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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三

2月前
又一年,513。 每年临近这一天,书写513相关内容,都有读者留言质疑“为什么又要谈起513?”或许我们应该把这个问题倒过来问,“为什么不谈513?” 超过半个世纪,513事件像鬼魅笼罩在族群之间。 想要除魅,无疑就得正视它,谈论它。 那么513事件,可以怎么谈? 2023年513事件54周年之际,历史与文化遗产之友学会(历文之友,PESAWA)分别举办了马来语、英语和华语的导览会,带领参与民众参访位于双溪毛糯的513墓园及附近的麻风病院社区“希望之谷”。其中,马来语场次是与马来亚大学历史系合作,不少马来青年参与其中。 导览活动上,他们安排参与者献花,并讲解513事件前后发生的相关事件。其中包括,冲突后国会停摆,国家行动理事会(MAGERAN)成立并接管国家行政运作。 自2017年停车场风波后,双溪毛糯513墓园成功保留下来,历文之友每年都会举办公祭仪式。该会秘书刘敬透露,2023年特别增设三语导览会及青年对话会。他们邀请不同族群的年轻人,聚集隆雪华堂,对谈有关513事件的看法。 对话会有华语和马来语场次,据刘敬观察,这些年轻朋友都深刻认识到513事件是一场悲剧。而对于事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们多是知道却不敢提。 28岁的刘敬是历文之友年纪最轻的成员,说起以年轻人为主的对话会,他说,“以后要接手这份工作(513事件转型正义)的就是年轻人。那么未来的国家主人翁怎么看待这事情?他们是否已经放下、宽心了呢?还是已经用一种比较平和的心态去看?”唯有当大家都对事件不再有顾忌,不再抱有不同的眼光去看待,才能进一步推动转型正义,要求政府解密当时档案资料等。 为过去的受害者发声 那,什么又是转型正义?根据国际转型正义中心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Transitional Justice, ICTJ)官网介绍,转型正义(Transitional Justice)指的是社会如何回应过去大规模且严重侵犯人权的问题。转型正义最关乎的是受害者,方法包括还原真相、财务赔偿、司法追究、纪念受害者等。 台湾于1947年暴发228事件后开启长达38年56天的长期戒严,引发白色恐怖,228事件成为历史禁忌,直到1990年代后才开始有平反运动。刘敬认为,我国可以借鉴台湾的作法,因为513事件同样是国家暴力的悲剧,而少数民族权益在513事件后受到影响,新经济政策也是这段历史事件的副产品。 “转型正义,用白话来说是希望还给受难者和所有不公的事一个公平,不管是赔偿,或者国家作为一个单位去道歉。”刘敬说,化作实际工作,历文之友的短期计划就是争取真正保留513墓园,中期计划是要求政府解密当时的文件,长期就是国家对受难者的道歉及赔偿等。 探寻穆斯林遇难者墓园 513事件的讨论多集中在华社,而当年华裔死伤也较为惨重。但这不代表没有其他族裔的死难者,双溪毛糯513墓园就有2名巫裔和2名印裔死难者的墓碑。其实,在吉隆坡文良港首都花园(Taman Ibu Kota)的穆斯林墓园,也有一小片墓地埋葬了513事件死难者,共立了11座墓碑。 历文之友主席陈松青表示,他们正联络该墓园管理员,寻求安排参访。负责联络的刘敬透露,墓园管理者的态度非常积极,唯还未安排到时间。陈松青说,除了参访,他们也想向当年的巫裔死难者表达哀思、哀悼,希望引起马来社会的注意,进一步打开对话。 4月19日,本刊前往首都花园穆斯林墓园,正值开斋节后的Syawal月,可见一些穆斯林前来扫墓。根据513事件口述历史《在伤口上重生》的地图记录,很快便在偌大的墓园找到513事件死难者的11座墓碑。 墓碑群被红砖围起,小腿高的围墙有些崩塌,一些墓碑杂草高得遮住碑文。墓碑设计各异,一些碑文已经脱漆,看不清文字,但隐约看见死亡日期皆在1969年5月13日后几天。 墓园管理员透露,近年有些许华裔前来考察墓碑,拍照记录,他们并不阻止。他并不清楚513死难者墓碑的故事,因此不便受访,需另外安排知情者来分享。唯,他们年纪大了,加上Syawal月比较忙碌,一时无法安排。他没有回绝本刊邀访,只是需要时间协调。 政局顾虑无阻追求和解 走过半个世纪,513事件因2018年政权轮替,政治氛围改变,谈论空间得以松动。但很快地在2020年后,马来西亚经历几场急促的政变,政局分为希盟、国盟与国阵三股主要势力。2022年第十五届全国大选破天荒成立希盟联手国阵的团结政府,另一边厢伊党大胜,结合马来民族主义与伊斯兰宗教的“绿潮”逐渐成型。 