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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乐

只身远赴东马工作,生活少了家人与爱人而出现待补的空白,终于下定决心报名电吉他班。电吉他热梦,早在实习期间引燃,乐器行里试过簇新锃亮的Fender Stratocasters,却因为预算问题打退堂鼓。一个月存100块钱,放眼两年内入手一把的奖励计划,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搁置。期间虽有好心人士送我一把二手电吉他,却因弦距太高,无法帅气推弦,所以还是当作木吉他来玩,净刷一些开放和弦(open chord)。 木吉他朴实,亲民;电吉他叛逆,彪悍——对吉他稍有见解的人,其实都不会苟同这种过于简单的分类和标签。然而,想学电吉他的动机,的确始于撕掉乖乖牌的决心。大学毕业后,因为怀疑人生,听了很多摇滚乐,内心渴望更多更强烈的乐感,知道除非玩得出神入化,否则木吉他的音色,早已无法承载我想表达的情绪。 然而,人又岂能一辈子都愤世嫉俗,怀疑人生?如今学电吉他,反倒只为了让自己在停滞且高度重复的生活中,找回“还在进步”的满足感。一对一教学,使我想起多年前的木吉他速成班,课程讲求效率,自第一堂课开始,便认知到自己的音乐才华何等有限,最大的死穴,便是节奏。当时老师陪练Taylor Swift的〈Two is Better Than One〉,区区几个简简单单的“僵尸和弦”,几堂课下来始终无法弹到最后一个小节,期间常有抢拍情况,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便是老师因不耐烦而发出的类似壁虎的“啧啧”声。 这一次学习电吉他,我想要慵懒随性一些,遴选老师的条件——才华第二,耐心第一——试过了阿廖老师的第一堂课,领略他不疾不徐的教学风格,我才决定报名。我不设几个月内必须弹出一首歌之类的目标,只想从零开始了解乐理逻辑。生活依旧以工作和文学为优先,有时间就练,没有时间则笑着向阿廖老师赔罪。 带着这种闲散心态上课,某日却听到隔壁的钢琴老师责骂一个约莫10岁的孩子:“你自己向妈妈交代,为什么学了那么久还不会!”忽地反思我的爱好,其实是另一个孩子的功课,另一个老师的KPI。孩子的妈妈也许急于求成,因为越早学会钢琴,对他的未来越能起到实质性的加分作用。不知道,那个孩子会像我们讨厌历史课本的那些古人一样,讨厌写下复杂乐句的大音乐家吗?如果当年母亲早一点送我去学音乐,我是会变得更有才华,还是看到密密麻麻的乐符就作呕生厌? 节奏之所以不好,我归咎于我的急性子。阿廖老师从我弹吉他的方式,推导出我是一个“很急”的人。他知道我没有认真数拍子,也没有细心分解乐符之间的留白,急着将整串乐句弹出来,所以打乱了整首歌铺排的情绪。还记得刚加入精神科时,前同事F见我总是焦躁不安,还特别为我进行了一次“着陆疗法”,试着剖析我的急性子。 我联想到特别擅长制造应考焦虑的某位补习老师,他有句名言,原话大概如此:“你必须在考试前付出120分的努力,哪怕考试当天生病了,你还有80分的实力可以考A。”这句话和“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活”异曲同工,提醒人要超前部署。话说得也没错,只是危机意识过了头往往引发焦虑。 继续在音乐路上修行 最后,电吉他班竟然也像习写书法一样,要求我定下心来,一步一步跟着节奏前行。阿廖老师常常要求我什么都不弹,先静下心聆听鼓点,从慢板开始学起,掌握了慢速弹奏才逐渐加速。“即使每个音都给你弹对,如果没有节奏,还是不好听。”阿廖老师批评时总是慎重其事,可以感觉到他正在小心措辞,在不伤害学生自尊的前提下,点出其中问题。所以,我的电吉他班没有乐音狂飙,只有一再重复的相同音节与节拍器“滴答,滴答”的闷响。 近期大红的外国音乐老师Rozette评论不同歌手演绎〈浮夸〉时说过,音乐虽然允许情感宣泄,却也必须保持基本的音准和拍子。