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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星期前
11月前
12月前
即使过了许多年后你还清晰记得,那天明媚午后,云带着大块阴翳栖息树梢。姑姑抓着你稚嫩的手,看着你修长手指说“这双手以后一定是双好命手”。说你这双手这么嫩,那么滑,总也不可能是双做粗工的手。那时的你还只是个中学生,但你也知道,在那阵时当侍应赚零用的旧日子里,手掌也曾长出难离茧子,层层粗糙却不溺人的漩涡。 确实是午后你记得,因为夜晚姑姑要经营面档和陪酒。她总说她12岁就出来打工,什么人都见过了,叫你好好读书不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你不知有没有听入耳内。但或许因为她的关系,你常因此留心于他人的手。你知道手掌那些难除污渍是机油顽固弥留的影,横亘掌心的是在健身房天天锻炼造就的伤,中指关节左边长茧的是一只常握笔的手。 你知道你称不上是什么恋手癖或手控,严格点说,你更留意人们的手指和指甲。施人诚〈远方〉写想像的恋人,第一句就是“宽厚肩膀 手指干净而修长”,那般爱恋如此阳光。修长手指是讨喜的,留有一些指甲也无所谓,重要是干净,像一片爽朗的海,卷起海浪是明净的白。大选时食指沾染墨水印,虽说是投票后的荣耀证明,但好一段时间都让你误以为是脏污,合照时发现指甲入镜,还会要求重拍。 指甲从手指长出的那端,有一块浅白色区域,被人们取了个漂亮而神圣的名字——月牙。网上伪医学说月牙的多寡与厚度,反映着人的健康状况,虽不知虚实,但近年你身体抱恙,只有两只拇指依稀可见,端看左右四指确实不见月牙。阿肝常拍一些想推荐的书给你看,你却总是留意阿肝的修长手指,拇指月牙足厚,猜想他日子好好的。 你的手容易出汗,却矛盾地喜欢牵手。老人家常说十指痛归心,手指和心脏是相连的,十指紧扣也就等于两颗心相互触碰了吧。闺蜜大木喜欢牵你的手逛街,但你不习惯跟女生牵手,别扭异常。女生的手这么娇这么嫩,干嘛要被你这多汗的手糟蹋呢?大木总说她不介意,说她也多汗,有时勾手臂,有时大方牵起你的手走在街上。大木的手掌厚实,像一张小小的,让人放心被她揽在怀里的布沙发,牵着让人安心。 你常常从网上获得一些奇怪的知识,比如一些伪心理学:当别人和你交谈时双手抱胸,表示对方并不认同你说的话。让双手时时不知如何安放的你徒增更多无用焦虑,手抵座椅不是,身躯僵直掌心覆于膝盖也不是,最终也是无法自制地双手抱胸。但你总能够有办法化解,当右手掌心在摸索中找到最佳庇护所,发觉就在你左手手肘上,那样就不会抱着一副坚决的交叉,能够好好地听眼前人说话。 惟庆幸阿肝不是让你焦虑的人。在阿肝面前,你没空理会双手如何摆放,你只希望自己懂得更广,才能和他聊更多更多的话题。你们总说着志趣一致的话,把白昼聊成黑夜,也明白阿肝并不是高频率说话的人,于是每段空白你都理解。你喜欢和阿肝相处间积累下来的默契,所以努力成为他可能喜欢的样子。跨年夜,你和阿肝在车龙里听歌,拉娜那首加利福尼亚。你说这首歌总让你想起那句“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却窝囊地不敢牵起他的手。慢慢来你在心里说,举措小心,迷障如魔法,让每个可贵机会都逸散空气中。以为赶不及跨年,却还是在12点前抵达广场。好多好多的人,你和阿肝找寻缝隙,在人群中窜踱,偶尔捂着耳朵抵御在耳畔吹响的塑料喇叭。 “这文化到底是哪里带进来的?” “不知道,真的很吵。” 世界耽美喧嚣。你找到一处能够容纳两人的路堤坐下,和阿肝仰望那座闪亮的高塔。好像世纪末的华丽一样你说,人们既对未来感到迷惘,却也愉快地将狂欢向晚,期待得如此迷幻,如此哀伤。你想着如果此时大厦轰然倒塌,你会不会立刻牵起阿肝的手,用尽所有力气追赶即将消失的明天。 “新年快乐。”今年的跨年夜没有烟火,大家都知道但还是期待奇迹出现。众人望穿夜空忘了倒数,午夜12点悄然蛇行而过,流星一般让人来不及许愿。你凑在阿肝的耳边,成了第一个亲口祝他新年快乐的人。阿肝笑笑地回道,他自己也没察觉,口罩掩不住他从眼神流露的可人笑意。那时候你想,这样的跨年夜,即使没有烟火也都无所谓了。 你们赶在人群如鲔鱼洄游前提早离开,却发现人潮仍然涌动,沙丁鱼之景就在眼前,你和阿肝碍于礼让而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喇叭声狂躁如雷。但不知道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你想起阿肝从那城带回来的PTSD,担心那塑料喇叭令他不安,你找到另一侧无人空隙,抓着阿肝的手腕就往前走去,自以为文艺电影男主角那般跨入新一年。你们就这样一直走,你的手一点一点地向阿肝掌心趋近,在那暗夜里紧抓着不放。你知道阿肝并没有回抓你的手,只是乖乖地被你牵着,但你此刻只想坚定地牵着他的手,不能也不愿意松开。靠近维持秩序的警察身边,你把牵着的手藏在后头,让托特包掩护彼此。 阿肝也是多汗的手,软软的,湿润像带一身阴雨,但你知道他是暖阳。你想爱护这只手,永远牵着不放。后来走到光亮窜出的地下道,你和阿肝互有默契地缓缓松开手,明晃晃日光灯下,不失礼貌也不让彼此失落。阿肝这时拍拍你的背,你感到有些气恼,因为你之前就对阿肝说拥抱时不要拍对方的背,那是一种不必言说的,与情爱相悖的安慰,就算你知道你不会真心气他。但你早该清楚知道阿肝是如此喜欢安慰别人,把对不起说得如此伤人如此坚决且没有转圜余地,某种程度上也是件好事啊你说。 你们没有在一起。如果这是一封预言书,多希望能够在你的未来不断尝试寄给你。 “我也曾想,如果我另一半是个不常有手汗的人,和我牵手时会不会很尴尬。”阿肝说。 “爱你的人不会介意的。”那一夜你抓着阿肝手背多毛的手,不想松开,不想道别,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身处深渊,即使都有努力地在好好生活,希望有人不惧黑暗烧伤也愿意成为你的飞蛾,却仍知道自己并不希望爱人同你落入深渊,知道没人必须陪你万劫不复,成为一对白日将尽的恋人。 终要道别的那个下午,你本想转身上车就走但你没有,你眼见阿肝杵在原地第一次想要主动拥抱你。阿肝眼中好像噙着泪水,一身阴雨就要来袭你不敢看,你知道阿肝和你一样难过。比起以往这次是更久一些的相拥,你下巴抵在阿肝的肩膀,他像往常一样拍拍你,说出最后的对不起,你单手搂在他腰间跟他说没事,学他那般坚定。阿肝是一整片你深爱的璀璨星空,那么你在深渊仰望,知晓他在远处好好的,那就好了。 一整个10年过去了,你没有成为那个做好工作的好命人,但你还是想对天上的姑姑说:“我很努力了,有好好照顾自己,每天睡觉,吃饭,工作,按时吃药。虽然偶尔熬夜,偶尔忘记吃药,但我总也算是挺过来了。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遇上什么好工作,但我的手还是那双你疼惜的手,没有了茧子,滑嫩依旧。这一路上我遇到了许多爱我的、我爱的人,虽然有些人没办法再牵手向前了,但还是感谢我们能够遇见彼此,像是未来,我会感谢终于和你相见一样。” 后记:最终,你还是和阿肝在一起了,预言书意外成为最好的情书,感谢你当初坚持写下。往后,请你一定牵好他的手。 相关文章: 【新秀个人特辑/一】陈宏量/锤头挥向菩萨 【新秀个人特辑/二】陈宏量/粤诗风吟 【新秀个人特辑/三】陈宏量/手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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