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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生

12月前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们的朋友或同事喜欢我,而不是你们本人喜欢我呢?” 当我代替同事转达喜爱之情后,蔡明亮导演笑着打趣道。 报道:本刊 叶洢颖 摄影:本报 陈敬晖 9月上旬,蔡明亮应邀回马举办名为“从电影院到美术馆再到电影院:蔡明亮谈创作的无限可能性”的讲座。 光看标题就知道,他的舞台从来不只限于电影院。他做过多次跨界尝试,比如将电影带入美术馆、执导舞台剧、与其他艺术家举办联展等等。 这位出生于马来西亚砂拉越,在台湾定居、发展的导演在国际多个重大电影奖收获颇丰,今年更获得历史悠久的影展——瑞士卢卡诺影展颁发的“荣誉豹奖”,以表彰其电影成就。这也为他那长长的得奖纪录再添一笔。 许多导演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但他从来不缺,甚至会因为兴趣缺缺而推掉项目。 “我有资金,可是我没有想要拍。我常常都是这样,我会推掉很多东西,没有兴趣。有些是观念不太一样,他可能觉得他有个剧本找我来拍,我说我不会拍别人的东西,很可惜啦!我不是那种导演,我不会勉强自己做这些事情。” 奖项、金钱和梦想尽在囊中堪称人生赢家。但饶是万事亨通的他,亦深受健康问题的困扰。 交由身体做主,以平常心走自己的路 他身患恐慌症,最严重时一周挂4次急诊,还曾写好一份遗言留给李康生,无法完全自控的身体令他心生感慨。 “我知道我还是会创作,只是身体也好,命运也好,把你带到什么地方你自己不是很能做主的。” 他叹,拍电影是一项耗体力、耗精神的工作,需要年轻的体魄,而“中年”是最好的时机。 “中年的时候(体力)最旺盛,你要做什么(会有)很多想法。50岁之后,你就开始比较不那么想,所以我自己在走我的路,是跟着我的身体在走。我没有太强求一定要接很多案子。” 和许多每日汲汲营营谈案子,拉投资的人不同,他有点随波逐流,不强求不逞强,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怎样就是怎样,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它总是有东西来,很自然而且是非常符合你的年龄的,所以我做得很顺。” 比如美术馆相关的工作,需要时间缓和地处理,可能需要来回商谈几年才会变成一个展览等等,这是他目前的工作内容和模式。 蔡明亮被许多学者公认为是“缓慢电影”的代表导演,电影节奏慢,生活和工作步调慢,然而有趣的是,他在看《黑暗荣耀》这部快节奏的剧集时,却是用快进的模式看完。因为这部风靡全球的爆剧让他觉得无趣。 “有很多电影是很慢的,你就看得津津有味。那种电视剧的剧情是洒狗血,简单来说比较廉价,(无论是)它的情感、它的表演、它的处理都是……” 他对戏剧性的内容愈发不感兴趣,觉得人生并非如此,大部分真实的人生没有那么剧烈和戏剧性。 “人生反而很多很平常的状态,所以你就很喜欢看那种跟你(生活)不一样的内容,那是比较多的造假(元素)在里面。很多戏都是假的,但是大家都喜欢看假的东西。” 因此每当他看到类似的剧情时,总疑惑地想:有如此之多的爱情吗?情感这么强烈吗? 这也是他近年来剧情片拍得少的原因。“我近年拍的剧情片很少,就是因为我不喜欢编剧这件事。编剧编出来的,讲的话不是人讲的话,讲的话都是文学家讲的话。” “讲的话很隽永,可是生活里面不会讲这种话,我就觉得不真实,我就没兴趣。” 艺术创作者理应让人变得敏感而非迟钝 于他而言,“Less is More”(少即是多),更喜欢简单、自然、真实的东西。他可以拍13张脸,无所谓是否说话。碰到有人生阅历的人,他便留心倾听对方述说的内容,因为很有意思。 “你认真听完,全部人的内容都差不多,人生就这样。” 就像俗话所云,天底下没有新鲜事,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我觉得所有的艺术创作都在做一件事情:让人变得比较敏感,而非变得比较迟钝。” 他感慨如今的人们很迟钝,需要剧烈的刺激。