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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蹤

發佈: 7:00pm 27/09/2024

吊籃

徐則臣

《北上》

小波羅

吊籃

徐則臣

《北上》

小波羅

【第17屆花蹤文學獎海外作家評審】北上/徐則臣(馬華小說獎決審)

作者:徐則臣(馬華小說獎決審)
徐則臣,江蘇東海人,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現任《人民文學》雜誌副主編。作品見於《人民文學》、《當代》、《十月》、《山花》、《大家》、《鐘山》、《上海文學》等刊物,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短篇小說選刊版》、《散文選刊》等刊物轉載,並被收入多種文學年選和選本。獲第四屆春天文學獎、2016年第六屆紅樓夢獎決審團獎(《耶路撒冷》)、2017年亞洲週刊中文十大好書小說類(《王城如海》)、2019年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北上》)等。

水和時間自能開闢出新的河流。在看不見的歷史裡,很多東西沉入了運河支流。水退去,時間和土掩上來,它們被長埋在地下。2014年6月,大運河申遺成功前夕,埋下去的終被髮掘出來。這是京杭大運河濟甯段故道近年最大的考古發現之一。出土的文物計有:

清嘉慶年間沉船骨架一副、船板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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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瓷若干:雙鯉荷葉枕一件、葵花碗一件、喇叭口白釉壺一件、黑釉白覆輪盞兩件、紅綠彩梅瓶一件、哥窯雙耳三足爐一件、景德鎮青白釉瓜形瓶兩件、龍泉窯花口瓶兩件、龍泉窯鬲式爐兩件、吉州窯黑釉剪紙貼花盞三件、鈞窯天藍釉紅斑鼓釘洗一件、鈞窯天青釉折沿盤三件、耀州窯青釉壽星一件、耀州窯蓮瓣紋燭臺兩件、耀州窯柿醬釉玉壺春瓶兩件及碎裂瓷片若干;

明清仿汝窯粉青釉三足洗一件、深腹圈足洗一件、汝釉雙耳扁瓶一件;

明清其他瓷器若干;

明宣德銅象兩件;

明清刀劍各兩件;

清銅鎮尺一件;

鎦金銅鹿燈一件、銅荷花燈一件;

其他船上器具和日用生活雜物若干。

掘出逾百年意文信件

另有考古現場附近民間發掘文物若干。這其中,尤需特別提出的,是一封寫於1900年7月的意大利語信件。此信系當地居民個人發掘成果,品相完好,現存“小博物館”客棧。信件譯為中文如下:

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哥哥,我在戰地醫院給你們寫信。打仗了。8個國家的聯軍跟中國人打,一會兒是義和團,一會兒是他們的政府軍。我們從天津往北京打,半路上又折回頭往天津打,有顆子彈擊碎了我的左腿脛骨。醫生說,好利索了我也只能是個瘸子。瘸子就瘸子吧,總比死了好。不過也不好說,戰爭實在太殘酷,現在我聞到火藥味就噁心,看見刀刃上沾著血就想吐。想順順當當活下來不容易。按規定,腿傷養好了我得繼續上前線。中國人很不好打,要是該回意大利你們又沒見到我,那說明我已經被打死了。也可能死於其他原因。多事之秋,戰爭、瘟疫、饑荒、河匪路霸,遇到哪一個都可能活不成,躥個稀也沒準再站不起來。

哥哥一直說我喜歡“消失”,這一次要玩,那真就玩大了。所以,如果我沒回去,這封信就可以當絕命書、訣別信看了。要是那樣,親愛的爸爸媽媽,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親愛的哥哥,你也就當沒我這個弟弟。務請你們節哀順變。在戰場上我經常想到死。跟殺人相比,我寧願自己死。死了也好,靈魂就自由了,我可以沿著運河上上下下地跑,一趟又一趟。當年我的大偶像,馬可·波羅先生,就沿著運河從大都到了中國南方。活著當不了馬可·波羅,那就死了做。

老說死你們肯定不高興,說點好玩的。我有了一箇中國名字,馬福德。一個英國水兵朋友取的。大衛·布朗的中文很棒,4年前我們在威尼斯認識的。照音譯,我應該叫馬費德,大衛把“費”改成了“福”。他說福字更中國。中國人非常喜歡這個字,遇到好事要祝福,撞上壞事更要祝福,祝福下次碰上好事;過春節時還把這個字單獨寫下來,貼到門窗和傢俱上。我把舌頭拉直了讀了幾遍,也覺得這個名字好。你們是不是也覺得不錯?

