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每天下午都會看到雷公。他肩上扛著一根長年累月被肩膀摩擦得光滑發亮的扁擔,挑著兩筐沉甸甸的香蕉,沿著鄉間小路緩緩叫賣。大人們說,村子裡的每個角落,幾乎都留下他的足跡。
我們不知道雷公的真名叫什麼,他被大家稱為“雷公”,或許是因為他姓雷,又或許是因為他的嗓音格外洪亮。外婆曾告訴我,雷公被賣豬仔的人販子騙到南洋,按了手印,借了旅費,結果做苦力賺的工資大半都用來還債,最後落得一生貧困。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變成豬仔呢?那時我百思不解,婆婆也沒有細說其中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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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前面有一棵南非假櫻桃樹,成了雷公的固定歇腳地。他還未來到門前,遠處的叫賣聲就已經傳進我的耳朵。看著他挑著籮筐,順著小路一顛一顛地走近,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根被兩筐香蕉壓得兩頭彎曲的扁擔,心裡湧起一陣擔憂與心酸。
雷公賣的香蕉很便宜,買主大多是兒童。我們常用5分、1毛的零花錢換幾根香蕉。其實,我們家四周種滿了果樹,香蕉並不缺,但雷公總能讓我們這些小屁孩心甘情願地掏光所有積蓄。
雷公長著一張國字臉,個子不高,皮膚被烈日曬得黝黑髮亮,但模樣並不難看。孩子們喜歡親近他,也愛捉弄他。有時頑皮的孩子會猛地拉扯他的籮筐,惹得他連聲喊“哎呀哎呀”,兩手慌忙抓緊繩索,生怕扁擔歪了。我看著不禁擔心,怕他摔倒。
偶爾,孩子們會圍住他,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雷公,你家在哪裡?”
“在很遠的唐山。”
“雷公,你有孩子嗎?有爸爸媽媽嗎?”
他搖搖頭,輕聲答道:“沒有孩子。父母在很遠的地方,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
雷公苦笑著,寥寥幾句,總能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我想不起那時為什麼我們會莫名其妙地笑。我們不知道唐山在哪裡,也不懂它有多遙遠。如今回想,我才明白,那些簡單的回答,也許是他用來掩飾內心的一道屏障?而屏障後,又隱藏著怎樣的傷痕呢?
有一次,他在樹下休息時告訴我們,因家貧,便隨一群人離開唐山,下南洋謀生。然而,多年過去,掙到的錢卻很少。他說:“在唐山苦,南洋也苦。想回唐山,可沒有錢,回不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還提到,常常夢見自己回到唐山,但那終究只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
後來,我們經常纏著雷公,聽他講述往事。他說,下南洋簡直是一場噩夢。他登上一艘擁擠不堪的船,船艙裡悶熱潮溼,瀰漫著濃重的汗酸味。人在船上染病身亡,就直接被拋入大海。為了爭奪有限的空間,船裡的人互相毆打,打死了就被沉入海底。有一次,他們遭到海盜追擊,逃了很久才脫身。途中,船在波濤中搖搖晃晃,隨時可能傾覆,為了減輕船的負載,有些人被推入海中,浮沉不定,直到消失在茫茫大海里。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剛上岸就迎來了新的磨難。大家被送往礦場工作,為了還債,到手的工資微薄得可憐。有時候,礦場的山丘突然塌方,好多條生命就被活埋了。
悄悄跟隨雷公回小木屋
雷公講述這些往事時語調平靜,我不知道這些事是否屬實,但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微紅,溼潤得像要蓄滿淚水。他一彎腰,直起身,放在肩膀上的扁擔顫了顫,他便急忙離去。他是否在掩飾波動的情緒?
也許出於好奇,也許是想聽更多故事,我們悄悄跟隨雷公回到他家。他住在一間簡陋的小木屋,房子是村民們用舊木板幫他搭建的。雷公推開那扇沒有上鎖的木門,屋內的地面裸露著泥土,沒有鋪設水泥。一張帆布床和一個堆滿雜物的木架幾乎佔滿了狹小的空間。屋子的角落裡有一個用磚塊隨意壘起的小爐子,用來煮飯和燒水。旁邊堆放著他撿來的幹樹枝和幾件別人送給他的二手廚具。
雷公淡然地說:“有個地方遮風擋雨就夠了。”那一刻,我不禁想到我家的房子,條件比他的好得多。看著這間簡陋的木屋,我心裡不由得湧上一陣酸楚。
有一天,我找到一枚印有英王喬治五世肖像的銅幣,興奮地等著雷公。他接過銅幣,遞給我一根大香蕉,並問我們家裡是否還有銅幣,說他要籌集回唐山的路費。他說:“等銅幣收集夠了,我就能回唐山了。”我們信以為真,紛紛拿出銅幣換香蕉。最後,那些硬幣被雷公收集一空。過了一段時間,大家突然發現,雷公再也沒有出現。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也許,他真的回了唐山。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明白,雷公為何對收集銅幣如此執著。或許,那些硬幣承載著他對唐山深深的思念;或許,他相信它們能換來一張歸鄉的船票。我希望,他真的如願踏上歸途,回到那個魂牽夢縈的唐山。
童年那些銅幣早已消失,但雷公洪亮的聲音彷彿未曾遠去,而他不告而別,靜默離去,成了我心中永遠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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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那年,我们15岁。因为初三的考试让我们分开班级了,他去了理科班,我去了文科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渐渐走向不同的学习方向。交集也慢慢减少,直到零交集。即使在长大的过程中认识了不少优秀、阳光的人,但那段青葱岁月和这个人,我想再过10年都会记得……予皓,我小学时的同桌、中学时的同学,一个惊艳了我幼年和少年时光的人。
初识时我们都是小学四年级学生,小学高年级分班之后,我保持在三班,他下来了三班。他被安排坐我隔壁,成了我的同桌。他侃侃而谈,幽默风趣,是现在的“社交牛逼症”,我不禁感慨网络用语让有文化的词更加贴近我们的生活。但就是这种性格,使得我一直把目光投向他,试图想从他的只字片语中了解他。初初也只是好奇,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多话,这么多精力和人打交道?但当时只片面的认为我自己是一个内敛,安静的人,而他刚好和我相反。一小段相处时光后,我竟觉得他的行为、话语对我而言莫名的有吸引力,我想把他当我偶像!我为我这个想法感到无比的羞耻。不夸张地说,我也想和他一样,“朋友满天飞”!
