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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玮銮

“南邻北舍牡丹开,年少寻芳日几回。唯有君家老松树,春风来似不曾来。”  这是张在题于寺院的一首七绝。南邻北舍的牡丹花纷纷开放,年轻人一天来回几趟奔赴花区。寺院松树老神在在,春风来或不来,始终保持原有风姿。  丰子恺将此诗最后两句题于漫画中。卢玮銮用笔名明川写《丰子恺漫画选绎》,她说“松最含蕴,也最深沉;当百花放肆的时候,他依然默默,承受天地生机。”1970年她在香港《中国学生周报》写专栏,把丰子恺漫画配上文字 ,每星期一篇,持续两年多,完成一本书。  卢玮銮另一笔名小思,退休前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书。学术研究虽然以客观及方法为圭臬,但是她深知背后的真情才是决定文章的耐读与否。她小时爱看丰子恺漫画,初中读丰子恺散文,喜欢他的为人,喜欢他对天地万物的态度。当年诸多不便,她给丰子恺的信通过《大公报》工作的罗承勋转交,附上〈门前溪一发,我作五湖看〉和〈中庭树老阅人多〉剪报。前者绎文有如下句子:“心境是自己的,可以狭窄得杀死自己,杀死别人,也可以宽广得容下世界,容下宇宙。”后者则有“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历史的红尘冷雨覆我……有人折我以遗所思,有人借我系住征人瘦马。人忧、人乐,人乐、人忧,全都容在我心。” 依旧冒险偷偷画、偷偷写  丰子恺说卢玮銮“解释得不错”,是“知音者”。丰一吟为《丰子恺漫画选绎》再版写序时提起此事。此书初版于1975年,我收藏的是1991年修订第4版。  丰子恺漫画及里头所提不少诗句和其人生态度相呼应。他性格温和,宠辱不惊。朱光潜说丰子恺和儿女环坐一室,经常欣然微笑。他将画刻成木刻,拿着看着,欣然微笑。遇有趣事,他欣然微笑。朱光潜形容他“浑然本色,无忧无嗔,无世故气,亦无矜持气。”  环境越是困难,越能考验境界。卢玮銮动笔时,文化大革命仍未结束。当时丰子恺作品受到恶意解读,他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批判丰子恺漫画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出现在中国画院和丰家外墙。他被批斗的次数,用他女儿丰一吟的话,“数也数不清”。  同样以漫画知名的张乐平回忆有一次被批斗时,几人匆匆被挂上牌子,推出示众。丰子恺是美协上海分会主席,他是副主席,往常批斗,都是丰子恺当主角,他当配角。不料他竟成千夫所指,低头一看,原来张冠李戴,丰子恺牌子挂到他脖子上了。丰子恺承受的是无情羞辱和时代荒诞。1969年丰子恺在上海郊区劳动,丰一吟带着女儿给他送寒衣,到达目的地,东寻西找,见一老农摘棉花,老人抬起头,正是丰子恺。他脸色憔悴,神态萎靡,胸前腹部挂着一只褴褛的棉花袋。丰一吟问父亲乡下饮食起居,他只说“很好很好”,又说“别人过得惯的,我也过得惯。我们抗战时期逃难的日子也过来了,现在就当它逃难嘛!”丰子恺带她们去他住的地方。低矮农舍,一进门就是地铺,潮湿的泥地上铺些稻草,并排着被褥蚊帐,他就宿在那里。丰一吟鼻子都酸了,“屋子显然透风,到了雨雪交加的季节,这日子怎么过啊!”  文革期间受苦受难的读书人不只丰子恺一人,丰子恺遇浩劫时的冷静却让人念念不忘。丰子恺为纪念母丧而蓄的胡须被红卫兵剪了,他用“春风吹又生”调侃。他被拉到黄浦江示众,他形容成“浦江夜游”。他自寻安慰,把牛棚看作参禅之地,把批斗看成演戏。即使漫画和文章给他带来祸害,他还是冒险偷偷画,偷偷写文章,偷偷做翻译工作。那是他存在的意义。  卢玮銮许过3个心愿,为丰子恺做传,把漫画用文字演绎,搜集和整理丰子恺的作品。她为丰子恺撰写多篇学术论文,是香港推动丰子恺研究最积极的学者。1973年她在日本时,买了竹久梦二小说《出航》,送给丰子恺。丰子恺收到书时,已是1975年初。他回信说“拙作子恺漫画实师法梦二。故得此大作,尤感欣幸。”  “绘画已经不再只用眼睛来看,而是利用眼睛、耳朵、鼻子、嘴、皮肤以及第六感,也就是人的全身来感知。简而言之,绘画需要用心来看。”这是竹久梦二的名句。我在优管看丰一吟的演讲,那是2012年旧视频,卢玮銮主持,蔡澜也在现场。蔡澜文章用字用句得益于丰子恺不少,他说丰子恺教他个“真”字,让他受用终身。卢玮銮说蔡澜听演讲后哭了。我看到这一幕,想到丰子恺漫画中的老树。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