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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民

2月前
11月初,诚品生活吉隆坡店有些不一样。在例行举办讲座的诚品forum处,黑幕围绕。除了入口处渗入的光,泛黄的灯光是现场光亮的唯一来源。原有的舞台挪走,改为能让人席地而坐的垫子;靠后座位的高度特别经过调整,只为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到最前方的投影幕。 下午2时,云门舞集的创办人林怀民,身穿黑色T恤、披着白色外套准时出现。而将诚品打造成临时剧场的想法,毫无意外地,便是出自于他。 “疫情3年,我就觉得耍废就好了。开封后, 在捷运有个先生看到我,很小心地走来我前面说 ‘林老师对不起,你的肚子不能再大了’。我站起来和他道谢,因为他也是担心身材影响我的形象,不大好。” 语毕,现场无人不被这样的对白逗乐。林怀民用专属的幽默,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开始了题为“乡下孩子江湖行林怀民谈云门岁月”的演讲。 熟悉云门舞集,熟悉他的人,对这样“亲民之 道”不陌生。 报道:本刊 陈星彤 摄影:本报 黄冰冰 那是演讲前的两个星期。即便正在访谈的对象是一名资历尚浅的记者,林怀民宛如日常里的邻家老爷爷般,隔着屏幕,抽起一根烟,缓缓地说起云门舞集的过往与他退休后的现在。 2019年退休的林怀民,屡屡强调不再管事。但对于几乎投入半辈子的云门舞集,但凡需要他,他都会出现。刚参与台湾台东“池上秋收稻穗艺术节”回来的他,正在淡水的住家收拾行李,准备前往下个城市。 今年是池上秋收稻穗艺术节的15周年,恰好是距离讲述台湾先民渡海来台打拼的舞作——《薪传》首演的第45个年头。 “《薪传》中有一段演的是秋收的场景——‘耕种与丰收’,我觉得交给小朋友在池上的稻田跳非常好。他们最小的只有9岁,最大的只有13岁。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但16个人跳起来很认真,非常可爱。” 而对池上的民众而言,这支经典的舞作由孩子们演绎具有传承的精神,意义更为重大。“小朋友的长辈、爸爸妈妈都是这里的拓荒者,看见第三代或第四代在台上跳舞,他们看了觉得好感动。”不禁让人回望1973年之时,林怀民创立云门舞集的两大期盼。 “第一、编出属于台湾文化的舞蹈;第二,将校园的学生、社区和偏远地区的人作为演出对象。因此,当时的云门舞集并未有任何美学的主张,我希望舞蹈是通往社会的一个桥梁。”正是在这样的想法之下,林怀民这才创立了云门舞集、台湾第一个职业舞蹈团。 “弃文从舞” 然而,虽然带领一个职业舞团走了接近50载,林怀民对外始终强调“自己不会跳舞”。 在成为一名编舞家以前,林怀民更为人熟知的是作家的身分。1969年出版的中短篇小说《蝉》,让他成为台北文坛备受注目的作家。问起“弃文从舞”的理由,他认为离不开大环境的影响。在当时,台湾社会处于戒严状态,思想言论自由受到钳制。 “不能想、不能说、不能做”,他这样形容。 就在大学毕业后,林怀民到美国深造小说创作硕士学位,从外面的世界,他感受到变化。 “那是70年代,年轻人都在忙学运,和90年代后的年轻人都想要赚钱不一样。全世界从巴黎到纽约、芝加哥、柏克莱、东京,所有地方的年轻人都提出他们的看法。”时任美国总统肯尼迪同意成立美国和平青年团,到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提供医疗、建筑等服务。 “人家说‘公而忘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个时候就好像有一点(和我)契合的东西(出现),但我还没想到我自己。”直到有一次,林怀民在美国图书馆看到中国《人民画报》内“赤脚医生”的文宣。 一群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为医疗设施落后的偏乡地区的农民服务,“比起一直给钱帮忙,但这些钱时间到就用完了、不见了,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善 。所以‘自己改善自己’,我认为是最好的方法 。” 云门舞集的诞生 1971年10月25日,台湾的中华民国政府遭逐出参与创始的联合国;1972年,美国宣布将钓鱼台“管理权”交给日本政府。牵引台湾时局大事接二连三发生,远在美国的林怀民,也曾走上他乡的街头抗议。 “我最终回来台湾,因为在‘海外指点江山’是没有道理的。” 他先是回到母校政治大学授课,在美国修习现代舞的背景,让他在因缘际会下也教了跳舞。