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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

4月前
一年级的时候在生字本上习写“过”字,写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妈妈拿藤鞭往桌上拍打,啪啪啪啪啪啪,就这个字,你到底要写多久?那时已是晚上10点钟,离我上床睡觉的时间已过了一小时。我写得手抖,被妈妈那么一喊,接连几个“过”字越写越偏,写过了界,“辶”字被隔离在大方格之外,唯独“寸”字在格子内坐镇。我不满意,橡皮擦在一整排大方格上来回擦揉,不争气的泪珠缓缓落下,滴在生字本上,竟然穿破了洞。 妈妈失去耐心,藤鞭随手扔在地上,我伴着白色日照灯,握紧木笔把“过”字凑齐,一整晚将自己盖在棉被里。 10年后用电脑学习排版时,我才发现自己当年的行为叫“文字洁癖”。不禁感叹,要是当年学写生字的时候,能在写字本上安装这种便捷功能,一个按键便能把所有文字对齐,那我就不必忍受妈妈的暴力,更能扛过对自己的完美要求。小学一、二年级的我不爱华文,亦不是写字比赛的常胜军,却偏偏对自己的手写字很有要求。众多方块字中,唯独“过”字与我隔着一条鸿沟,我和它或许是上辈子的冤家,注定与它过不去。 其实我不是讨厌“过”字,只是不喜欢写“辶”字部,那个被妈妈称为“坐船”的走之底。“辶”字本写作“辵”,《说文解字》记载:“辵,乍行乍止也”;《广雅》记载:“辵,犇也”,故与“辵”有关的字,多与奔跑或行走有关。简单来说,辶字部的字多数具备“远离”之意,如“逃”“过”“追”“远”,都是拉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文字。 人,拖着一行李箱的背影,特别像个“过”字。“寸”字看向前,宛如影视镜头拍摄离别戏时的特写,左侧脸的泪水,旁白搭配自己分离的心声——不能回头。去年学生问我“过”字怎么构词,我第一时间提的词是“路过”。时下有一首传唱度极高的影视主题曲叫〈路过人间〉,用“路过”二字形容人间的短暂停留。初听这首歌的我把自己当成一座驿站,将各个阶段的自己视为一场路过。 或许人需要离开自己的原生地,才能把身边的一切看得更清楚。小学四年级第一次参与学校的越野赛跑,一路从学校跑到自己当时的住处,然后折返。我和几位同学同住这一带,大家几乎都忍不住指着那座灰色的组屋向同学介绍:“看,这是我家。”第一遍路过自己的家,那时候的我们没有隐私的概念,很容易向对方坦诚自己的秘密,连日记都能互传。路过,就当做是一次的自我介绍。 升中学后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念了6年的小学似乎筑起一座隐形海关,很久才能路过自己的童年一趟。我开始学习户外生存,一个学校假期能有几场三天两夜的生活营,所谓的“家”,对那个时期的我而言是一个路人的休息站。 从哪里来 又该往哪里去 最近一次离家最久又最远的,是去年长达3个月到雪兰莪的实习期。家与住处距离365公里,我从哪里来,又该往哪里去,这道哲学问题是我当时路过槟城大桥,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我生于槟岛,长于槟岛,20年来都在岛上生活。或许因为岛内没有大道收费站,一过槟城大桥便能让我产生离开家乡的错觉,闯进另一个世界,更何况要到距离家乡4个小时半的雪兰莪呢? “过”,在槟城是以具体的槟威大桥形成的地标。“过、过、过……”小学老师让我们在写字本写满一排的过字,很像是在提醒我们放过自己。人生,就像个过字,迈开脚步,把过去的经历往身后背,辶字部的寸字则提醒我要不断学习往前看。就如妈妈所讲的,倘若踽踽独行太累,不妨借一艘小船,让自己在船上随风飘荡,飘啊飘,直到看见自己的驿站。
1年前
