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成长过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急切告诉她:你的身体不是你的。
Siti Aishah Hassan Hasri是性侵害(sexual assault)幸存者,也是性教育工作者,现今担任大马联合国人口基金(UNFP)全面性教育(CSE)专家顾问。如果能够将年轻男女从自责和自我怀疑中拯救出来,她会觉得一切努力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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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人的身体,回到自己的身体,她是如何走过这段旅程?普及性教育遇到的挑战,是否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些?关于身体自主权的概念,父母又能如何教育自己和孩子?
从一开始,就没有“身体自主”的意识和掌握感。
以宗教之名,母亲早早对她施行割礼;以爱之名,母亲说孩子的幸福和尊严从属于她;长大以后,面孔模糊的陌生人可以随意指导她的穿着;走入婚姻,她的“所有权”从母亲手上转移到丈夫掌中。不是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她感觉自己更像一件附属品。
“这很悲伤,没人过问你对自己身体有什么真实感受。大家都在跟我说:你肤色好黑,你鼻子好扁,你披头散发……这真的非常无益。所以当伤害发生时,我会想,可能这是因为我不是好人、我不漂亮。我成长的环境不允许我寻求支持。”
悲剧不只发生一次。
在25岁以前,类似事件持续上演,“虐待、剥削、诱骗、侵犯;不同不同的人,不同不同的生命阶段。很多发生在童年,很多也发生在成年之后,然后也发生在婚姻里,最终我决定离婚。”
无论时隔多久,重述这段经历依旧很难。
Aishah并不想指名责怪身边理应保护她的大人,她知道,这关乎整个社会看待“性”的态度不够明朗健康。这个字眼总是笼罩着太多羞耻和尴尬、禁忌和污名,继而衍生出很多迷信和歧视。说得太少,也说得不对,成堆错误资讯。她相信,很多年轻男女必然也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困惑。
于是,她感觉自己必须对此做些什么。
灌输正确资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2015年,Aishah创办SPOT社区项目,为年轻世代提供符合年龄和文化敏感、获得教育部批准的全面性教育。如今,SPOT已召集逾400名年龄介于10至26岁的志愿者,走入全马超过130所中小学和大专院校,接触多于3万5000名学生。
“我认为,通过分享正确资讯,可以赋予他们做出重要决定的自主能力,打破我们继承许久的有害传统。”
比如月经污名,“直到今天我还在与它对抗。”
参考联合国2018年《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ITGSE),也研究英美澳等国的当地性教育,SPOT的教育项目率先以月经为中心出发,为青少女提供青春期健康知识。“起初我是这么想:我是女生,比较了解女生需求,那我先教女生。”一路上,Aishah根据学生反馈调整步伐,改善教学内容和互动模式,后来也收到家长请求——把男孩纳入进来吧。
来自师长的反对声浪,没有想像中那么强烈。“所以有人问我,挑战是什么?是不是人们不要你的服务?不是的。”
最主要的挑战有三个——恐惧、尴尬和污名,全与国人思维有关。
“恐惧是因为,家长听到‘性’这个字眼,马上会联想到犯罪行为,担心孩子因此失去天真,而忘却它美丽的部分。在教育现场,因为大家都不交谈,所以家长会尴尬,老师会尴尬,我也跟着尴尬,那是一个共享的二手尴尬,不知从何而来。最糟的是污名,人们误以为,当我们跟孩子谈论性,是在鼓励他们发生性行为。”
相反的,Aishah强调,公开谈论才能有效预防不好的结果。
不说不谈,并不能预防受伤受骗
比如,她发现,学生对于“如何约会”相当感兴趣,但“约会”却是校方非明文规定的禁忌。“这很奇怪,政策这么说,老师这么说,没有人承认,但它真实在发生,而学生想要知道更多。”
她要如何找到可以言谈的空隙?
