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12:01pm 20/10/2024

坐看云起 | 特朗普若再当选，为何会更严峻？

特朗普如果再次当选总统，真的会危及美国民主吗？一些有影响力的评论员认为，前总统特朗普“太弱”、太渴望大众认可，或根本“智商不够”，当独裁者就算了吧。然而，美国历史上没有类似的先例，而其他国家的近期经验表明，具有独裁倾向的政治运动，尤其在惨遭选举挫败后，一旦卷土重来，必将更加残酷无情。

事情往往是这样发展的：一个领导人或新政党首次掌握国家政权，但仅仅执政了一个任期便惨遭选举失败。这种经历往往会激化该政党或领导人的立场，下定决心不能再失去权力。该政党再度上台时，会迅速采取行动，摧毁可能威胁其权力的制度和规则。

最典型的例子是匈牙利的欧尔班及其政党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Fidesz）。该党派两次执政。第一次是在1998年到2002年，欧尔班基本上按照传统的经济保守主义者行事，尽管对民主规范有些抵触，但他从未脱离欧洲的主流价值体系。然而，在2002年失去权力后，Fidesz在野8年。欧尔班在2010年再次上台时，下决心再也不能被击败。他通过重新划分选区、修改选民资格规则、控制选举委员会、法院和国家媒体，使反对党几乎没有胜选的机会。

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PiS）政府也上演了同样的戏码。PiS由双胞胎兄弟雅罗斯瓦夫和莱赫·卡钦斯基组建，在2005年至2007年首次执政，与另外两个政党组成了执政联盟，专注于经济不平等和传统天主教价值观。但2007年该党失去政权，2010年莱赫在俄罗斯一次飞机失事中身亡后，雅罗斯瓦夫开始对现实和想象中的敌人发起猛烈攻击。2015年，PiS赢得议会绝对多数后，便将目标转向了瓦解波兰的民主机制。

其中，PiS政府通过操纵宪法法庭、重新划分选区、掌控媒体委员会和司法任命，进一步巩固其权力。国家媒体成了PiS的喉舌，而反对党在议会中失去了委员会职能，无法再通过传统渠道批评政府。但与Fidesz不同的是，PiS试图操控选举格局的努力最终未能奏效。2023年10月，该党输给了一个亲欧洲、支持民主的政党联盟。

最后，再来看印度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政党——印度人民党（BJP）。尽管该党在1989年短暂地作为更大联盟的一部分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但其首次单独掌权是在1999年到2004年。当时的领导人阿塔尔·比哈里·瓦杰帕伊专注于经济自由化、改善与巴基斯坦和中国的关系，对推行“印度教化“方面并未有太大的举动。

和Fidesz与PiS一样，BJP在一场公平选举中失去了政权。但在2014年，莫迪带领该党以压倒性优势重新上台。此前，在作为古吉拉特邦的首席部长，莫廸一方面推动了迅猛的经济增长，另一方面也在反穆斯林暴动中默许了暴力事件，导致多达2000人死亡。成为总理后，莫迪在加大经济自由化力度的同时，还打压新闻自由，抨击BJP的批评者，并对印度教社会运动针对穆斯林和其他“假想敌”的暴力行动置若罔闻。

2019年，莫迪政府撤销了争议地区克什米尔的特殊宪法地位，对这一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强行实施了军事统治，并推动了一部新的公民法案，剥夺了一些穆斯林的公民权——这使得BJP更难被击败。尽管该党在今年的全国大选中远未能实现其野心，但各国际监督组织如今已将莫迪领导下的印度归类为“选举式专制政体”，而非完全的民主国家。

这三者的共同点在于，一个极具魅力的领导人不再相信对手能够被赋予权力。失败点燃了反民主怒火。当独裁倾向的运动再度掌控国家权力时，经验不足已不再是障碍，他们会直接对制度发动攻击。

这些案例与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运动之间的相似之处显而易见。就像转型后的BJP、PiS和Fidesz一样，今天的共和党与其近代形象之间有鲜明的割裂。正如美国政党常有的剧变，共和党经历了一场深刻的蜕变，如今与里根时代相比已判若两党。

诚然，特朗普的种族煽动言论与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共和党的“南方策略”存在一定的延续性。然而，特朗普在2016年是一个政治局外人，他不仅打破了共和党建制派，甚至彻底颠覆了它。而2024年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展示了一个个性化政党，已经与2008年或2012年的共和党大相径庭。

正如Fidesz、PiS和BJP一样，MAGA运动在2016年刚刚起步，还是个新生力量。它显然不懂得如何操作政府的权力杠杆，因此遭到各方反对。然而，如果能重来，它将吸取教训，变得更加娴熟。除了特朗普本身，像传统基金会及其“2025计划蓝图”等盟友机构，如今也比2017年1月时准备得更充分。

此外，与Fidesz、PiS和BJP一样，共和党在选举失败后并未因此收敛变得温和起来。共和党的基层选民仍然支持那些与特朗普同样持有反民主信念的陪跑候选人，他们愿意加入特朗普，拒绝承认公平选举的失败。对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的崇拜，正是这一趋势的写照。特朗普的竞选搭档万斯、右翼名人如塔克·卡尔森、斯蒂芬·班农，还有2022年在布达佩斯召开的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均将欧尔班视为全球反自由主义运动崛起的先锋。

美国的共和党在效仿匈牙利、波兰和印度的道路上走得相当远了。无论特朗普个人能力有何不足，他如今率领着一支经验丰富、人才济济的队伍。吸取了前次执政和其他国家相似运动的教训，若再度执政，特朗普政府将更有能力驾驭——并紧握——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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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金斯伯格，芝加哥大学国际法教授和政治学教授，也是美国律师基金会（American Bar Foundation）的研究教授；阿齐兹·胡克，芝加哥大学法学教授，著有《宪法补救措施的崩溃》（The Collapse of Constitutional Remed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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