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第二大新村──雪蘭莪沙登新村的居民逾90%為客家人,擁有廣闊的客語環境,但調查顯示,沙登新村新一代的客家語口語能力下降超過50%,在客家話如此強勢的語言環境出現這般情景,脫離客家人群居的地區後,方言傳承的境況更是不言自明。
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馬來西亞的客家話是否會走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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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Han Hiao Gong Hakka Wa mao?”(你還會說客家話嗎)
“Nya gei wu ka zhong you in gong Hakka Wa mao?”(你的家裡還有人說客家話嗎)
根據華社研究中心出版的《移山圖鑑:雪隆華族歷史圖片集》資料顯示,早年吉隆坡是客家人的天下,約佔華族的七成左右,甲必丹也都由客籍人來接任;馬來西亞第二大新村──雪蘭莪沙登新村的居民逾90%為客家人,並以此聞名。
然而一項調查顯示,沙登新村新一代的客家語口語能力下降超過50%,在客家話如此強勢的語言環境出現這般情景,脫離客家人群居的地區後,方言傳承的境況更是不言自明。
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馬來西亞的客家話是否會走向消亡?
從強勢變成弱勢,客語會否一步步走向滅亡?
由馬來亞大學中國研究所高級講師潘碧絲博士及瑪拉工藝大學柔佛分院昔加末校區語言學院講師朱錦芳博士於2023年12月《馬來西亞人文與社會科學學報》第十二卷第二期發表了名為〈傳承或消亡?——沙登客家新村語言與文化研究〉的文章。
由於時代進步,加上大環境的改變,造成客家話從最初的強勢方言變成弱勢方言,因此該文章選擇客家話為生活主要溝通用語的客家新村──沙登新村為調查研究對象。
朱錦芳是土生土長沙登人,這是基於所處環境的親身經歷及長久以來觀察得出的結果。
“馬來西亞華人居住形式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即聚居和混合區的形式。華人聚居的大環境氛圍底下,這對語言和文化保存有著天然的優勢。”
但隨著時代的變化,這種“天然優勢”悄然發生改變。
她將調查對象分成4個年齡層,分別是15至20歲、21歲至40歲、41至60歲、61歲或以上;調查結果發現,該新村的年長一輩與年輕一輩的溝通用語(或母語)產生轉變,大部分年輕一代(15至20歲)的主要溝通用語,已經從客家話轉移至華語。
儘管能聽懂客家話,但是在口語能力方面,關於是否能夠熟練交談,年長的兩組(即41至60歲、61歲以上)都能達到95%;21歲至40歲組、15至20歲組的調查對象分別為75%和45%,由此可見年輕一代掌握客家話的能力出現遞降趨勢。
“最明顯的是,從最年長的祖輩、我們父輩、我們(80後)到下一輩即95後至00後開始,他們比較多聽得懂,但說得(客家話)並不純,現在則是已經越來越混雜其他語言,甚至不會說。”
她提到,以沙登客家新村的環境來看,因為家中的老年人還在,父母輩還能說,可是到了後面兩代人,隨著基礎教育的普及,華校要求三語並用,在必須做出選擇時,一般上客家話都不會被重視。
“因為它已經失去了我們所謂的經濟價值。”
從她的論文和研究當中注意到,馬來西亞的通用語是強勢的,而方言則處於弱勢。
“在族群內部的語言裡,客家話不僅要跟華語競爭,還得跟經濟和國家層面的馬來語、國際單極語言的英語競爭。”
“所以當客家話被這麼多強勢語言圍繞時,到了00後這一代,甚至我們自己本身也意識到,可能客家話在生活當中並不那麼重要。”
除了能夠在家庭、新村聚落的語言環境中生存,一旦離開了該聚落,到其他地方如吉隆坡、八打靈等地,在與華人對話時,可能首選的還是華語而非方言。
