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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学

请白伟权提供做田野的照片,背景不是庙宇就是义山。几张搭肩自拍合照,对象是庙门口的石狮子、义山锡克兵石像。他是本地青年文史地理学者,“出道”代表作是2013年的〈绵裕亭义山的㳉墓〉,研究过程抄录了新山绵裕亭义山两千多座战前墓碑。回想,他也认为是那份研究让他在本地学界踏出第一步。 白伟权现是新纪元大学学院的助理教授,担任东南亚学系主任。说起那次抄录墓碑,他清楚记得,地理启蒙老师陈鸿珠在绵裕亭治丧期间,他就近走到后方义山…… 报道:本刊 白慧琪 摄影:本报 陈世伟、受访者提供 地理是什么?是山川河流?是国土接壤?地理学系博士白伟权说,地理学的概念是做什么事一定要从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开始,了解后才能慢慢推展去其他的地方。“地理学特别强调乡土,或者地方认同。你对这个地方认同才能产生爱。你爱这片土地,那以后这个社会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他是这样了解自己的“地方”的。中学时,地理老师陈鸿珠鼓励学生在笔记后页书写下对各种事物的看法,他写学校“边疆”的厕所老旧,核心区就比较美。老师给予那些年不科学的环境观察很多回馈,让他立志要念地理系。后来,他负笈台湾师范大学,师承启蒙老师的恩师陈国川。 “我们学地理不外乎研究这个聚落有多少人,从几时来。”家乡新山想当然耳是白伟权心中的研究起点。大学期间,他做自己所处的住宅区户口调查,“每个人不是研究新村就是传统老街, taman没有人研究,因为觉得理所当然,那时我就去研taman。” 硕士时,他还是想做新山,可新山有个安焕然(当时在南方学院执教,现为白伟权在新纪元的同事),最热门的柔佛古庙又有一大堆人写了。“我心里想,研究新山还可以做什么,从哪里入手?后来就去了义山。” 2010年1月24日,陈鸿珠老师病逝,停柩新山绵裕亭治丧。那几天,白伟权拜祭后就走到后方中华义山抄墓碑,籍贯、生卒年、名字。“我觉得跟我们的IC(身分证)上的没有两样,你是男女、住哪里、生日、死的日期……”他心想如果义山全部坟墓都抄下来,或许会有新发现。 几个寒暑假,他都从台湾飞回国继续研究。在那个智能手机还不发达的年代,他带了一台相机、一本活页簿进入义山。天气太热阳光太猛,相机荧幕反光,难能反复检查每个墓碑是否拍摄清楚,所以还是用活页簿蹲在墓旁抄录更好。 每抄一座墓碑,他同时记下GPS卫星定位,与年代、籍贯等资料一起整理进电脑系统, 可以很快透过墓碑群的年代变化看出华人社会的结构演变。 一开始看不清楚字样的墓碑,白伟权只知淋水擦拭,后来学会划上粉笔拓出字迹。有些老墓碑半截埋在泥土里,得摇动墓碑弄松,听来也太不敬了吧? “其实对年轻人来讲不会pantang,反而觉得这样很威风。”当时他对每一座墓碑都合掌拜一拜,说明来意,二十几座后,索性对整片墓碑群“报告”,“小弟要来抄你们的墓碑,没有冒犯啊……”那个二十几岁的白伟权沉浸在“发现”的喜悦,这头墓碑是民国20年,转个身另一座是光绪年间,那个人是清朝买官的。 墓碑看似禁忌,他却反而觉得好运连连。他的研究受到安焕然的肯定,对年轻的他是莫大鼓舞。他也开始受邀到大学演讲,发表研究论文,在学界展露头角。 用地理概念研究过去社会 “我的研究方向是本土,而且是跨域的本土。”白伟权说,大学时跟随陈国川老师做了很多台湾乡镇研究。老师觉得马来西亚人就得做自己国家的研究,暑假反而跟着他回马一起到笨珍考察。陈鸿珠老师在世时还参与了一次师徒孙三人考察之旅。 硕士时期,刚好是槟城第一次变天由反对党夺得政权,又联合马六甲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在那个时代背景叫‘槟城热’,每个人写很多槟城,什么义兴、海山。”白伟权说,“研究新山很‘显’(郁闷)的,五帮共和很团结,人家海山、义兴械斗,英殖民政府又怎样,觉得人家很精彩。”于是他决定博士论文一定要研究曾经发生拉律战争的太平,而南马种植,北马采矿,拼凑好整块马来半岛。 白伟权研究马来西亚,大学期间又帮老师研究台湾,对两边的地理都相熟,近年获得旅台马华学者高嘉谦邀稿编书。