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蹤17.馬華新詩獎決審會議記錄】詩以婉轉取勝,唯須留
足夠線索讓人跟進(上)
前文提要:
楊宗翰評〈屎記〉:其實這首詩作,為什麼我剛剛講分數不會給最高,很簡單,因為這個寫法並不是獨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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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談〈屎記〉
川:對於馬華在地人來說,這些國家社會議題其實沒什麼新鮮感,而且林耀德寫過一個〈馬桶〉,所以他寫法也不是……他的想法是很新鮮,我一看的時候,覺得他寫得不錯,文字都很不錯,整個概念很完整,內容有反映客觀現實。剛才我再看了一下,這首詩的反諷意味很強,在反諷之上又好像沒有什麼希望,都是整個國家走向廢墟一樣,所以覺得好像很悲觀,如果以內容來說。可是如果以詩歌來說,它層層遞進,層次分明,所以一看我挺喜歡的。
這首詩的文字可以輻射出作者的內涵,供我們深思,結構、意象、節奏都不錯。作者企圖心很強,看法非常清醒,也有合理的現實性,雖說我認為他是挺消極的,沒什麼積極向上的意識,但他的文字可以反映客觀現實,也與他思想感情的抒發緊密結合,我挺喜歡。
陳:我們閱讀的營養都差不多,都看過林耀德的〈馬桶〉。林耀德的〈馬桶〉後來有影響新加坡寫作人,有個年輕作家照著這個情況寫了散文,得到新加坡扶輪社文學獎,我還記得那時大家覺得很驚喜,但其實我們知道已經有林耀德寫過。現在再看這個〈屎記〉,首先當然它是一個吸睛的題目,因為作者想要出奇。但是這個有好有壞,因為當你無法維持我這個高度的好奇心,那你就不行了,可能會有反效果,還好的是,這整首詩層層的遞進,把日常對政治的批評,甚至對人生的反思,作者能夠融在一起,基本上我還是肯定的。
這首詩是以小見大,俗中見雅,甚至是屎中見史,從日常到宏大的一種敘述,作者都能娓娓道來。文字相當精確,也有一些漂亮的警句,在過程中融入了作者對整個政治(的看法),比如“腐蝕”、“汙水”,你看得出他在批評整個大環境。當然包括一些特有所指的“豔麗的大紅花”,馬來西亞這樣的一個符號,很清楚地把它表現出來。
但作者確實有嘗試詩化,把人跟屎結合——“屎們排著隊伍”,有些刻意的這種黑色幽默,整個形式相當生動,後面加上一點文白夾雜的敘述方式,所以是相當多元的表示。最後結尾“流去,一坨坨,書寫出了祖先們一部偉大的史記”,在最後一個字才回到歷史的“史”字,完成一圈,非常完整。
總體而言,我覺得近年來,我們新加坡作家會特別關注到,有相當多的馬華作家會寫,而且敢寫跟政治相關的,寫得很白,或者是願意批評,新加坡像這樣的(作品)你可能沒有這麼容易讀到,所以我們會覺得讀了很過癮。但是我因為這幾年來已讀到相當多類似的詩,這一首主要是因為剛才我講的優點和強項,所以我們會關注他,要不然如果只是單獨看他的內容和主題,還不夠出位。
●〈投票站接吻〉
翰:這首詩我比較喜歡,因為相較於〈阿爾茨海默的霧〉和〈屎記〉,其實這兩首的詩意都夠,題材清楚,語言相對直入。〈投票站接吻〉呢,題材就有一點有趣,投票是一個民主行為,當然民主過往的一些不堪歷史,也許是暴力的階級,這個暴力可能是多數的暴力,人多就一定贏?正義只能給人多的一方嗎?可以討論的東西非常非常多。
身為臺灣讀者,讀這首大馬作品,這首詩相當有意思。投票的意義,作者並不是以一種非常直入的(方式表達),譬如剛剛的〈屎記〉,一樣是講社會反思,我會比較喜歡〈投票站接吻〉正是因為它不是那麼直接,它有一點婉轉取勝,有點隱晦,用各種方式去繞圈圈談,這反而吸引我的目光。
比如第一段提到“校牆的汙潔”,有“鴿與貓的散聚(就是沒有狗)”,因為狗在馬來這邊被視為不潔之物,當然在地讀者更能讀出來,那對我們臺灣讀者來說也是一種知識的理解,是歷史。再來說宗教,作者貫穿其中的是“老校工”這個身分,從第二段“他總惦記老校工,每天每天/挖地的身子彎成了土丘”,到最後一段“他早已站到老校工的位置,每天每天/挖土的身子彎成了墳丘”,這裡面的呼應有一些設計的感受,我覺得蠻有意思。
