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网
星洲网
星洲网 登录
我的股票|星洲网 我的股票
Newsletter|星洲网 Newsletter 联络我们|星洲网 联络我们 登广告|星洲网 登广告 关于我们|星洲网 关于我们 活动|星洲网 活动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副刊

|

花踪

|
发布: 9:01am 12/11/2024

雨季

肥料

土地

香蕉

耕种

花踪17

颜家升

马华小说首奖

【花蹤17.馬華小說首獎】顏家升/土(下)

作者:颜家升

【花蹤17.馬華小說首獎】顏家升/土(上)前文提要:不要想太多,他對自己說,他必須把香蕉苗照顧好。只是,他開始會在香蕉芭裡迷路,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過了,苗的高度差不多到他的腰,再多7個月就可以收成。又是時候放肥,然後還要噴灑除蟲劑和殺菌劑在香蕉葉上,才能夠確保香蕉苗不會染病。如果連續兩天沒下雨,就需要澆水,一棵一棵地澆,一直到定製的引擎來到,他的工作量才輕鬆一些。

他原本以為翻種香蕉後會很輕鬆,遠比他每天凌晨起床割膠還來得輕鬆。至少,他在看完那本經理送的工作年報後,他是這樣覺得的。他沒有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用全部時間照顧香蕉苗,沒有辦法停下工作。他心裡充滿埋怨,咖啡店的那些安哥和中國的經理都把種香蕉描述得很簡單,像是隻要種下香蕉用了對的肥料農藥和技術,就可以坐待收成,可是現實卻狠狠地給了他打擊。他的皮膚愈加黝黑,鎮裡那些安哥看到時都會調侃他。

ADVERTISEMENT

他只可以一直叫自己不要想太多。他持續地旋轉、墜落,在頃刻間。他想如果他有一個老婆或者生了幾個孩子會不會比較輕鬆,至少可以有人幫忙他做這些工。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不孝,咖啡店裡的安哥也勸過他娶個老婆,去娶越南妹或印尼婆也可以,花錢就可以了。他們連中介的電話號碼都給了他,最後他沒有聯絡中介,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一直到現在。

終於,香蕉苗長成了香蕉樹,已經有12呎高,再過一兩個月,香蕉樹就會長出花芽。紅肉蕉的花芽是紫紅色的,跟大多香蕉花芽一樣。花芽一層一層包裹著香蕉花,隨著時間的過去,香蕉花芽會脫落,底下的黃色的香蕉花就會露出。再過一些日子,黃色的花就會慢慢長成香蕉。這時就需要把香蕉用袋子包起來,大概再多3個月左右就可以賣了。

這些資料都是從經理送的那本書報看來的,他想差不多是時候,所以已經準備好包香蕉的袋子,等待著香蕉樹長出花芽。那些袋子有青色和藍色的,在綠油油的香蕉芭裡格外顯眼,大概是為了有驅趕蟲或野生動物的功能。這期間的工作沒有減少,依然還在重複著,除草、放肥、殺菌、除蟲、除草、放肥、殺菌、除蟲、除草、放肥、殺菌、除蟲。香蕉樹葉已經離開地面很遠,可以直接用除草劑清除野草,但同時,也必須要用長刀把枯黃的香蕉葉去除,確保香蕉樹不會因為負擔太重而被大風颳倒。

終於抽蕾了。一個星期裡面,香蕉樹都陸續抽蕾,長出了紅紫色的花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似乎沒有喜悅。他原本以為自己因為覺得快成功而狂喜,但他沒有。靈魂反而像是被抽到了更遠的地方,看著自己和香蕉樹,他問自己在幹嘛,他沒辦法回答,工作還在繼續,不能歇困。

在大多香蕉樹抽蕾幾天後的半夜,他做了一個清醒夢。是在去膠芭的路上,阿爸還在唸叨著閃左閃右,阿母緊跟在後面。可是,過了一下子,阿爸停了下來,然後不停地說著找不到,語氣很緊張。阿母也緊張了起來,然後他們哭了。他趕快從腳車下來,要指路,因為他記得這條路怎麼走,是以前阿爸教他記得的。然而,下車看向前方的路時,他瞬間傻了。後面的路和平時走的路沒有區別,望向前面,卻沒有路了。在前面的,是一棵棵倒下的香蕉樹,東倒西歪的,彷彿身處於亂葬崗,又讓人覺得前面的路是沒有被開發過的荒芭。他不記得這條路有這樣的地方,他試著要他們冷靜,但他們似乎聽不見他的聲音,繼續緊張,然後下一秒用更猙獰的臉,喊叫“你去哪裡了?!回來!” ,然後一直叫著他的名字。

他醒來的時候,是哭著的。他上一次哭大概是他阿母去世的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夢。阿母走的那一年是1997年金融風暴後,也是這段膠芭上一次翻種的第四年,膠樹還需要一兩年才可以開路割膠。他的膠芭沒有收入,所以他去幫其他芭主割膠,賣膠丸的錢芭主拿6分他拿4分。在那麼艱苦的時候,阿母離開對他來說是很難接受的。阿母走之前叫他一定要顧好芭,可以的話一定要和政府申請牙蘭[9] ,然後找個人結婚,要傳宗接代。口頭上他答應了他阿母,可是他心裡清楚這些年已經花了很多錢去給那些官員幫忙弄牙蘭,每次對方都說這次沒辦法需要等下次。然後又叫他給什麼手續費,再讓他掉入沒有盡頭的失望。而且他更清楚沒有幾個女人要他這樣的人,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他沒有辦法像阿母那次那樣把她的一生唱成一首哀歌,他只可以號哭。簡單的儀式把他阿母下葬後,他還是需要咬緊牙繼續生活。這次的儀式是比較年輕的西公主持的,和阿爸那次的不同是西公在阿媽下葬後,在阿媽的墳墓前叫他喊“興啊、旺啊、發啊”,他不太懂人過身之後為什麼好像就可以變成財神,可以保佑後代發大財。