马来西亚经历政治大洗牌,对谈论513事件有何影响?陈松青认为,换作10年前还会有政治人物高举马来短剑呼喊民族主义的口号。但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后,马来群体也不再容易被这些话语愚弄,至多可能在乡区挑起一些情绪。他觉得,马来年轻一代若没有特地接触,很多人可能是“513盲”,对那段历史毫不知情。至于华社年轻一代对513事件的认知不深,陈松青认为这也是华社长期视之为禁忌,不去谈论的结果。 问陈松青,政局变得更为复杂,处理513课题是否多了几分顾虑?“我觉得我们的顾虑并不太大。”历文之友要推动的是种族与社会的和解,在这片513死难者墓园上建立的纪念公园绝非纪念仇恨,而是宣扬和平、种族和解的公园。 “最重要的就是,还原当年的历史,要给死难者一个交代。” 2024年513事件55周年纪念公祭将于5月18日上午9时至10时举行,环节包括全体默哀、各大宗教代表祈祷及献花。民众受促于上午8时30分抵达报到,Waze导航可循https://waze.com/ul/hw284rcu6r。详情可洽:刘敬 (011-1143 4178)、陈松青(019-388 5309)。 【513事件相关书籍】 01.《May 13: 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 the Malaysian Riots of 1969》(柯嘉遜,SUARAM)/華文譯版《513解密文件》 02.《13 Mei 1969 Di Kuala Lumpur》(Abdul Rahman Ibrahim,DBP出版) 03.《13th May 1969: A Historical Survey of Sino-Malays Relations》(Leon Comber,Heinemann Educational Books (Asia) Ltd. 出版)/馬來文譯版《Peristiwa 13 Mei: Sejarah Perhubungan Melayu-Cina》(IBS Buku出版) 04.《在傷口上重生——五一三事件個人口述敘事》(五一三事件口述歷史小組編,文運出版)/英文譯版《Life After: Oral Histories of The May 13 Incident》 05. 513事件官方報告書《The May 13 Tragedy: A Report》(國家行動理事會于1969年10月9日發布,可在聯邦法院网站下載。https://eprints.kehakiman.gov.my/33002/) 06.《May 13,1969:Racial Riots:A SECURITY PERSPECTIVE》(Dato’ Nordin Yusof,Casamas Resources Sdn Bhd出版) (原稿上传于02/05/2024) 相关报道: 【焦点/勿忘国难(1)保存513墓园还欠的东风何时来?】
2月前
1969年5月13日是马来西亚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这场主要发生在吉隆坡的暴力冲突,成为我国政治的分水岭。此后半世纪以来,513成为一串鬼魅数字和禁忌话题,谁也不轻易提起,而“小心513重演”则变成政治人物常用来威胁选民的魔咒。 2017年,位于雪州双溪毛糯的513墓园差点被征用兴建停车场,文史工作者群起反对,把这片极富历史意义的墓地保留下来。7年过去了,513墓园现在怎样了? 2024年4月下旬的513墓园,兴许是清明刚过,一些坟前留有祭拜用的小红杯、盛装祭品的宝丽龙饭盒,以及焚化祭品的痕迹。历史与文化遗产之友学会(历文之友,PESAWA)主席陈松青说,过些日子又到5月13日,为避开5月11日新古毛补选,今年的公祭择日5月18日举行。公祭前,他们会请人清理墓园。 也不知道是谁没关好篱笆门,让附近牛只随意进出,门口就有一坨牛粪,里头更是处处“地雷”,陈松青提醒众人小心足下。除了牛只或其他动物偶尔闯入,才建不久的防爬栅栏(Anti-Climb Fence)已被撞坏。陈松青还发现,疑似有人把后方基督教墓碑上的石球抛进墓园,拦腰砸断了其中一座墓碑。 这座513墓园坐落在双溪毛糯医院清真寺后方。2007年,玛拉工艺大学(UiTM)申请征用双溪毛糯麻风病院土地时,古迹保存工作者极力反对,却也在抗争过程中意外发现了附近的513墓园。 真正的转捩点是2017年,另有单位申请征用土地来建停车场,以陈亚才为首的文史工作者遂发起运动,透过时任议员向雪州政府争取保留该地段。后来,他们成立“513墓园工委会”,围上篱笆,美化墓园,举办一系列活动推动513事件的转型正义。 “513墓园工委会”即历文之友的前身。他们于2020年完成社团注册,原主席陈亚才于今年交棒给陈松青。