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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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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春秋

發佈: 9:01am 21/03/2025

小說

老年生活

韋佩儀

遲暮

手術失敗

小說

老年生活

韋佩儀

遲暮

手術失敗

韋佩儀/大船幾時來

作者:韋佩儀

後左眼瞎了,從此人生一片模糊,行動能力也跟著受限,最遠的距離,就是屋子籬笆外那塊可以種點花草的地方。種花種草也談不上什麼愛好,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然而大多數時候,這兒也不能久呆,蹲久了腿腰痠疼不說,屋裡的人還斥責說一但倒車,會壓根沒看見她蹲在那裡。他們認為比較安全之地,就是穩妥安坐庭院的藤椅上,而非蹲著靠近泥土,隱匿在他們視線之外。對於屋裡人指定的安全地點她沒有抗拒,從黃昏晚飯後一坐,往往坐成了黑夜,沒有其他人來陪,屋裡的人總有忙不完的自家事,生活並不允許奢侈的枯坐,可是一但活到她這把年紀,眼半瞎,行動不便,馬上擁有了人人夢寐以求的枯坐時間。

獨自枯坐時,表面看起來像腦袋放空了,輕鬆萬分,其實誰清楚那灰白銀髮下的暗流洶湧。她總有意識地端坐不動,低眉閉目,坐得像神臺上篤定的菩薩,臉上也紋絲不動,仿若入定,教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入定不動是她長久無奈修煉出來的本事,直到有人趨近了才如夢初醒,在夜色下循聲辨識來人,其實願意來喚她的,除了孫輩,還能有誰呢?孫兒來了,終究是樂事,原來自己還活著,還被記掛著,總算還能發出點聲音,那聲音勉強還湊合起句子來——哦你來啦,呷飽沒?你放假啦,哎喲阿嫲我沒用咯,聽不見你說什麼,你有心哦,還會來看阿嫲,你幾時開學啊?連珠串說著自己一早已經備下的見面詞,只因她實在不願聽力驟退一事被久未謀面的孫兒看穿,最終造成別人高八度與她喊話,或上演厭煩的表情,她接受不了。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這一切都不是她向天公祈求來的,視力聽覺行動能力身體機能一件一件遺棄了她,不再受她控制,連帶身邊人的態度都改變了,偏偏沒有人懂,沒有人理解,總以為是變老的配套,活該老了就該逐漸被有意無意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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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一次的面對面,就提醒了屋裡人眼前的她老態龍鍾,白髮蒼蒼,四肢退化,目盲耳背,早已不是當年叱吒門戶,高大的形象。看著她,使他們懼怕,不禁聯想到自己將來未知的下半場,好像只要遠遠地躲避她,就能躲開了變老的咒語,也就永遠被歲月遺忘,青春常駐,斷不會像她那樣,老得不知所措!老得甚至不知道要安置在屋裡哪個角落才好,大廳是屋裡人閤家歡聚時光,電視圍聚是娛樂是閒聊是親情互動,而她像個圈外人,況且半瞎後一向小心翼翼保護另一隻眼,不曝露在閃爍不停的熒光幕前,客廳自然不是她該出現的地方。飯廳撒去了飯菜收拾乾淨後,挺適合閒坐,然而自己呆在飯廳難道是要暗示屋裡人沒吃飽嗎?思來想去,也只剩下臥室可去,可是睡意未至,太早進房反而讓人誤以為飯飽貪睡。何況她心裡明白越是早睡,越是天未亮就醒,到時天地一片鼾聲,她起來摸摸索索的是要吵醒人嗎?想想,只有庭院那兒枯坐最適合,那兒才是她在屋裡最能彰顯退位的角落,既可以納涼,可以發呆,更可以讓屋裡人安心。當時,她還不明白他人爭相躲避她根本不是嫌棄她,而是他們無法面對自己內心的恐懼,寧願圍坐電視放空,任由劇裡的角色替自己上演悲歡,當時她一點不明白沒人願意與她面對面交談的原因。她心裡生起無止無盡的納悶和疑慮,翻江倒海般一下子懷疑是自己無意的重複說話成了別人難以承受的嘮叨,一下子又思索平日裡是否哪裡做錯,得罪了屋裡哪個人?一下子又疑心身邊根本就沒人在意她了,僅當她宛如石像一般,誰在意一塊石像怎麼想,想些什麼?要緊嗎?身體遺棄了她,屋裡的骨肉也要拋棄她了嗎?她在幽暗的庭院裡一遍一遍獨自怨恨詛咒不請自來的衰老頹敗。是的,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那些髒話情不自禁從嘴裡狂奔而出,一下子便佈滿整個庭院,層層將她圍繞。

