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普遍都会觉得,写得很好的一首诗,在朗诵时会失去很多精粹部分,但是,这个既定印象其实建立在不成熟的、主观性的看法上。林健文认为,讲这种话的人,或许自己也不了解朗诵里的机制(比如语音、语调、诗意)。可能对一般听众而言,语音仅仅只是表达诗歌的一部分,但健文认为,它其实像唱歌一样,借着朗诵会达到某种意境。他举例:所谓的音色,指的不只是词曲的好,更多是说唱歌的功力,如陈奕迅对歌曲的诠释,可以依靠音色将词曲带到新的境界。从这个点延伸开来,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做一些事?比如,去写一些没这么难表达,但依然拥有现代诗元素的诗歌,让音色/语音达到诗歌的高度?
作为一个诗人,林健文怎么看待国内近年朗诵活动?朗诵者是否有符合诗人期待?关于这个问题,每个人切入点都不尽相同。他之前比较希望看到台上朗诵的学生先认真去认识一首诗,才开始进行朗诵。林健文时常在各种场合提及这个问题,希望得到回响。然而,几年前他发现,问题依然存在,一些核心概念即使是呼吁了以后还是一样反复发生。因此,林健文决定开始去身体力行去改变它。
对于大部分只专注创作的马华诗人而言,可能并不熟悉朗诵这一块,而热衷于朗诵活动的老师们,虽是心向往之,但可能没达到写好一首现代诗的高度。即使坊间作品相当多,即使大家也会开始去模仿、学习参考,并纳入种种不同的朗诵元素,但林健文认为现在依然还是一个过渡期,需要四五年才能大致达成下一个目标。
当笔者问及目前诗歌朗诵所抵达的水平,他认为,目前已能看到老师们开始不抗拒使用现代诗。林健文认为过去登台作品里充斥“可爱”的诗、口语化的诗,有些甚至是散文。此外,中学生选用的诗也有局限性,一般不会选择台湾或马来西亚的诗,而是停留在早期中国诗坛作品。换言之,朦胧诗之类的诗作并不盛行于朗诵界,某个阶段里,大家还是倾向于选择比较容易明白的、写实派的诗,如杨牧、郑愁予、余光中等诗人作品。
诗人的朗诵标准
以诗人的身分担任评审时,其朗诵标准又是如何?他透露,在评审时会单纯注重自己要评的项目(比如诗意),并会在意选手选出来的文本是不是自己能驾驭的,能否做得到想要做的东西。他不会以一个笼统的大原则去评断,仅以现场选手表达出来的水准为准则。
过去的十多年,他不断在鼓励参赛者选用现代诗及马华诗,毕竟特意选一些有隔阂感的作品并不合适。他举例:小孩唱情歌,可能无法感同身受。虽然小孩本身可以靠技巧弥补这些空白,但当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当大家语音语调都很好,比赛性质就要回到原本的问题:这一首诗,换了一个身分,你是否还可以理解这一首诗,或者,诗是否和朗诵者身分契合?以诗人而言,创作可以随性,但以朗诵者而言,则需要思考,他们是否可以明白或驾驭这首诗歌。
健文此时以常胜军刘巧晴为例。巧晴从一年级开始就接触诗歌,据她回忆,因为7岁时的表演属于群诵,巧晴会选择朗诵周锦聪老师的诗歌;到了高年级读诵,她开始朗诵一些没那么童真,而是比较成人一点的诗。她认为可爱的诗有童趣,也适合低年段,大人的伤悲则涉及很深的内心感受,那是另一种层次的挑战。疫情前她还参与低年段群诵,到了独诵时,巧晴认为要看性格。开朗的人适合朗诵活泼开朗的诗,沉默者适合朗诵描述内心的诗歌。
“诗歌上台,诗意下台”?
健文曾在星洲日报的专栏写过关于“诗歌上台,诗意下台”的争论。他并不完全认同这句话。这句话意味着作者、朗诵者双方都有责任,而非简单认为诗歌一旦上台朗诵便会失去诗意。一般朗诵者只求把诗的意象表达,而没有很准确把它另一方面深层的本质表达出来。“我们写诗很多时候会借用意象来让读者看到我们想要表达的,现代文学的主要方法透过修辞和意象来让你看到诗人到底说什么,但朗诵时会面对一个问题:听众是否能够和作者站在同一角度,到底能不能抓到作者诗意?”
然而健文觉得为读者降低诗歌的复杂度,并没有降低诗的地位。他以爱尔兰吟游诗人为例:吟游诗人既然可以把诗唱成歌,形式上已经很接近一种表演与诗意融合的方式。他认为,在朗诗时,语调上也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而透过别的方式,比如语言、场景、物件,也可以找到一个方式让它更加适合朗诵,而不降低诗意。他目前正在找平衡点。这两年也偶得满意作品,如〈Air〉。“诗本身会感动我,而我从朗诵者巧晴的声音才知道它可以到达的地方。”
然而,巧晴州赛时朗诵的〈Air〉,健文是为了土崩罹难者而写。巧晴看到这篇诗作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土崩事件发生在雪州,当时她朋友在露营区,发生土崩事件后便永远见不到面。为土崩案件的罹难者朗诗,她有感而发。“我没有用太多高低音,用最本质的东西——声音去呈现,把故事最重要的地方传达出来。”
以场景营造氛围
健文透露,自己以场景成功营造氛围:他以“雨水分开城市和城市、雨水分开山和山的那一天、雨水分开山和城市的那一天”,三个场景来推进诗句。他创作的时候有刻意地用雨水制造情景,而巧晴没有刻意渲染,却可以把场景还原,让人触动于这件事情,想起这个事件,想起这首诗,让听的人永远都记得。这反而是很难达成的。
健文认为的“诗意”是,朗诵者必须把自己当成主人公,在朗诵前需要深刻理解。“诗意是深层内容,不是表面上可以呈现的。我以前会觉得诗意是必须经营的,通过很多内容、词汇、现象把诗意表达出来。一首诗可以置入很多诗意。现在我经营一首诗,只置入一样东西在里面,不会多于两个想表达的东西。
“对很多人而言诗意是不容易理解。我们有必要让诗意用最快速最简单的方法传达给观众,而不是隐藏得这么深。若不能打破这点,则选择的词汇和诗意在某程度上已经造成朗诵者没办法表达自己,也没有很好的表达诗意。最快最有效的,就是最适当的方式。表达感情的诗,透过叙述很难达到目的,适合转成对话。表达历史事件的诗很难透过对话呈现,就用叙述营造。”
朗诵技巧对健文而言离不开设计,朗诵者还没上台前已经需要掌握清楚。自己是角色上的跳跃,让现场听众了解你以什么身分去呈现这首诗。同样题材两个人去呈现,方式可能不一样。若方式如出一辙,就是表面地朗诵,而不是深入核心。
巧晴则强调,她不囫囵吞枣地背诗,当她读熟并理解那首诗,画面自然在脑中。这比死背来得好。比较高潮的部分则用强调的语气,让读者去身临其境。
上一届的新纪元杯,健文给巧晴写了一首诗——〈Rain〉,诗讲述的是巧晴用〈Air〉拿了国赛冠军以后,回到舞台发现雨已经停止,但是朗诵的声音还留在舞台上。今年巧晴打算用来参赛的诗,题材会是上一首诗作〈Rain〉的延续。创作者健文把一个事件分拆成三首诗来处理,从〈Air〉到〈Rain〉再到新的创作,它会是一个整体。
不得不说,健文这些年的写诗之路,已经从纯粹写诗进入到加入朗诵的种种考量。这一次他和巧晴的合作,又会带来怎样的效果?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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