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专写颜色的歌不胜枚举,若集结成歌单,恐怕可听好几年,甚至一个世纪。
然而,有些歌并不以颜色为概念,却被定性为“黄色歌曲”,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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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从头。黄兴涛和陈鹏在〈近代中国“黄色”词义变异考析〉一文中提到,“黄色”在传统语境中由代表“高贵”与“尊严”,在社会环境演变中,转成与“色情”和“淫秽”之指代并列共存,是中西文化互动的变异产物,却与西方语词“黄色新闻”等概念中的黄色原义也有点脱离。
据1918年出版《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黄色”也标示嫉妒、忧郁、怯懦、吝啬等含义,而反映“色情”相对应的颜色是蓝色。考察“黄色”内涵迁延演变史,其实并不长,但要想直接从主淫秽含义的中文“黄色”一词找到概念来源,恐怕功亏一篑。一切还得回到近代中文词库,从相关的外来词寻找演变轨迹,来自西方带有“黄色”二字且传播开来的外来词,有5个:黄色新闻、黄色工会、黄色国际、黄色组合,以及黄色贸易。尤以前两个影响较大。
“黄色”语义广泛运用
所谓的“黄色新闻”,指的是19世纪末报纸发行量出现激烈竞争,报社争相吸引读者和增加销路,采用大字标题,利用彩色连环画,编造不以事实为依据的新闻,大量报导犯罪、性行为、暴力事件等,“黄色新闻”(Yellow Press)术语由此而生。虽然西方人对这一词的诠释各有侧重,略显差别,但捏造、夸张、渲染、耸人听闻的核心内涵一以贯之,还没能从中直接推出色情、下流、淫秽的特指语义。来到40年代,已有人将黄色新闻与色情相关的词汇、事件混用,体现出一种向后者转化的过渡倾向,导致当时中国人所理解的黄色新闻之负面意义,不仅包括污蔑、挑拨、欺骗,也包括了软性、轻薄、猥亵、低级趣味等,一般都涉及男女关系、桃花事件。因此“黄色”语义的色情意味得到了充分凸显。在这之后,“黄色”一词开始被广泛运用到刊物、音乐、电影、文学等文化领域:黄色刊物、黄色音乐、黄色电影等等,甚至“扫黄”一词也问世,其色情含义已经基本定型,“黄色”一词在一些领域被极端狭隘的“色情”化使用。
不管大权在握者如何更迭,文词与音乐从来无法自外于政治力的介入。上世纪80年代初,邓小平提倡推动改革开放的政策,中国与全球交流日趋频繁,大批港商奔赴内地兴业投资,艺文界百花齐放,各种形态与风格的音乐种类涌入中国,百家争鸣。截然不同的流行乐元素、叙述声音、阅听群体与文化坐标,在这个地方彼此震荡,糅杂共存。如此一来,它冲击了原有民间盛行多年的民族、革命歌曲。当时报刊大量批评这种新颖的音乐形态,认为这是一种没落文化、将流行音乐里的情爱作品贬为“靡靡之音”,即“黄色歌曲”。
彼时,一群学者撰文对新曲风展开攻击,后来结集成著名论文集《怎样鉴别黄色歌曲》,批判港台流行乐为“庸俗商品”,败坏社会风气。根据论文的内文观点,黄色歌曲具有以下定义:
●音乐上大量采用软化、动荡、带有诱惑性的节奏;旋律多用叙述性与歌唱性相结合的写法;配写比较细致的伴奏;演唱上的处理大量采用轻声,口白式唱法;以气里声;吐字的扁处理;大量使用滑音,装饰性颤音;演唱中使歌腔延迟出现和重音倒置。
●此类庸俗歌曲,对我国某些青年男女,实是色情引诱之声,精神麻痹之剂。
●爵士乐的特点之一,是大量采用切分节奏……狡猾地规避着人们心理上所希望的重音,而强迫人们接受非心理需要的不正常的重音。按照这种节奏来跳舞,就像是神经质的痉挛。
毒化人民意识
论文有个批评例子,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作者指歌曲“表现悲观、颓废、及时行乐思想的歌词,配上软绵绵的、在技巧上经过精心处理的‘探戈’节奏的曲风自然十分适应“软性电影”的需要。这也是这首歌后来在沦陷区被贬为赏识、利用、推广、当作毒化人民意识的一剂鸦片的原因,它的社会效果是不好的。”
另一个作者也指出这首歌不是爱情歌曲,而是调情歌曲;不是艺术歌曲,而是商业歌曲,是有钱的舞客和卖笑舞女的关系,是舞女劝客人喝酒时唱的。从社会关系本质上讲,〈何日君再来〉没有反映舞女职业的血泪生活,而是流露出对这种生活的欣赏,歌曲本身就是对血泪现实的掩盖,是对红灯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的歌颂,是以醉生梦死来对待现实。
当政治彻底干预了文化,流行乐仿佛从未置身于战场之外。直至今日,这股影响力难以估计,也有大部分人始终浑然不觉,我们在音乐美学上的偏好,比如有人喜欢抖音神曲,有人厌斥本地的腔嗓,有人谴责带脏话的歌曲,有人靠拢美式歌曲唱法等等,实际上不一定是天生的,很有可能是被外界刻意引导的文化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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