那些吉他之神为了维护其神话地位也许会否认,但是有谁知道,一段酣畅淋漓,浑然天成的电吉他solo,要经过多长时间的试错、训练与抛光打磨? 上天好似为了鼓励我继续练琴,通过演算法重新推荐10年前学木吉他时,特别崇拜的网络歌手。那位歌手弹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基础和弦,却是我当时的学习目标。10年过去,我已经超越该水准,而我的音乐生涯(这个词有点重)也有过两个让我有信心继续玩下去的高光时刻,分别是某位街头鼓手的正面评价:“He can play! Let him play!”;以及那夜我们一群文友窝在槟城某家酒店,当时还不相熟的音乐人修捷听我弹〈Country Road〉之后,用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的狡黠表情,所说的那句:“还不错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将这两句话视作类似“专业人士的认同”,继续在音乐路上修行。如果今天是活着的最后一天,那又如何?不为上台发光,也不求几个月内弹出逸兴遄飞的独奏,我应该还有时间慢慢摸索,先耐下心来吧,未来总能稍有表现。
2星期前
1年前
雨天抵达硬石酒店。不见碧海蓝天,没有白净长滩,没有比基尼、香蕉船、水上摩托和降落伞,童年骑过的那匹白马也不知正在哪一座马厮避雨。仿佛身处被上帝弃绝的人间异境,此刻只有专属于我的寂静与喧嚣,寒雨啪嗒滴落伞蓬,眼前尽是苍灰色的雾幔笼罩天地,风向乱窜,浪头掀得奇高,鲸吞无人的渡头。 硬石酒店坐落槟岛北部的峇都丁宜长滩,经过几间度假村和一艘远古帆船造型的西餐厅后方能抵达,再往后则是生平未曾抵步的秘境,不知是不是壁立千仞的悬崖。山路蜿蜒湿滑,我携带度假的心情独自一人驾车前往,像一个不懂事的少年,挥霍夜班之后所剩无几的能量。这里原是我和妹妹梦想中的酒店,为其拥有整个北马最大的泳池。推开门就有一座私人泳池原是我和她虚妄的童梦,但这里一夜要价不菲,我们向来不忍向父母争取。 酒店好客,向来不会检查出入大厅和泳池的人是不是他们的住客,无任欢迎并接纳所有到此一游的各路人士,非常契合摇滚精神,即使像Kurt Cobain这种邋遢油腻的歌手,抑或身上弥漫大麻味的Bob Marley等人都能自由进出。十几年前开张至今,我们一家反复抵达却未曾下榻,每次都是以外来者的身分,望梅止渴般想像于此畅泳的惬意。然而今日重访,却不再对蔚蓝的泳池感兴趣,反而是为了听懂摇滚乐后,想要重新走进童年时错过的玄妙世界,细数这里馆藏了多少摇滚乐的神器。 据说这些乐器和服装都是摇滚乐手捐献的珍品,每隔几年就会和全世界的其他分行交换,以飨全球的摇滚乐迷。小时候抵达总是被父母拉着,站在那一把把的乐器前面拍照。父母嫌弃摇滚乐太嘈杂,所以墙壁上的电吉他从来只是“到此一游”的背景设置。如今站在澄明的玻璃柜前端详那些乐器,隔着玻璃却能感受到那股辐射而来的热感。滚石乐队的战衫依稀招摇着主唱鬼魅般的风范;枪与玫瑰的吉他手的黑色礼帽自带吉他狂飙的刺耳;绿洲乐团的木吉他使我想起他们更温和的不插电版〈Don’t Look Back in Anger〉。 摇滚乐或许就是童年英雄梦的延异。我们都想拥有一个自己喜欢也善操的乐器,搏击生命中的各类怪兽,转身以一个飒爽的英姿,庆祝自己的胜出。然后我们发现单打独斗太寂寞了,于是也想组团,和其他拥有相同理想而能力相异的人用不同的武器迎接一场场的胜利。各音部和谐协奏,宛若气象万千的海上暴雨、惊雷、狂风和巨浪,以无从抵御的气势,暴力地发泄着,摧毁万物,净空世界。 摇滚乐挑动主流价值的敏感神经,反对一切,也反对摇滚乐本身,于是像某句歌词也默认了摇滚其实只是一场迷醉,无从改变世界的这一事实:“我们紧握刚硬的刀/却无从杀死那只怪兽”。与我们过招的异兽,是麻醉的世界,是我们始终游移在其边缘,却又最终将我们收编的体制,抑或只是小我的存在危机?我们想在愤怒的歌唱中,像〈Die Till 18〉所写的那样永葆青春。节奏爆裂的快歌,使我们想起那些年的彻夜狂欢,以及血液冲击脑门和心脏的忘我瞬刻。 