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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8月前
那天她哭丧着脸来问我:“老师,你知道附近哪间学校比较好吗?我想转校。” 我邀她坐下,递上纸巾。她心里积累下的委屈幻化成大颗大颗的泪珠和一长串的倾述。被孤立、被排挤、被杯葛,是中学生常常会遇到的课题。 我无法感同身受这个世代把以往的“我不要跟你好”升级成了什么样的恶意,却在回看自身经历时,体悟到当时的自己与眼前的她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引导”,以使情况不至于越来越糟,而不纯粹只是口头上的安慰。 她的倾述状态从无助的受害者逐渐演变成像只炸了毛的猫。“活着真的很累,为什么我要活在这个世上?” “我承认,某程度上我是被霸凌者,也是施暴者。”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实,如果人性本善,那就不会有战争。” “我已经忍无可忍,我真的受够了。如果用讲的有用,我就不会动手了。” 我忆起她是如何一言不合就往同学手臂或背上打出响亮的巴掌、也忆起她报以无意挡了她去路的同学一句洪亮的“滚开”等事迹,而后却问我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遭人嫌。 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只知道她进入了被讨厌、伤心、生气、情绪容易激动,而后常常动手打人、于是又更被讨厌的恶性循环,却丝毫不自知。 我没有什么大道理可以说,只是跟她做了个约定:“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动手,实在忍不住要情绪爆发时,就来找我。” “可是老师,我怕我忍不住,那些人真的很讨厌。如果只是用说的就有用,我就不需要动手了。这间学校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永远讲不听的。”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这么回应:“以前是以前,那是因为那时我还不在,现在我在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总之不要动手打人。” 我没有信口开河地向她承诺这么做以后一切都会变好,我只是告诉她,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成长。她一如既往地否定和反驳着我所说的,却很快地让我验收了在她心里悄悄埋下的指引。 隔天,她在快被同学“激怒”时看了我一眼。 “忍住。”我用唇语对她说。她选择只是叹了一口气。 而后原本也准备开始“战斗”的对方像一颗鼓鼓的气球,却被那“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气”刺了个小洞,泄了气。过激的情绪被压抑了,所以没有换来更加激烈的情绪回应。同学间的注意力很快地就不晓得被什么新鲜的话题给转移,大伙儿继续说说笑笑了起来。 而后我逮到了独处的机会,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说:“你真棒,我看到你今天有忍住。” “老师,班上那群人真的很幼稚。”她还是叹气、还是抱怨,只是这次的语气较为轻柔,嘴角竟也有些笑意。 我笑说:“记住这次的感觉哦,你看,你不需要动手打人来消解怒气,那怒气居然也可以这么神奇地不见。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良性的循环,我相信你可以保持下去的。” 要相信你们真的很棒 “唉,老师……”她还是习惯性地叹气,只是嘴角的笑意更为明显。 我始终没有什么大道理可以对她说,也理解这一简单的引导不至于令她的人生从此一帆风顺。只是在陪着她一起成长的同时,我好像更加确信这世间对我报以的便是我平日给予它的。一如这位同学在快起争执时若只是选择叹气,自然就不会掀起又一场的腥风血雨;也一如若我们选择乐观,便总能与好事撞个满怀;选择友善,便总能收获万物可爱。 她曾经对我说:“老师,你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而我的回答是:“可是,我每天都觉得很快乐。” 