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不過是等那艘大船來。大船什麼時候才願意來呢?這事兒,她是一點把握也沒有,雖說大部分時間嘴上期待大船,實際心裡挺慌亂的,說等船來當然是氣話,存心要讓屋裡人難受。尤其吃飯時間一到特別想船,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早已沒有人一塊兒同桌吃,日常如此,年夜飯也如此,在“福”字下,一碗飯,一人獨食。他們老客氣地讓她先上桌先吃,她沒問為什麼,問誰去呢?難道還得求人陪吃不成?難道還想聽一個不知所措的答案?老了,連陪著吃飯也沒有人肯了,怕邊吃邊聽嘮叨嗎?怕見我鬆動牙齦吃相礙眼嗎?怕我的沉默刺痛了他們?到底怕什麼?她哪瞭解他們不敢直視她微顫著手腕吃力將米飯送入口的慢動作,嚴重戳傷了他們的雙目?她哪知道,當年那個掌廚張羅十幾口人吃飯的身影,萎縮成一具半枯木是大家心頭極難忍的痛?她當時哪能知道,大家都不懂得如何處理自己的不忍,不敢面對殘暴的歲月肆虐著她殘破之軀,不敢揣測更加往後的日子而紛紛選擇最簡單最直接的逃避方式,卻不曾想逃避卻對她造成了更大的傷害。彼此都不曉得如何面對如何相處,於是養成了沉默的習慣,習慣就好,因此,她習慣了躲進房裡邊感懷邊委屈掉淚,屋裡人則養成了習慣盡責任奉養,習慣了小心翼翼,習慣了用笨拙的語言,習慣了刻意閃躲的眼神,習慣儘量將日子過得尋常,卻始終沒人學會如何安撫,如何重新與老去的身體靈魂相處和溝通。

同屋簷下朝夕相處,誰都很難刻意去花心思經營彼此的情感,她心裡明白,可不能釋懷。她一個人,揣著所有的過去,點點滴滴壓在心裡,日常裡表面上規律地作息,什麼時候醒來,正式起床,一絲不苟的梳洗,牛奶麵包不變的早餐,永恆的安分,自己能自理的絕對不假手於人。中晚餐得隨屋裡人意思了,自己被勒令不準接近煤氣爐那日起,就得隨了他人的意思。有時恰好備下合她口味的,也就萬幸,不合的也就湊合著吃,有時飯粒實在太硬,和著一點溫水也咽得下,此時心裡老想著早去了西方的娘和遠在天邊的孃家人。日子,不鹹不淡,總能過。沒人來探望的時候,她也就安分守在自己的房間裡,拿塊抹布抹抹灰塵,這活兒最好,一邊抹一邊將舊物一件件拎起來,品酒一樣細細回味,前塵往事都回到眼前,如真似幻,萬般美好。即使是噩夢般的前塵往事,也可安心回顧,畢竟一切已經不會重複發生,隔著時空距離,產生了莫名的安全感。不像現實中,一切真假難辨,教人疑心是不是開始初老的兒子早已不再親暱,打個照面都久久想不出一句話來,勉強開口了是極度符合標準的“我出門了”“我回來了”。甚至,幼時纏身的兒孫放假外坡回來也只隨意應兩句便找個理由開溜,她縱有一肚子話也硬生生吞回去,兒孫自有兒孫的世界,哪能永遠陪著自己這半腳踏入棺木的人?期盼什麼?兒孫團團圍繞嗎?不大的房子裡,擠擠多人,怎麼老覺得冷,得備著寒衣了。

老了。日子不多了吧?

的的確確,也不想出門。原因不是他們以為的視力模糊,腳力不足,愛孤僻,他們不明白,人老了就怕隨時會死。那種恐懼與不安,好像一出門就會加劇,好像一出門,老天便要點名召喚了去。不願出門,主要自己一心想著能在自家裡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床上望著跟前熟悉的臉斷氣,誰願意天涯海角到陌生的地方去,客死異鄉異地?他們不會明白的,除非到了我這樣的年紀,懷著一樣的恐懼,否則他們只會永遠標榜我是脾氣古怪的老人,難溝通,難相處。其實不止不願出門引他們不滿,在家的一些習慣他們也不完全瞭解,比如晨起梳洗後一定得穿戴齊齊整整,頭髮梳得服服帖帖,保持乾乾淨淨,臉上搽點夏士蓮,撲上英國老牌薰衣草香粉,說我老花顛那麼愛美要打扮,他們哪知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好歹也能體面離去,不是邋遢而逝。非得出門去,不外是定期到醫院作檢查,必得勞師動眾的,要一個人負責開車載,還要另一人領著統籌,又攙扶又備齊文件,麻煩這個那個,看他人為自己操心看人臉色,真正老了就是一坨巨大累贅,老了就像惡性腫瘤一樣,不僅一無是處,一日不切除只會惡化並且蔓延禍害四周,逐漸侵害屋裡人的穩定神經,破壞一屋子的平穩氣氛,甚至鬧得屋簷下的血脈四分五裂,反目成仇,再不復如常運行。這哪裡是危言聳聽,這哪裡只是我杞人憂天?老病之下,對任何人都是一場災難,一種傷害,萬般考驗,屋裡人又如何倖免,如何就躲得過?假如菩薩渡得了劫難,何必要世人磕破頭求了又求,求個永生?