当时尚未有正式的本土舞团,所以林怀民便想说“自己创吧”,云门舞集这才诞生。 “我太想和这个社会有链接,舞蹈便是这个桥梁。”他接着感叹:“年轻的时候疯疯的,那时完全不会跳什么舞,也没有编过什么舞,糊里糊涂做这个事。那时绝对没有想说,要到世界去演出,也不晓得明年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1973年,云门舞集在中山堂首次演出,现场3000个座位全数卖光。 面对好评如潮,本该欢喜,但对当时并未有编舞经验的林怀民来说,更多的是压力。借酒消愁的日子不少,但他背负着养活舞者的责任,所以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因为我要发薪水给舞者,很多家庭(要养)。”他说。 社会进步牵动云门成就 无论是历经休团重整、排练场发生火灾、经费不足等问题,云门舞集一路走来不易。但凭着一股冲劲,累计超过100支舞作。表演从海外回到台湾各县市的文化中心、学校礼堂演出,深受国际和本土居民的喜爱。 云门舞集取得空前绝后的如是成就,林怀民认为离不开台湾社会经济和思想成长。 1987年台湾解除戒严令,两年后诚品书店开幕。 1995年,台湾第一古典音乐——爱乐电台开台。 1996年,台北捷运开跑。 “当台湾经济、社会开始进步,人们开始尊敬爱好艺术,于是有了需求。”云门舞集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延续到今天,走过了半个世纪。 “我到了1982年才买了录像机,开始看一些舞蹈的片子。那时候一支舞、一本书要搞很久,因为你没有那么多。今天所有的一切上网都有,大家变得不大珍惜,这个也变成你的书,出版业就比较辛苦。”换作现在,任谁要复刻云门舞集的成就都非易事。 “人聚集才有民主” 冠病疫情结束,为了欣赏云门舞集的演出,户外表演场所再次人群簇拥。 “去年夏天,广场上挤满3万人,我们看了都觉得好感动,大家多久没这样在一起了。” 原以为林怀民的感动,是指舞者与观众互动的“现场感”回归。他连忙摇摇头,“不是的,人原本就该在一起。有了手机、互联网后,每个人都只顾自己。你不晓得隔壁住谁,可谓‘天涯若比邻,比邻若天涯’。” 他表示云门舞集走入社区,在民众间表演,只不过还原了最早以前“野台戏”的看剧习惯,“野台戏是我们小时候常常看到,你不到电影院,而是在庙前、广场前看戏。后来西方的东西进来了后,那个东西不见了,我想马来西亚也一样。” 人群重聚,社区广场上再次成为人与人间讨论甚至辩论的场所,林怀民说:“有人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民主。就好比选举没有经过讨论、聚会,那是办不到的。”他重申,一个舞团无法创造时代的潮流。反之,云门舞集能在这个时代里有小小的贡献,林怀民多番将幸运挂在嘴边,“我觉得很幸运,可以和台湾社会一起成长。” 将人生经历编成书 卸下云门舞集艺术总监的岗位,林怀民去年重返作家身分出版《激流与倒影》。 书中收录25篇散文,记载了他人生的历程与内心情感。问起为何萌生出书的念头,他说因应台湾时报出版社编辑的邀约。他进一步笑着分享出书的幕后故事,“原本编了两本,我就说没有人要买两本,得抽掉一本,但编辑就说不要,后来他都要哭了。” 《激流与倒影》出版后,去年获得多项文学奖。林怀民本人都为此感到意外,直呼“吓一跳”。但是否有重新执笔当作家的意愿,林怀民却是连说了3次“没有”。 “当我想起一个idea的时候,再来要怎么办,我就不知道了。然后Google又告诉我注音错了,所以我又要重新找字。”此外,随着年纪渐长,每逢抓起笔写字,写的多是悼念死去好友的文章。 “最近,作曲家许博允先生过世了,我写信寄到台湾《联合报》说‘我向你担保,这是最后一篇掉念的文字’。所以我想,我大概不会再努力去写什么了。” 后记 “老师,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老去?” “老去……”停顿了一会,林怀民若有所思地接着说,“老去是一个不好的事情……最近常常在参加告别式。” 而面对老去,“整理房子”是他目前最想专注的事。无论该丢的、该捐的,抑或该留下的,他强调都必须清楚列明白,只为不麻烦后人。 “我不希望我留下来的一堆东西,人家不晓得怎么处理。像我爸爸妈妈走了以后,他们的东西,我们大概用了六七年都还在整理。”谈到生死,即便隔着荧幕,气氛带点感伤,林怀民却说得坦然。 “就像我住在淡水河边的房子,死后会捐给云门,让艺术家可以在这里画画,玩音乐……一旦整理完了,我随时就可以走。”他说。 