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配一身模糊性别界限的华丽装扮,台上的Kumar说话机智刻薄,笑话日常也笑话自己,更不怕游走禁忌边缘,戳刺新加坡政治与社会议题,解构两性关系,洒落性隐喻处处,让观众在漆黑中放胆大笑。
下台后,花蝴蝶旋即退化成一只蛹,搞笑并非本色,细看身上还有不少结痂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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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是难以归类的存在,历经坎坷重重,如今蜕变成新加坡无可取代的文化符码。面对新世代翻涌而来,Kumar淡定自如。这名新加坡脱口秀开山鼻祖深知自己在观众心中享有专属特权——“有些话题只有我会说,也只有我能说……”
报道:本刊 李淑仪
图片:LOL Asia提供
马来西亚人对这位邻国笑匠并不陌生,也丝毫不吝啬。
“这里的观众随时准备开怀大笑,不需要暖身的时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大笑一场’——你们是带着这个认知来的,而不是一副‘你要想办法让我笑’的姿态。当我说了一个笑话,你们真的尽情在笑,这让我感觉良好。”
56岁的Kumar携着最新脱口秀《Beats, Rhymes & Punchlines》巡回澳洲、纽西兰、印尼和泰国后,不忘踏足马来西亚,流连槟城、吉隆坡、亚庇和新山4座城市;尤其吉隆坡场次快速售罄,主办方临时追加一场,可见人气高涨。
这一次,Kumar轮番以粉红套装与鲜红西装上阵(没有裙子,当然),结合脱口秀与音乐剧的形式,带领各族观众重温80年代与90年代的怀旧氛围,借此剖开世代隔阂与现代生活的荒谬之处。
“这场演出是我献给80后与90后的一封情书,也是给当今世代的一记警钟。我们并不只是在回忆过去,同时也在衔接过去与现在,再笑看其中所有的荒唐。是时候教育年轻人,也提醒老年人,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用很多幽默、几首好音乐,也许还有一些艰苦磨难。”
台上的Kumar顶着自己亲手化好的妆容,有时像是热爱八卦的姐妹,有时像是看不惯年轻人作风的长辈,一番讽刺调侃后,又化身温暖知心的朋友,叮咛你生活里什么才是最重要。
出道30年仍坚守原则
同样因为世代观念不同,Kumar表演脱口秀时,也有自己三十多年来的坚持。
尽管大胆作风已成标志形象,“我从来不会在表演时说脏话,因为我这一代人不会在公开场合这样说话。当然现在很多脱口秀表演者总在说F字眼,但这是他们的风格,我会坚守自己的原则。”
还有什么是坚决不说的呢?
“当我到国外巡回演出时,我只会说自己的在地经验,比如什么是新奇的,什么是有趣的,或是为什么我讨厌这个地方;但我不会触碰那个国家的政治或敏感课题,就像我到马来西亚,我不会说安华的坏话,这很愚蠢,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好,因为我没有完全了解,这不公平。”
回到新加坡,一个谈论政治的自由尺度不会太过于宽松的国度,Kumar却是少有的,敢拿政治或时事课题开玩笑的脱口秀表演者。与同行的距离,也因此拉远。
“很多新加坡表演者不会这么做,时事题材不是他们的强项。我会吸收很多新加坡新闻。”阅览早前新加坡媒体的访谈,可见Kumar把各类新闻的细节和数据信手拈来——家暴发生的比例、年轻人在家里种大麻的案例、70岁老太太扒窃被捕的事件等等——荒诞就发生在我们的周遭,晚上便成了演出的笑料。
“为了与年轻表演者竞争,我必须时刻提高自己的水平,因为我不想变得自满。”
除了笑别人 更要懂得笑自己
不自满,却也清楚自己的定位难以取代。
Kumar的脱口秀生涯,起步于1992年的一间夜店里,当时并无前车之鉴,一切靠自己摸索,甚至台下观众或许也不知道该不该笑、该怎么笑。如今30年过去,时代早已不同,伴随社交媒体崛起,以及开放麦场合的拓展,人们已经熟悉“脱口秀”这套表演形式,马新两地都可看见新世代脱口秀表演者陆续蹿起,而Kumar并没有因此受到动摇。