因為那一場清醒夢,他睡遲了,太陽已經升起。以往進去的時間很早,膠工都是騎摩托,一路會很順暢。今天遲了,收油棕的人已經開始工作,所以在狹窄的路被一輛大羅裡擋在前面。紅褐色的塵土被羅裡的輪胎捲起,他唯有用汗巾遮著口鼻。那一刻,他像是身處於紅色大霧中,看不清前路,只能緩慢地跟著羅裡前行。然後在某一瞬間,那樣的空洞感又向他襲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沒辦法認清楚這一條路。跟著羅裡很長一段時間以後,從皺眉到麻木的表情,他才發現他走錯了路,原本在前兩個路口他就應該轉向左邊,但他卻直行了。

回頭進到香蕉芭繼續今天需要完成的工作。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到香蕉芭時眼前一切變得更生疏,像是走在濃稠的芭窯地,越用力雙腳越被爛泥抓著,那樣的感覺像是持續地黏附侵蝕著他的皮膚。從香蕉芭出來以後,那種感覺還是沒有離開。

香蕉樹長得很好,因為一直都有打藥,香蕉葉沒有一片是長了菌或被蟲啃食過的。他想那個經理沒有騙他,用他的肥料和按著他送的書報的方法來種植香蕉,真的可以豐收。有些花芽也已經剝落,露出香蕉花,再過幾個禮拜香蕉就會成形,慢慢越來越肥胖時就可以砍掉花芽,然後用袋子包著香蕉了。再然後,就是豐收的日子到來了。

他在老厝內點算著青色的藍色的袋子,像是在為自己的孩子點算嫁妝。這些袋子是他拜託中國肥料的經理替他從新山那邊帶過來的,這邊還沒有人賣。豐收快到了,他在心裡這樣說,他這刻終於覺得自己做對的選擇,但那種陌生感還是黏著著他。

這夜,他被低溫凍醒。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去芭的路上他還冷得顫抖,這讓他意識到似乎真的降溫了。可是在太陽上山之後就沒有覺得那麼冷了。從芭出來的時候,新村的人都在討論早上的低溫,那晚的夜間新聞表示馬來西亞未來幾天因為中國寒風吹向馬來西亞,早上和晚上會降到19攝氏度甚至更低的低溫,情況預計會持續一個星期。那時候每個人都說自己很像身處在雲頂,誇張一點的還說吉隆坡要下雪了。看了新聞,他就回到房裡準備睡覺,又是多夢的夜晚,他沒有辦法好好歇困。

隔天一早,遭受著冷風進去芭裡,抵達的那一刻,他先聞到腐臭的味道,然後他看著香蕉樹上的花芽,怔著。

每棵香蕉樹的花芽都燦爛地在香蕉樹上綻放。

原本應該一層層剝落,然後長出香蕉的花芽,卻像是一朵朵大紅花那樣,完全地綻放,但空氣之中卻是瀰漫著腐臭味。這不是他想像過的情況,他趕快聯絡經理來看。經理看到的時候,說這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況。他強調,這不是肥料導致的問題,可能是香蕉樹中病,又可能是天氣的問題,總之,不關肥料的事就是了。經理說香蕉花還掛在上面,可能還會生香蕉。如果不會生,那就要直接砍掉香蕉樹再等第二代的香蕉長出。第二代的香蕉也長出後,就需要直接將香蕉樹砍倒再將上所有香蕉苗挖起。因為一棵香蕉樹就只會開一次的花,而第二代之後的香蕉樹生的香蕉只會越來越瘦弱乾癟,直接買來新的香蕉苗會更好。經理說完這些話就走了。

結果第二天香蕉花都從香蕉樹上掉下來,剩下紫紅色的花芽掛在樹上,地上滿是黃色的香蕉花。當地記者聽到了這事情,特意進來他的香蕉芭拍照,然後採訪他。關於他的報道刊登在兩天後《星洲日報》東海岸版的第14頁,標題寫著“香蕉花芽開花,像萊佛士大王花瀰漫腐臭”,標題旁還寫著“奇聞奇事”。只是報道中沒有具體地寫出他芭的位置,這是他吩咐那個記者不要寫的,“這裡是非法芭,太張揚政府會來查,等下我就什麼都不剩了”,他告訴記者。

寒風過去了,花芽一顆顆掉在地上,黃泥土瞬間鋪滿紫紅色,腐臭味愈加濃郁,像是有人曾經在這裡死過一樣。香蕉樹不會結果了,這次沒有豐收,他用印度刀砍下再也不會結果的香蕉樹,清理掉多餘的香蕉苗,只留下看起來最茁壯的那一棵,然後除草、施肥、除蟲、殺菌。他的生活還是在新村和芭之間來回,早出晚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夠歇困的原因,騎摩托進去香蕉芭時經常會走錯路,不是轉錯方向就是在該轉彎的地方自行。

他想歇困,但總覺得沒有那樣的機會。他細數著那些袋子,青色的、藍色的,等待著幾個月後第二代的香蕉成長,然後豐收。

注:[9] Geran的音譯,地契的意思。

相關文章:
【花蹤17.馬華小說首獎】顏家升/土(上)

打开全文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

点击 可阅读下一则新闻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