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的小说世界充满各种符号,吸引人们去追寻。有人因此爱上爵士乐,有人因此爱上威士忌,肯定也会有人因此爱上马拉松。
10年前,本地马来作家Rebecca Ilham在阅读《关于跑步,我说的其实是……》后,自此成为活跃的马拉松跑者,每每飞到日本就为了参加马拉松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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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一直跑,是为了跑离什么?还是为了跑向什么?
起初并不怎么喜欢村上春树。
2005年赴美念大学期间,身边不好文学读物的朋友,有天竟也向她推荐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海边的卡夫卡》,“当时村上在英文世界已很有名气。”那是她第一次邂逅村上春树。
可是,当时的Rebecca寻无可以通往书里奇幻世界的那扇门。“我进不去,理解不了,也无法共鸣书中角色。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太过头了,”——从天而降的鱼雨,收集猫魂制作笛子的杀猫人,遁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石,“(角色)在毫无解释下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太不合逻辑了。毕竟我是工程系的。”
父母都是爱书人,Rebecca从小也养成读书习惯,小学喜欢在练习簿画漫画,画着画着想说未免太耗时,用文字说故事似乎更轻松,于是开始写同人小说。15岁第一次将诗作投稿国家语文出版局发布的杂志,获选刊登。16岁得到作家兼大学文学教授赏识,给予她信心,开始书写自己想看的故事。不管是偏好读物或创作方向,“我更喜欢写实主义。”
村上春树就这样被她搁置一旁。几个季节更替,这位日本作家的名字依旧不断在各个地方被提起。毕业回马后,她捧起写实主义色彩较为浓厚的小说《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再次尝试走入村上春树的世界。
“结果我很喜欢,”喜欢到看完英文版,再找本地出版社Buku Fixi翻译的马来文版来看,“心想,村上春树其实还不错。”
日本赛场,还有33场要跑!
起初会开始跑步,也不是因为村上春树。
2013年,28岁的她经历一场心碎。为了走出脑海的混乱思绪,她试图将精力都灌注到跑步上。“也是为了改善健康。”
同时,她继续探索更多村上春树的写实作品,包括他的散文随笔《关于跑步,我说的其实是……》,“我深深被启发,从那时起开始跑马拉松,全程马拉松。”
首次参加马拉松赛事,是在马来西亚,也是她给自己的30岁生日礼物。“接着两场都去日本跑。”是刻意的安排?“是的,因为2014年我到日本大阪旅游时,正好碰到大阪马拉松举办期间,到处都是宣传海报,我心想,明年一定要来跑。”跑完大阪马拉松,一周后再跑富山马拉松。
回来后,她觉得自己需要书写这些事,关于马拉松,关于冒险。2017年,Rebecca Ilham出版《Perempuan Nan Berlari》(奔跑的女孩),从一个点跑到另一个点,这是一场全长42.195公里的自我探索之旅,有时积极奔向前方,有时累了在咖啡馆歇脚。
尽管学术界曾将这本书与村上春树挂钩,“出版社也以此作为销售策略,但我不觉得它很‘村上春树’,这更像是一本游记,我从一个城市穿梭到另一个城市,而马拉松是这趟旅程的主要目标。”
马拉松至今仍是Rebecca周游的目的。甫在12月初,她才从2024年奈良马拉松完赛回马。这是她人生第23场马拉松,也是第14场在日本参加的马拉松。她的其中一个终极目标,是跑完日本47个都道府县的马拉松比赛。
“还有33场,不知道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她笑说。
跑马拉松的意义──形塑自己
跑步不只是跑步,它的意义远远超于运动或赛事之上。它其实是一种生活态度。
有次到首尔参赛,是她第一次参加规定5小时完赛的马拉松赛事(一般全马比赛规定时长为6至7小时)。起初以为自己撑不下去,没有足够的体能与耐力,却在时限内成功抵达终点,发掘自己的潜能与韧性超乎想像,成了她最难忘的一次赛事。
有时,马拉松的意义是——完成一件你觉得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事。
今年11月,她创下个人成绩最差的一次,全场用时超过6小时,“今年状态不是很好,健康有些状况,工作焦头烂额。”平时参赛,她会提前3个月锻炼体能,一周3天到住家附近短跑,周末再长跑。“那次赛前准备不是很充足。”可是,在马拉松的跑道上,速度不是最重要的事。“没错,有些选手一开始跑很快,却没能跑到终点。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节奏。”
马拉松的意义也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姿态完成挑战。
对她来说,《关于跑步,我说的其实是……》是很重要的一本书。书里那句“痛苦难以避免,磨难可以选择”(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至今仍能在生命中的各种时刻给她滋养——跑步如同人生,过程必然参杂痛苦,至于要以什么姿态面对痛苦,我们永远可以选择。
指着书籍封面,问她书名里的“Berlari”字眼,是跑离什么?还是跑向什么?
