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会有零错误的书。”
从事校对工作逾二十年的许钦斐说道,即便是字典都会出错,流传已久的经典名著《红楼梦》至今亦有人持续勘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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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版过程中,校对不仅是找错字、修饰语病和句子,还得为书籍品质把关,确保内文传递正确的事实资讯。
校对时,他是一丝不苟,犹如侦探办案,遇到疑惑之处,便立即要去调查,找出真正的答案。但,他不会特别偏执地要求一本书籍完美无瑕,毕竟出版书籍不易,只能将错误率降到最低,让作品以最美好的姿态展示在众人面前。
倘若你在阅读一本书,发现某些资料不对,你会去查核事实吗?还是置之不理?
许钦斐倒是有一股锲而不舍的求证精神,他曾为了查证某个资料,买多两个版本的科幻小说《尤比克》(Ubik)。事情缘于两年前,他阅读台湾版的《尤比克》中译本时,书中出现了《西藏生死书》一词。
“在作者那个年代已经有《西藏生死书》了吗?”他说,原版的《尤比克》是在1969年出版,《西藏生死书》(The Tibetan Book of Living and Dying)则是迟至1992年才面市。
很自然地,他去追溯手头上的英文原版,里头是提到“Bardo Thodol, The Tibetan Book of the Dead”,正确译名为《西藏度亡经》。但他想知道中国的简体字版本是否有同样错误,于是网购了2017年版的《尤比克》。一看,原来也误译为《西藏生死书》。接着,他又买较新版的英文版《尤比克》,再对照原文,仍是跟手头上的旧版一样,是《西藏度亡经》。
本以为到此结束,不料,许钦斐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弄清楚这个问题根源——是不是在某个时期,大家很容易混淆这两本书的译名?终于,谜底解开了……“(我后来)去查了维基百科《西藏生死书》条目的编辑历史,确实曾有编辑者搞混这两本书。”
校对如办案,找到真相,满足感大
整段经历听起来好累,读一本书真的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许钦斐可不这么认为,还觉得挺有趣呢!
“读书就顺便‘办案’这样。”他自觉像福尔摩斯,遇到疑问时,反而更开心,一旦找出答案会有莫大的满足感。
一开始,他对校对不甚了解,只是凑巧地“入行”。他从台湾成功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便加入《星洲日报》担任编辑。几年后,他需要负责看版,那时才接触校对工作。
“在校对报纸的时候,那些事实都要查清楚,尽量找佐证,确定记者没有写错。”只不过为了配合夜报的出版时间,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看版,能改多少就改多少,无法细看。
至于校对文学书籍也纯粹巧合,刚好有一天有人出版社总编辑曾翎龙找他校对出版品,他便误打误撞地踏入这个领域。
毫无疑问,校对文学书籍比报纸需要投注更多精力,现为活力副刊高级编辑的他无奈地说,最大的痛苦是时间不够用,校对工作太繁重了,每次校对的时间都很紧凑,经常睡眠不足,老花又加深了……
多阅读各类书籍,书到用时才不慌
有人说,校对的最高境界是能一眼看出对错。不过,想要练就这个境界,校对者本身需涉猎各个方面的资讯和知识,才能第一时间判断内容真伪。
“不管怎样,读书还是很重要。如果只是看网络短视频,脑筋没在思考,长久下去并不好,会提早退化。最好还是要看文字,让脑筋解读文字会比较好。”
若想做好校对这件事,平日必须对每样事物抱持好奇心,以及广泛阅读各种类型的书籍,才不会书到用时方恨少。许钦斐本身就爱阅读科幻小说和古典文学。
“尤其阅读科幻小说,人的寿命有限啊!短短几十年,活不到很久的未来。看科幻小说能让你直接跳跃到未来,虽然只是幻想,但我觉得蛮有意义。”
他最喜欢的科幻小说作家就是艾萨克·阿西莫夫,尤其是其撰写的《基地》系列,许钦斐一本都不少。他坦言,小时候娱乐消遣不多,阅读是最大的爱好,在字里行间创建自己的想像王国。
“那时我很喜欢买书,甚至做梦都会梦到去书展,很开心的。”
在许钦斐的日常活动,书店是必不可少的场景。通常每一两个星期都会去泡书店,“最疯狂的一次购买《沙丘》六部曲,一口气买齐6本。”
翻看007电影,意外找到《流俗地》错处
阅读之余,看电影也是他的兴趣。他非常热爱电影,甚至将家中的一间房变成“电影资料库”,搜罗了多个导演的经典电影光碟。
在他校对黎紫书的《流俗地》时,其兴趣正好派上用场。当时恰好有一处提到占士邦电影,他顿时眼前一亮。黎紫书在书稿里提到女主角是长腿美人莫德·阿当斯,然后又出现莲花汽车。
常人而言预计不会多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许钦斐读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便跑去翻找收藏的占士邦电影光碟,看看情节是否属实。结果意外发现,莫德·阿当斯原来只出现在《The Man with the Golden Gun》和《Octopussy》这两部电影,却没有莲花汽车;另两部占士邦电影《The Spy Who Loved Me》和《For Your Eyes Only》则有莲花汽车,不过女主角另有其人。
经过求证后,黎紫书确实记错了女主角的名字,实则为芭芭拉·贝芝。“黎紫书是蛮厉害的作家,写作准备很充分,要找到她错误其实不容易。”
在校对马华作家梅淑贞的作品时,对方正好提到日本电影《白夫人的妖恋》,内文说到白娘打了小青一巴掌,后来小青在另一个场合回敬白娘4巴掌。为了确认这个情节,许钦斐会重看VCD,细数是不是真的有4巴掌。
不过,他会遵守一个原则,凡事以光碟版本为准。虽然网上有影片资源,但不知道会不会有删减片段或修改台词。
“最重要是刚刚好我有那些电影和书籍。”他不禁笑道。
用双脚实地考察求证
那么会不会为了查核某一条资料而实地考察?他还真的试过一次。某位作家书籍有引述一间庙的对联,他在校对时没有立即发现错误。书籍出版后,他重看时觉得有些可疑,便决定到那间庙查看。
果不其然,应验了他的猜测,作者真的写错几个字,无奈书籍已出版,只能寄望再版时修改有关错误。不过,他现在不会这样做,因工作太繁重了,加上校对时间有限,不太可能实地考察,只能通过谷歌地图查证。
在校对过程中,曾有一件事令他颇为后悔的。他分享说,多年前在校对马华作家那天晴的《蛮荒传奇》时,作者提到在蛮荒时代,有和尚与道士在斗法。然而,那个时代佛教还没创立,不会有和尚出现。因此,他便向作者反映这个问题。
“我后来觉得当时好像不需要提出来,因为现在都有穿越时空的小说,各种时代设定都有,我是有点后悔,但不知道作者怎样想。”
我相信查证,不相信大脑记忆
一般上,如果是常犯的错误,校对者应该是直接红笔圈起来。可是,许钦斐不会略过查证的工序,依旧拿起《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翻一番。
“我不敢确定我的脑有没有退化,最好是养成查证的习惯。”他笑道。在校对时他自身有一套准绳,例如尽量不修改作者的口语习惯,会完整保留作者原有的语气、口吻,不会强求将它修改得很通顺。
当问及AI会不会取代校对工作?他直言这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只要他还在岗位上,不论书籍畅销与否,都会尽本分,减少书中的瑕疵错误。“你想一下,哪天这本书好不容易遇到一位读者,他却看到这么多错误,那这本书就真的完蛋了。”
他说,经过校对,即使这本书注定会很寂寞地躺在书架上,他依然希望它是一本完美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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