“这就是我说的,如果我们不谈论它,反而会酝酿一个有利于诱骗(grooming)的完美设置。学生会找校外的人,学生会利用科技,年纪小小已经懂得色情短信(sexting)。你想要什么事发生在孩子身上?我们必须教导他们什么是犯罪的,什么是安全的。这些都能提前预防。”
预防不是说说而已,Aishah真的看到成效。
还记得疫情期间,曾经参与SPOT项目的学生身处危险时,主动向有关当局寻求帮助,这让她感到骄傲,同时松了一口气。
“通常最后一个环节,我们会教学生了解自己的法律权利,以及如何求助,并在现场演习一遍。遭遇家庭暴力的学生,他们真的有去实践。当然,有些学生会向我们诉说自己的处境,但若罪案还没发生,我们不能立即把当事人从家里移除,唯有让学校老师与学生配合,时时跟进学生家里的情况。”
Aishah与志愿者所泛起的涟漪,没有止于课堂每周两小时的欢笑声里,而是能够渗入学生的现实世界,保障他们的性命和未来。
不是所有改变都如此沉重,Aishah笑说,这份围绕学生展开的工作,犹如乘坐过山车般起伏跌宕,期间也有很多“comel-comel”的故事。
“前几天我和志愿者在一起,他们让我转告你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如今他们已经可以公开、谨慎,带有尊重地谈论这方面的健康知识,也准备好成为提倡性教育的一分子。”
SPOT原先专注于走入校园的线下活动,后来也在社交媒体上开创播客内容,Aishah透露,这是年轻志愿者全权负责的项目。“他们不想要像‘老人家’那样传递性教育,于是提议做播客。从撰稿、录音、剪辑,全由10到16岁的青少年完成,这太酷了。”
创伤无法定义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负责
走过性侵害的创伤,如今成为性教育工作者;Aishah是在何时醒觉: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
“离婚那刻,”她说。那段时间,经历父亲离世,母亲陷入忧郁,弟妹仍在求学,“他们都需要我的照顾,没人会为我挺身而出,所以我想,够了,我的身体是我的,我要为自己负责。”
拥有相同历程的孩子,他们又能如何重夺自己的身体?Aishah建议,走出大脑里的各种思绪,重建自己与身体的关系。
“多运动,去爬山,去骑行,你必须学习了解自己的身体,它的优势在哪里?并感谢它可以为你完成的每件小事——刷牙、走路、打篮球。”她清楚,幸存者往往会变得厌恶自己的身体。“好几年里,我都有自残倾向。我知道那份痛苦有多深,那真是很大的阴影,我们必须克服,而这些全在‘里面’,我们需要走出去。”
走出去,加入社群,创造连结。
“这就是我创立SPOT的原因,将孩子从自我怀疑和自我责怪中拯救出来。我想跟这些孩子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件事情的发生不在你的掌控之内,没事的,这道创伤无法定义你,在这之外还有生活可以追求,不要放弃,你可以快乐起来。”
这些话,她也在跟当年的自己说。
如何跟孩子谈身体自主权话题?
01.当我们谈论“身体自主权”(Bodily Autonomy),我们在谈论什么?
身体自主权,是指一个人可以在没有恐惧、胁迫、被施压的情况下,为自己身体做决定的权利。
基本上,谈论身体自主权,我们实际上是在谈论——理解个人界限、尊重彼此的选择、提倡征询对方同意(consent)的意识、提倡安全意识,最重要的是,维护个人尊严。
02.关于身体自主权,最常见的误解是……?
误以为这会助长孩子的反叛和滥交行为,以为谈论它等同我们鼓励孩子往那个方向去。
事实上,教导孩子身体自主权,是在灌输他们关于尊重、安全和自我意识的概念,强调的是知情选择和相互尊重。
03.日常生活中,父母可以如何让孩子理解身体边界和身体自主权?
首先以身作则,父母要先尊重孩子,并时常与孩子对话,一起谈论什么会让孩子感到自在、快乐和安全,了解他们的喜好。当你要对孩子做些什么,先征求他们的同意,比如问孩子:“我可以抱你吗?”带孩子去婆婆家,也确保他们先征求婆婆同意才拥抱她。
同样重要的是,教导他们什么是私密(private)的,什么不是;与孩子开放对话,谈论身体安全、私密部位和可信任的大人,让孩子知道,他们可以信任谁的触碰,不能信任谁的触碰。
还有那些围绕这个话题的羞耻和尴尬,所以对话必须每天进行。
别以为这是在孩子初经、梦遗那天,只需一次就能到位的谈话。事实上,我认为,在孩子未能说话的年龄,就应该开启这场对话,反正这个阶段的孩子听不懂你说的话,父母便无需感到尴尬,可以当作是克服羞耻的提前练习,准备自己,教育自己,获取正确资讯。
关于性教育和身体自主权的谈论,是一场持续进行的终生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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