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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不仅是记住某个节日或习俗礼仪，毕竟“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它存在的基础，信俗文化经过时间长河的沉淀，人们最终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传承，同时也包括身分认同。

文史研究学者和纪录片工作者是如何把习俗文化的传承记录下来？

福建师范大学“闽江学者”讲座教授宋燕鹏表示，各个籍贯与民族的文化需相互兼容，为了防止文化传统传承遗失，透过信俗活动，可引起人们追溯历史，毕竟，在文字匮乏的年代，民间信俗亦是纪录历史的另一种语言。

电视节目制作人郑瑞钥说：“传承，是要让人明白每一个流程，每一个细节的意义，才能达到传承的用意。”

报道：本刊特约 李秀华

福建和广东有不少地区是一个村子一个姓，即同一个祖先，同一个宗族，缘由战乱时期，那里是北方人的避风港，人们为了利益抱团，因而形成宗族观念。福建师范大学“闽江学者”讲座教授宋燕鹏说，“宗族组织虽然不广泛存在于马来西亚，宗族观念却是先辈从中国下南洋时一并带过来的、对血缘认同的观念。”

宗族在整个马来西亚来说，槟城最为明显，比如五大姓中姓邱的人都是同一个祖先，是因为易于当初下南洋的大伙儿到海外之后找到庇护。“同一个村子来的，是血缘也是地缘，血缘靠不上就找地缘，地缘有大有小，小的话是一个村子，大的话是一个省。”

地缘是老乡观念，甚至加上业缘，神庙也算业缘，通常叫神缘，如，现今大都是经营交通行业的兴化人，以前是卖脚车，再往前100年是人力车夫，人离乡贱，因而必须得寻获能庇护自己的圈子，以便遇上困难时知道该往哪里找到支援，所以，会馆、宗族，宗祠甚至神庙都有守望相助的功能，在中国以外的地区，它们有再塑造、再重构的价值意义。

以前，人们把神庙作为重要的聚集点，是因为医疗条件很差，很多解答不来奇难杂症就问神，现在的人也问神，只是对神或庙的依赖不如从前。过去，庙有会馆的功能，人对神的依赖往往跟地缘有关，在马来西亚，有的会馆前身是神坛，秋祭祭祀仪式时找个地方把神坛一供后，大家就坐在一起打麻将等娱乐，而现在人对神和庙的需要大多是实现愿望。

初时，人们兴建庙宇除了聚集族人祭祀拜祖，维系族人感情，同时也为了在神与人之间建构沟通据点，让人们的心灵与精神在动荡不安的时代里有所寄托，而今，人们普遍上过着富庶的物质生活，神或庙的信仰文化是否还有传承必要？若是，又该如何传承？

游神，也是传播在地文化的方式

宋燕鹏解说，过去一段时间，游神这类宗教文化盛事在中国被看成是封建迷信，被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后，人们看待游神的视角自此大相径庭，像从鬼戏演变而来的傩戏，便是人类远古时期的驱鬼仪式，经非物质文化遗产合法化后，如今中国保存着为数不少的傩戏活化石。

2020年，中国与马来西亚联合申遗的“送王船”，使得人们得以堂而皇之的去做这项民俗仪式，借以传播闽南文化，看似宗教仪式，其实是以另一种方式陈述历史。

“送王船”是闽南沿海先民于明代创造的抚慰、祭祀海难遇难者的仪式。闽南人称海难遇难者为“好兄弟”，称“代天巡狩”的地方保护神为“王爷”，“送王船”因此也俗称为“做好事”。随着闽南人的海上贸易与迁徙，送王船习俗于17至20世纪流传到台湾和东南亚华侨华裔聚居地，是闽南海洋历史文化的重要遗留。“王船”完全仿照福船建造，它融合多项闽南传统技艺，船上建筑还原了中国古代的歇山式屋顶，船身绘有代表吉祥如意、合境平安的彩绘图案。

作为源自中国闽南地区的传统习俗，送王船是马六甲华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送王船的仪式，像跨越时代和空间，向后人诉说当年华人先辈为生存离乡背井到马来亚谋生，扎根，甚至如何安身立命的事迹。

