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总觉得农历新年非常无趣:长辈过世、传统凋零、年菜变味、亲戚生疏。但自从我发现许多原住民也会庆祝这个节日后,每一年都格外期待。这些住在山林里的朋友,通常因各种错综复杂的历史渊源与华人通婚,尽管大部分后代的华人血统早已稀释,但许多村子至今仍庆祝农历新年,只因担心华人祖先“没饭吃”、“没钱用”或“没衣穿”。
这个蛇年,当亲朋戚友都在南北大道上塞车时,我却一个人跑进了柔佛上游人(Urang Huluk)部落。其中一户家庭的“华人祖先”是马共在紧急状态时期丢下的女婴,被一对原住民夫妇收留后,取名为“Kinah”。虽然无法得知此名的具体由来,但极有可能源自于福建话的“孩子”。据说,这个弃婴的原生家庭从未与她相认,甚至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后代正默默地在森林里庆祝农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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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从小没帮阿嬷准备过年菜的城市小孩,我每次在原住民村过节都非常崩溃,因为他们的农历新年不只是与家人吃团圆饭而已,还要宴请一整个村,所以我的田野工作就是剥一整天的洋葱或削一整箱生姜,甚至得用到巨型大锅来烹煮料理,并出动“划桨板”来搅拌食物。有意思的是,许多没有华人血统的村民还真的会穿上红彤彤的唐装和旗袍来拜年,品尝这户家庭精心准备的宴会,反而是我这个拿着相机走来走去的“纯正华人”,好像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Punan禁忌:原住民的生存法则
事实上,马来半岛原住民社会崇尚极简主义。在我拜访过的许多家庭里,一般都没有太多的家具或餐具——他们平时睡觉躺草席、煮饭蹲地板、吃饭用手扒。神奇的是,在资源如此匮乏的环境里,却鲜少有人饿死,这是因为他们有个非常强大的社会保护机制—— Punan禁忌(又称 Punen、Pehunen、Kempunan 等)。
所谓的“布南”,是“灾难”或“不幸”的意思。打个比方说,今天有3个男子进森林打猎,若男子A没有收获,另外两个男子B和C就得与他共享猎物,否则会触犯Punan禁忌。若男子A因为害羞而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但心里其实很想吃,那他也会触犯Punan禁忌。
还有一种情况是,男子A自己进森林打猎时,刚好碰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D在烤野猪。即便男子A不想吃野猪,也必须稍微触碰一下,否则仍会触犯Punan禁忌。
触犯Punan禁忌的后果是什么?不外乎走路会跌倒、进森林会被蛇咬或遇到老虎,甚至有可能会生怪病。为了避免自己遭遇不幸,大部分原住民都会谨记这个禁忌,也不容许出现挑食的情况,大人煮什么全部都要吃,若真的不想吃,则得做一些“小动作”或是默念“咒语”,化解掉Punan的惩罚,而每个族的作法都不太一样。例如,彭亨的士美莱族(Semelai)会触碰食物,并说“lai se koh, yek jama”,意思是“鬼,我已经吃了喔”,以提醒看不见的灵别惩罚挑食的自己。至于柔佛的上游人,则有一种更有趣的化解方式。老一辈的人说,若他们不想吃特定的食物,同样必须用手稍微触碰它,然后大声念出“tessnene, pinas pinas, ular mati, aku hidup”,意思是“蛇会死去,我会活下”,并用口水涂抹嘴巴和耳朵后面。至于霹雳的色迈族,虽然不会念什么特别的“咒语”,但也会触碰食物,然后涂在脚边,避免蛇来咬他们。
除了畏惧蛇或老虎,很多原住民也非常害怕在河边遇到鳄鱼。我的色迈族朋友举例,士林河(Slim River)与乌鲁安南(Ulu Bernam)的交界处曾是鳄鱼出没的高危地带,因此住在附近的原住民只要看到有人吃东西,都会去尝一口,因为他们相信共享食物可以避免彼此遭鳄鱼袭击。

还有一个上游人告诉过我,自己的祖父就是因为触犯Punan禁忌而被鳄鱼活活吞掉的!据他回忆,祖父当时不小心在出门前表达想吃番薯的“愿望”,但因为忘了吃一口就出门去了,所以在河边遇到鳄鱼,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共享不只是生存之道
换句话说,Punan禁忌不仅关乎“共享”精神,也涉及满足“口欲”。若担心自己触犯这个禁忌,就不能屯粮、不能挑食、也千万别乱许愿。
有趣的是,并非所有食物都能透过“小动作”或“咒语”来化解Punan禁忌。比如,对彭亨州的色末贝里族(Semoq Beri)而言,“炒饭”的Punan是最严重的,若家里有人煮了炒饭却没有吃的话,那你很有可能会遭遇不幸长达1个月、3个月或半年之久。与此同时,上游人用来祭拜Datok Keramat神灵的“三色糯米鸡饭”也无法靠一句“tessnene”来挡灾。
我猜想,很多punan最重的食物都是“米饭”或“糯米”,很有可能与古时候物资稀缺有关。尤其原住民社会并非全部种植稻米,生活上的主食大多为木薯或番薯类,所以这种共享精神变得更加重要。
由于有这个强大的社会保护机制,我每次进森林做田野,从来不会担心自己饿死,也不会挑食。省去家具和餐具后,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盘着脚丫坐在地上,用手扒饭,享受这种跨族相聚和共食的美好时刻。