回想2017年的停车场风波,陈松青说,“这片墓园具有非常高的历史价值,如果被除掉的话,真的是一个灾难。” 被视为禁忌的历史 2017年,算是513事件发生后第一次被密集提起与讨论的一年。此前,在国阵独大的政治氛围,言论自由极度受限的情况下,513事件是被压抑的禁忌话题。数十年来,政治人物常以“小心重演513”来恐吓选民,捞取政治资本。然而,2017年,马来西亚已经经历多场净选盟示威运动,巫统分裂,土团党另起炉灶,马来西亚正在经历政治洗牌。 发生停车场风波时,513墓园工委会意识到必须采取一些动作争取保留墓地。“当年要引起社会人士的注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办公祭。”陈松青忆述,既要唤起社会人士注意,又不希望引起敏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公祭,拜祭死难者。而这样的纪念活动年复一年持续至今。 2018年,马来西亚首次政权更迭,希盟取代国阵执政。政治氛围转变,恰似打开讨论513事件的缝隙。 隔年2019年,513事件50周年,各媒体不约而同推出相关专题报导,513墓园工委会不只举行公祭仪式,也举办多场座谈会。民间也有几场有关513事件的纪录片和短片放映会,例如覃心皓《沉默的50年》、廖克发的《还有一些树》,以及张吉安的《义山》。虽然多场活动都有政治部警察到场,但都顺利进行。 2020年全球暴发冠病疫情,马来西亚实施行动管制,当年的公祭仪式被迫停办,2021年则改为线上进行,直到2022年才复办现场公祭活动。 陈松青说,自开始举办公祭后,他们在墓园张挂布条留下联系方式,希望更多死难者家属能主动接洽该会。“我们的用意是希望集中一批人,把他们(家属)集中起来,以后要做什么事情,这股力量也比较大。” “坦白讲,家属的联系进展得不是很好。”并没有太多家属因此接洽该会。陈松青认为,数十年来513事件一直被视为禁忌,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谈论和触碰。“这(513事件)对我们社会的撕裂啊,伤害太大了,后来的人都不太愿意谈。” 纪念和平乃未竟之业 513墓园工委会于2020年取得社团注册,改名为“历史与文化遗产之友学会”。现任主席陈松青表示,该会的主要任务是维护513墓园、推动转型正义,并呼吁政府解禁相关档案,还原历史真相,还死难者一个公道。 他们早在2019年513事件50周年之际,就呼吁雪兰莪州政府将513墓园划为保留地。“如果这片墓地能永久保存下来,我们计划做一个和平纪念碑。” 陈松青表示,在雪州政府前行政议员邓章钦协助之下,州政府原则上同意将513墓地永久保留,测量局、土地局官员也曾一起开会。“最后一步就是等测量局测量好,把图交给土地局发出地契,可是这个临门一脚拖了大概两年。”他透露,目前该会与当局测量划分的范围有出入,因此还不能颁布宪报。 对此,本刊接洽雪州行政议员黄瑞林,他于2023年接任掌管地方政府、旅游及新村发展事务,表示尚需要时间了解与跟进详情。 强调互相谅解 在这片墓地尚未列入宪报获得保留,意味着还不享有法律效力,历文之友能做什么?“充其量就是把围篱做好、除草、保护墓碑……因为确实发生过墓碑被人损坏了。” 历文之友计划墓地被正式保留后,在旁设立一座和平纪念碑。当墓园不再只是墓园,而被赋予新的意义,定调为和平公园,让民众纪念513事件这一集体记忆,或许是除魅的开始。 陈松青强调,513墓园并不代表是一种仇恨的记忆。“我们不是说要怪罪某一方面,历史(513事件)本来就是这样的。”而马来西亚无可否认是三大民族为主的多元社会,却在513事件之后,族群之间的关系每况愈下。“现在,种族、宗教好像经常出现一些不愉快的事。” “如果513因为被定性为一个种族冲突,一个最严重的地方(事件),那我们是不是从这边开始化解这一种仇恨、误解。” 513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固然复杂,但陈松青表示,历文之友更想延伸谈论的是一个能够相互谅解的社会。“希望大家能够本着都是马来西亚的子民,能够互相的谅解、体谅。” 这也是为何,历文之友打算将墓园打造成和平公园。“它不会单纯纪念513,当然513是主要的载体,可是从513延伸出来,我们想要表达的是种族之间的相互谅解。” (原稿上传于02/05/2024) 相关报道: 【焦点/勿忘国难(2)如何回顾种族冲突与历史伤痕?】
2月前