“不像年轻表演者,如果你表现不好,大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我已经累积一段历史,大家都知道我的风格,这是年轻人没有的。观众会说:噢,这个你不行,只有Kumar可以。”
在新加坡观众心中,有什么是只有Kumar可以侃侃而谈的?“比如,我可以说性笑话,”若是年轻人开相关题材的玩笑,则观感不好,不被观众接受。“我也可以说已婚伴侣的笑话,我有很多自己的观察,也有很多朋友跟我分享他们的故事,观众可以找到共鸣,但很多年轻表演者做不到,也不会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很难将这个题材说得好笑。”
要将脱口秀生涯走得长远,除了笑别人,更要懂得笑自己。
残酷是笑话的本质,好笑的人生往往充满疮疤,而幽默是我们可以紧握的武器,它强大又温柔。三十多年来,Kumar在台上几乎把人生的颠簸都笑过一遍了。
“我是一只斗鸡”
出身管教森严的印裔家庭,父母离异那年,Kumar只有4岁。母亲离家后,阿姨后来成了继母,父亲也逐渐生出酗酒、家暴的面向,把婚姻失败怪到孩子头上。去到学校,有时因为肤色,有时因为性别气质,同学纷纷丢来带刺的称号。刚刚成年,却已是一个被强暴了两次的人。
Kumar可没有乖乖忍受。10岁加入学校里的印度舞蹈社,心里想的是:我要做到其他男同学做不到的事。果真表现出色,得到上台表演的机会,成功堵住同学的嘴。服兵役期间,Kumar独自刻苦练习,终于在跑步测试中,用少于8分钟的时间跑完2.4公里,刷新队上最好成绩。
“我是一只斗鸡”——Kumar总是如此形容自己。
服兵役之前,Kumar曾在便利商店和工厂打工,19岁起开始流转夜间娱乐场所端盘、表演,4年后跳槽到业界标杆“Boom Boom Room”夜店,负责在节目串场时讲笑话暖场。起初没有抓到窍门,暖场变成冷场,后来抛开束缚,大胆踩踏禁忌界线,才把客人逗笑。
当时是1992年,新加坡颁布口香糖禁令那一年。
隔年,Kumar成为综艺电视节目《The Ra Ra Show》主持人之一,创下高收视率,却因节目中含有大量新加坡式英语和性隐喻笑话,受到猛烈抨击,开播短短10个月便夭折。在2011年面世的自传中,Kumar认为,节目组当年冲撞社会禁忌的时机不对,太早了。
8年后,Kumar才重返电视荧幕,逐渐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期间,脱口秀现场表演不曾中断,从酒吧餐厅,扩展到剧场舞台,再走出海外。
下了台做回自己
笑话残酷,但也疗愈人心。脱口秀可以拯救人,Kumar曾分享,有观众在看完演出后打消自杀念头;有女儿将Kumar的表演片段播放给中风后的妈妈看,更把坐在轮椅上的妈妈带到表演现场,让她在笑声中忘记病痛;也曾有妈妈表达感谢,因为上帝忘了在患有残疾的女儿脸庞加上笑容,而Kumar做到了。
在台上,Kumar花枝招展,是新加坡人口中的“国宝”;下了台,花蝴蝶退化成一只蛹,内向寡言才是本色,非常珍视私生活的完整。
海外巡演行程若是宽松,Kumar会光顾当地发廊打理秀发,也会到商场闲逛。“有人会认出我,而他们不理解这是我的个人时间,但没关系,我也习惯了。”
喜剧艺人最大困扰莫过于,大众往往要求他们时刻都要风趣幽默,很多表演者因此迷失自我。而Kumar从来懂得切割两者。
“保护好私人生活很重要,人才会活得清醒。没有人在施压你要一直搞笑。下了台,你就做回自己,很多表演者不懂得掌握这个开关,他们把娱乐社会的责任看得太重,承受很大压力,直到忘了自己。这很可悲。这是教不了的,你必须自己去找到方法。”
几年前,Kumar从乌节路的高级公寓,搬到政府组屋居住——一个远离名牌商店,却有真实人间烟火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环境。在这里,邻居都比较友善,也会跟你说话,”这是住在公寓时看不到的景象,“也是一种让我保持清醒的方式。”
家里有狗相伴,偶尔在Netflix上看恐怖片消磨时光。在这个年龄阶段,对Kumar来说,维持内心平静,似乎比一切重要。
问及逗留吉隆坡的难忘瞬间,答案无关舞台的五光十色。
“我每次都会光顾一家酒吧,我很喜欢那里的长岛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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