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看着一灘深沉漸淺
碎裂的上衣,作嘔的污穢,那是右腳的鞋子,那是人字拖的人
還有一些血跡讓路面顯得深沉,一些白花花的
點綴路面一些暗沉斑紋,太過深刻。仿彿
欲將自己刻入在這片土地
“又有飆車黨在高速發生車禍了。”母親:
那是羅興亞難民,從關押他們的難民營越獄
逃到了高速上。那是我每日必經的高速,兩旁低窪的油棕林
在某日兀的築起了房屋:籬笆圍繞,鋁板屋頂,狹窄
且毫無規律的排列。那是新建的新村嗎?母親說:
那是收留羅興亞人的難民營,被豢養在狹窄的空間
定時投喂避免飢餓會激起反抗。那片土地
每日路過我的瞳孔。我掃視偶爾見幾位小孩在營地追逐
他們是如何來到這片土地的?似乎是偷渡而來的
在夜晚,激盪的浪舌之上,一群人擁簇一艘小舟
在岸邊偷偷攀爬這片,暫且和平的土壤。
那是二〇二〇年的午後,我再度駛上
那被三十二度高溫炙烤的油柏路面,血跡還在
只是高溫終將蒸發他們——
於是我看着一灘深沉漸淺
窗戶外雲朵比鄰我遺失心臟的軀體,一些比靈魂來的沉重的東西
無法被帶上飛機(超重了)。疫情仍舊肆虐,我無法
立即與一片剛接受我的土地打招呼。便被關押在市中心的酒店。
四面環牆,一面牆上設立兩扇大窗,背面是
鋼筋混凝土連接燈泡。打開開關,天便亮了
於是我讓這狹窄的房間,陷入長達一月的永夜
時間隨着開關關閉,逐漸淡化。現在是早上七點
門外臺式飯糰恰好抵達。不小心睡到了中午
門外投喂的食糧堆疊太多。時間便這樣
偶爾提醒我它仍舊存在這片永夜。已經過了七天
穿着防護服的人找到了我,必須確保我沒有攜帶任何病毒
才能放心的繼續豢養我,豢養在臺北市中心
姐姐偶爾會路過我,她比我更早攀爬在這片土地
遙望四面混凝土包覆的我。招牌貼着防疫旅館
吸引一些路過的觀賞。觀賞——
今日早餐不再是臺式飯糰,紅黃配色的盒子格外熟悉
夾層間似乎少了一些味道。家裏帶來的KAMPONG KOH辣椒醬
唯一一瓶,濃厚的蒜味刺激與臺灣的蒜味辣椒醬
有着隱約的不同,是一種自遠方兀的停留在鼻尖的味道——厚重
碰!掉落的瓶子受到了強烈的撞擊,破裂
辣椒醬迸發式濺射。右腳的浴室拖,上衣,被濺的污濁
撥通客房服務:需要一條抹布。沾滿水,濕潤。
我跪在地面,緩慢地擦拭那片氾濫的紅色醬漬
請不要繼續。再擦,味道就沒了——
我仿彿看見那群小孩再一次站在我面前。不要再擦拭了
他們這樣懇求我。地面此刻驅離一位陌生的風味
對啊,再擦拭,遺失的心臟將徹底停滯
那片水跡還在,冷氣持續吹拂三小時
於是我看着一灘深沉漸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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