“因為你沒有辦法判斷對方是什麼籍貫。這就是我的觀點。”甚至在沙登,還上演類似的情況。
長輩在家不講,造成方言失傳
儘管朱錦芳是沙登原居民,當她在家鄉展開訪問時,無論任何年紀的受訪人,只要看到她屬於年輕一輩的人,對方就會先用華語而非客家話跟她對談。
這反映出“華語”極有可能已經取代“客家話”,成為家庭主要溝通語言,這恰恰是教育帶來的影響。
“可能在家庭裡,他們跟小孩或是孫輩開始用華語來交談,然後就變成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如果他不知道你是誰,看到是一個對他來說是年輕一輩的人,他就會直接跟你說華語。”
“無論是我之後跟他說客家話也好,他還是依然堅持要跟我說華語。”
她曾探討過此問題,認為他們從一個人的外表來判斷年齡或者是直接使用一個語言的習慣,已然是一種下意識的固定思維。
就是當他們面向特定群體時,便會下意識使用該群體的語言,而無法轉變過來。
“那麼造成這個下意識行為的背後,我覺得是整個大環境對於通用語的重視,其實很多80後家長會下意識地跟小孩用華語來交談。”
一來小孩面對的語言種類太多,不再像過往般可以自然習得;二來課業繁重,課綱越改越難,因此家長會更注重課業。
“所以,方言的使用與傳承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是很難在家庭中進行,並且落實到00後這一輩。”
沒有文字記載,語言或面臨消亡
我們可以細細觀察,在如今生活中,我們所能接觸到的語言,無論是華語、英語、馬來語,甚至是泰語、法語、意大利語等,都具備自己的文字。
在漢語中,粵語、閩南語、客家話被列為3大強勢方言,據說與古漢語有著千絲萬縷的密切關係,被稱為“古漢語活化石”,其中粵語有屬於自己的文字,沒有文字的語言就極有可能面臨消亡的危機,客家話就是其一。
“無論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2003年出版的文件《語言活力與語言瀕危》中的語言活力評估要素或其他標準,均有異曲同工之處,即文字是語言的載體。”
“粵語在現代漢語白話文書寫系統的基礎上,藉助新造字、借音等造字手法,創造出帶有粵語字的粵語書寫系統,而且在生活中廣泛使用。但同為方言的客家話卻沒有發展出文字或者書寫方式。”
她說,相比起福建話本就是馬來西亞最大的方言群體,具有天然的人口優勢且非常強勢。因為它擁有更多聚落,聚落可能不僅僅是一個新村,乃至整個州屬比如柔佛、檳城等等。
“可是在馬來西亞,客家話聚落其實是比較零散的,可能在雪隆區才會比較強勢,其他的更多就是某個新村之類的。”
當一種語言沒有文字,亦沒有人口的絕對強勢,或沒有絕對地域影響,絕對強勢的時候,只能單純靠家庭口口相傳的傳承。
“在我最新文章裡面提到,要看一個語言的活力,第一個標準就是看有沒有代際傳承,沒有代際傳承的話,語言的活力便逐漸減少。
“再加上沒有文字書寫、記錄方式,如果沒有人為干預和維護、使用的話,那麼這種語言是一定會走向滅亡的。”
方言傳承現斷層,消亡難以避免
她坦言,她抱持著比較悲觀的看法,因為整個大環境底下,客家話之所以還能夠被稱為3大強勢方言的原因在於人口,有一百多萬以上的人口作支撐。
但隨著華人人口逐漸下降,家庭代際傳承已經出現斷層,或者是家中老人離世,客家話不再是家庭溝通語後,消亡的結局已然難以避免。
“在整個大環境底下,(一)沒有人為的保留;(二)沒有教育的保留;(三)沒有文字的記錄;(四)會說純正客家話的人越來越少的時候;客家話被這麼多負面因素夾擊的情況下,可能是沒有辦法保留。”
儘管她相信,很多客屬公會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極欲做出一些努力,比如開班授課,只是沒有文字記錄的動作,客家話依舊很難保證能永久地傳承下去。
“它無法像當年的多說華語運動一樣,將一個語言舉全國之力發展起來。畢竟你不可能去正式的學堂開個客家話學習班,這是不現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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