他原以为是两三篇,等到高嘉谦来催时,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是要写二三十篇,自成一本书。 不小心错过太多时间,但他不想放弃机会。“人在紧张的时候真的会肾上腺素飙升,我记得那时候一个礼拜写一个chapter(章节),有时是三四天写一个chapter。”就连坐在马桶上、睡觉前或一睁开眼,只要有机会打字,他都在写书,后来真的在一年内写出了《赤道线的南洋密码》(2022年出版)。阅读白伟权的文章会有种历史研究的感觉,“我们是研究过去的社会,但是以地理的概念研究过去。”他强调地方与地方之间的关系,例如中国的康有为是如何与马来半岛产生连结,台湾的邱家和马来西亚的邱家又有什么关系?“不外乎,他们的连结和产业、经济有关,这个就是地理。” 他解释,地理研究较不强调个人扮演的角色,又如南马种植经济的地方为什么没有械斗?用地理概念,北马矿业是靠不可更新资源谋生,自然比较紧张;靠可更新资源谋生,社会就比较和谐了。 不怕累不怕不富裕,只怕自己被淘汰 一年写一本书,听来非常夸张。“因为这个学科我喜欢,所以不会觉得累,你会觉得有发现。”白伟权说,很多人怕的是努力没有成果,他认为研究地理、历史很容易看到成果。例如当年抄录墓碑,他很清楚明白要在学界“混”就一定要端出不一样的东西,那抄录墓碑肯定会有成果,那就不累了。 成果是什么?是新书大卖?是很多人认识这些小众研究?“我们这种人很宅的,所以我们也承认这是很小众的东西,但因为喜欢,这个东西在心里是有一个世界的。”白伟权说。“它不会小众,我们这种宅男可能还会问回你,‘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要喜欢历史的吗?’” 白伟权也明白这些研究不会换成金钱,不会因此富裕,但至少得到认可。就像小学生考到100分,或者作业贴堂,得到认可就会很开心。他只怕自己懒惰,赶着写《赤道线的南洋密码》时写到怕了,2022年他没有什么作品,直到最近开始有危机感,担心自己被淘汰。 白伟权除了教课,也兼一些行政工作,书写的时间少了。同是文史研究者的好友莫家浩提醒,“你现在忙,少写,等你不忙的时候再写,还有人看吗?”还真的铆起来每隔三四个月至少写出一篇认真考证的专栏文章或期刊论文啊! 推广史地,望能让各族群相互了解 做学术研究,书写量那么多,难道没有瓶颈吗?“没有瓶颈,不会有瓶颈。”白伟权说得肯定,因为马来西亚的史地研究还有很多空白处等待填补,不像台湾,每家大学几乎都有台史所,每个乡镇都有人研究。 “真的叫‘大到爆’,马来西亚华人都研究不完了,可是我们有没有想过这其实很狭隘,为什么不去研究一些以前殖民政府,政治的、政策的影响?”白伟权认为,跳出华裔族群框架,还有好多可以研究的事物,例如英殖民政府、马来人、印度人。他形容研究题材是“随便走都不会撞墙的”。 而放眼现在国家局势,白伟权也认为文史研究非常重要。族群之间存有刻板印象往往是因为没有好好了解彼此,“如果你没有透过一些地方研究或历史的关怀的话,你永远都会停留在现在。” 他以生活经验为例,华人常刻板认为公务员都是马来人,进而把公家机关效率慢归咎于族群问题,但其实在国外的公家机关办事,也会遇到同样问题,效率慢其实跟族群无关。 他认为,唯有互相了解,才能解决眼前时局问题,而社会科学会是很好的推广方式。他自认,研究史地,做社会科学的人不会那么偏激,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而作为文史工作者,他要做的是不要把这些知识变成艰深的学问。“像我演讲也是尽量搞笑,尽量让大家听得懂。” 他和好友莫家浩在YouTube开设了【马蚁学人】频道,定义成文史综艺台,期许提起年轻人对文史的兴趣。虽然好像有点哗众取宠,但白伟权认为吸引年轻人更重要。“当年轻人对这个东西没兴趣,这个学科就死了。他有兴趣的时候,先进入,慢慢他会正经回来的。” 更多【人物】文章: 探险家Yusuf Hashim/老了还要看世界 诗人学者 李有成/世界动荡 思想自由是最大的幸福 台湾视障心理咨商师朱芯仪/脑瘤无阻成为人生中的主角 匾额收藏家魏国华 / 探寻墨香匾影 保存华人文化 恋雪山人黄振景 / 三十年磨一线
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