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4月26日,江冬秀自上海寫信給胡適,說有人向她道賀,胡適要回國做中研院長了。江冬秀提醒胡適:“你千萬那(拿)定主意,不要耳朵軟,存棉花。千萬你的終止(宗旨) 要那(拿)的定點,不要再把一隻腳躂(踏)到爛呢(泥)裡去了。再不要走錯了路,把你前半身(生)的苦功放到冰泡裡去了,把你的人格思想,毀在這個年頭上。”
“耳朵軟,存棉花”,二人知識懸殊,但是對丈夫弱點,她知道不少。信中別字不少,不過他不像年輕時一一標出,她大他一年,再多6個月足50歲,不要求了,達意就好。她所提之事,並非空穴來風。不管出於個人恩怨,或是爭權奪利,他不止一次成為箭垛。
ADVERTISEMENT
1940年3月5日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在香港去世。當時只設評議會,沒有後來的院士制度。評議員選出3名人選,再由總統圈定其中一人為接班人。蔣介石通過幕僚陳布雷傳達,他屬意顧孟餘,評議員認為顧孟餘分量不夠,更不滿被指示投票,這是對自由思想和學術正氣的侮辱。陳寅恪帶病表明:“來重慶就為投胡先生一票。”
即便選出胡適,最後一樣徒勞無功,支持胡適的人何嘗不知。同是評議員的陳西瑩說,胡適最適合院長一職,但是“在美國的使命太重要,不能回來也是事實”。
學人骨氣還是得堅守,表態是重要過程。嶽南的《從蔡元培到胡適:中研院那些人和事》說1940年3月23日,評議會選出3名候選人,翁文灝和朱家驊同得24票,胡適20票,李四光6票,王世傑和任鴻雋各4票,顧孟餘1票。蔣介石不快,他告訴行政院長孔祥熙:“他們既然要適之,就打電給他回來罷。”
6月22日,胡適回江冬秀信:“你談起中央研究院的事,此事外間有許多傳說,我無法過問,也無法推辭。我並不想做院長,但我此時若聲明不幹,那就好像我捨不得現在的官了。所以我此時一切不過問。”
那幾個月日記附有剪報。其中《基督教科學箴言報》1940年7月18日一篇以〈適的新職位〉(New Post for Shih) 為題的新聞說:“胡適博士不久將離開華府,改任中研院院長。”
他覺得自己該交待立場。1940年7月20日的日記說他“發憤”寫信給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王世傑,說他即便不做大使,也不就中央研究院院長。“大使是‘戰時徵調,我不敢辭避。’中研院長一類的官不是‘戰時徵調’可比。”
學術界標杆 象徵多於實質意義
胡適國內外知名,作為學術界標杆,傅斯年、陳寅恪等積極推他入前三,象徵多於實質意義。1940年8月14日傅斯年給胡適信說:“舉先生者之心理,蓋大多數以為只是投一廢票,作一個demonstration,從未料到政府要圈您也。”他弄巧成拙,內心不安,於是努力斡旋,蔣介石最後收回成命,舍胡適而圈定朱家驊。
受任於敗軍之際,大使任務艱辛。國民黨內部對胡適不滿聲音從沒停過。胡適對身居要津的孔祥熙和宋子文都有意見。行政院長孔祥熙本來就不喜歡胡適執行工作時不給他面子,不斷在蔣介石面前貶低胡適能力,批評胡適“只好個人名譽事,到處領學位”。
宋子文則直接涉入胡適工作,1940年6月宋子文被派到美國負責借款任務後,胡適的實權被架空。1940年8月15日日記中胡適說宋子文“毫無耐心,又有立功的野心,來了若無大功可立,必大怨望。”1941年12月23日,宋子文被委為外交部長,繼續長駐美國。胡適第二天記2人談話。他曾告訴前外長郭泰祺:“若有更動駐美使節的需要,我隨時可走,請千萬不要遲疑。”同樣的話他轉述給宋子文。胡適說宋子文表面客氣,不以上司自居:“我們只是老朋友,我們要合作。”事實並不如此。1942年5月19日胡適日記說:“自從宋子文做了部長以來,他從不曾給我看一個國內來的電報。他曾命令本館,凡館中和外部,和政府,往來電報,每日抄送一份給他。但他從不送一份電報給我看。有時蔣先生來電給我和他兩人的,他也不送給我看,就單獨答覆了。”胡適說他將這些事記下來不過是“為後人留一點史料而已”。
胡適為人溫和,很少發怒,日記中罵人的話少之又少。儲皖峰集他的話作對子:“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胡適說上句可以改成“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他在1955年2月15日的日記中說“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語調積極,意思是“要盡責任。到了近世,始有人解作敷衍了事,似是錯的。”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