“很多人问我,这是不是一种逃避主义,不是的。马拉松的终点就在那里,你知道的,所以你也知道自己是会完成的,它不是未知的。通常前面数公里最折磨,跑过了这段时间,你会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跑完终点。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在过程中形塑自己。”
跑程太痛苦了,为什么还要坚持跑?
开始跑步的原因不完全因为自己。如今10年过去,Rebecca仍是活跃的马拉松跑者。是什么让她一场又一场地跑下去,不亦乐乎?
“我也不知道,跑的过程其实很痛苦,脑袋会冒出一些问题——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参加马拉松?我现在在这里跑步有什么意义?”很多存在主义式的自我拷问会蹿出来。“可是到了终点,我就会想,下次我还要再跑。”
跑步是一段自我对话?
“嗯,我会想很多,比如之前工作有挫折,我会想为什么一些人要做出一些事?我又要怎么处理?跑步的过程不会得到答案,它更像是帮助自己释放,毕竟我不能随意发泄在别人身上,只好对自己发泄。”
跑步是她疗愈自己的方式。跑步也给她带来写作灵感。
“比如我写过一篇小说,叫做〈Marathon Kampung〉(马拉松村庄),”Rebecca将自己在马拉松赛事现场感受到的某种和平氛围,投射到社会家国层面的比喻。“比赛现场,大家都很团结,选手会互相帮助彼此抵达终点,观赛的人也会很用力地为你打气。虽然他们是陌生人,却似乎在全心帮你去追寻某种生命的意义。”
追寻的姿态,也是村上小说给Rebecca的一种概括印象。
“很多村上春树的主角,都像是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脚步。”不管是15岁的卡夫卡,36岁的多崎作,还是40岁的《城与不确定的墙》主人翁,“好像都很迷茫,还在找寻生命的意义。”
这种描绘普世的迷茫和追寻,在Rebecca看来,是其中一个吸引世界各地读者追捧村上作品的原因。
迷上村上魔幻世界,寻找小说场景
在阅读路上,Rebecca也早已跑出自己的枷锁,跑到写实主义的另一侧。
2012年,硕士研究马来文学,当时的她已经厌倦英美写实小说,“因为它们缺乏本地色彩,”于是将论文研究锁定日本与马来文学魔幻写实主义比较,“因为后来我接触拉丁美洲文学,比如马奎斯,发现拉丁美洲与马来文学的魔幻写实主义有相似的发展脉络。”
她回头关注本地作家Zainal Rashid Ahmad的小说,里头充斥各种马来幻术与鬼怪。“在这之前,我读不了这些作品,不能理解。后来虽然我仍觉得它不合逻辑,但又合乎情理,因为写的是跟我有关的马来文化,我们从小就听说这些,也隐隐相信鬼的存在。”
由此,她终于找到走入魔幻写实世界的门。
本想再攻读博士,转而研究村上春树的魔幻写实;后来读博计划作罢,却没停止阅读村上的奇幻世界。“
“让自己更能接受不同领域的事物,大概是村上教会我的其中一件事。我现在很喜欢魔幻写实小说了,也不再质疑情节的逻辑。我想自己是在那时领悟,向读者说故事,不必然只能说合理的故事。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一直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她不仅跑进村上的魔幻世界,每每去到日本,也会跑到小说里的真实场景流连。
其中,新宿车站更是每回必到之处,因为太爱《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这部小说,等在火车站,等到火车到来,她真的可以感觉到,眼前驶来的正是多崎作在深夜静候的那趟列车。
当然还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出现在小说里的京都复古咖啡馆、表参道,以及《人造卫星情人》里的吉祥寺购物巷和东京井之头公园。抵达井之头公园是在某日早上,公园很宁静,Rebecca可以想像两个故事主角正坐在长椅交谈;不禁感叹:
“村上春树有这个魔力,他可以让一切事物变得特别。”
来临2月,40岁的Rebecca又将飞到日本参加另一场马拉松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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