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孩是爱你”征文比赛 没与世界平行对视能力

如果你与其他的小孩无异，这年头大概也快中学毕业了。你该是会遗传到父母的良好基因，有着高高的个子和修长的手脚。我想象你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自信、自由、阳光、洒脱。也许会有个崇拜你的女孩，你们共享青春的悸动和心跳，在微微泛红的脸颊与角度刚好的斜阳下唤着对方的名字。

可现实是，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兑现在以上的场景里，一如你永远无法读懂这封想要写给你的信。

那一天那一年的你才这么小，初到人间报到就从此被定格。你还在，却彻底错失了整个与世界打交道的机会，一家人的命运从此改变。

发烧烧坏脑不是唬人的说词，它就这么真切地发生在你到世上的第二天。医生与护士哑口无言，关于疏忽还是命运，不知从何开始问责。而她，只是默默相信着自己的小孩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可你一直没有好起来。那场抢救让你留下，你却不再完整。从你只有几个手掌的大小，一直到你长成普通小学生的模样，她一直抱着你，从家里到各地的医院诊所。她对你说着话，要你赶快好起来，哪怕只叫一声妈。

可奇迹一直没发生，除了生命迹象、除了仍会长高长大的身体，你丝毫没有与世界平行对视的能力，像个手脚口眼都不能自主使唤的玩偶，只有体温和偶有的咿呀声提醒着人们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因为长期抱你而落下了一身的痛，但比起终于不得不承认某些事实而为你申请残障人士卡的感受，那一身的痛显得微不足道。身上的痛可以擦药吃药；心上的，好像无论用多长时间都磨灭不了。

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与很多年的努力，换来一地的心碎与无奈。你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她却循着时间的规律不可避免地渐渐老去。但，她还是爱你，爱到愿意搭上自己的余生、爱到要用剩下的日子亲自把你照顾到底。

特殊儿童总是小众，而你的特殊更显边缘，仿佛成了那个世界里最闪耀的一颗星星，被命运安排至最良善的她的身边——但凡换个人，命运都不会放心。而现实也大大方方地证明，她就是那位可以给予深邃夜空最多温柔与守护的母亲。

那天她一如既往为你熬好了粥，没法自行坐起的你被她抱起、再一口一口地把粥送入嘴里。有时候你身体里的恶魔会抗议，使你无法把粥咽下。

她一次次把它们从你嘴边或身上擦净，再轻拍你的背、柔声安抚。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知道你的痛苦，所以将自己的难受小心翼翼地藏好，再一遍遍尝试、把养分一点一滴地喂进你的身体。

她用漫长岁月将你抚养，像米饭煮成粥、小火温柔而持久，坚硬的米饭遂逐渐变得柔软与饱满。

当你的惊厥发作之时，她总以最快速度冲到身边，尽一切所学减轻你的苦楚。在那一次次的抽搐与失控呐喊之下，你的神经系统始终牵动着她的心绪。它们波动时，她也仿佛在经历着一场场的波涛汹涌；待它们恢复正常机制，她才在好似失衡的世界里逐渐找回平稳。

这是你唯一清晰表达感受的出口，她的应急反应越发熟练，事后松一口气的勉强微笑是感谢你最终还平安活着的确幸。她肯定也曾惊慌失措，可因为你，她可以无比勇敢。

她一定困惑过为什么是自己，可当拥抱时感受到的你的体温、轻声唤着你的名字的那些瞬间、在日子加持下逐渐懂得你无法言说的那些行为规律……脐带早剪断了，但那份母子的连接却未曾中断。

旁人总以为那些疼爱、那些抚摸、那些话语皆为枉然，可只有她知道，它们都化作了深深的感受，流淌在彼此共享过的身体里。

你没法诉说没法表达的，她都懂。不仅仅是因为流着相似的血液，同时也是因为在那个空间、那个房间、那间家里，存在着太多的你和她共处的日子。

她可以百分百地肯定，你知道她就是你的妈妈。然后我看见她眼里最初的忧愁一点点淡去，那双重现的爱笑眼睛让我突然读懂了生命的意义。

你就在那里，是活生生的，是无论怎么样的，都是属于她的孩子。

无论旁人怎么劝说，她都不会放弃；无论今后变得如何，她都会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而我、我们，作为最亲近的家属，会在背后一直支撑着，即便无法感同身受地肩负起照顾你的责任，却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你们需要时给予最大的善意。

这是爱与家的意义，是不管有多特殊、多小众、多难熬、多痛苦，却也可以感受到的很窝心、很温暖、很感动、很有力量。

你永远的家人、表姐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