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开始了不属于我性格的“偷窥”模式。小学到初中和他同班的时光在我眼前如一幕幕走马灯般浮现。有他成功解数学题的骄傲、逗得老师哭笑不得,不知该骂还是该笑、是同学们的开心果等等的画面。还有还有,少年对女生的好奇,加上自来熟的性格让他到处和女生打交道,不管别人有没有回应他、会弄哭女生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哄还是该跑开才能让女生不哭、与男生朋友圈相处时的好面子和无赖,每一帧都显得那么生动有趣。这样的性格不管去到哪儿都是中心点,男女通杀。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注视着他,并没有真正地和他有太多的交集,大多的交集都是他需要很多人帮忙他完成任务时才会找上我,就像滥竽充数般……但我都不拒绝,因为这些是我和他为数不多的来往,想着或许能借此有比较深的友情。那时懵懂的我并不懂得怎样和男生打交道,我也不敢问我的朋友,我太过害羞了。多年之后,听朋友的复述,我只是他朋友圈子里的一个“同学”。听到的时候我还挺无奈的,但也无可否认我们只是同学。我的视角总是自己一人在“兵荒马乱”,心情此起彼伏,实际上就算在学校,我也没有和他吃过饭、没有组在一起讨论过功课,更何况是校外时间呢……真惭愧!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那么自信地认为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会无故产生同学以外的情愫?
喜欢一个人是会心乱如麻的
后来,高二时我搬家转校,也没手机联络旧同学,自然也包括他。但那时还年轻气盛,使劲折腾,很有冲劲想要和旧同学相聚。当然,不是和他聚会,是和女生朋友,还施施然地从她们口里探出他的近况。可不久后,我便觉得麻烦,大概是分别的情绪没那么重了,我也不再要求父母为我折腾了。中学的最后一年很重要,想花多些时间在新学校的人事物上。但如果某一刻我想起他,我就会用电脑上脸书看他的动态。那时看得津津有味,满脑子都是羡慕的情绪,总感叹一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把生活过得很好。”我很矛盾,又想和他有深厚的友情,又只是在远远地观望,我到底要什么?
带着这些情绪,又过了好几年,我也上了大学。大学里认识到的男同学,也有让我心动的,这种心动会驱使我主动去认识他。我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想通过朋友去了解他,但她们拒绝帮我,要我自己去认识。好吧,在她们的“催眠”和“怂恿”下,我忐忑地开始了第一次主动去认识一个男生的举动。我带着害羞又紧张的心在一群大学同学之间认识了他。嗯,外表是我喜欢的、性格也很阳光、也好动,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且叫他瑾贺。相比中学“偷窥狂”的行为,这次我比较主动和瑾贺聊天互动,虽然还不敢单独和他相处,但至少有和一群同学一起吃饭、旅游、讨论功课。怎么着都有面对面相处过,只是不直接而已。即使只是这样,也令我心猿意马地想像进一步的发展。虽然他表现得有些冷淡,我们也没成功在一起。但我也在这两年的大学时光实实在在地勇敢了一回。只有两年的相处时间是因为2019年的疫情,我们都要各自回家上网课,就没再见面了。我只能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他的动态。到现在我大学毕业3年了,每每看到他“赞”我的贴子,我的心都乐开了花,因为大学时他其实没对我的任何一个帖子做出反应,每一次我都会很失落。
步入社会后,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增长了自己的见识,从前像迷雾般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到现在已能主动去探索原因。我知道了,在少年时光里,我一直都认为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却不知这叫“欣赏一个人”的表现。欣赏并不会把一个人占为己有,而是会以喜悦的心情领会他身上美好的事物。一开始我就是欣赏宇皓他身上有那个让我向往,渴望的品质——他一身的活力,仿佛没什么难倒他的冲劲,所以才会在少时封他为我的偶像,即使感情不深,也有分寸,不会感情用事;喜欢一个人则是会手忙脚乱,怕他看到我对他的感情,又怕他看不到我对他的感情。简单的一句,心乱如麻。
我傲娇地称赞了自己:“我这么一个内敛的人,可以勇敢承认自己内心迂迂回回的感情,我真棒!”
28岁的我在完成这篇故事时,情感枷锁“咔嚓”一声解开了。从10岁到28岁,18年。这时我才彻底分清这两个情感。我不禁莞尔一笑,我又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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