记得有一次,我无意间透露想吃上游人制作的传统榴梿糕(lempok),没想到全村人立刻翻找自家冰箱,看看是否还有剩下的。最终,他们真的找到一包送给我。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朋友赶紧递给我一把汤匙,并叮嘱道:“你先吃一口再上路,否则会触犯punan禁忌。”对于原住民来说,共享不仅是一种生存智慧,更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或许,“共食”才是最有意义的过年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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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口26日讯)本着“一个也不能少”的教育精神,过去数年以来,弄边中山华小校长李铠向曾多次亲自走进中山华小附近的多个原住民村落,劝告学生莫切轻易辍学,必须如常到学校上课,至少掌握多几种语言,将来踏出社会有比较好的前景。

弄边中山22小学生7是原住民
据知,弄边中山华小是仁保县学生人数最少的华文小学,2025年的全校学生仅是22人,其中接近三分之一的学生,即7人是原住民,是该校主要的生来源之一。
然而原住民学生却时常不到学校上课,因此校长李铠向几乎愁白了头发,时常在课余时间,独自开车前往原住民村落进行家庭访问。
李铠向告诉记者,该校目前的22名学生当中,有7人是原住民,分别是一年级两人、三年级一人、四年级有两人,五年级两人。
坚信每个孩子值得受教育
他坚信,每一个孩子都值得拥有受教育的机会,无论他们来自何处,无论家庭背景如何。也因为这个信念,他一次次踏上前往原住民村落的旅程,风雨无阻,跋山涉水,只为把那些即将辍学或从未踏入校园的孩子带回课堂。
李铠向是于2019年被调派到中山华小掌校,除了疫情时期,这数年以来,他曾经多次前往遮兰巴当区的Panchor、Batu Peti、Sungai Raya和Lubuk Temengalan原住民村落拜访家长及学生,每一次的出访,都被他视为是一次希望的播种。

村落崎岖难行险迷路
虽然如今很多原住民村落的水电设备都已齐全,然而从外界通往村落的道路却依旧崎岖难行,他曾经因为手机没有网络而被导航错误而被带入茂密的油棕园,险些迷失方向,也曾因为道路泥泞,车轮深陷沟渠,寸步难行,险些受困在半途中。
据知,上述4个原住民村落中,有些距离弄边中山华小都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一般上也很少人会前往拜访。
原住民家徒四壁
深根“谋生比读书重要”观念
从现代化的城镇,走进位于丛林深处、森林边缘的原住民村落,李铠向也亲眼看到原住民的生活环境,有些原住民的家中依旧家徒四壁,就连桌子都没有,而对很多原住民一直以来的观念而言,其实谋生找钱填饱肚子,远比读书认字更重要。
因此有些原住民的求学观念并不强,他们认为,其实孩子稍为认识一些字就足够,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出来谋生,包括帮助家里割胶、或到深山里面寻找一些大自然赋予他们的山药,带到外面出售卖钱更实际。
而且李铠向也发现,其实也有一些原住民小孩是从来不曾上学,对于他们而言,住家四周的那一片丛林、胶园及油棕园就是世界的全部,从出生到离世,这就是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派发入学通告
每一次李铠向的拜访,除了劝告孩子不要轻易辍学,也肩负着另一个任务,就是派发一年级入学通告,劝说家长不要让孩子错过学习的机会。
他深知,若没有人不断牵引,许多原住民孩子或许会因环境所限,最终放弃学业,一再重复上一代的生活。
让他感到无奈地是,有些原住民家长让孩子停学的立场相当坚定,因此他无法做甚么,只能深深婉惜。

教育家长讲述知识力量
每次家访,他不仅亲自鼓励孩子们回到课堂,更不忘教育家长,向他们讲述知识如何改变命运,如何让孩子的未来拥有更多的可能性。他也曾亲自地带领原住民家长前往县教育局,为那些未曾登记入学的孩子申请学籍,有了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教育的机会。
邀原住民幼儿园参与儿童节
而且每当中山华小主办儿童节活动时,他都会主动邀请邻近的原住民幼儿园一同参与,让他们感受到学习的温暖与乐趣,也希望能够为学生人数日益减少的中山华小,招收更多学生,期望中山这间华小将来不会因为没有学生来源而面对被逼关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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