好了,信寫再長都要結束,我就長話短說,就此打住。永久的愛長存心裡。親愛的爸爸媽媽,親愛的哥哥,我愛你們。我有無邊無際的愛。我愛維羅納家中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我愛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1901年,北上(一)

很難說他們的故事應該從哪裡開始,謝平遙意識到這就是他要找的人時,他們已經見過兩次。第三次,坐在城門前的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用意大利語對他喊:“哥們兒,行個方便,五文錢的事。”城門上兩個衛兵用膝蓋頂著轆轤把手,挺肚拤腰,一臉壞笑。洋人有錢,尤其是那些能在大道上通行的洋人,更有錢,不敲一筆可惜了。他們談好了價,五文錢。小波羅坐進吊籃升到半空,年長的衛兵對他伸出了另外一隻手,五根指頭搖搖晃晃。對,五文。小波羅指指地下,剛剛比畫好的價錢怎麼又變了?他聽不懂衛兵的話,衛兵也聽不懂他的嘰裡咕嚕的鳥語,但這不妨礙他們交流。年長的衛兵八字須,左手摸一下左邊鬍子,五指張開,“這是起步價,”右手摸一下右邊鬍子,五指張開搖晃,“這是咱們大無錫城好風景的觀光價。”小波羅把所有衣兜都翻出來給頭頂上的兩個衛兵看,最後五文了。

年輕的衛兵說:

 “那你就先坐一會兒,看看咱們大清國的天是怎麼黑下來的。”

小波羅開始也無所謂,吊在半空裡挺好,平常想登高望遠還找不到機會。這會兒視野真是開闊,他有種雄踞人間煙火之上的感覺。繁華的無錫生活在他眼前次第展開:房屋、河流、道路、野地和遠處的山;炊煙從家家戶戶細碎的瓦片縫裡飄搖而出,孩子的哭叫、大人的呵斥與分不清確切方向的幾聲狗吠;有人走在路上,有船行在水裡;再遠處,道路與河流縱橫交錯,規劃出一片蒼茫的大地。大地在擴展,世界在生長,他就這感覺;他甚至覺得這個世界正在以無錫城為中心向四周蔓延。以無錫城的這個城門為中心,以城門前的這個吊籃為中心,以盤腿坐在吊籃裡的他這個意大利人為中心,世界正轟轟烈烈地向外擴展和蔓延。很多年前,他和弟弟費德爾在維羅納的一間高大的石頭房子裡,每人伸出一根手指,摁住地球儀上意大利版圖中的某個點:世界從維羅納蔓延至整個地球。

他來中國的幾個月裡,頭一回有了一點清晰的方位感。從杭州坐上船,曲曲折折地走,浪大浪小都讓人有連綿混沌之感;離開意大利之前,對著一張英國人測繪出的中國地圖,研究了半個月才勉強建立起來的空間感,完全錯亂了。現在,他覺出了一點意思。

護城河對岸聚著幾個孩子對他指指點點,他們猶豫著是否要穿過吊橋來到城門下,看看洋人的辮子是真的還是假的。有幾個大人從高高瘦瘦的舊房子裡走出來,叫孩子回家吃晚飯。牆皮在他們身後捲曲剝落,青苔暗暗往高處生長。小波羅用意大利語向他們借五文錢,他們聽不懂;小波羅又用英語借,他們還聽不懂;小波羅想起李贊奇教他的幾個漢字讀音,他對他們大喊:

 “錢!”

為了表示借五文,他對他們說:“錢!錢!錢!錢!錢!”