但快歌唱的从来不只是快感,而是反叛,是对父辈和传统教条的蔑视。摇滚乐像满天流星滑落的天文景象,有人曾将之视为横魔出世,国之将亡的不祥之兆。摇滚乐决意挑衅当权者,以洒脱涤荡的猛锐反对旧世界的游戏规则。摇滚乐手捡起装备,发射犀利的歌词和乐符,走在街头,义无反顾奔向变幻莫测的风暴中央。1963年林肯公园,鲍勃迪伦和琼贝兹要风给战争狂人捎去世人想要的答案;约翰蓝侬和小野洋子慵懒躺在床上要那些好战分子“做爱不作战”;布拉格之春发生时,波兰人改编〈Hey Jude〉成为革命的战曲,抵抗苏联人的坦克;大卫鲍伊惊世骇俗的声音在80年代唱倒柏林墙…… 但我毕竟没有生在那个年代,无从说明那些摇滚乐像洪水击溃高墙的传奇,是不是传记作家笔下的过度渲染,抑或是我们这些后摇滚世代的乐迷的过度美化。远方暗雷频闪,恰似如今东欧的战火和人间悲剧。世界越是纷乱,摇滚乐的主题及其晦涩的歌词反倒越能引起共鸣。那些古老的梦魇,比如核能、性别、极权、种族和战争始终盘桓在我们的世界,丝毫无惧摇滚乐这股狂风。也许,摇滚乐只是英雄电影中的战前叫嚣而已,那些签个名字,弹根手指就能改变世界的反派,仍在鸡尾酒会交换着偷天大计。 硬石酒店大厅入夜后有乐队表演。由一个女高音,三个男乐手组成标准的乐队阵型,唱几首不怎么具有摇滚风格的歌,好在主音吉他手的技巧高超,多少赋予了那些歌摇滚的印象。雨花在他们身后的塑料帘子漫开网络般的纹路,聚光灯的光芒被折射出七彩的梦乡底色。特别享受此刻的微醺氛围,和一众不认识的单身汉和家庭一同涵泳在相同的情境中,就像身处石缝中的微生物,决心把世界遗忘,也被世界遗忘。 眼前这类阖家欢的现场演唱毕竟和真正的摇滚迷幻相去甚远。主唱也掀不起合唱热潮,罪不在她身上,而在这里的人过于冷静和自持。隔座那位牵着一家大小的长发男人,像是一位老庞克,他还会记得上个世纪的嘶喊吗?他们还记得那些因为越战、切尔诺贝利、肯尼迪遇刺后被写成的经典音乐吗?毕竟没有一出悲剧是普世的,身处和平区域的乐迷未曾真正深入战火,所以大都能轻松遗忘,心中只留下那些激昂的音轨。 当摇滚被包装成酒店主题之后,是否意味着摇滚已经成为化石般的过去?就像帕慕克小说《纯真博物馆》中的主人公一一收藏了心爱女人的身边用品,看似拥有,实则代表着失去。怅然回望,抵抗又是否有意义?到了他们这些年纪,那位老庞克会不会告诉我安居乐业才是生命真谛?悲伤和创作是一对孪生兄弟,彼此纠缠在艺术家生命深处。正如乐评人马世芳说过,摇滚就是需要以青春鲜血写成的悲壮故事来滋养它的土壤,才能喂养出如许怒放的繁花。 听听歌就好,你真想活得像摇滚乐手一样痛苦和迷狂? 回归现实,菜单上一客汉堡要价近40令吉,我和妹妹的泳池之梦始终过于奢侈。硬石酒店是一个梦想的乌托邦,也是一张商业利益的罗网。那位老庞克一家六口,每个孩子各点了鸡扒和饮料,要价不菲,他哪有余裕摇滚至死。其实撑起那些流行摇滚乐的,何尝不是背后的资本运营和算计?泳池中央的披头四铜像,Café门前的麦可杰逊像,皆是音乐产业的成功典范。只是我仍愿意相信——即使和商业妥协,那些摇滚乐手依然继续扩大和强化内核中的反叛能量而不全然被数字吞噬,榨干。 9点钟表演结束,乐手走下台,走入人潮中聊天,饮酒,与平凡人无异。他们的光芒轻易消融在世界的纯黑中。我们深谙,大多数人的一生皆平庸且重复,所以我们才会喜欢摇滚乐,在几分钟的表演中,寻觅那个在险恶社会里走失的个性,重新感知自身的存在和意义,走向迷幻世界玄思证道,却始终与其保持似有若无的距离。 离开硬石酒店之前,我带回一支煜煜生辉的吉他别针,以为就这样抓住了这一夜浮烁的星光,还原了悄然褪色的摇滚梦。雨势小了,暴风止息。后暴风雨的黑夜就要吞噬天地。从峇都丁宜长滩回到乔治市的路灯稀疏,我还有很长的一段夜路要走。深邃的黑暗中,我的车灯宛如两把和黑暗战斗的光剑,引我一路爬坡、下降和急转。车内的摇滚乐不曾停止震荡。 相关文章: 【花踪16.新秀评审奖】王晋恒/刺丹青 【花踪16.新秀散文首奖】王晋恒/雄水蝶 王晋恒/吃货物语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