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藝文風氣正盛的80年代,本地舞蹈家繆長青多次演出漢麗寶公主一角。她表示,不同族群底下書寫的漢麗寶,都有不一樣的藝術形象。從藝術作品可見一個族群意識形態的投射,無論歌劇或舞劇,在華人社群中的漢麗寶公主,都以死亡為結局。反觀,馬來作家筆下的漢麗寶形象,卻不似那麼完美。
除了負責編導及參演1991年上演的《漢麗寶》舞劇,繆長青同時也以雙鈴一角,受邀到馬來西亞藝術學院及新加坡演藝界,參與歌劇演出。此外,她也曾出演由劇作家安‧李(Ann Lee)創作的獨幕劇《漢麗寶——馬六甲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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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版的歌劇或舞劇,結局都是漢麗寶死的;但在馬來社群的表演藝術中,創作者不會維護公主貞操形象,比較有血有肉。”在分析兩個族群的創作後,她這麼表示。
若要談到馬來作家筆下最有影響力的改編,那不得不提及拉瑪·布江(Rahman Bujang)於1994年完成的作品。
“有血有肉”的漢麗寶
《我親愛美麗的公主,麗寶》(Puteri Cantikku Sayang Li Po)音樂劇劇本,一共有3幕,劇情圍繞《馬來紀年》的記載開展。
第一幕:麗寶公主初到馬六甲對家鄉滿是思念,熱帶水果不比中國荔枝香甜,夢裡的蘇丹滿速沙是導致她毫無食慾的惡魔。反倒海軍都督漢惹拔(Hang Jebat)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二幕:講述公主在受封儀式上授予“Hang”的尊稱。蘇丹同時向她介紹王后以及兩位王妃,引起漢麗寶的嫉妒及不滿。
第三幕:公主向漢惹拔表白被拒,更發現貼身侍女丹萬吉(Dang Wangi)和漢惹拔心意相通。她對自己被矇在鼓裡感到氣憤及後悔,決心融入當地習俗,回到蘇丹身旁。兩人恩愛有加,育有一子,幸福快樂作結尾。
拉瑪·布江筆下的漢麗寶,有著鵝蛋臉和杏子眼,形象雖然依舊美麗,但少了華人劇本中維護兩國關係的使命。繆長青說明:“馬來劇本里也不刻意維護公主的貞潔形象,像是公主不是隻愛蘇丹一人,曾愛上也表白過漢惹拔,華人看了會有‘怎麼可以不守婦道’的評價。”
一樣的漢麗寶,兩樣情
在華人的歌劇和舞劇中,蘇丹總是以一個人的形象出現,不曾出現王后的角色。
但在傳統的馬來社會中,女性地位較低,漢麗寶不過是蘇丹眾多妻子之一,在歌舞劇中蘇丹身旁總會有蘇丹後相伴。因此,馬來作家筆下的漢麗寶,更像是襯托君權。
“漢麗寶愛上漢惹拔的橋段,不曾在《馬來紀年》提到,是創造出來的。”對此文史工作者林家豪補充,“漢麗寶最後還是回心轉意,死心塌地跟著蘇丹,從中可以看到馬來社會始終將君權放在第一位。”
2004年,正值馬中建交30週年,馬來西亞華人文化協會與國家劇院(Istana Budaya)合作推出馬中雙語歌舞劇《漢麗寶》。劇本由本地知名詩人兼小說家拉希米丁·扎哈里(Rahimidin Zahari)改編。雖然該版本在人物和情節方面與拉瑪·布江的版本有所不同,但同樣都在推崇馬六甲王朝的地位及蘇丹滿速沙的英勇事蹟。
傳說失傳,如何唱響下去?