幾個大人聽到了,但他們拎著自家孩子的耳朵,一路小跑消失在青磚黛瓦的老房子裡,好像小波羅是要打劫。

吊著個洋鬼子也挺好玩

有人家的門窗裡透出燈光,傍晚從天上緩慢降臨。兩個衛兵已經不指望另外五個銅板了,但離換班時間尚早,吊著個洋鬼子也挺好玩。年紀大的在指點年輕的抽菸鬥,告訴他一天裡的哪個時辰煙油最香,多抽一口等於多做一會兒神仙。小波羅開始著急,昏暗從遙遠處大兵壓境,世界在急劇萎縮、變小,很快就將收縮到他的腳下,他突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被遺棄感。別人有來處也有歸處,他卻孤懸異鄉,吊在半空裡憋著一膀胱的尿。遠處走過來一個穿長衫的瘦長男人。管不了了,他的意大利語脫口而出:

 “哥們兒,行個方便,五文錢的事。”

借傍晚最後的光,他看見那人的耳朵動了動。

應該就是這傢伙了。錫藍客棧在城裡,沒那麼多洋人必須這個時候過城門。

小波羅又用英語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謝平遙對他舉起了手。謝平遙說:“OK。”

小波羅開始上升。到最高處,他想停下來再看一眼,心情好了沒準世界重新開闊起來,但兩個衛兵把他從吊籃裡拽了出來。他們還得把謝平遙也吊上來。自己人也付十文,年長的衛兵有點過意不去,但價碼抬上去了,當著洋鬼子面不好降,只好歉疚地找補,沒話找話,最近風聲緊,所以城門關得早。年輕的接茬兒,我趴城頭上一年零三個月了,哪天不緊?老的給他一個白眼。天徹底黑下來。城頭上四個角點起火把。衛兵讓他們快走,眼看巡城的頭兒就來了。他們動手拆那個簡易的絞盤架。這是城門守衛的外快,誰當值歸誰。一年到頭豎在風雨裡,不容易。當官的也明白,睜一眼閉一眼,別在巡城時找不痛快就行。

(節錄自長篇小說,小說獲得2019年第十屆茅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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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26/11/2024
【花踪17.马华小说奖决审会议记录】恰到好处的细节,让小说变成生命的寓言(下)

【花踪17.马华小说奖决审会议记录】恰到好处的细节,让小说变成生命的寓言(上)

前文提要:“我没选〈边界之外〉,主要是因为他的叙述方式冷静平实,比较接近散文。”——龚万辉
●〈初生戒疤〉

葛:我在〈初生戒疤〉和〈边界之外〉间选择。〈初生戒疤〉起码在题材上撞击了我,我更欣赏它的文字,它的文字更冷静、平实。

〈边界之外〉是比较清晰主观的文字,而〈初生戒疤〉相对来说还是有些意义上的留白,及叙事的复杂性,〈初生戒疤〉做得更好。因为有时在叙事视角,或说你去表达时间的切入感、体验感上,往往我们会执于一端,就是你以一个医生的角度,看到病人只是你工作的对象,甚至可能是你长年在这个职业里深耕会不自觉地去摒除这种情感。它讲到蛮多作为手术医生副手如何冰冷看待病人,小说力量来自于同时换位;当时他也把自己当作病人,非常自然及完整地把作品视角与小说结构换位,我读下来觉得这篇在类似题材中高人一等,所以它在我的三甲之内。

龚:〈初生戒疤〉我也蛮喜欢的,它在我的第四名。我喜欢它是因为它的笔触蛮冷静,写的东西其实还蛮血淋淋的,非常真实,也非常残酷。它的文字没太多问题,不太煽情,笔触就是不断拷问别人,不同的社会经验、不同的社会层次。我觉得那是站在女性角度所呈现的反思,或是一种抵抗。但以剖腹生产的那个疤作为没法抹除的疤痕,我又觉得这个疤痕其实是一个小孩的诞生。这种种的对比在小说里非常强烈有趣。

徐:这两篇的写法有点接近,都是在探讨某个问题,在执著地探讨某个关键词,〈边界之外〉探讨的是边界,〈初生戒疤〉探讨的是“第一次”的问题。〈初生戒疤〉的语言叙述的确比〈边界之外〉好,更有文学韵味,但中间游离的东西太多了。我看了一下字数,它在9900字,也就是说有意识地控制在1万字内,但中间有部分,就是医生那一块完全游离出去了。不同的医生对第一次不停的责问,不管干了多长时间,有时都会出于职业需要,出于手术需要,他都会质问“你是不是第一次”,有些纯粹是推卸责任,也有的是发泄结果,这些都没问题,但中间游离的东西有点多,多了以后造成一个断裂感,相互之间的张力反而小了。作为编辑,我可能会要求它修改,比如中间医院那部分实在太长,删掉1000或2000字主题会更加集中,现在反而因为横插一大片东西,整个小说有点失衡。