儿时的新年,既期待又恐惧。期待是因为过年时可以喝到平时喝不到的汽水;恐惧是因为又要开始做过年糕饼和大扫除。 那时很怕母亲忙起来会发脾气,胡乱责骂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试问哪个孩子的童年,不害怕父母突如其来的发难? 妈妈喜欢做新年糕饼,总向人说孩子们在发育时期很会吃,去外面买很贵,所以得自己动手做减少开销。但在我们的认知里,这并不是真相的全部,因为妈妈的嘴巴对外对内说法不一样。妈妈告诉我们,制作过年糕饼是因为客人来了可以边聊天边吃。 过完年要是糕饼还吃不完,就会理所当然变成我们兄弟姐妹的早餐。于是好些个过完年的早晨,我们单是喝一杯美禄和吃年饼,就花了一个小时;毕竟再好吃的东西,每天都在吃,时间一久也实在难以下咽啊! 制作过年糕饼是我们恶梦的开始。尤其制作“粿加必”,更是让我们想“越狱逃难”。众所周知,制作粿加必的时间漫长且需要多人站岗,我们从早上9时上场拼搏到下午4点,妈妈的嘴巴不停活动,她的唠叨与责骂声也是从上场即连珠炮发射至4点才哑火。 我那时候非常不解,妈妈为什么做得那么辛苦还要做呢?要知道我们不是身在冷气房做粿加必,而是在闷热的后院小亭子,加上需长时间对着火和坐在小椅子上,所以很不舒服,起身时个个腰酸背痛无法站直。妈妈不体谅也就算了,我们还要在煎熬中听她碎碎念7个小时。妈妈辛苦,我们比她更辛苦和受罪。 无奈她是妈妈,也因为我们年幼,所以实在无能为力。我后来以“我最讨厌吃粿加必”来宣泄自己的不满。直到今天,我还是不喜欢吃粿加必,因为它参杂着儿时无法宣泄的不解和怨气。 另外一个没打仗也会硝烟弥漫的情况是过年前的大扫除。不知道为什么大人总是把新年过成了“劳动节”,平时那些深不可及高不可触的犄角旮旯,只有过年前的大扫除会被发现;一堆躲在床底下的灰尘、毛发团等,只有在那个大扫除日才能“重见天明”。我们家的大扫除是除了爸爸以外,全家总动员参与的盛事。洗洗刷刷、爬高爬低,提水冲洗、抹左擦右就是当天工作的全部。 生活很累不如放过彼此 虽然当天我们全家都参与,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嘴巴还是不能闭上,总嫌这嫌那,说我们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对。大扫除时总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母亲的尾巴。长大以后,每年新年大扫除,因为母亲唠叨的个性,我们会与母亲顶嘴,以致整个大扫除成了一场灾难。 所以,我当时就立下决心,将来长大,我一定不会复制妈妈的模式,不会一忙起来就骂骂咧咧,也不希望孩子童年的过节好像经历一场体力活。辩论黄执中靠的是读书多,我单纯是因为要应付忙碌起来就会骂人的母亲。 长大后结了婚,我也不会强迫自己。过年大扫除这个仿佛被传统华人披上了“红彩”的仪式感绝对不会在我家上演。平时有空就多少收拾一点,不会因为新年迫近眉睫而让全家人一起大扫除。 大扫除是要让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所以规定各个家庭成员负责自己领域的卫生是最理想不过的事情。若是家人打理得不理想,就自己再动手打理至自己满意的范围。实在不喜欢一边做一边唠叨的感觉,因为想约束别人,最终发现你只是约束了自己,还让自己更讨厌自己。 看见篱笆门生绣或落漆、墙面泛黄,向先生表示该为它们补补漆。先生是个不能做粗活的人,也没那粉刷的耐性。见他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一切。活到中年人已通透,绝对不会再做气死自己的事情。 以前发个脾气,牛都拉不回来。如今生个气,转眼就觉得没必要,时间磨去了年少轻狂,也已沉淀了冷暖自知。 转身就去五金店买了两桶漆,向老板了解油漆的前后步骤就开始粉刷。油漆前,我先向先生表示我要油漆了,并请他先避开去外面找朋友叹杯茶,吹吹水。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如果他在家,我看到他没帮上忙我会很生气。而且如果他怕我生气而帮我,他又做得不心甘情愿。看到他心不甘情不愿,我就会认为自己好像在强逼他,这样一来就会叫他“滚”;如果他滚得很狼狈他又下不了台,这时他就会摆出一副“厌世”的样子来,到最后我就越发生气,油漆的工作也被气得无法进行。 我永远清楚我的初衷,我只想好好油漆。拥有清晰的头脑很重要,不被身边的烂人烂事影响我的情绪与工作。自己发光发热就好,别强行为他人点灯。成年人只筛选,不教育;只选择,不改变。 我了解自己的德性,不喜欢强人所难。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好的事情,而且是心甘情愿去做,不会自我感动,也不会埋怨别人不帮忙。如果我自己无法做到,就花钱请人做。如果要身边的人免费帮忙,首先必须确保自己不向他人发脾气。 生活很累,倒不如彼此放过,我做个轻松妈妈或伴侣;你做个快乐孩子或伴侣,各自安好,不是更好吗?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