一樣的題材放在不一樣的社群中,有著全然不同的詮釋,林家豪認為不算壞事。
“華社對漢麗寶投入更多個人身分意識,以及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兩個族群寫出來的角度不一樣,我覺得沒有對與錯,也沒有講不能融合。”他再以中國近期推出的大型動作角色扮演遊戲《黑神話:悟空》為例,“這個遊戲這麼火,創作者按《西遊記》名著重新解讀,近代很多電視劇也會改編傳統文學作品。”
不同時代的人對經典有截然不同的理解,他認為非常合理。甚至於,他樂見未來能夠看見更多不同種族改編漢麗寶的故事,“以後也可以由印度人或Kristang來創作,他們的角度也會不一樣。”
除了漢麗寶公主,在大馬較為著名的民間傳說,還有金山公主(Puteri Gunung Ledang)和浮羅交怡瑪蘇麗(Mahsuri)。惟林家豪直言,屬於本土的故事其實不止這些。
“馬來西亞半島相當古老,有很多這種早期的傳說。但進入21世紀後,無論在正規教育體系或社會里,很多古老的故事都不再去宣傳,慢慢的這些全部都消失了,在我們生活中已經不存在了,像是Mahsuri的故事,你會發現最近20年,都沒有什麼人再提起。”
所以,漢麗寶的故事能廣為流傳至今,自然形成了它的獨特。
“或許我們該思考,漢麗寶作為流傳民間幾百年的傳說,是不是有更深的文化價值?”他補充,漢麗寶下嫁蘇丹,也傳遞出當時社會對華巫通婚現象,保持開明態度。甚至到了後期,更成為馬中兩國關係友好的象徵。
“雖然漢麗寶可能真的不存在,但一個傳說傳了那麼長時間,甚至後人開發相關的文學、戲劇、影視作品,所以具有一定的文化意義。若它本身就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那我們便可以立項去保護它。”
後記01|漢麗寶,不僅僅是漢麗寶
身為90後的記者,我記憶中的漢麗寶,不過是民間傳說的一部分,為馬六甲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增添了一絲玄乎的色彩。再向周圍人說起漢麗寶,便是在參與7月中旬舉辦的ArtKU舞蹈節之後。
“對華社來講,現在能看到屬於我們文化遺產的,都是經歷過特殊的年代,打磨後再在地化而來。我們的高樁舞師也是這樣走來,漢麗寶舞劇也是。”也是大馬華人博物館執行主任的林家豪說。
親自探訪館中一隅,收藏著《漢麗寶》舞劇的紀念冊子和錄影帶。論起此舞劇對華社的意義,除了是本土首部以華人為主的舞劇,更是作為身分認同般存在。但漢麗寶不再是蘇丹的妃子,她上升至文化記憶的形象,對年輕一代來說“很陌生”。當現代人沒有先人的經歷,又如何學會珍惜現在擁有的?
林家豪坦言,唯有透過歷史教育、影視作品或媒體報道,重塑大眾對本土文化的認知,“我們太習慣將他們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
後記02|文化才是人真正的依歸
若再往更深處探索,多次出演漢麗寶的繆長青,她的舞蹈生涯亦能反映出本土文化藝術發展的脈絡。
“現代舞最早在會館裡發生,漢麗寶舞劇的演員就是從廣西、廣東、福建、潮州會館來的。”90年代末,本地表演藝術空間增加,她解釋:“那時大家發現不用附屬任何團體,可以自己出來搞演出。”
當會館的角色隨之落幕,當時為華社爭取訴求的漢麗寶,自然不復在。但消失的真的只有漢麗寶嗎?她認為專屬大馬華人的民族舞蹈,在現代儼然已經很難走入大眾視野。為此,繆長青在來臨的9月28日,將在隆雪華堂舉辦題為“為藝術犧牲的漢麗寶”演講,希望能喚醒大眾對舞蹈藝術的關注。
究竟文化是什麼?她認為,文化不單指的是辦大學、搞教育,而是讓人能在這片土地上感受到依歸。
“This is where my heart rests。”她說。
最後,感謝繆長青老師對此專題的貢獻,若不是將漢麗寶搬上舞臺,塵封三十多年的過往,或許還要再睡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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