●〈一个饥饿的男人〉

龚:这是我选的,主要是觉得这篇最特别,叙述方法蛮有趣。它是好看的小说,里面有很多人物,它的故事是流动的,而我们刚才讨论的作品很多故事都不太流动,情节较少。

另一点我非常喜欢的是它的魔幻,像那个虫子的隐喻。虫子从他父亲死后跑出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隐喻。还有胸口碎大石,有一只石头鸟从里面跑出来,有人死后忧伤的女人流泪,眼泪会变成植物等等,这些魔幻的情节都很吸引我。

但它也有一个缺点,就是整个结构是不同的家庭,不断背弃原有家庭来到另一个,然后喜欢上另一个女生、生小孩等等。它似乎充满隐喻,因为提到很多历史事件,包括日本侵略,可能还有1969年的513,它似乎想用小说跟整个时代历史连接,这样想的话,整个故事是否就是华人的离散史?从父亲南来,背弃自己家庭去更好的地方,去的那个城市应该就是新加坡,因为他里面写的红头巾妈姐之类,不断离开,不断逃离身为父亲的身分认同,那是不是在隐喻南洋华人的离散史。他写得蛮隐晦,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他用这样的方法也可能是希望不把东西说得那么明白。当然有时我也觉得这样的连结太刻意、太明白了些,这是它的缺点。

我喜欢它人物之间的互动、人物个性的塑造,它的文字非常有活力,跟其他作品相比是比较活泼的一篇。

葛:它是决选作品谱系里,意志感较强的一篇,这是它有趣的地方。读的过程我会有所期待,因为它开头蛮好的,包括铺陈到3页左右,会让我感觉它像在向传统魔幻主义倾向的文本致敬。就是男主人公背后有个不知来处的家族,这个家族人和人之间关联也都带着非常有趣的魔幻意味。但读下来我渐渐不满足,就是它不断重复这样的手法,当它涉及历史,它也没有把这部分展开。有时这在一些成熟的文本铺陈中是有效的,叫“点到即止”,但这个作品中所谓的历史阴谋,处理得较浮光掠影。

我也考量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阅读感受。其实还有一个它自己内在事件的架构,就是一个男人犹豫于各个女人组建的家庭中,围绕着他的人生流转,而几个女人之间实际上还有一种情感的博弈,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最后的那种效果其实有一点点苟且。他最后回到了一个女人身边,故事结尾也表现出一种由衷的自我满足,甚至有种胜利感;特别是中间这种隐喻也非常明显,几个女人都用花来命名,所谓的四君子梅、竹、菊,我的感觉就是,它以男性中心视角,把这几个女性全部物化了,还要求她们要做君子,没有自我主动争取和博弈的过程,几个人都在争取这个男性。通俗一点讲,这个男性很大爷,他整个生命的铺展是在几个女性,以及相关家庭的选择过程。实际上他处在不怎么讲基本伦理的社会,没有真正把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贯彻到底,就是在现实主义层面出现了刚才我讲到的这种意蕴的割裂,所以初读和读到最后,心理反差蛮大的,这也是我没法把它放前面的原因。

龚:对,我读完就发现他似乎真的只有饥饿。就是他对欲望、对整个爱恋不断的背离,又不断的组建不同的家庭。

徐:前面一半都挺好,非常独特。因为我对马华文学有个期待,也是这么多年读马华文学的自然反应吧,希望语言或是日常生活里有些魔幻的东西,正好这篇小说满足了我这个期待。但可能这个作者前面还比较清楚,写到一半以后自己就乱了,有点找不到方向而乱来的感觉。因为他缺少逻辑上的说服力。这种逻辑不是现实逻辑,而是一种魔幻自身的逻辑,他没有很好地呈现出来。尤其到了后半部,整个戏码是写到哪算哪,很多东西无论是在现实逻辑上的理解,还是小说本身经营出来的魔幻逻辑,都缺少说服力,有点随便。

细挑每一段,我觉得特别好,整个想像力特别棒,但从整体上看是“有细节,无完整”。我读了两遍,特别想把它的微言大义给搞清楚,包括政治上的隐喻,但两遍以后依然很费解,我就在想是我的问题吗?后来反过来一想,没准也是作者的问题。他在写的时候本身就挺费解,这样一想我就把它给放弃了。

【第二轮讨论结果】

龚:6篇得票作品都大致聊过,那现应该在这6篇内投选我们的两个名次,好吗?就是心目中的首奖和评审奖。

徐:只能投两篇吗?我的首选是〈土〉。

葛:对,我也一样,这个我们比较有共识吧!

