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春斩钉截铁地说道,制作三轮车已成为夕阳产业,这份工作既辛苦又冷门,没有太多发展潜力。“(这里)租金高,收入少,所以我不收徒弟。再说我上了年纪,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
三轮车可谓槟城历史的“活古迹”,根据乔治市市政局于1966年出版的《槟城的过去与现在:1786-1963》,三轮车首次出现在民众视野是在1941年。自那时起,三轮车便成为了民众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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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短5年内,三轮车的数量迅速增加到1523辆。直至1954年,数字更攀升到2120辆。70年代属于鼎盛时期,当时有数千辆三轮车在马路上川流不息。
然而时移世易,当汽车、巴士和摩托逐渐普及,三轮车也渐渐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但在乔治市的街道上,仍有一些车夫风雨无阻穿梭其间,成为城市的历史文化图腾,亦成为当地旅游业最具代表的标志。
在三轮车行业里,“合发”三轮车店第4代传人朱友春就显得格外珍贵,因为他是槟城硕果仅存制作和维修三轮车的匠人。只要三轮车出现问题,必定先想到他。但他自觉体力不如从前,不知道还能做多久……
“我不收徒弟。”朱友春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份工作既辛苦又冷门,制作三轮车已成为夕阳产业,没有太多发展潜力。“(这里)租金高,收入少,所以我不收徒弟。再说我上了年纪,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
收徒弟意味着肩上得多一份责任,起早上班,悉心教导各种制作三轮车的每个细节与窍门。如今,他实现了上班自由,随心安排自己的时间。“朋友电话来,走,呷咖啡,我就出门了。习惯了,把铁门锁起来就好了。”说完,他笑了出来。
不过,这个产业的挑战在于很难找到三轮车零件,有些甚至早已停产。即使找到替代品,价格也不便宜。他手指向一旁的车轮花鼓(Hub),感慨地说,以前是采用铜的材质制成,现在没有师傅在制作了。如今是可以买到工厂生产的花鼓,但购买数量至少要300粒。
三轮车困境之一:零件太贵
“300粒(花鼓)是150辆三轮车,我看我做不到20辆就要收工了,那我还买来做什么?”
朱友春无奈地感叹,现在零件价格太过昂贵,难以为继。比方说一盒螺丝涨到三十多令吉,一个车轮要价650令吉,而一个花鼓也要300令吉。
以前要找齿轮(sprocket)轻而易举,现在想找一个都不容易。面对这种窘境,他只好找替代方案,用山地车的齿轮代替原装零件。
“所以我才强调不赞成有接班人。最直接的(影响),人力三轮车的mudguard(挡泥板)是手工打的。很多是我朋友打的,他一退休,我也要跟着退休了。”
三轮车困境之二:租金太高
朱友春曾在钢铁厂工作了整整11年,后来因发生熔化炉爆炸事故,决定辞职,回去继承家业。他自豪地回忆道,家族三代人都在经营三轮车的制作与维修业务,屈指算来,“合发”三轮车店已经是百年老店。
“我接手时还有两名伙计,后来父亲过世了,然后店租起价。那时牛干冬(旧店址)租金已经起到2000令吉。”最后,他搬迁到大顺街营业至今。
对老行业而言,租金是致命伤。他解释,2000年以前有屋租统制法令,业主不能随意起价。政府废除后,老店屋的租金便随市场波动而上涨。业主要求租户签署两年合约,之后每年更新,且会持续上涨。因此许多老店无力承担,被迫搬迁或结业。
“如果现在店租起到4000令吉,根本不能维持,只能吃自己了。”他语带无奈的说道。
三轮车蓬勃年代,小贩的生计工具
回想当年,在七八十年代,槟城三轮车店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生意非常火热。不过,并非每一间店都能制作载人三轮车,主要还是服务流动小贩,而朱友春父亲的客源绝大部分是三轮车小贩。