我没有机会回到从前那个在夜里偷偷哭泣、选择进一步伤害自己以示反抗的女孩面前,却意外有了这无比珍贵的机会,给予眼下无助的同学们一丝微光与内在力量。 而后我好像理解了那些年、那些经历过的事所带来的意义。在蓝裙白衣的岁月里,那些有意或无意的伤害都不是小事,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如我,在徘徊边缘,最终给自己选择了一条生路。 给予伤害的人往往不晓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对另一个人的人生代表了什么;而承受着的人也会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类似的命运。长大成人于是也开始变得不这么理所当然。有些天真烂漫的脸,走着走着就彻底变了样,却没有人去深究为什么。大家都忙着用批判的眼光去捍卫口中的道德伦理,殊不知很多时候,就是这些自以为“正义”的言语把孩子们一步一步推向极端。 明明可以看到的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同学有着很棒的舞蹈天分,却选择放大了没有考好成绩就注定是笨蛋与烂苹果;明明可以看到的是,调皮捣蛋的同学有着极好的创意思维和语言天赋,却选择认定和放大他就是不懂服从的问题学生。 他们在还没能有自我清晰定位的年龄就被贴上了负面的标签并信以为真,在这种心理暗示下真正地活成了师长口中无可救药的人。然后社会却反过来问,现在的小孩到底是怎么了? 我看着同学们脸上毫无修饰的喜怒哀乐,由衷地希望他们都有足够的勇气与幸运,活到那个可以自己为自己定义好坏的年龄,然后可以再转过身对下一代说:“要相信你们真的很棒,未来也有无限可能。”
12月前
1年前
她哭了。 她红着眼也红着脸,对我说:“文瑜,你知道吗?我跟其他人说过那么多次,每次都只是很生气地说,从来没有哭,可是这次我听你刚刚说的话之后,我真的很想哭,因为我觉得终于有人把我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 她如同连环炮一样,边轻轻擦拭眼角的泪,边把那么长的一段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很委屈……” 她继续说,看得出试图慢慢平复心情。 我戴着口罩,看着没戴口罩的她的表情,我微微地笑,不知怎的也有点湿了眼眶,不晓得眼里有泪的她,是否也能透过剔透的泪水看出我的些许不知所措和触动。 她因为工作上受了委屈,向我诉苦。 我明白她的委屈,并和她分享自己对于工作处理方式和人际关系之间分寸拿捏方面的观点。似乎是因为透过我的叙述,无意中帮助她把不知如何准确表达出来的心里话给挖掘出来,所以才会从愤怒转化为委屈,从生气转化为伤心。 这是我近期深刻感受到表达的力量。 表达,是一门我认为很重要的必修课。通过有效地表达和清晰的口条,除了可以在工作处事方面事半功倍、得心应手,对自身的情绪健康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表达不限于口语 很多时候,我们会透过生气愤怒来表达不满,实则通过咒骂与指责并无法解决问题。谩骂或许也是一个发泄情绪的管道,但最终心里的那块石头并不会因为心中怒火而崩裂消失,而被骂的对象表面上或许顺从,却不会由衷信服。反之,不急于争论对或错、是与非,先倾听、理解、试着同理,再静下心来反思,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懂得表达,也成为我最有效疏通自身复杂情绪的途径。表达不限于口语,也可以是文字、跳舞、唱歌、绘画等方式呈现。自幼,我善于也乐于通过文字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无论是家书、贺卡、书信、道歉文等,我都可以运用文字,协助我表达出无法轻易口述的想法。 这次,我可以通过我不擅长的口头表达,给旁人带去稍许安慰,觉得欣慰。希望她心里的结,会因为有身旁人的理解和感同身受慢慢地松绑,不再纠结于那些不愉快。
2年前
2年前
2年前
