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数码地图的发明,人类将城市街道的住址记忆“外包”给手机的导览功能。当人们掌握街道空间的能力渐弱,对城市的理解趋向碎片。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失去,我们又该如何捡起散落的片段记忆,证明自己确实属于这片土地?
为了恢复人们对社区空间的认知,本地视觉艺术工作者颜思海,用炭笔绘制社区阡陌 ,重新拉近社区和人的关系。他说:“只有画出地图,大家才知道自己生活的社区是那么‘大’,这些地方都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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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本刊 陈星彤
摄影:本报 谭湘璇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颜思海生于1977年,是土生土长的吉隆坡人。有关童年到年少的记忆,离不开何清园(Kenanga)一带。周边的茨厂街和半山芭社区,亦是他放学后溜达的范围。
“我小学读坤成,以前很安全的,放学后就走路回我爸爸的店,我也会在社区一边走一边画。”他观察建筑和邻里互动,将走过的路,看到的风景,定格成漫画,由此开启了对社区的想像。
2000年,他从吉隆坡中央艺术学院油画系毕业,但没有继续创作的路,“我没有当画家,而是帮我爸爸打工,做批发卖衣服。”兴许是自小对社区的情感驱使,他才会在吉隆坡苏丹街老店面临征地危机时,选择重返艺术。
守护苏丹街,自此踏上手绘地图之旅
2011年7月,苏丹街百年老店面临迫拆,在民间掀起反弹。颜思海在好友,同时也是文化工作者杨两兴的号召下,加入“茨厂街社区艺术计划”(PSCAP)担任志工。该组织收集街道旧照片、口述历史,举办一场又一场活动,唤醒社会对苏丹街的重视。
“慢慢地,我内心有了一个‘可以画地图’的想法。”在他的记忆里,地图是权威的象征,“在古代画地图,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个地方是我的。”更准确来说,他认为大众对于苏丹街范围的认知过于笼统,“我想告诉大家苏丹街、茨厂街那么大,它是完整的不可以被分割。”
因此,颜思海试图将区域内所有的建筑物连接起来,“一间(店)都不可以少,不可分割,我想带出这样的意思。”这是一幅带有目的性的社区地图,他这么形容。
地图保留拆掉建筑,守住社区记忆
当时,颜思海使用鸟瞰绘画技巧画出一幅6呎高、8呎宽的地图。这幅耗时5个月的画,目前珍藏于国家美术馆。问起创作过程,他说先从最北边开始下笔,“像是精武体育馆,我一定要画下去。南边是Kota Raya,最下面是Center Market(中央艺术坊),这边是中华大会堂。”即便是早就被拆除的巴生车站,也存在画里。
“保留旧时建筑,为的就是让现在的人看了有个概念,好像这里现在是酒店,但以前不是,他就可以重看这个地图,回望过去。”地图里的一间间老店,都是颜思海按走访时拍摄的照片绘制。不只是建筑物,他将那一年遇见的人事物,听到的故事,都用炭笔一笔一画记录下来。
“这幅地图里的人是细节,都是我那段期间遇到的人。”画中有理发师、茶餐室老板、算命师傅、游客等,人们可以将磁铁小人随意摆放,创造属于自己的街道,增加对社区和人的情感连接。
“我把茨厂街、苏丹街整个样貌呈现出来,大家才惊觉原来这里这么大,这么完整。”
在那两年,靠着文化艺术化为行动力量,当局原本要强制征收的34栋建筑物,后来近80%都保留了下来。
深信艺术有力量,助文丁客家村fight back
茨厂街征收风波过后不久,森美兰文丁客家村在2013年发生强迫拆迁致冲突事件。跟随“文丁之友”(Rakan Mantin)组织,颜思海来到了文丁客家村,”我也尝试用苏丹街地图的概念,应用在文丁客家村。希望吸引更多人关注这里,让当地村民获得更多的力量fight back。”
客家村属于原生态部落,没有苏丹街来得有规划。这里的巷弄没有名字,他只能挨家挨户记下门牌,试着从这里看出规律。地图上不单是将村落画上,颜思海也把大街上的圣类思教堂、印度族裔的坟墓等,有别于华人文化的元素也囊括里头。
“这里有教堂也有庙,教堂边又有印度人的坟墓,马来人、华人的坟墓也在那边。所以,我觉得马来西亚老社区很有趣,全部种族文化都在一起。”按照文丁原本的样貌,适时加入绘画技巧,“比如我会用透视法,从房子慢慢变小的设计,让观众认为地图有不断延伸的错觉。”
两个月后,一幅宽约5呎宽,4呎高的客家村地图呈现眼前。10年过去,客家村住户减少,日晒雨淋的板屋坍塌,原貌改变不少。如今,只剩下客家村生活馆中那一幅手绘地图,向人们展示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他坦言,若不是当年苏丹街事件,或许后来的创作只是专注在旧式建筑,少了点讯息。问起他口中的讯息,指的又是什么?想了想,他说:“我们真的需要新的建筑物吗?其实很多空的,为什么还要建呢?然后建了又再拆?”
到台南艺术驻村,连接社区庙宇
今年,颜思海成功申请台湾绝对空间艺术进驻,名为“唤神x起舞x狂欢x艺术行动计划”。7月,他画出了第3幅地图,说的是台南古城的庙宇风情,主题为“神隐迷宫”。
“台南街头街尾都有很大很完整的庙,庙和庙的距离也靠近。我印象中天后宫、关帝庙都是面向大路,但台南的庙都在后巷。
由此,颜思海决定以台南中西区的天后宫作为起点,将这些散落各个角落的庙宇连接起来。
“台南那时很热,早上考察会非常热,我也不能看着Google Map画,需要亲自到各个庙拍照记录。所以我都很早起来开始画地图,到了下午4点就骑脚踏车寻找巷子里的庙宇。”一幅10呎宽的画作,在两个月内完成。
同时,他在台南驻村时也举办地图工作坊,邀请当地民众绘制社区地图,获得正面回响,“他们说‘我住这里这么久了,社区还可以这样呈现’。”
后记:那些科技留不住的过去在没有作画的日子,颜思海会到不起眼的老旧社区走走逛逛,“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生活的社区也会不一样。(店)老了没有人要,挂着 “for sale” “for rent”和电话号码在门口。”时不时,他参与联合展览,展出的画都围绕着社区作为主题。 “艺术是软实力,很广泛也很有生命力。我们成天把社区挂在嘴边,人家也不懂。但能透过游街、戏剧或绘画凝聚大家,把要传递的message传出去。”即便最终文丁客家村的诉求未能达成,但吸引了台湾、中国学者的关注,他认为成功达到传播的目的。 或许90、00、10后,目前对于“守护消逝”的感觉没那么深刻。但时间一直走,人会老,从前的记忆某一日终会袭来。他说:“比如说以前在餐厅跟谁谁,一起唱生日歌,但现在这个建筑物却不在了。”而这些消逝,正是时时刻刻处于更新状态的Google地图,无法保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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