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衍豪／百年不老：傳統的樣態

時代更迭，人們的喜好、趨勢常常會迴歸，但這時要是有眾多盲目推崇者，不小心就會釀成視覺災難。近年來不少新式茶餐廳崇尚懷舊路線，古董氾濫、老物件橫行，無止境機械式的加法，讓珍貴的老器物塞滿空間，像極廉價仿冒品市場，“炫古”風潮讓老物件被剝奪生活氣息，美感徹底淪陷，本來老好的事物，又回到土裡土氣的輪迴裡，實在讓人惋惜。

傳統在這個年代應該長成什麼樣子，當然沒有固定答案。我自己喜歡的是茨廠街百年老字號鳳凰餅家轉型後的新面貌，不喧擾（也不“假低調”），用歲月該有的氣場，細水長流地傳遞著文化的精髓，跟幾個老品牌一起守護著茨廠街的真氣。

門外是一個開放式的空間，幾張老式鐵桌椅（加上現代人喜歡的植栽），不就是把茨廠街的路邊攤文化延伸到門前，多麼令人熟悉的迎賓姿態。推開玻璃門進入室內，一屋子的陽光從天井處撒下（半透明材質同時具備擋雨、採光功能），右手邊是一字排開的陳列櫃，用毛筆字整齊寫上各式糕餅名稱的顏色紙卡在上方懸吊，依然是一副傳統餅家的樣子，彷彿在述說著過去的歲月流轉。

陳列櫃後方是負責服務、結賬的阿姨，沒有現代西餅店選購商品和結賬的動線分離，對於眼前琳琅滿目的傳統中式糕餅的各種疑惑眼下就能找到解答。沒有“歡迎光臨”、“謝謝光臨”，沒有可掬笑臉，但阿姨不疾不徐、穩住人心的架勢，不管在展售區、用餐區皆是如此。我點了一客芋頭肉月內用，請阿姨幫忙切分，“酥皮一切就唔好食咗！”真理面前我聆聽建言，接過食物一口咬下，酥脆的口感揉和著四溢的芋香，立馬就被征服。

乾淨、舒適、不裝模作樣、不矯揉造作的質樸外觀讓人感受到誠意、敬業、安心；在這個宛若中式Hi Tea的美好時空裡，傳統不再僅僅是擺設，而是深深融入到空間與美食中，成為自然流露的生活方式。去除多餘的設計（或不露痕跡的設計），讓人更客觀的看見老餅家的風格，真正品嚐到食物的好滋味，顧客不因室內裝潢而去，而是因為老滋味而來。數十年始終如一的是對味道、工藝的堅持，以及對價值的追求，鳳凰餅家繼承傳統，與當代無縫接軌的有機操作，彰顯了老字號品牌經過時間淬鍊，不追求一時的快感，清楚拿捏長銷設計、品牌生命的精髓，儼如教科書範例般存在。

傳統理應是內涵，而不是糖衣，懷舊復古的設計先行，忘了傳統的精神價值、不變的好滋味才是長期對外溝通的工具，顧客很容易買了一次就不會回頭。表面功夫固然能迅速抓住某些消費者的眼球，但缺乏深層次的文化共鳴，也使得餐飲體驗淪為一種廉價的感官刺激。能夠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找到平衡點的餐廳，才能長久地立足於消費者的記憶中，持續成為文化與美食的傳承者與創造者。

設計，無非是讓人過好日子，重新看見歲月的美好。這些阿姨工作的光景、食客享受食物的氛圍，如果可以一直延續下去，那肯定是茨廠街最雋永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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