有很多事情,那时候是不明白的。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抱着妈妈的骨灰盒,从吉隆坡一直去到怡保,我一路无声。据我小姨所说,我一个月没有说话。 在旅游业当领队的日子,会有很多老阿姨要让我认“契妈”。都是女性,男性没有。 娶妻时,妻子名字是和妈妈一样的,年龄也比我大。最近和妻子谈起,我和她道歉,因为我潜意识把她当成妈妈。妻子温柔的抱着我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大儿子。 手术后从医院回来,第二天坐在懒人椅上观看网上教会星期天聚会,吴牧师讲述约瑟解梦,我就突然想起我妈妈;29年后,我号淘大哭啊,我才肯定我妈妈离开了,我现在是孤儿了;原来29年前,我没有离开过我妈妈的葬礼;我厌恨我爸爸,他没有找到足够多的家用,让我妈妈因此太过劳累,以至她在冲凉水池里晕倒而淹死。我特别亲近老年妇女,那是我潜意识里把她们当成妈妈了。 我要去向爸爸道歉 至此种种,完全明了。我让自己继续哭泣,把委屈都发泄出来。太太从外边赶回来,她以为我中邪了。陪着我的儿子不断安慰我,反而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里的坎过去了。等我身体好些,我就要去找我爸爸道歉,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 就像刚刚发生的土崩事件,死去的人离开了,反而是生的人要坚强。 圣经哥林多后书1章4节:我们在一切患难中,祂就安慰我们,叫我们能用神所赐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样患难的人。共勉之。
2年前
日子仿佛慢慢衔接回往日停顿多时的火车轨道,擦拭干净逗留太久的尘埃,恢复各自谨守的岗位,拼搏的力度也渐渐归位,老日子通通,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茶室,轻轻挥手,年轻醒目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帮我们下单茶水。游目四顾,今日要来一客云吞面,还是干捞面粉糕呢,老婆说她很喜欢看面档老板一碗接一碗烹煮面食,很有匠人的气氛与精神。虽然等候的时间拉长了,就像我们自己在店里泡意式咖啡,一次一杯,现磨新鲜咖啡豆,然后等待萃取出丰厚的咖啡液量,漂亮的红棕色油脂漂浮在上端,我们称它做克林玛(Crema),一杯漂亮完美的意式咖啡通常都有相对精致的克林玛相伴,就像月球默默在守候地球。 有时在茶室遇上退休的许福校长和夫人,会攀谈几句,虽然我没有荣幸受教,但校长的侄儿是我中学玩伴,中学时期瞒着母亲偷溜到油棕园自己筑小型水坝戏水,就是这位好动侄儿领军的,当时他还有一手绝活,在数层楼高的树桠上埋伏高黏性的胶水,捕抓价值非凡的各色鹦鹉,转卖到宠物店当成零用钱,羡煞一众同学。 花20分钟慢慢品尝早餐,日复日晨泳后归位的肌肉已无往日的松弛,渐入中年,越来越需要稳守住健康。老婆有时是我的教练,有时换成我在后头督促她,我们经常欢快的坐在人声鼎沸的茶室内挑选小食,七分饱刚刚好,茶水减糖,维持着不甜不腻的人生模式。 经常经常,和老婆边喝茶边回想差不多10年前的日子,我还在17区报馆总社任职,老婆工作的杂志社在南湖镇,我们每天一早打点好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儿子,牵着他搭电梯下楼,经过老式公寓的游泳池时常常两夫妻就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买下这公寓单位呢,要不要咬牙试看看呢 ?出了公寓,分成两台车,轮流载儿子去报馆对面廉价组屋的保姆家,之后随意找间茶室和老婆吃早餐,那时候啊,已经越来越多外劳坐镇茶室了,泡茶点餐送餐,吃早茶在那时候只是我们的例行公事,没特别的滋味可细述。即使后来移居回我自己从小生长的家乡小镇,那两年起早摸黑赶着喝早茶之后进芭场的日子,是填饱肚子的例行公事中的公事,说来惭愧,每间茶室的茶水差别,我一间也分不出来。 终于找到让我们心安的所在 果然,原生之地,不一定是最亲切的所在。这些年下来,我已经逐渐逐渐学会拜托各种关系的情绪勒索,家人的、老朋友的、旧同学的、顾客的,每个人都对他人的人生规划有各种期待,经常忍不住要下指导棋,过了40年那年我就决定了,人生是我自己的,各种繁文缛节都渐渐在我的人生领土退散,各种亲戚间不真诚的套话,我已经学会用含笑不语来回应,冷场就冷场吧,好过虚情假意的敷衍对话。 人生有时过得特别憋屈,是因为太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太轻忽自己的心灵颤动,太委屈自己了。 