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国农业及食品部宣布将拟定种子法案,即在现有的《2004年植物新品种保护法令》中加入“UPOV 1991”(植物新品种保护国际公约),旨在保护新品种植物的知识产权,即育种者权利。一旦法案成功落实,农民将无法自由交换种子,仅能购买经认证的种子。
当人们失去种子自主权,真的只有农民受影响吗?或许从我们的日常主食——稻米,能看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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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曲折山路,驱车来到彭亨文冬的珍德拜(Janda Baik)。拐个弯转入小径,Atuk Fitrah生态农场管理员纳伊(Naim Abdul Razak)挥手迎接我们的到来。
“森林是自然农法最好的例子,我们的农场模拟这样的方式种植作物。”这里的主要作物番茄、木瓜、小辣椒四散在农场,走几步路看见一棵小辣椒树,靠在一旁的植物却是鸡屎花。纳伊解释,作为间种作物(companion planting)的鸡屎花,发出的臭味可驱赶害虫。透过植物互惠互利的方式,减少依赖农药,呈现多元种植法(polyculture)的优势。
走上斜坡,泥土路的缝隙间长出一棵茄子树,挂着的不是紫色,而是橙色的茄子。
“这是老了的茄子,可以拿来当种子。”追问如何满足收藏标准,他以园内作物的“敌人”——猴子为例,“猴子会干扰农作物的成长,我们会观察这棵作物是否抵得过敌人的攻击,证明是值得收藏的种子,然后推荐给其他农民。”
他说明茄子在各式各样的环境都能生存,但比起市面上的茄子,这款收成期更长,“紫色茄子可以生存9个月,但这个本土茄子可以耐上一两年,本地农民更能落实永续种植。”对比进口种子,本土种子更能适应当地气候条件,不容易受虫害侵略。
“番茄种子是我们自己的,所以比较强壮不易生病。”过去的农业社会,农民会在收成时保留种子,直到下个季节再播种。但基因改造的种子打破留种习惯,只因第二代种子(F2)只会比上一代来得差。
他以80年代培育成功的杂交种子——马达椰(Kelapa Matag)为例,果实多、矮小容易采摘,受到市场欢迎。但马达椰种子种出来的第二代,不会结果产量也低。因此,农民每一次种植都必须向拥有马达椰品种专利的公司购买种子。
“基因种子结成的果实很漂亮没错,但一定要搭配化学肥料,植物本身无法靠自己生存,因为它们是实验室做出来的。”生长在户外的作物,透过自身力量抵抗气候和害虫,幸存者便能适应田园的环境,孕育更优秀的下一代。
两种管道获取种子
市面上获取种子的管道分为两大类,称作“正式种子系统”和“非正式种子系统”。
正式种子系统指的是,由大公司生产的商业种子,受到植物育种者权利的保护,大多数种子经由认证。传统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保留、交换、售卖种子的习惯,便是非正式种子系统。
一旦农业部通过《PNPV Act 2004》修正案,传统农耕模式被迫终止,农民无法像过去一样和他人分享或出售未经认证的种子,只能从大公司购买。原本自产免费的种子被迫要花钱购买,小农成本无疑会进一步增加。
按现有法令,我国仍允许农民透过非正式管道购买未经当局认证的种子,其中又以稻米的管制最严格。根据《1994年稻米及白米控制法令》,只允许有执照的公司卖稻种。换言之,所有稻民的自留种被视为非认证种子,不得贩售。
“稻农若不买经认证的稻种,就无法获得政府买种子的补贴。你可以去看《Petani Bukan Pemalas》纪录片,这里点出了稻农在政策限制下面临的各种问题。”
影片中,本土稻民申诉种子公司供应不足影响产量。此外,这些受认证的种子亦必须搭配制定的化学农药使用。稻农要清除5种外来有害因素,必须使用5种化学药剂。若化学肥料价格高涨,稻农又如何平衡成本和收入?将这些稻米吃进肚子的我们又会如何?
说着说着,一小片稻田出现在眼前。稻米,是Atuk Fitrah生态农场最特别的作物。放眼望向珍德拜,也只有这里种稻。
下田耕作,透过教育了解稻米的危机
《可兰经》教义中强调谷物的重要,放在我国稻米是主要的粮食来源,因此农场主人哈芝(Haji Awalludin)将一部分农地用来种植稻米,开放城里的大人小孩前来体验。纳伊指着靠近的稻田说,这是前阵子城里中学生参访团种下的成果。
“有的人没看过稻米说是香茅,还问我们可以下去(稻田)游泳吗?”农场使用的是MRQ 76香米,虽说是水稻,田里的水却不多,“我们使用的是SRI技术,不先让秧苗泡水,先晒个5天再放水。”
SRI的全名为“System of Rice Intensification”,中文翻译“强化稻作栽培技术”,颠覆传统种稻方式,主打放水多晒田。稻秧会因缺水感到危机,根部会往下扎根寻找水源,“根变得长,稻子更强壮。”更重要的是,SRI技术能够加强稻种抵御力,为气候变迁导致农作物歉收找到新解方。
纳伊感叹说:“水稻的生态最丰富,里头有鱼、蜗牛、鸭子,时不时会有青蛙吃害虫。在没有大量使用农药的60年代以前,这是大家都经历过的稻田生态。但你现在去稻田,会看到鱼在里面吗?”
割下金黄色的稻株倒挂晒干,摘下一颗颗饱满的谷物,便是可再回收使用的种子。他说:“我们这里的记录,一亩田可收获10公斤的米。”
当老祖宗的农耕方式不再,随着农业科技介入,不单是土地不肥沃那么简单。过度施用化肥,土壤会酸化出现板结。
“人们只会看到稻米一年收成3次,卖出的产量很多。但水牛不见了,鸟类、昆虫各种生物消失了,这些变化往往都被忽略。”Atuk Fitrah生态农场奉行自然农耕方式不是新鲜事,“我们尝试重新教育人们,回归曾经的农耕方式。加上科技进步,人们也开始学会制作有机肥料取代化肥。”
新法上路,将会如何改变农民生态?
采访那日,纳伊笑说,我们是他在Atuk Fitrah生态农场最后一批导览的客人。未来,他要在霹雳开启属于自己的自然农场。问及是否农业出身,他摇摇头否认,“我先学的是电机工程,然后再取得户外休闲运动管理学位。”阴差阳错下,他当上Atuk Fitrah管理员而投身农业。
受到哈芝对环境保护的热诚影响,这8年间,纳伊在这里实验关于自然农法的可能。要当个聪明的农夫,他在对谈中不断强调,在网上当个键盘侠,倒不如用教育影响下一代。
根据“大马粮食安全与主权论坛”(FKMM)过去的文告称,一旦种子修正法案通过,传统农民若被发现使用自行生产、未经批准的种子种植作物,违规者可面临高达20万令吉的罚款或最高5年监禁的刑罚。
“但小农不也能为自己的种子申请认证吗?”
“申请认证需要时间和金钱,对小农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到最后只能等种子公司制造种子卖给分销商,农民就只能等。”说出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他接着说:“种子是农民的资产,如果没了种子,农民要怎样生存?”
【注】2018年,时任政府为了解决非法谷种问题,对外称将修正种子法案。不单是水稻,包括蔬果及花类等农作物一并受管制。这些农作业的种子和品种都需符合法令,根据步骤申请执照后,民众才能耕种。也有评论认为,种子法案实则是为了迎合《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CPTPP)而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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