大船,幾時來?到底什麼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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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13/03/2025
吉隆坡诚品和《此生如鸽》/小泥(马六甲)

台湾某版权经纪人说他最喜欢吉隆坡诚品。我也很喜欢吉隆坡诚品。

还住台湾时,我热爱旧书店,书价廉宜又有寻宝乐趣。极少去诚品,向来看多买少,戏称逛博物馆,曾经我眼,无须拥有。倒是家人喜欢诚品,时有罕见之书比如《裸体午餐》。我偶尔陪逛也还好。

但吉隆坡诚品是另一回事。北上洽公,趁便首次造访开幕多时的吉隆坡诚品。搜寻书架,我抬头发现《此生如鸽》,立刻垫脚取下,幸褔满盈。当下觉得它等待我已久。迟来,歉甚。

《此生如鸽》是谍报小说第一人勒卡雷回忆录,分为38个片段,并非自幼年经历写起。它篇章各自独立,从那一页读起都好,简练又意味深长,比勒卡雷的小说容易读。

我家若说家规,禁止网络购书是天条。好书永远买不完,网络购书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家人和我早有共识,不愿将时间心力金钱耗费在无止尽的搜寻。然而放弃网购,今生今世我能见到《此生如鸽》吗?

读日无多慎买书,中年的我们已是该考虑散书的年纪,读读相遇的书已是美好因缘,不该执著非买什么书不可,过分强求是折磨自己。再不然,也可至图书馆找些想读的书。

《此生如鸽》却是例外。几年前得知书已出版,在附近书店留意多时,这类冷门书籍书店顶多进书一两本,让别人捷足先登就不好了,可惜我从未发现。为何对《此生如鸽》执念如此之深?勒卡雷的父亲终生诈骗,勒卡雷原本痛恨父亲,却在晚年说出,其实父亲和他是同行。我渴望了解这段心路历程。

话不投机也无须将他人妖魔化

谈不上勒卡雷书迷。还没看过代表作之一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而成名作《冷战谍魂》读过却记忆模糊。家人喜欢勒卡雷,读完小说多本,还看过一些改编的影视作品,他偶尔说一点,于是我仿佛很熟悉勒卡雷。《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末了,史迈利终于找到圆场(英国情报机构俗称)的叛徒,这位叛徒为史迈利好友、亲近的同事,两人谈了一会,史迈利随后以并非音乐差异,而是曲调不同,诠释两人歧异。史迈利绝非不爱国,可是面对为了意识形态出卖国家、出卖至友和同事的叛徒,并无仇恨,而是平静地接受对方的生命选择与他不同。这一段提醒我接受不同的意识形态,话不投机相忘于江湖即可,无须将对方妖魔化。

我对早期、篇幅较小的《召唤死者》、《优质杀手》印象深刻。《召唤死者》故事是叙述阴错阳差,史迈利察觉圆场漏洞。后来他独自与外国间谍扭打,夜间视线不清,突然发现彼此是旧识之际,对方略为松手,就是这个瞬间,史迈利将对方摔入冰冷运河。“他比我有人性”,如此认知让史迈利厌弃自己,阴郁沉重地前往远方度假。读来怵目惊心。

为何不太读勒卡雷?我不爱谍报题材,十分纠结痛苦,读了不太愉快。可是我很喜欢勒卡雷意在言外的叙事方式,惟阅读相对吃力,精力略差有时看不懂,得重复阅读几次,才进入状况。勒卡雷对读者挑剔,倘若无法全心全意投入,决心为了勒卡雷耗费脑力时间,那还是别读吧。勒卡雷的小说接近19世纪风格,情节推进缓慢,又臭又长,对新世代读者而言或许很沉闷。不过,带着烦琐茫然进入书中世界,宛如人间现况,谁都是带着未知过日子。假使读者熟悉勒卡雷的模式,看着看着自有魅力。

勒卡雷与007的作者佛莱明一样,曾任职英国情报局。詹姆士·庞德神通广大、英俊潇洒,总是气定神闲地完成任务。可是其貌不扬的史迈利,往往精疲力尽,低落木然地完成工作。孑然不同的情报生涯,当然是007广受欢迎。

勒卡雷解释书名由来。大致是父亲曾带十五六岁的勒卡雷至蒙地卡罗赌场,赌场屋顶孵出、圈捕的鸽子,拍着翅膀,沿着黑漆漆的隧道飞向地中海的天空,成为枪靶。没被击中或受轻伤的鸽子,则回到出生地赌场屋顶。勒卡雷对这群鸽子印象深刻。

勒卡雷自承,迟迟无法书写父亲。他淡然、仿佛不相关的外人,叙说痛苦又离奇的原生家庭关系,也许这便是勒卡雷处理创伤的方式,让我想到“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红楼梦》。在白纸构思骗局(勒卡雷),和出门去骗受害人(父亲),勒卡雷自问,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吗?凭空捏造故事、描绘不存在的人、基于机密隐瞒重大秘密……,如果不算是作家艺术的基本要件,那什么才是。然而父亲身败名裂,勒卡雷却名利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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