你还有印象2023年马来西亚出版了哪些中文书?出版业又是什么样的境况?想一叶知秋,读这篇就对了! 挥别了疫情的阴霾后,2023年总算恢复了过往旧有的秩序。纵览今年度马来西亚华语出版的状况,目前可推估已恢复至正常的水平。不过,根据马来西亚国家图书馆的最新统计数字,本地的出版数量呈现下滑的趋势:从2019年的18,566种至2021年的13,655种,短短的两年期间,减少了超过四分之一。至于是否因疫情所致,还是电子产品带来的必然趋势,这有待进一步的探析。而华语出版一直都是少数,即使国内的出版总量锐减,也仍旧维持一定的数量。 在与编辑共同协力的统计下,2023年马来西亚的华语出版共计有约莫130种,其中也包括为数不少的再版,以及修订版。如果将其扣除的话,或减至100种。此外,按照出版内容划分文学类与非文学类,前者占七成,后者占三成。 可喜的是,今年度的出版大部分来自马来西亚本土,占了约莫六成。除了市场上常见的本地华语出版社,个人以及社团、组织的出版占据了不少的比例。或许,这也将改变整体马来西亚华语出版市场的景象。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是有人出版社成立的20周年。据社长曾翎龙〈有人翻页见中年〉一文中,声称该出版社的书籍至今出版已接近200种。我相信,作为本地最具品牌辨识度的华文文学出版社,已为本地出版立下重要的里程碑。另外,陈志英张元玲教育基金推出的“枫林文丛第二辑”,共计有15本马华文学作品,这无疑是文学出版的另一大创举。借以期许本地的文学出版能够持续蓬勃发展下去。 接下来,我们以重点回顾2023年的马华出版,分别就以下4个出版的现象讨论: ❶大历史叙事:五一三、殖民史、马共 本年度最令人为之眼前一亮的文学作品,莫过于贺淑芳的长篇小说《蜕》,以五一三事件为背景,从3位不同世代的女性视角及位置,讲述事件带来的创伤如何影响跨世代的家庭。小说家花了长达八九年的时间检索历史文件、采访受难者家属,企图借由小说还原现场、挖掘出那些长期被国家压制的声音、内在经验与情感。角川平方出版的《细水长流》则收录20对银发族的爱情故事中,其中梁景坤与吴玉群这对夫妻的爱情故事,即是发生在五一三事件的背景下。 继《野猪渡河》之后,张贵兴再推出长篇小说《鳄眼晨曦》,延续了其一贯的生态书写,讲述在英帝国主义扩张殖民下的婆罗洲故事。镜头转回西马,陈政欣《武吉演义》则是讲述紧急状态期间发生在大山脚这一城镇下的故事。两本长篇小说的时间线虽未有重叠之处,但小说家都尝试让历史在小说空间中得以重新思考。 另一大的历史叙事,则是马共和雨林的叙事。海凡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雨林的背影》,设定于1989年和平协议签署前夕,讲述马共部队在解散之后的归属问题,以及过往穿梭在雨林之中的种种回忆。 此外,黄锦树与张锦忠也一同编选了《夕阳之歌:马共小说选》,汇集了各别涉及马共叙事的短篇小说,当然也包括海凡的作品。两本作品或可对读,辅以何启才《休戚与共——马来西亚左翼运动史论集》,从中辨别出拥有亲身经历的海凡,如何有别于其他创作者的叙事。 ❷公民、地方与认同:非文学类作品的核心课题 在大历史叙事之后与背后,往往涉及的是有关公民与地方的认同议题,而这恰是非文学类作品一直以来的核心课题。由大将出版社企划邀请黄国富主编的《举手:公民参与的初步提问》,即是为了让也是选民的读者,认识我国的政治与多元文化,进一步思考公共议题及公民的义务与责任。 紧接在后,柯嘉逊的回忆录《马来西亚人的困境》则是为读者展现了一个马来西亚公民的理想,当然也包括了困境。恰巧书名与马哈迪《马来人的困境》一书形成对话,得以直面当代社会的公民挑战。 然而,身分认同是复杂的,吴佳翰《谁是“沙巴之子”?: Sino与土著地位的距离》提供另一种的思考切面,即“Sino”,如何不同于我们一般认知的“沙巴原住民”或“沙巴土著”,借以重新认识这一族群及其社会地位。 离开这些抽象的概念,今年度非常值得关注的两本摄影文集,即陈弈龙《岁月吼声》和苏添益《大自然大智慧》,分别以镜头纪录下马来西亚的大自然,以及街头运动。这些都是实践公民义务的另一种形式,也为我们保留了珍贵的画面。另一方面,Jeanne Cuisinier《我眼中的马来亚》以及萧永龙《南洋书话》能为这土地上的公民,提供不同向度的文化考察与认识。 ❸情欲、性别与认同:光谱下不同的声音与故事 今年的5月、6月,Aesop在新加坡举办女性图书馆之后,搬师来马,分别在吉隆坡与槟城举办女性图书馆。这项活动旨在促进女性的力量和团结,让她们的声音和故事被更多人看见,其中入选的马华女性作家及作品包括黎紫书《流俗地》、梁金群《野村少女:马来西亚新村生活随笔》、梁靖芬《水颤》与《野风波》、马尼尼为《我和那个叫猫的少年睡过了》、谢潇薇《日。尝》以及祝快乐《祝快乐掟日子》。 在文学类作品中,除了富有女性视角,其实也有探索情欲及认同的作品。蔡晓玲的第一部作品集《洞》,以女性视角出发,标榜“三十岁后独居的女子”为其文字定调,相较于此,陈凯宇《深夜拾荒手记》则是走往个人情欲与认同的探索之路,并弥合现实与理想中的自我。 