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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

母亲的视力被“薄雾”笼罩已有一个月,直到她感到阅读越来越吃力和夜晚看不清路牌,才察觉不妙,主动向我透露视力模糊的困扰。我凑近细看她的眼球,她把眼睛睁大,逗趣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写错字她最常讲的一句话:睁大眼睛看清楚点。她微微忸怩,须臾,便问我有看见白色的膜吗?我忍不住调侃她说已经“熟了”,害怕吗?她举起有柄的镜子,眨动左眼,食指腹将眼睑向上拉,低声争辩:“黑白讲,你又不是医生。” 幸好她让我知道这件事情,而不是道听途说胡乱买眼药水滴一滴就好了。检查的结果,母亲被诊断患有白内障和青光眼。白内障是逃不过的,她心里有数,却没想到青光眼这小偷也悄悄地盯上了她。母亲笑笑,重复地告诉医生她不可能有青光眼,强调只是视力模糊,还纠正医生那是白内障。同时,她频频望向我想得到我的认同。余光里我感到她投来的焦虑,青光眼也不在我预想之内,可见小偷不会预先通知你:嘿,我要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医生说只要有定期检查眼部,就可以早发现匿藏在眼睛里的偷光“小偷”。早发现,早治疗,你说对吗?她目光犀利,像回力镖打回到我身上,又像发现了我瞳孔里的秘密似的,让我惴惴不安。 医生建议母亲做白内障手术,而青光眼需要开始滴眼液治疗。母亲一听到动手术,就从椅子上惊慌地站起来,因受到那些根深蒂固的不实之说影响,“手术”两个字让她有不吉利的联想。医生巨细无遗地向我们解说手术过程和风险,母亲心不在焉,我呢则寻思着法子让她接受治疗。顷刻她又笑脸盈盈地问医生几时可以做手术。 担心术后麻烦家人 我无从揣测她的心思,到她说几天没洗头也没关系时,才理解她担心的是手术后静养的日子会带给家人不便,但一想到延误治疗带来的严重影响,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手术安排在下午,医生为母亲检查后,她就闭目休息,不理睬我了。我倾听着她的呼吸,最后耐不住静寂带来的不安,在她耳畔一面碎念家常,一面细细端详她脸上的变化。只见皱纹都顺着纹路散开,眉毛舒展,并没有凑集在一起,看似心情不错。不过母亲一向善于隐藏担忧,伪装的功力可是练了四十多年,藏着掖着的情绪,最令人惆怅。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探头出来唤叫母亲的名字,我听见她轻轻吐气,安慰我说小手术而已,十几分钟就结束,手术后她就可以看世界了。我拍拍母亲的手掌,温温的,劝她别紧张,说得自己心虚起来,毕竟每个人害怕的事物不一样。 副刊还没看完便听见母亲和护士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她左眼戴着保护罩,自嘲成了独眼龙。我们坐在长凳上等待领取药物时,我好奇问她手术时她在想些什么呢,她说想着即将要去北京旅行的行程,刚到八达岭就被医生唤了回来。我真佩服母亲随时可以调整心态至平静的状态。 一天吃过晚饭后,母亲坐在餐桌上瞅了我一眼。她眨眨眼睛,我问是眼睛不舒服吗?她睨了一眼云石餐桌,缄默不语,摸了几下桌面才问道:“为什么多出几道划痕了?” 我把脸贴近餐桌,问在哪里?母亲居然不悦地说:“睁大眼睛看清楚点。”
3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