徐:剩下两篇,我就在〈云之国〉和〈边界之外〉里选,最后看你们两位,我可以服从你们的,就是两者之间哪一篇都行。

龚:那葛亮老师呢?

葛:第二篇会选〈云之国〉吧。

龚:我的话〈土〉会入选。然后考虑的是〈云之国〉和〈初生戒疤〉。以现在票数来看,〈土〉是一定得奖的啦,〈云之国〉在徐则臣老师的考虑之内,也在我考虑之内,葛亮老师也选它,那如果就让它得奖,老师们有没意见?

徐:我没意见。

龚:好,这样两篇得奖作品就产生啦:〈土〉和〈云之国〉。最终的评选就是首奖,该给〈土〉还是〈云之国〉?

葛:好像也蛮明确的,〈土〉得前面3票。

龚:好,那这样看起来〈土〉就是我们这一届华踪小说首奖。〈云之国〉是评审奖。

徐:认同。

【整体印象与结论】

龚:我常觉得文学奖入围靠实力,所以对这10篇并没预设一定要有怎样的主题,也不会说必须要有本土题材,或是必须要反映社会等等,这都不是我会考虑的,有的话是附带的价值。1万字的短篇小说,作为一个故事容器,它像个箱子,你可以在里面装什么东西?因为超过1万字就满出来,所以你必须控制到底要装什么。

这些小说作者的写作和叙述方法大概有两种,一种是用比较多的细节描写,堆叠出故事,它可能不是故事性很强的小说,但它营造的氛围或细节的建构,会让我觉得短篇小说原来可以这样写。另一种是里头有很多情节的流动,给我们目不暇给的故事,这样感觉也不错。所以我没预设必须要选出怎样的作品。但今天选出来的也是我所喜欢的两篇。

这届也有一些东马的小说创作者,可能可以提一下。他们基本上已脱离了张贵兴或李永平那种东马作家擅长的雨林书写,但他们也一样有那种对故乡的幽微心理纠葛。这些都是期待之内的小说,但我反而希望有一些期待之外的小说。他们的语言和文字调度、技巧是好的,但题材选择还是比较守成。

葛:这次的花踪决选作品还蛮符合我对马华文学的期待。首先,题材精彩纷呈,它有马华文学独有的特质,就是稳中有齐。它有多元性和开放性。特别是几部有共识的作品,我们能看到非常丰沛的细节,包括仅在1万字的体量里呈现出难得的格局感,这都非常值得称道。

但万辉讲的我也心有戚戚,就是我提到的稳中有齐,从这角度上来说,我更想把着眼点或焦点放在“齐”。因为马华文学作为华语文学中气象鲜明的一支,已非常有成就,包括它的叙事体系也相当成熟和完善。但像万辉讲到的守成,作者也更倾向于向经典叙事靠拢,所以我也希望看到更多的突破与新意。

徐:整体而言它们特别的丰富且多样,拓宽了我过去对马华文学生态的了解。这里面既有对宏大问题的关切和探讨,也有很多幽微的个人经验呈现,比如女性或是同性的爱情,以及性别经验的挖掘。阅读这些作品,我觉得马华文学对华语的使用做出了巨大贡献,像契合一种新的语法和表达的经验,给了我非常大的触动与启发。它们保留了南方的入声字的表达,以及中国古典文学一直传承下来的内容。跟马华文学相比,可能中国大陆的文学更口语化、更日常化,失掉了部分东西。

但评奖本身就是这么残酷,手背手心都是肉,也得做出选择。目前选的两篇我都非常满意,评奖结果很好地代表了马华文学当下的华语文学,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内的一个重要文学生态,所以这两篇非常有代表性。当然也有一些小建议,或不是特别满足的地方。就是有一批作品在整体感、评分感上稍弱,打磨还不够。

总之,这次评选,包括上届我也做过一次评选,马华文学虽像刚才两位老师说的有些守成、比较传统,但整体呈现出来的还是一直在拓宽写作题材,一直在寻找新的表达方式,以及更深入地对很多生活现实问题的经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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