陳頭頭／《Beetlejuice Beetlejuice》一再幻滅、一再復活的暗黑嘉年華

《Beetlejuice Beetlejuice》讓36年前的哥德美少女結婚變老有了女兒——36年前的少女Lydia缺愛、厭世且嚮往陰間；36年後的Astrid複製類同的人格，一樣缺愛、邊緣，有張厭世臉。微妙的是，鏡像厭世母女的衝突點，卻是女兒不相信媽媽與幽冥世界的連結。

人屆中年的媽媽尚餘天真，一樣孤獨脆弱，世人眼中如女巫像神婆，換來愛情騙子青睞；女兒復刻媽媽的孤獨處境，遇上假冒文青的惡鬼，同樣經歷感情詐欺。

兩代怪奇美女的邊緣孤獨質地，也是波頓最常見的角色特質，或多少脫胎自導演的童年經歷，這些黑色童話裡的孤獨，構建整個提姆波頓宇宙，它們永生不死，或許很快會在其他作品復活——這或是，續集更像舊曲新唱，黑色嘉年華適合懷舊，不宜深究。

永生不死的Burtonesque美學

36年後的迴歸，揉入歲月鑿痕的，除了主演群臉上的皺紋，自然也有時代價值觀的嬗變。那些因為醜聞無法加入演出的演員（續集巧妙給了合理解釋），以及第一集中色胚嘴臉的Beetlejuice也收斂許多，搶婚的主角也不再是未成年少女（女神Winona Ryder當年還是少女）。Beetlejuice神似導演的亂髮和猙獰妝容一如往昔，戲份也從配角晉身主演。導演對堅韌頑強如強力膠般難剔除的反派也有深度執念，必需再三動員許多力氣才能擺脫，以為根除糾纏，結局卻又暗示惡魔或在暗處伺機而動，這個同樣永生不死的黏性超強怪物，或也是波頓異色宇宙的反派特質。

電影延續第一集的巧思設定，陰間殘缺不全等候的死人、櫃檯小姐、沙蟲等等，一樣趣怪好玩；而教堂婚禮被Beetlejuice操控表演的眾人，也歡樂滿點。

至於地獄來的前妻、情人，以及永恆歷劫、無法順利完婚的夫婦，都和過往作品角色同享相似的身世：畸零、孤獨、殘缺。這個複製貼上的黑色宇宙，也向有斷肢拼合、血肉模糊的B級電影造型元素。這些以畸零孤獨的內在、穿戴傷疤的外在，形構的暗黑荒誕宇宙，是電影史中的Burtonesque美學。

導演新歡、豔絕歐洲的女神Monica Bellucci飾演被Beetlejuice肢解的怨念前妻，復活時借用釘書機把斷肢拼裝完整，相較過往針線縫補的布偶Sally、針腳外露的貓女黑皮衣，這樣的外在更暴烈血腥，是典型Burtonesque美學的演示與延續。而新加入的陰間警長同是血肉殘缺、傷疤外露，搞笑耍帥的警探樣態，也算90年代復古元素的借屍還魂。續集新角色已然是過去角色造型的縫合，個性也無記憶華點，更像導演差使的工具人，不若第一集精彩。

除了Burtonesque美學的一再列隊展示，兩部《Beetlejuice》都在電影中偷渡導演自己的雕塑作品，以趣怪甚或戲謔的方式散落在電影各段落，像調侃也像揶揄，或是溫和的自嘲。波頓曾在訪問中提及母親，說她像是失意的社區藝術家，用生活材料拼組聖誕老人；而學生時代的美術老師，則是他創作啟蒙的推動者。電影中的母親Delia，像個勇於表述的時代女性，總是忙於各種形式的藝術創作，這個在第一集中積極耕耘（荒誕）的當代藝術圈，續集中被毒蛇咬死的藝術家母親，或複雜糅合了波頓對藝術圈的調侃，以及親子關係的隱晦借代。

在波頓這些不得善終、殘缺不全，以傷疤示人的角色軍團裡，倒影出波頓孤獨內向的成長碎片，在陰森暗黑的悲悽境遇裡，嚮往幸福而純善的童話結局、渴望被愛環抱。兩部《Beetlejuice》如此，整個Burtonesque系譜也如此，一再幻滅，一再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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