“那时在槟城市场的小贩三轮车有整千辆 ,你只要修理罢了,可以说不用休息。(他们)要排队的,好像看医生这样的。”
当年,整个槟城有至少10间三轮车店,几乎每一位师傅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三轮车小贩,载人三轮车也有四五百辆,生意可说源源不断。
“后来逐渐没落,小贩的三轮车变少了,后期很少人用,因为市政局不鼓励用三轮车(兜售)。这几年还(有官员)取缔。”很多人担心被取缔,不敢购买三轮车经营小本生意。
旅游业改变三轮车的角色
虽然三轮车失去了公交功能,但随着旅游业的蓬勃发展,三轮车却成为了槟城的文化象征。许多业者开始购买三轮车,摆放在咖啡馆和酒店,作为打卡点或装饰品,吸引游客驻足。
制作一辆三轮车涉及太多知识层面和技巧,从木工、焊接、制作铁架、乘客坐垫到组装,都是一手包办,每一个环节都不能马虎。朱友春目前制作一辆小贩的三轮车需要10天时间,而载客的人力三轮车则需至少20天。
他直言,制作载客三轮车讲求细致,工序繁琐,耗时费力。以焊接为例,完成之后还要打磨,让接口变得平滑和美观。在制作乘客座位时,用木板组装后,还要经过清理和打磨,接着再包上铝片。相比之下,小贩三轮车非常直观,配合各种贩卖商品调整造型。最重要是稳固,能够承载器具的重量即可。
“小贩的三轮车现在剩下几十辆罢了。有些他根本都没有修理,例如一些在小贩中心贩售的,他们将三轮车放在那边,都没有走动,所以都不用修理。”
曾为柔佛和雪州苏丹客制三轮车
当朱友春察觉到市场趋势变化时,果断调整方向,将重心转向载客三轮车。“去年到现在,我做了大概10辆人力三轮车。小贩三轮车一辆都没有。”期间他也获得槟州政府支持,负责翻新槟城的载客三轮车,像更换座垫、油漆和维修。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曾为柔佛和雪州苏丹打造专属三轮车,作为珍藏品。他坦言,每次接下订单时,他都会感受到时间的压力,一旦交货期限逼近,他会因焦虑而失眠。他为雪州苏丹制作三轮车时,就有明确告知需要两个月时间。
“不过我有声明,不会准时2个月交货,我一定会超过2个月的。”最终,他耗费了整整3个月才完成。
朱友春还遇到过一些特别的委托。有一位吉隆坡设计师向他定制“半辆”三轮车,好让他悬挂在墙壁上。于是,他将前座从30吋缩小到15吋,车轮也被裁减成一半。此外,他也接过一位澳洲顾客的特殊订单——定制特大号的载客三轮车。普通车座的长度是30吋,而这位顾客指定要做到41吋长。
这行业没有前途,不想孩子接班
当问及孩子没有意愿接手吗?他说,其中一个儿子在拆解脚车方面展现浓厚的兴趣,在七八岁时便在脚车店“打滚”,有一次竟将一辆脚车完全拆解。等他喝咖啡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喊“糟糕”,最后只得自己重新组装回去。
尽管孩子对修脚车技艺有兴趣,但朱友春终究不想孩子接班。后来这个儿子选择修读修车课程,并成功进入新加坡的马赛地公司工作。其实大儿子也曾跟他学艺一年,可是最终也没有打算继承这份事业。
“他自己都讲,这个行业没有前途,去外面闯更好。”如今大儿子在泰国经营佛牌专卖店。
早年间,朱友春曾收过两三位学徒。遗憾的是,他们后来都无法刻苦坚持,选择离开。
不收徒,不留遗憾
“三轮车不会没落,因为迟一点会改良。”他眼里露出一丝豁达和淡然,并接着说,接下来市场会出现电动三轮车,预计明年会出现。“(记者:对你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都要退休了,就没有管这么多了。”
我问,“假设有一个年轻人想跟你学,你会教吗?”
朱友春直接摇手说,“我会直接讲不教。因为我要自由,不喜欢时间被绑着。”
曾有一位马来人找上门拜师学艺,他直接婉拒。我忍不住追问,这门手艺无法传承下去会不会觉得可惜?“如果你要放下,就不要去想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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