此外,翁弦尉的小说集《那里》以及诗集《锅牛起义》,也都分别为马来西亚同志文学掀开新的一页。前者以小说叙事为读者铺展出马来西亚性少数的不同面貌;后者是经由诗意的句式,重新组织、表达,那些置身在群体中难以被听见的声音和故事。   ❹青少年出版的变革:红蜻蜓“小说房”、绘本征选、《读一点》 在青少年读物的出版上,今年度也发生了不少值得关注的改变,其中以红蜻蜓出版社为主角。一直以来,该社是以青少年为主要读者,致力于出版儿童文学、青少年成长小说。不过,今年红蜻蜓出版社开启了“小说房”系列——以可能踩线的情节、可能被带偏的价值观,推出第一部作品:马土土《仇丝》。这引发了许多读者(尤其是家长)在网络上的一阵热议,泛指18禁的内容以及非正规的汉语使用,不符该出版社的形象。 此外,红蜻蜓出版社在过去也主办红蜻蜓少年小说双年奖,挖掘创作新秀。然而,该奖项已于2020年在疫情中停止举办;从2022年开始,出版社举办李子平绘本创作奖的征选,今年为第二届。这或许变相说明了青少年出版上的重要改变,而且是紧跟着市场的脉动。去年,在华语圈爆红的马来儿童绘本作家凯鲁(Mohd Khairul Azman Ismail)曾在受访时表示,越来越多家长能够接受“图多字少”表现方式。 另一边厢,创刊30周年的中学生读物《学海》则宣告完成阶段性任务,将于2024年3月休刊,或改以季刊的形式发行。然而,在相当接近的时间点上,红蜻蜓出版社则创刊《读一点》,以不同形式的创作内容,企图为已凋零的文学杂志、刊物,开出一片新的天地。 基于能力及篇幅有限,笔者实际上未能面面俱到讨论完所有的作品。综观2023年马华出版的状况,本地的出版紧贴合着社会脉动,让外在经验与内在情感化为文字;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阅读、理解以及认识与交流,促进更美好的社会发展。 兹附上马来西亚华文著作在本地与海外各类书籍奖项中的获奖与入围名单: 【2023年马来西亚图书奖】 ●最佳书籍封面奖: ·《哇塞,我在欧洲欸!》(大树出版社) ●华文书籍奖: ·《哇塞,我在欧洲欸!》(大树出版社) ·《寂寞公路》(红蜻蜓出版社) ·《海龟先生来救助!》(马来西亚北方大学出版社) ·《多元一体的华人宗教与文化 : 苏庆华博士花甲纪念论文集》(马来亚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来学华语》(马来西亚马六甲科技大学出版) ·《小小的许友彬在小小的时光中》(红蜻蜓出版社) 【2023年马华作家荣获海外文学出版奖项】 ·张贵兴:2023年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得主 ·张贵兴《鳄眼晨曦》:2023年金典奖 ·张贵兴《鳄眼晨曦》:2023 Openbook好书奖·年度中文创作 ·张贵兴《鳄眼晨曦》:2024台北国际书展大奖小说奖(首奖)·黎紫书《流俗地》:第三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 ·黎紫书《流俗地》:第四届山花文学双年奖小说奖 ·贺淑芳《蜕》2023 Openbook好书奖·年度中文创作(入围) 【马华读立国】叶福炎 / 微型小说的生命力 【读家说书】叶福炎 / 你也中了殖民遗绪的圈套吗? 【读家回顾】叶福炎 / 整裝待发:2022年马华出版的回顾、观察与分析
6月前
《在伤口上重生:五一三事件个人口述叙事》是由“五一三事件口述历史小组”历经3年联络、追访、记录和整理的一本口述历史合集,其中收集了共19个,由26位亲历者或死难者家属所口述的五一三故事。此书的受访者包含着来自各个种族、各个阶层、各个年龄层所受五一三事件阴霾影响的受难者,让读者能从19个故事的碎片中拼凑出更为客观与完整的“五一三事件”。 “这些故事并非为了‘补充’官方论述的不足,而是打开幸存者的言说与反思空间,让直接或间接经历此事件的马来西亚人得以在历史的伤口上重生,并共同寻求和解的可能。”——傅向红〈绪论:反思五一三事件:个体叙事、记忆政治与和解的伦理〉 想必大多数80至00后的成长和学习过程中始终会有两块禁地,一块是“马共”;另一块就是“五一三事件”。圈起这块禁地的倒不是什么白纸黑字或铁壁铜墙,而是从亲历者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恐惧,因此我(可以说是多数人)从小对于五一三事件的概念大抵就是“一件无法言语且不能去了解的事”,长辈之于后辈的建议往往是最好别看、别理、更别说。 禁地总会被不识恐惧的初生之犊所闯入,这是必然的,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没有一章历史能被永远圈禁起来,而此书便是留给世人的“痕迹”。