传承是耳濡目染的，宋燕鹏分享，中国大城市以下的县城，很多人从小就参与游神，像福建的华光世子等游神，许多小孩自两三岁始就开始模仿，接触时间长了自然产生情感，而不是长大后作为任务去学。

百姓入庙求神拜佛，文化人看字画石碑对联

中国的传承人体系，是该国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基础工作之一，获得政府的补助经费，经费虽不多，但对文化传承人来说是一种荣誉，在荣耀的加持下，去除了迷信色彩，更能有效的永续传承。

每个文化遗产都有自己的地方特色，像糅合南派武术、戏剧等地方艺术为一体的英歌，表演者画着梁山好汉脸谱或持英歌槌或持手鼓随着鼓声变换各类队形，表演形式粗犷豪迈，英歌在2006年5月20日入选第一批518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今已然成为潮汕文化在中国及海外的标志性表演艺术。

今年9月，在北海斗母宫创宫五十周年金禧庆典的亚洲文化大汇演上，来自中国潮汕普宁的富美青年英歌队的演出，有传统武术的元素，表演充满张力与激情，节奏明快，获得民众的高度赞赏及喜爱。

离开出生地就会有故乡的概念，英歌对潮汕人来说是家乡记忆，潮汕人长大后离乡背井，远离当年熟悉的空间，当有机缘再次接触，便在心中产生情感补偿。

旧时候交通不发达，先辈下南洋后就不方便经常回故乡，带着原乡的神明与信俗漂洋过海，在当地建庙宇，都是离家3000公里以外，为寻求心灵上的慰藉而建立的情感寄托。

一间庙宇蕴藏了一个宗族的复杂情感，在文盲比文化人多的艰苦时代，传承的方式大多就地取材。追溯到旧石器时代，人类在洞穴或岩石上绘画大多是为了留下提示给后人，随着时代的演进，人们在建庙时将古训画成壁画，因此，每间古庙里墙壁都在讲故事，文化人入庙就看字、看画、看碑、看对联，平民百姓入庙则拜佛求神，不同的形式赋予不同的善众不一样的情感，这是空间与人的无声对话。

《启航》通过宗教信仰 强调文化传承

电视节目制作人郑瑞钥的纪录片《启航》，拍摄的对象是南洋华人，晚清以来，不同时期的华人向海外移民，先辈漂洋过海来到马来西亚在扎根之后，融合本土族群的生活习俗，使得马来西亚是华人文化的大熔炉，而各个籍贯离开中国后，其信俗文化亦演变出异曲同工的文化特色。正因如此，面对的挑战是考究习俗文化的来源。

他拍摄《启航》和撰写民族书籍的初心，是因为意识到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文化，倘若没有把先辈留下来的东西传给后辈，后辈逐渐失去身分认同，甚至失去自己的根。

传承跟迷信不一样，他强调并非宗教，而是文化。华人的四大节庆是农历新年、中秋节、端午节和清明节，再来是与神祇相关的宗教节庆。

毕竟，宗教信仰给人们带来的是精神上的支持与慰藉，民俗文化当中蕴含丰富的价值观念和道德规范，如孝亲敬老，慎终追远，饮水思源等等，在传承的意义上并非传播封建迷信，而是让人们透过重要的价值观念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和社会责任。

无论同信仰或同血缘、地缘 皆为相互照应的力量

他进一步解说，马来西亚多是南方中国人，信仰中有神尊，三皇五帝，每一个神明有各自的习俗与礼节，而礼节是先辈透过祭品与所谓的仪式和我们对话，比如进到神庙不要大声喧哗是教我们做人做事要心平气和，而神庙的诸多禁忌都是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不能胡闹乱来。

郑瑞钥表示，在多年来的该档节目的主持过程中，他深深的领受到宗教信仰为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支持与慰藉的重要，他本身为福建人，“福建籍贯的华人，主要以闽南人为主，其宗教信仰和文化影响深远，闽南人信奉道教、儒教和民间信仰，这些信仰文化时至今日依然贯穿于生活和行为之中。”