不会看窗外的景色,公共交通上看短视频、短文、图片充斥的手机,再不会选择会带着我们思考、幻想的文字。 “其实你看完了,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 囫囵吞枣,还来不及品尝和消化,又迅速抛在脑后……周而复始,我们渐渐失去放慢脚步“欣赏”的能力。 他语带遗憾和无奈地说,马来西亚没有美术馆。他去过世界各地许多美术馆,无论是台湾、华盛顿、巴黎的美术馆会举办许多的活动,男女老幼参与者众,参观美术馆仿佛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比如说巴黎的罗浮宫,他们以前统计一年(参观人次)800万人,25%是当地市民不停地使用他的美术馆。” “所以欧洲人愿意去排队看侯孝贤,或者看我、阿巴斯的电影。他们会看商业片,制作商业片也拍艺术片,两者都没有冲突。”他补充,“当然艺术片会人比较少一点。” 他看见排队的人龙中,既有老先生、老太太,亦有中年人和年轻人,受众群体年龄跨度大,然,当他们去台湾看电影节,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年轻人。 “中年人去哪里了?打麻将、唱卡拉OK。他们没有兴趣看一个创作的电影,他们要看贺岁片,就很虚假的一些东西,就笑一笑这样。” “你如果是一个作者的话,你觉得你拍了这些东西,到后来是什么呢?” 他回首过往自己曾看过的电影,发现上千部电影中,可看的、留下来的,却没有多少。 “李康生”这一符号 不知道你是否遇到过“曾经的自己”?这个人也许年岁、脾性与你相去甚远,与你非亲非故,但是青春洋溢的脸庞、眼里闪烁着斗志的火光、骨子里对于梦想的执拗、拒绝成为大多数的坚持,却仿佛照见了多年前那个未曾被社会毒打的自己。于是,忍不住伸出援手尽可能成全,并且关注他的成长,好奇他历尽现实磋磨后,最终将成为现在的我们,又或者变成我们本来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即使在现实生活里没有碰到过,那也许在蔡明亮电影里你会找到“另一个自己”。 截至今日,蔡明亮一共执导11部剧情长片,无论剧情内容如何变幻,唯有男主角李康生这点从不例外。 从脸孔充满胶原蛋白的青年,到肌理带有故事感的中年,蔡明亮的电影像是时间跨度近30年的另类纪录片一般,记录着李康生每个阶段的变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他在纪录片《蔡明亮的电影梦》揭晓了答案。他说:“这个人,你不会丢掉他,因为你不会丢掉你自己嘛。” 这意味着李康生是他对外展现的自己吗? “可以这么说,”他毫不犹豫道,“我们也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很多重的关系。我看李康生,他差我11岁,在年轻的时候(我)就好像看到我年轻的自己。” “但也不是真的完全是自己。我觉得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都有一些类似的经历,比如说不出来的焦虑、对前途茫茫的感觉、对爱情的憧憬或者是失落感……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只是深浅不同,我看李康生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就一直拍他。” 可是,有时候他也很清楚,他拍的人是一个叫“李康生”的生命体。因为近在咫尺从未离开,因此他能看到这个生命体的变化。 于他而言,“李康生”和“其他人”不同。其他演员是一张脸孔、一张票房、一具美丽躯体,是票房也是生意。而他拍李康生则是一种投射。 “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有很多熟悉我的记者或者观众,他们是从那个年龄长过来的,他们看李康生也等于是看他自己。” 因此可以说“李康生”是他又不是他,亦或许是我们每一个人。 (原稿上传于30/10/2023) 更多【人物】文章: 创作歌手Aki黄淑惠/不谈疗愈 用音乐拥抱情绪 粤剧守护者文汝清/传承文化精髓 创新中焕发粤剧魅力 文史研究者白伟权/热爱田野研究 抄墓碑也很威风 探险家Yusuf Hashim/老了还要看世界 诗人学者 李有成/世界动荡 思想自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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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有一本薄薄的游记小书叫做《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我个人很喜欢,每隔半年就想翻几页重读。他在序文写说,如果读者读完这本书就会涌起:“啊,对呀,好想一个人到某个远方去,喝喝看那片土地的美味威士忌”的念头,他就会非常高兴了。不害羞的说一句,我其实也有这样的小期盼,如果各位读了这篇短文章,起了念头,想来南边小城的孤独疗伤之旅,顺便来和我喝一杯威士忌,我也会与有荣焉的。 当然,不孤独,也暂时无伤可疗,我也会照样欢迎你。 我偶尔会想起1998年的韩国电影《8月照相馆》,说的是一名开照相馆的男主角患了绝症,温和内敛的他在许多人面前毫不表露内心的惶恐,只有在张罗老父亲的起居住行,迫切希望父亲可以在自己离开后能够自理生活,因为焦急而哀伤不耐烦。而且命运也跟他开玩笑,在最后的时光让他遇上开朗阳光的女警,残酷与美好同时降临,磨砺男主角疲惫的身心。他选择不告而别消失无踪,懵然不知的女主角却在许久后站在照相馆门前,发现自己灿烂甜美的照片,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寂静无声。 立誓要当一回导演 看这部电影时我才24岁,大学快毕业了不知所措,冷僻的学术论文课本把灵魂搞得干干燥燥的,那时候经常抱着厚重使用超过20分钟就热得像烤盘的手提电脑到台北公馆的咖啡馆,点一杯最便宜的卡布奇诺坐三五小时写小说写剧本,写的是舞台剧剧本,准备在系上我们自己草创的戏剧之夜公演,大三时写的剧本叫做《烦恼一牛车》,灵感不需要怀疑当然是来自王文兴的《嫁妆一牛车》,写的是青年的家庭牵绊与前景的忧虑,第二年写的剧本叫做《通往天堂的列车》,是在当年看了编剧家纪蔚然先生作品《夜夜夜麻》,剧终时放的是齐伯林飞船的名曲〈通往天堂的阶梯〉,神为之夺,决定悄悄引用。 后来,和纪老师渐渐熟络后,在山区小酒馆酒聚长聊,在撞球间比拼吐嘈话语揶揄毫不间断,中年痞味浓厚的纪老师经常微醺中暗叹,当年拍摄陈国富电影《我的美丽与哀愁》时原本有一场他跟刘若英的吻戏,被导演临时删掉了,引以为憾。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暗自立誓,有朝一日要当一回导演过个瘾。 1998年蔡明亮的电影《洞》上映,故事说的是瘟疫来袭时的台北,住在一栋大楼的男女主角,因为水管工人的失手而把楼层打了一个洞,两个人透过那个洞有意无意窥视对方的生活,充满巨大隐喻的电影,但我觉得蔡明亮最大的本事其实不是隐喻和对白少得惊人,而是他常常可以将娇媚的女生拍得一点也不漂亮,比如这部电影的杨贵媚或是后来《你那边几点》的陳湘琪。那部《洞》里头的男主角李康生,一贯的木讷表情成了他的招牌风格,我当时也没想过,10年之后会在吉隆坡某家酒店大厅,跟随一位副刊记者采访他,那时候他已经在吉隆坡逗留拍摄蔡明亮第一次在马来西亚的电影,记忆在那个时候出现许多闪光点,台北和吉隆坡,一直下着雨的盆地华语城市和各族人民各得其所的混乱我城,少言寡语的艺术电影和喧哗杂烩热闹的回归半岛生活,相映成趣。 我仿佛从一个忽明忽暗的洞穴玩够了拍拍身上的灰尘,走了出来,迎接我的是日光过盛差点睁不开眼睛的新世界。 当初24岁大学快毕业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少年,10年后在吉隆坡经过职场畅快洗礼后,开始学会各种真实社会技能的通关特技,34岁那年儿子诞生,和妻子各自在这座既混乱又迷人的城市腹地内工作与奔忙,心中也渐渐在构筑新的生活之地。后来我离开报馆这座温暖洞穴,老婆也从杂志社时髦亮丽的迷你洞窟走出来,我们受到南方骄阳的召唤往南移动,故事于焉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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