但是,这段历史的重现并非为了仇恨而存在,而是治愈。受伤流血后往往我们的伤口会结起一层痂,自动脱落后便会慢慢痊愈,但如今要是还将那块本应脱落的痂绑在伤口上,伤口只会越来越疼,疼到麻木。将这块腐烂、发臭、被遗忘的痂给拔下来是作为当代人的使命,上一代的悲剧需要下一代的正视,只有得以“正视”,悲剧的亲历者们才能得以真正的慰藉,后来的人们才能得到启示和教育。 最后,正如书中所引用印尼人类学者 Degung Santikarma 的这段话:“……纪念暴力(事件)无须显著的墓碑、戒备森严的墓园或豪华的仪式,更不需要纪念碑。所需的是一个自由且免于恐惧地谈论和沟通空间,让愿意诉说者诉说,愿意聆听以寻求智慧者聆听,以及可以共存共活的方式,特别是与那些无法忘却的事情及永远无法修复的伤亡共存共生……” 书中频繁出现的双溪毛糯五一三死难者墓园历经万险还是被保留了下来,但倘若保留下来只是一座座石碑,那便毫无意义;正如Degung Santikarma所言,最重要的是自由地、安全地、毫无顾虑地让所有想说的人能说,让想听的人能听。现在不应该还是那个人们被悲剧恐吓的时代,而应该是个勇敢的时代,勇敢去正视和拥抱悲剧的时代。 后513的叙事:记忆、文学与口述历史? 【文学意见】如何看见逼近的伤口——贺淑芳与傅向红对谈
7月前
《一个人的都市》是诗人的感受练习之书,但并非诗人过往不着重于此,而是在贴近个体存在的锚点——我,致使诗作读来更为内敛、内向。 对诗人吕育陶的作品印象,我几乎仍停留在其针砭时弊、批判政治的强烈风格,其中〈我的五一三〉、〈我爱猪肉,猪肉爱我们〉都是鲜明的例子。这些作品后来都收录在诗人的第二本《黄袜子,自辩书》(2008),而陈大为更称此为诗人风格炼成之书。创作者到了一定的阶段,往往都会回顾甚或改变自己的写作,而《一个人的都市》也能见诗人不断盘旋在个人思绪的痕迹。 今年,由有人出版社出版的《一个人的都市》是吕育陶的第四本诗集,一共收录了55首诗作。距离上一本诗集《寻家》已有10年之久,而国内、外的世界政局在期间也发生了不少大事,也都成了诗人的创作素材,如记叙香港政治事件的〈站中〉、〈站起〉,以及重温五一三历史事件的图像诗〈5月,1969〉。此外,当然也有贴近诗人日常生活的诗作,包括怀念诗友的〈那年你回到马来西亚〉,以及内敛抒情的〈故乡的云〉等。 无论是从字里行间或诗的节奏中,或许没能在《一个人的都市》直接感受到诗人过往的暴烈风格与情绪渲染。但诚如其在〈后记〉所述,“诗对于我而言,是生活的纪录和文字的星空探索,我的诗都在记录当下”,“真实的我以及虚拟的我存在的当下”。可是,记录不仅于描绘、记叙,也涉及诗人的视角与观点,而以写于疫情〈一个人的都市〉的诗题为书名,其实早已揭示这一切:“抽离人群,远远地观看这都市,保持社交距离”。倘若如此,那也就不难理解〈独眼〉所透露的心境:“逼真的世界/像张缺一大角的选票/怎么选/都是废票”。 我会这么说,《一个人的都市》是诗人的感受练习之书,但并非诗人过往不着重于此,而是在贴近个体存在的锚点——我,致使诗作读来更为内敛、内向。如早年诗人写的〈我们入侵SARS和禽流感〉仍停驻在“我们”这种生命共同体的集体性,而〈一个人的都市〉更关注于是“我—个体”:“这是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抵抗,防御”。这不会只是病毒所带来的转变。我们一样能在〈植牙〉、〈聆听〉、〈日常〉等录在辑一“秘密花园”的那些诗作,感受到诗人视角与观点的转向。 不仅于此,有句诗是如此写道:“应该提着不满的情绪撤退/还是屯驻参与秩序的革新?”(〈秩序〉),这似乎也成了诗人写作上的提问。而它们分别在辑二“异变的文字”的诗作以突显诗人在文字形式上的操演,以及辑三“选择的权利”的诗作却更聚焦在个体身分(个体、公民、生而为人)的议题思辨。固然不是截然二分,毕竟也只是“将我剖开一半/再剖开一半/再一半”(〈那些微尘教会我的事〉)的结果。 叶福炎 / 在失序的世界写诗 叶福炎 / 诗人当起了左派 叶福炎 / 但愿我们是彼此的陌生人 叶福炎 / 西西·我城·素叶 叶福炎 / 诗作为艺术装置的各种可能 叶福炎 / 走不出的房间——龚万辉《人工少女》的召唤与告别 【读家回顾】叶福炎 / 整裝待发:2022年马华出版的回顾、观察与分析
9月前
