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习俗／03】新年穿新衣，一针一线，绣满娘惹的灵魂
都知道峇峇娘惹把农历新年过得特别精致，但骆胜坚（Kenny Loh）回忆儿时过年，直言“一看到水果就很怕啰……”妈妈交待他在每个水果上都贴上红纸条。从前没有贴纸，全靠手工剪成细细一条黏上。
“特别是黄梨，上面有那些叶子，我们需要拿punch hole（打洞机）打圆圆红点，在叶子上一粒一粒黏。”这位娘惹卡峇雅设计师说，“以前啦，现在没有了。峇峇娘惹的东西就是要很精致，要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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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6月中国艺人范冰冰担任马六甲旅游年亲善大使，身上穿的卡峇雅就出自骆胜坚之手。北上槟城探访这位娘惹卡峇雅（Nyonya Kebaya）设计师的服饰店，茶几上仍摆着圣诞装饰。还以为只是还没切换新年模式，全然没有办年货的热闹气氛。他解释，新年前一个月已经没人订制服饰，所以相对轻松。
原来，一件纯手工制的娘惹卡峇雅需耗时4至5个月完成。工序分为画图设计、刺绣、Kerawang（镂花）和Ketuk Lubang（洞孔车线）。因此，早在3月、4月，最迟不超过8月，顾客就会上门量身订制隔年农历新年的新衣。早点取货，有什么地方要修改都还来得及。
“我会跟顾客讲，确保身材不要变太胖或太瘦，最好不要榴梿季节来订做，（身材尺寸）肯定错。”
传统娘惹卡峇雅的衣襟不设钮扣，而是使用Kerongsang（链式胸针）扣起，所以还有微调空间。当然，若顾客不晓得使用Kerongsang，要求装置暗扣，骆胜坚都会照做。而更现代的穿法是完全不扣起来，就当外套套上，也很美观。
作为娘惹卡峇雅设计师，是不是也包办家人的新年新衣呢？骆胜坚坦言，平时的订单已经耗时制作，实在抽不出时间替妈妈量身订做新衣。“我都跟她说来店里自己选，她也能够明白。”
新年穿卡峇雅成首选
骆胜坚观察，早在2008年新加坡电视剧《小娘惹》后，娘惹卡峇雅就开始火热起来。冠病疫情之后，看到更多人，尤其是非娘惹也在农历新年或一些特别的日子穿上娘惹卡峇雅。
2024年12月4日，马来西亚联合新加坡、印尼、泰国和汶莱申遗成功，东南亚妇女传统服饰卡峇雅（Kebaya）正式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当中就包括娘惹卡峇雅。他预见，来临农历新年，卡峇雅是很多女性的首选新年装扮。
那么传统娘惹在家也都天天穿卡峇雅吗？“年初一没有穿睡衣煮饭就很好啰！”骆胜坚笑答。说来也对，峇峇娘惹过年要准备那么多菜肴祭祖、拜神，娘惹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还是穿得简便些。
也是到了近年，父母年纪渐长，兄弟姐妹工作繁重，过年一起外出用餐，才有心思打扮。骆胜坚的母亲、妹妹、嫂嫂、侄女和外甥女都会换上卡峇雅。
卡峇雅+纱笼，老一辈娘惹的日常穿著
来到现代，卡峇雅已经不是许多娘惹的日常服装。但是在骆胜坚的祖母、外婆那一辈，卡峇雅和纱笼是她们唯一的服装。“我们有试过让她们穿T恤，结果怪怪的。”
那么那个年代，日常的卡峇雅与大日子时所穿有何不同？骆胜坚说，待在家里，娘惹通常只是围起纱笼绑在胸口；若有人叫门，就披上卡峇雅到门口说几句话。平日的卡峇雅设计简约，只有简单的刺绣，或者斑点花布。
农历新年所穿的卡峇雅，刺绣更为精致，再搭配漂亮的Kerongsang及其他首饰、配饰，增加气派。
峇峇饰演变──从唐装、西装到峇迪衫
另一娘惹引以为傲的传统服饰就是手工绣珠鞋。“当然，平时在家是没有穿的，都是去宴会、新年才会穿。”
受戏剧《小娘惹》影响，还以为一名娘惹从头到脚的服饰都是亲手缝制的。骆胜坚笑，观众都被戏剧骗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槟城乔治市已经发展成娘惹卡峇雅的订制中心，那个时候很多娘惹都是花钱做衣服了。
