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個“深度解析”莫言為什麼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視頻,就這論題把幾位不同臺主講人的演講摘錄合併;這些所謂“深度解析”雖各有說法,但都相去不遠,重點是主講人都是中國人。換言之,是中國國內人對莫言獲獎的分析。把這些分析概括起來,之所以獲獎是因為他出賣國家,在小說裡罵自己的社會主義祖國。而這也正是他得獎的“必要條件”。以《豐乳肥臀》為例,可見對共產黨有著多麼刻骨的仇恨。他寫抗日時期,把共產黨游擊隊寫得比日本鬼子還壞;解放戰爭的時候,共產黨解放軍比土匪更壞。甚至還搬出李敖的名言:不出賣祖國,不跟自己的國家過不去,就得不到諾貝爾文學獎。至少對中國是這樣,對前蘇聯亦是如此。另外還提到林語堂,說他曾兩次提名諾貝爾文學獎都沒得獎。究其因,是他寫中國寫得太客觀了。比如那部《吾國吾民》,這不符合西方的反華條件。雖然不是什麼精闢言論,想來跟意識形態不無關係。
有趣的是莫言在自己的國家,被一些學者看作是對中共有著刻骨仇恨的“反動”作家。但在國外,卻被一些學者或異議分子批評為沒什麼思想深度,語言水平太低的“親共、低俗、淺薄的紅色作家”。作品缺乏對現實社會的批判,不但沒有針砭時弊,更絕不抨擊“共產制度”。而且還擔任中國官方作協副主席,是體制內的文化官——一個作家,竟有如此多樣化“屬性”,不但有趣,還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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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有人為莫言辯護,說他的《蛙》就是批評強制一胎制的。說到一胎制計畫生育,我便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讀莫言的作品,讀的就是那篇寫強制流產的〈爆炸〉。那表現手法,真是名符其實的爆炸,炸得我腦門昏天暗地。
〈爆炸〉的故事其實很簡單,說一個丈夫帶妻子去做人工流產(這種題材莫言寫過很多次,說他的作品缺乏對現實社會的批判,難怪有人要挺身而出為他打抱不平),國家要控制人口,不管生男生女,只許一個。但百姓要男嬰傳宗接代,孕婦就得為此大任而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接著又陸續讀了3篇類似的小說,很驚訝莫言以同樣的題材,仍然寫得那麼有吸引力,真不愧是文字魔術師。
小說開篇是寫父親打了兒子一個耳光。兒子30歲了,他認為他有權讓妻子去墮胎。因為他們已有了一個女兒,不能再生了。他對妻子說,“你聽我的話,你想想看,中國10億人口,要是都生兩個,中國怎麼辦?”父親刮他一個耳光,他卻能感覺到父親佝僂腰身下的兩隻大腳,凝聚著令世界起敬的悲痛。他知道父親是愛他的,但是他不能投降。他是國家幹部,他認為他應該帶頭響應國家的政策。而父親打他,是出於“權力的無可奈何掙扎”。他對父親說,“你打我是犯法的!”父親說,“我犯法了,雜種,你把我送到公安局裡去吧!”他又說,“你不能這麼粗暴地對待我,我是大人了。”父親說,“比你爹還大嗎?你敢給我毀了他,我就打死你!”
這一段寫了好幾千字,除了上述幾句對白,其餘都是內心活動和外在事物;有爆炸聲,有金色的太陽,有烏木車輪在旋轉,有飛機在天空中盤旋,有洶湧的河流……
他帶妻子去做流產手術,他抓著妻子的袖子,拉她過河(在此之前,是妻子牽著他過河,是去公社登記結婚)。她等了他20年,她是家裡給他定的親,年紀比他長好幾歲。婚後他到城裡去打工,每年回來履行丈夫的職責。妻子再次懷孕,他覺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要有主張,抓妻子去流產。
接著莫言寫產房,寫狐狸和狗,寫產婦呻吟,護士大聲訓斥產婦:你打算怎樣,要個死孩子還是活孩子?護士讓產婦吸氣,再長長吐氣,好好地把娃生下來。窗外是一個紫紅色的世界。
然後再寫他的妻子,她看見玻璃窗上有一隻蒼蠅正奮力衝撞玻璃。窗外有吵雜的人聲,狗在狂吠,一大群人在追趕一隻狐狸。他的妻子把臉貼在玻璃窗上看著狐狸,她想起狐狸會煉丹。可是它連一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去哪裡煉丹?
看似雜亂無章,也好像沒什麼邏輯,但很好看,好看在那胡來不受約束的勁頭——咁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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