渡越忘川,去重见那遗落河床的。——《蜕》 面对沉默暗哑的历史创伤,我们可以选择遗忘吗?贺淑芳最新推出的首部长篇小说《蜕》以1969年发生的五一三事件作为故事主轴,叙述劫后余生的人们如何展开“记忆”与“遗忘”的斗争的生命历程。小说聚焦在叶金英一家三代人的命运,透过他们的遭遇和情欲,反映个人在暴力的政权和残酷的现实下,艰难的生存处境。在五一三事件中,一夕之间失去家人和儿子的叶金英,尽管仍在继续过着点火、吹火、煮水、煮饭的日常生活,但心和身体的连接似乎经已断开,灵魂像是被斩过,魂魄不齐。失去儿子的空缺永远都无法弥补,家里处处都是他失踪前的痕迹,而母亲在任何一个时刻,一旦记忆起孩子就忍不住悲伤地哭。然而国家却强迫人们对此沉默与遗忘,剥夺了受难者可以纵情伤心、愤怒的资格,似乎只要这段充满血腥黑暗的历史,种种不能公开言说的暴行,能从官方的历史记述中消失,人们的创伤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消散。于是最终能够进入国家档案馆的记录,都只剩下那些明亮的记忆,它们的出现是为了抑制黑暗的记忆,使人们更善于遗忘。 跟随着作者的叙述,我们深刻感受到受难者遗属的创伤,体认到种族间隙与历史遗绪仍持续至今,但更多的是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暴行和尸身遍野的场景所惊震。小说到处都是手持木棍、巴冷刀的愤怒马来青年,挥动武器击打、砍伤华人,同时又有别处被不明人士纵火燃烧、爆炸,而荷枪的军人对准民众开枪砰砰砰射杀,罗里后方隐约可以看到塑胶般的人体,或是烧焦的、僵硬的断肢残骸和尸块。而关于其他纵火案或伤人致死的案件,警察捉捕私会党和非法持械者的新闻资讯也都借由插叙进入小说。这些残酷的事实,不管是作者搜集的新闻素材抑或是坊间传闻,都过于直接呈显在叙事之中,冲击了虚构的边界。大量怵目惊心的死亡不断袭来,巨大的死亡阴影笼罩小说的前半部,令人不忍卒读。 此外,小说的时间虽然始终围绕着1969年5月13日前后展开叙事,间中或有穿插故事人物早年从事不同行业的经历,似要借此勾勒早期马来亚重要的经济活动如洗琉琅、割胶等生活面貌。但更重要的是,作者是要以古喻今,“五一三并没有结束,谁会相信。……人与事,会一再重复,即使不尽全相似。”她要处理的是当代的问题。从种族的矛盾到爆发的冲突,再到无可弥补的裂缝,在在揭示了大马种族政治的结构性问题,以及各种族和谐共存的假象。因此第三代主人公的萝,她所身处的社会现实看似已远离前一代的国家暴力,却一再遇到“倾斜”、“歪斜”的不平等政策,他们的生存空间因不断被挤压而变小变形。这也是当今的大马华人以及弱势族群普遍遇到的问题。 尽管如此,生活还是要继续。带着不能公开谈论“秘密”或“禁忌”而被迫噤声的委屈、愤怨,垂老的叶金英等到可以开口说话时,她决定趁自己还记得,将所有她知道的五一三事件的真相说出来。终于小说迎来曙光,“那曾好长的黑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你仍然记得,甚至历历在目,它却不再伤你,反而平心静气,想,我也曾经这样。我经过了。”曾经常驻心底的悲伤,因禁忌而不能言说的愤怨,主角经由对记忆的清理,从内部生出蜕变的力量,穿越黑暗与死亡,终能渡越忘川。 【读家说书】张锦忠 / 成为真正书写的人——僵局、困境与贺淑芳的小说  
11月前
“贺淑芳的《蜕》应该是第一部直面五一三惨案的马华长篇小说。”本期【读家说书】导读人——张锦忠这么评价。 《迷宫毯子》在2012年出版,标志了贺淑芳进入一个在说故事成规与写实、现代歧路之间的“新小说”空间,一个不“老老实实讲故事”(贺淑芳语)的叙事方向。《迷宫毯子》可说是马华“新小说”的一个新起点,或者贺淑芳“成为一个真正的书写的人”的开端。不过,那个开端不是2012年,而是2002年。 2002年,贺淑芳写了〈别再提起〉、〈黑豹〉与〈墙记〉。〈墙记〉后来改题为〈墙〉,收入2014年出版的《湖面如镜》,于是将《湖面如镜》的开端拉回2002年——贺淑芳的“新小说元年”。从2002到2011年,她不断修改/重写《迷宫毯子》里的12个短篇,那是书写的人无绝期的功课。 ◢《迷宫毯子》离不开梦境 《迷宫毯子》写一群常人与弱势者,如受害者、父亲卷款走路的女儿、火车服务员、霸王房客、返乡的女儿、被抢劫者、疯妇、不想上学的女孩、梦游者、采访编辑、编织的女孩,以及写小说的人,他们在僵局与困境存活寻路。他们没有时间与空间“讲故事”。他们活在时间隙缝与空间边境,讲话通常像独白、梦呓。 更多时候小说离不开梦境;梦境至少出现在《迷宫毯子》的6篇小说里。梦境是真实/现实的对照组,也是贺淑芳解决小说问题的方法,例如让人物梦游。在梦境或现实世界,小说中的沟通对象并非他者或读者,而是“我”自己,或“我”的分身(doppelgänger),如〈月台与列车〉里的疤痕脸或〈时间边境〉里的房客。即使是书信,收信者也无法回复,只能写给自己看。 这些存活者的空间,多半是偏乡小镇,以及镇上破旧房屋。〈日夜骚扰〉里父亲卷款走路,祖父失智,大伯疲弱地微笑、姑妈老在抱怨、没事持拐杖的叔叔咄咄逼人,无法离开小镇的“我”只能逃到屋顶,像小说开头屋顶上的兽般在那里苟存。这篇“变形记”可视为向七等生〈我爱黑眼珠〉致意之作。