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确定所有人都希望他死,虽然没有人说过。那个流浪汉或许是知道的,所以报纸上的他嘴角向下,眼神呆滞却又充满攻击性。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掉进那个沟渠里的。有人说当晚见过他,抓着一支酒瓶醉醺醺地坐在路缘,可能是喝醉了自己掉进沟渠摔死了;有人说他的时间到了,阎王爷要收他;有人说他可能突然清醒了,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所以就寻死了,众说纷纭。有人可怜他,但没有人惋惜,所以我知道,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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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很大,异常的大,几乎和肩膀等宽。有妇人聊起他,说他妈生他时肯定遭了罪。另一个妇人说,不一定,也可能是后天性的病变。和他的死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在这个小小的市镇,大家都说他有家人,大家也都不知道他的家人是谁,一直到他被发现四肢扭曲地趴在沟渠底部,警察查了查身分证资料,没有直系亲属,于是他的尸体直接交由收尸队处理。
我是见过他的,第一次见到是在镇子最繁华的那条街上,那时我才10岁。他长得很怪异,五官扭曲,两颗眼球各看一边,大大的头更是恐怖,皮肤被头撑到最大限度,额头和太阳穴薄薄的一层皮下布满青筋,像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从我10岁那年走到我20岁,最后趴在沟渠里不走了。
“死了啊?也好,解脱了。”
“死了?也好,上次我家孩子看到他,吓得回家发了几天烧。”
“真的死了?唉,希望他下辈子可以投胎做个正常人。”
他的死成了那天下午茶餐室里的热门话题。我坐在角落听了很久,一直到傍晚回家时都没有听到一句“可惜啊,三十多岁就死了”。所以我可以肯定,大家都希望他死,只是没有人会说出口。说了,你就是蛇蝎心肠,会遭报应的,下辈子也会变成大头。
大头是我自己对他的称呼,但从来没有说出口,没有人会想谈论他,至少在他死之前。我一直以为大头死了我就再也不会看见大头,一直到我到吉隆坡上大学后,我又见到了大头。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不大了,变成了大大的肚子,有的时候又很瘦,有时很高,有时又很矮。他有时候在乌拉港商业区的后巷翻找垃圾,有时候坐在加影旧组屋的楼道发呆,有时候在沙登老街的五角基躺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街上人来人往,无数只脚在他身边绕过,没有人打扰他,他也没有打扰别人。但我知道的,他的存在就像从厕所下水道里飞上来的蛾蚋,并不扰人,但你就是看不顺眼,所以希望它不存在,希望他死。
“死了好,活着太痛苦,还不如一条狗。”有一次我和同乡经过那条大头死在里面的沟渠,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怎么说?”
他指了指沟渠旁的草地,一对老夫妇正在给一群流浪狗喂剩饭,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
我突然想起,不知道大头在沟渠底下时,是否曾挣扎过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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