后来,我和老婆几经转折与出乎意料的移居下,终于找到让我们心安的所在,原来畅销书文案上的心安即是家,没有在骗我。渐渐的,我们在这座南边之城,和林林总总各怀善意的人们相濡以沫,开茶室的金生学长会边擦拭桌子边聊日常话题,他说这是茶室老板的附加价值;童军出身的阿古学长会趋前来舌枪论剑一番,让我瞬间回味中学时的废话时光 ;安哥海陆一碰面就来两句温暖的寒暄,顺便分析几句政经时事,轻松对话填满每一个小日子的隙缝,没有人在勉强任何人的生活分寸,这不就是我们理想的生活吗? 前几日,光顾学长金生的凤城茶室,最喜欢边和他聊天边听他中气十足的呵呵笑,坐在靠近店门的五脚基,还可以悠哉欣赏这阵子阴雨天早晨南峇山山腰的山岚,风起云涌时,山脉的光影流动很是漂亮,无价的风景。学长常常会传授餐饮业的心得,不藏私,数十年功力下的分析与诀窍,就像在跟老师傅讨教内功心法,获益良多。 山城日子过得很有滋味,想必都和这里的人物有关。南边有朵云,烈焰般的日光,被舒舒服服遮挡住了,多么好的一朵云。
2年前
母亲对陈年旧事有惊人的记忆力,她能牵引我们穿越时光隧道,回到多年前的场景。我也乐于参与,从中挖掘独家的写作材料。 前几天老家没人,我回去陪伴母亲一个下午,她突然提到当年她养的两头牛。 当年,我们在房子旁边搭了一个简陋的牛棚,牛棚旁边长了嫩草,母亲只等它们稍长一点就可以收割。一天早上,一辆小型客货车在我们家附近停了下来,一个年轻人下车来,拿起镰刀割牛棚旁边的嫩草。在锋利的镰刀之下,草儿来不及呼救,“沙沙”声中便陈尸于地。 母亲连忙上前阻止:“这些草是我留给我家的牛吃的,你可以到其他地方割草吗?” “在这里割草有问题吗?这块地是我姑姑的。”年轻人没停下手中的工作,语气理直气壮。他所谓“姑姑”,指的是我们的邻居刘伯母。 刘家还未搬来之前,那块地原本属于我们的一个亲戚,我们曾经住了数年。后来亲戚把地卖给刘伯父,我们便搬去旁边被政府划分出来的筑路保留地。亲戚说,地划分出来之后还没发展,而且政府尚未赔偿,我们住下来也没什么问题。从刘伯父那块地搬过来,我们住了十几年,四周的邻居也相处得很好,如今怎么冒出一个无礼的年轻人呢? 由于地的拥有权有点复杂,母亲没跟他争议,只说了一句:“你没看到我们养牛吗?” “你养牛是你的事情,我割草是我的事情。”他的态度相当傲慢。 母亲沉默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把草割完。那人不仅割草,也把母亲的尊严割伤了。牛棚的两头牛,原本温驯的,突然显得有点烦躁,仿佛也知道它们的权益遭到侵犯。母亲看了那两头牛,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不然把牛放出来,让对方尝尝什么是牛脾气。不过,她还是克制心中的怒气,只因我们把房子建在政府筑路保留地,就觉得低人一等,遇到这类事情,只好忍气吞声。 那人把草料搬上车子,在调转车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后轮陷入路旁的沟渠。他再三尝试还是无法脱困,最后只好向母亲求救:“你们家有没有木板或什么硬物可以垫在轮胎下面,好让车轮能够挣脱陷阱?” “没有!”母亲冷漠地回答。 不勉强自己去当道德楷模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相信上天有眼,那人的报应来得特别快!我有点意外,因为母亲向来对人亲切,乐于助人,那一次当对方求助,母亲却硬着心肠,反应冷淡。如果她以德报怨,立刻找一块木板给他,并帮他推车,或许那人因此痛改前非,向母亲道歉,并把草料奉还(这只是我的假设罢了)。无论如何,我还是尊重母亲,重视内心的感受,不勉强自己去当道德楷模。 “后来怎样了?”我问。 母亲说刘伯父及刘伯母赶过来,帮年轻人推车。刘伯父打圆场,笑着说刚吃了饭,有力推车啊!当时刘伯母责备了这个侄儿,不该来他人的地盘割草。经过这个教训,后来不曾再看到那人过来割草了。 在事件中,母亲的确受了委屈,她埋怨父亲没本事,无法买一块地自己盖房子。虽然父亲努力挣钱买地,可惜事与愿违,买地的事情总是功败垂成。到了我们这一代出来工作,家里的经济也逐渐改善,我们在90年代才拥有自己的房子。当然,我们早就不养牛了,无需为了割草而与别人闹得不愉快。 居者有其屋,是一般百姓的心愿。母亲的心愿实现之后,再也没有经历权益遭到侵犯却无法自我捍卫的无奈。
2年前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