〈重写笔记〉被抢走的未完稿寓言了书写困境,但小说的现实困境却是生病的母亲。〈消失的陆线〉也书写类似困境与人物关系,不过被偷走的不是文稿,而是象征沟通管道的电话线。小说里的女儿从远方返回饱受霾害的家乡,带回一大批书,不确定是否将永远困在小镇,与那些书为伴,继续无尽的书写。 《迷宫毯子》最后一篇是反映“此时此地的现实”的改教议题小说〈别再提起〉,颇具“马华文艺独特性”,很难想像世上还有哪里会搬演如此滑稽荒唐的闹剧。改教议题在《湖面如镜》中更是重要焦点。 ◢《湖面如镜》“老实讲故事” 《湖面如镜》中最早的一篇是2002年的〈墙〉(重写的〈墙记〉)。两篇改教议题小说〈Aminah〉与〈风吹过了黄梨叶与鸡蛋花〉和涉及踩宗教红线的〈湖面如镜〉都发表于书出版前两年,为作者以“小说对当前的思索”产物。〈湖面如镜〉写两位不同族裔女性讲师教学踩了“踩不起的火线”,分别受到校方关注与解雇。叙述者陷入僵局,就像送马来女讲师回家后车轮陷入烂泥凹沟,无法脱困。两个阿米娜/张美兰/洪美兰在“信仰之家”的故事背景是90年代。阿米娜申请退教失败后发疯,成为裸体梦游者,仿佛活在一个看得见的平行空间。另一篇阿米娜小说是一个分身的故事,也是书写与自由的寓言。 《湖面如镜》里的人物多有名字,跟《迷宫毯子》叙事方式显然不同,故事元素多,作者也比较努力“老老实实讲故事”。书中风格贴近《迷宫毯子》的是〈箱子〉与〈墙〉,可见作者偏好处理这类空间与物件。〈夏天的旋风〉与〈天空剧场〉近似通俗剧。〈十月〉结尾的腹泻怪诞闹剧,其嘉年华式狂欢风格,不下于〈别再提起〉以抢那坨黄锦树许为马华小说史上最著名的大便收尾。相形之下,〈小镇三月〉是宁静、抒情的安魂曲。小说写90年代初,某年3月的记忆。情窦初开的翠伊在镇上老旧的南天旅社帮姑妈打杂,3月多雨,小镇时间过得慢,如幽灵般诡异的房客每天下午重复出现。 〈别再提起〉当然不是叫读者“别再提起”。这篇小说也收入2004年出版的同名马华小说选,编者序文题为〈一九六九年,别再提起〉,其实是并置两个短篇题目以反讽之,而不是希望读者选择遗忘。1969年5月13号的种族流血惨案,影响国家民族个体多少个世代,岂可忘怀 告别?过去马华文学书写者往往自动噤声消音,不碰禁忌议题,贺淑芳的《蜕》应该是第一部直面五一三惨案的马华长篇小说。 ◢《蜕》重启513记忆 《蜕》的〈楔子〉写女画家作品总是呈现“世界和祥宁静”的画面,但是“五月过后,不再是了。天翻地覆。她不能再那样画,手会拒绝那样安好的世界。”这句话令人想起阿多诺那句名言——“在奥施威兹之后写诗是野蛮之举;甚至有损何以今时无法写诗的认知。”五一三过后,世界已不那么安好了,个人与族群创伤难以抚平,诗人已很难像以往那样写诗了。 1969年5月13日,当然不是“此时此地的现实”,但恐惧与创伤永久长存,不去面对就永远无解,它总是“缺席的在场”,阴魂不散地在人间作祟。《蜕》重启记忆,一再地复返创伤历史的原初现场,俾以“在伤口重生”。贺淑芳终于抵达之前小说中诸多僵局与困境的源头——那场五月暴动及其后遗症。对生于1970年的贺淑芳而言,五一三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后记忆”。就像《蜕》中1970年生的“萝”,她们都属“后记忆世代”。 小说从陈桂英一家开始叙述,也写阿清姨,以及其他五一三家属、见证者或幸存者,写的是1969年5月13日,前一晚,前几天,以及过后几天,隔年,一直到新千禧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他们都是社会底层庶民,以卑微的存有方式,在城市以及城市边缘求生。在5月排华暴动中,他们一夜之间成为“裸命”,成为暴动见证者或五一三家属,从此活在创伤与集体记忆的阴影下,直到老死。小说前半部聚焦在桂英与阿斑、陈父陈母、阿清姨与阿烈身上。然而,不管是叙述谁的故事,五一三的杀戮场景总是重复出现,那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小说第三章结尾,美姬死了,桂英赶不及送她最后一程,就像在五一三失去的亲友一样。 《蜕》第四章回到1969年,插入阿未与百花剧团的故事,他们是另一组五一三幸存者,其中杜丽娘复活的戏总是唤起五一三家属的心愿,然而人生并不如戏,现实中死者无法重生。小说末章以萝为中心,旁及经历五一三的不同族裔与其后代,写他们如何回应1969年在国家档案局缺席的当代现实。结尾以戏剧控诉依然倾斜的房屋。最后穿过2021年,2015年,回到文良港,回到1969年5月,那是小说带我们复返的创伤记忆所系之处。 【读家说书】刘雯慧 / 记忆与遗忘——谈贺淑芳的《蜕》
11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