《启航》所拍摄的内容还是重新打开我对马来西亚华人在宗教与信俗方面的认知，如五条港，当地的村民大多是福建人。根据福建的文化，“七姐”或“七娘妈”是保佑未成年孩童平安长大的神明，因而成为全村重视的大日子。在这里，每当一户人家有婴儿诞生，都会自动自觉地在每一年的农历七月初七祭拜“七姐”，直到孩童成年为止。

又如庙宇非常多的吉胆岛，岛上最为香火鼎盛的古庙是福龙宫，数十年来，这里每隔三到五年，都会在农历七月进行山海醮法会。醮，是道教的祭祀仪式，举行醮典被称为打醮、建醮或做醮等，是福建闽南一带的民间信仰中重要的祭典。

很多靠海地区的福建人都进行海醮的传统习俗，吉胆岛的“山海醮”，超度的不只是水上亡魂，还包括陆地上的亡魂，过程包含清醮祈福的属性，还添加“王醮”的仪式。除了有普度醮典一般会有的招魂仪式和普度大会，这两天村民们还会进行王醮，也就是 “送王船”。从搭建筹备到普度正日，山海醮为期两三天，过程中进行几种特殊的仪式，分别是送王船、招魂仪式。

见识过充满神秘色彩的山海醮法会，身为外人的他深深的感悟到，在岛民希望亡者免受地狱之苦，并且透过仪式祈求接下来三到五年内一切平安时，外人何尝不也如此期盼着。这种精神正是先辈下南洋时透过庙宇、公会、祠堂、会馆等方式，协助同乡，或有血缘、地缘等力量汇集的方式来相互照应。

供品会随着时代改变？

拜祭肯定离不开供品，《启航》拍摄了10年，每一集的节目一旦涉及祭神活动，他特别强调供品，是因为这年代很多人的拜祭变成仪式，人们不知道供品的意义与排序，受访者总是说，“我婆婆，我妈妈这样做，所以我就跟着这样做咯。”然而，一旦失去意义，传承的意义，似乎也跟着消失。

福建籍贯的华人，主要以闽南人为主，其宗教信仰和文化影响深远，闽南人信奉道教、儒教和民间信仰，这些信仰文化时至今日依然贯穿于生活和行为之中。

福建人逢年过节必备的传统糕点。喜粄是福建人和客家人都爱吃的糕点，红白事都会出现在供桌上，由于喜粄需经发酵才能制成，所以和年糕一样带有“发财”之意 ；寓意“年年发、步步高”的发糕是各籍贯华人每逢节日十分常见的传统糕点。

在中国福建，春节前夕，福建人会放一碗“春饭”，人们在白米饭上插一朵花，表示春天百花齐放，但这个米饭只放几天，主要是用来预测一家人来年是否兴旺。白米饭放一段时间会发霉，有的变黑，有的变红，红色代表好意头，马来西亚部分福建人也保有这习俗，但本地福建人是在年初八拜天公之后才放春饭，原因是天公大过年，马六甲的峇峇娘惹也延续春饭习俗，毕竟，峇峇娘惹文化融合了福建文化。

花城芙蓉是华人其一传统聚居地，当中以客家人为多。《向上开花，向下扎根》写道，客家人过了农历正月二十的“天穿日”才算过完整个农历新年。芙蓉仙四师爷千古庙，每逢天穿日，所有的客家妇女天还未亮就开始精心准备传统祭品，最具代表的是酿豆腐；将馅料塞入豆腐块具有补天成功之意。

客家人也在这天用糯米做成糍粑补天穿，祈求苍天保佑，风调雨顺。客家人相信天穿日吃糯米做的食物，代表田埂更加牢固，不穿底、不穿洞，农田作物不会再受洪荒灾害。

日常生活之中，许多饮食的互动，其实，都来自于代代传承的习俗或信仰文化。人们见面时会问“食饱未？”，对马来西亚的华人文化背景有了基本的了解，才知道“食饱未”这3个字，背后体现了早期移民社会艰辛的生活情境，在生活贫困的时代，饮食的温饱，是一家子对于平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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