詩裡提到幾個意象,像“愛國者”、“幽靈”,對我來說都有吸引力。這首詩以投票這個行為跟作者講的東西,並不是這麼直接地披露,如果不是因為最後有一些暗示,你會覺得這首詩到底跟政治有什麼關係,如果你知道狗在馬來那邊是不潔之物,才會知道它有所指涉,所以我想讀者必須對大馬有些瞭解,應該會有像我這樣的讀者因此被吸引。也許因為兩位評審來自馬新,我猜可能反而覺得好像沒什麼特別。
可是我投它正是因為,它一樣在寫一種對社會、政治的看法、批評,它並不是用非常清楚、明確,而是透過間接婉轉、暗示的方式來寫,這很吸引我。
川:我挺喜歡這首詩,比如第一段說到“過往的幽靈都已驅逐”,中間出現“過往的幽靈被驅逐”,最後又出現“過往的幽靈已被驅逐”,這三句我非常喜歡。剛才宗翰說的優點我都同意。可是作為馬來西亞人,我跟〈屎記〉一起看的時候,我就排除了它。兩篇同樣反映客觀現實和國族議題,雖然各種優點都在,可是我不喜歡它的文字,因為不能有效傳達作者所要交代的東西,有時候我也有點混亂。雖然我有找到好的地方,但它運用意象的創意、選擇,有時不大明確,我認為不大特出,最後我沒投它一票。我認為,不管在主題、文字,還是節奏方面,都需要再精準一點。因為〈屎記〉寫得太好了,層層遞進,這首有點混亂。
陳:題目“投票站”與“接吻”是一個很大的反差,作者刻意用非常正式的、政治的,跟一個非常浪漫的、愛情的,這兩個之間形成極大的反差,吸引你進去,我覺得題目不錯。當然也因為這樣,你知道它跟政治有關,這很明顯,一開始“五年一度”,你就立刻知道是指投票,然後作者用了“返校”,我不是很確定,是不是馬來西亞投票站很多都是在學校?(川:對,多是在學校裡面。)所以我是從這個角度進入這首詩,是可以的。
但是,我覺得這首詩經常在遊移,有時你看不出它跟投票的關係,有時又很直接,比如很明顯的像“改變總是好的”、“下一個五年”、“迎來新的幽靈”,這些你看得出,你可以理解,但是相當大部分其實無法跟投票、政治有較明顯的關係,甚至你會覺得何必放這些,有時把整個情緒或主題淡化了。當然我也可以明白,作者可能不要太刻意、太濃墨地只講政治,但是當你淡化或你講其他東西時,可能還是要有一些目的,或許我讀的時候並沒感受出來。而且作者用滿50行,從這個角度我就覺得比較遊移,我沒有辦法贊同全首,我是喜歡好多句子的,分數打得也相當高,但後來跟〈屎記〉比較,〈屎記〉幾乎是圍繞著主題,沒有遊移的感覺,因此我就選了那一篇。
【第二輪投票】
評審為3篇得票作品評分,3分最高,1分最低,積分最高者為勝。
〈阿爾茨海默的霧〉9分(翰3分、陳3分、川3分)
〈屎記〉5分(翰1分、陳2分、川2分)
〈投票站接吻〉4分(翰2分、陳1分、川1分)
3位評審達成共識,第17屆花蹤文學獎馬華新詩首獎為〈阿爾茨海默的霧〉,評審獎為〈屎記〉。
【給參賽者的話】
陳:當然是大力鼓勵。因為你們其實已擁有文字的利器,但接下來怎樣運用這個武器,耍出更精彩漂亮且獨一無二的武功,以及詩歌的招數,我其實是羨慕的。因為你看,我在新加坡做評審,也在馬來西亞花蹤做評審,我看到這10篇,還有其他沒有進入決審的那些,可能都非常精彩。現在這10篇文字都很成熟,所謂的武功招數都已具備,現在就是如何在運用、在書寫題材,甚至在選擇取捨處多下功夫的話,那會出現非常令人難忘的作品。我非常羨慕馬華作家已做好這樣的準備。
川:10位參賽者水準都挺好,文字功力也強。因為我是教育工作者,還是中文教育的,所以我認為馬來西亞的中文教育是不錯的,這就是新馬的不同,馬來西亞中文教育的成功,才達成我們花蹤的參賽者中文能力非常強。
翰:8月份在臺北是文學獎旺季,這次的10首作品,拿到任何一個臺灣文學獎評比,我覺得都不見得遜色,所以創作者要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心,因為在馬來西亞華文教育絕對是成功的,相較於我曾在菲律賓馬尼拉教過兩年書,我真的很清楚知道,在東南亞之中,大馬朋友們華文教育的影響,還有現在做出來的結果,應該毫無疑問是領頭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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