至于峇峇，骆胜坚解释，男性继承中华文化，早期都穿唐装，受西方文化影响后才改穿西装。从家族旧照片可见，他的祖父、外公都是穿着加大尺码的白色衬衫和高腰西裤。逢宴会、节日就加件西装外套或燕尾服。
至于现在常见峇峇都爱穿峇迪（Batik）衬衫，据他所知，是从新加坡流行起来的。
潮流风格万变，不变的是灵魂
配合现代人的生活，骆胜坚设计的卡峇雅不再只是搭配纱笼，也可以是素色pareo围裙、鱼尾裙、宽口裤等。服装会随着时代演变，在他看来，重要的是整体搭配要保留娘惹的灵魂。
说来，娘惹服饰一直都在随时代演变。以电视剧《小娘惹》为例，祖母、妈妈级的角色穿的都是baju panjang（福建话“长衫”），年轻小姐则穿卡峇雅。骆胜坚解释，那其实恰好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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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流更迭的时候。
19世纪末，娘惹穿着baju panjang。受到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白色蕾丝婚纱影响，蕾丝潮流也流入娘惹社群，流行起kebaya renda（蕾丝卡峇雅）。原本使用进口蕾丝边缝制在衣襟，人们心想手作更为精致，就演化成别致的刺绣衣襟，Kebaya Biku（花边卡峇雅）。
当经济条件越来越好，有钱家太太之间相互比较，更加复杂精细，布满刺绣点缀的Kebaya Sulam（刺绣卡峇雅）出现了。这也是直到现在还很常见的卡峇雅风格，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让卡峇雅的演进突然停滞了。
再加上前往西方做生意、读书的峇峇娘惹越来越多，受到西方流行文化影响也越深刻。骆胜坚以自己的舅舅、阿姨、妈妈兄弟姐妹为例。早些时候结婚的兄姐还穿着峇峇娘惹传统裙褂，来到他的妈妈，已经西化，穿上白色婚纱礼服。
半途出家拜师学艺，传承峇峇娘惹独特文化
看着一屋子的娘惹卡峇雅，很难想像，骆胜坚其实原来是位营养师。半途出家的卡峇雅设计师，从设计、画图到缝纫，一手包办。更没料想到，一直到上了大学，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族群身分。“因为我们在家里，从来不会讲‘你是峇峇娘惹’。”
大学时南下吉隆坡，他才发现家中的生活方式、祭拜习俗和同学是那么不一样。有次到新加坡找朋友，对方特地预约了一家得奖餐厅。满心期待，怎知上桌的都是妈妈煮的家常菜。“什么Pie tee（小金杯）、鱿鱼炒啦、猪脚酸啊、Gulai tumis啊，这些都是我妈妈煮的菜啊！”
骆胜坚这才开始有独特的峇峇娘惹身分认同。“峇峇娘惹文化不是要学就有的，是要从小在那个环境里熏陶出来的。”他一下举了很多例子，娘惹糕点与马来糕点的差别只在一线间，色泽甜度差一点点，就不是娘惹糕了。娘惹卡峇雅也一样，颜色、花纹、配饰不对，就变成马来卡峇雅。
带着这样的醒觉，骆胜坚开始想做些自己“有感觉”的事业，于是毅然辞去营养师工作，投身娘惹文化事业。娘惹糕、娘惹菜餐厅比比皆是，可是手工娘惹卡峇雅与绣珠鞋，不那么常见。
于是，没有针车，不会针线的他半途出家，向家族里七十多岁的阿姨拜师。所谓传授，是老人家口头指点罢了。“Kenny，你要买这样的布，这样的线，这个给你做sample，你回去找了才来啊。”
简单交代几句，骆胜坚南下吉隆坡打听，找好材料，买了一台二手针车，跟在阿姨身边，花了整半年才上手。听起来真快，他苦笑着答，“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做什么都快的！”一来是经济压力，二来是怕老人家突然不想教，就没辙了。
年关将至，今年农历新年肯定来不及订制新的娘惹卡峇雅了。这个新年过完，就可以准备做明年的新衣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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