更多【人物】文章: 华文文学评论家王德威/文学或有一天变小众 但仍然存在 艺术家Bono Stellar/创作不只是在画布上 导演蔡明亮/不拍没兴趣的项目 坚守内心做电影 创作歌手Aki黄淑惠/不谈疗愈 用音乐拥抱情绪 粤剧守护者文汝清/传承文化精髓 创新中焕发粤剧魅力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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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门即将50,我想起林怀民当年成立云门的初心,一直希望向台湾这块土地致敬,用肢体、用跳跃、用汗水,把根盘深,把梦想壮大,然后借源源不断的创作,腾空舞出向台湾虔诚告解的力量——云门讲究的,不是舞步,而是气氛,是力量,是凝聚。云门的演出,从来不是为了卖票赚钱,而是为了演给那些没有机会上剧院的人民看。有一年林怀民从美国回来,发现云门被债务掐紧,但他仍然坚持到低收入地区做免费演出,有一场在操场野台演出,6000名观众或坐或站,在雨中从头到尾不肯离去,散场之后,观众甚至自动自发留下来,把椅子一张张接力搬回教室,然后一名矮胖妇人把他叫住,对他说,“我常在报章上看见你们打拼,可我走不开,不能到国父纪念馆看演出,难得今天你们到我们这里演出,我说什么都要把杂货店的门提早拉下,赶着过来给你们打气——”说完,那妇人还掏出3000块钱,塞到林怀民手中,说是要给舞者们宵夜,并且心疼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都太瘦了…… 林怀民还抽烟吗?还是,其实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把烟戒了?这问题如果要找出答案其实不难。真的不难。但我很高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把它掖在心里——避开它,不拆穿它;绕过它,不掀露它;并且像供奉一宗微不足道的心事一样,总是不肯让它被摊敞开来。有时候,钦佩一个人,就应该要保留对方一些背景上的不确定性,因为这些不确定,往往会增加对一个人的想像而产生的悬疑感——悬疑就是距离,而距离,是美的其中一个定义。 我在写碧娜·鲍许的时候,特别给林怀民留了一个镜头,递给他一支烟,然后写他和碧娜·鲍许在后台入口处的吸烟区,各自担着一根烟,也不多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更多时候,是安静的——烟雾弥漫的安静。而红尘嚣嚣,两个人之间,就算真能够相互信任,并且愿意将心事掏出来彼此交换,到最后,都免不掉相忘于人世间的江湖烟雾。但他们舞者与舞者之间相濡以沫的亲,那种亲,比肝胆相照温柔一些,会冉冉升起,一边修补彼此的支离,一边填充彼此的破碎。 后来听林怀民提起才知道,第一次见面,碧娜就递上烟,林怀民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你不抽烟?碧娜一脸狐疑地问。其实不是。林怀民只是不抽碧娜骆驼牌没有滤嘴的浓烟。后来,记忆滂沱,林怀民总是特别想念碧娜。想念碧娜听说他要去接柏林歌剧院舞团的演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的舞者这么虔诚,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去接。也想念云门每次飞到德国参加碧娜的舞蹈节,碧娜总是含情脉脉和上台献花,像少女第一次见到心仪的偶像一样,微笑着望向林怀民,然后一定给云门舞者设下最丰盛的宴席,自己却坐到一旁,和林怀民晃着酒杯,不约而同地抽起烟——而我第一次那么强烈地不介意吸一口二手烟,吸一口碧娜和林怀民喷出来的二手烟,因为那二手烟,一定藏着他们人生里没有办法对其他人坦白的故事。 [vip_content_start] 最放不下,台湾人和云门的情分 而云门即将50,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地怀抱里掖着梦想东奔西跑的春风少年郎。我想起林怀民当年成立云门的初心,一直希望向台湾这块土地致敬,用肢体、用跳跃、用汗水,把根盘深,把梦想壮大,然后借源源不断的创作,腾空舞出向台湾虔诚告解的力量——云门的舞者都知道,云门讲究的,不是舞步,而是气氛,是力量,是凝聚。就好像云门的演出,从来不是为了卖票赚钱,而是为了演给那些没有机会上剧院的人民看。林怀民提起过,有一年他从美国回来,发现云门被债务掐紧,几乎动弹不得,但他仍然坚持带着舞者到低收入地区做免费演出,他记得有一场,是在操场野台演出,6000名观众或坐或站,在雨中从头到尾不肯离去,散场之后,观众甚至自动自发留下来,把椅子一张张接力搬回教室,然后一名矮胖妇人把他叫住,对他说,“我常在报章上看见你们打拼,可我走不开,不能到国父纪念馆看演出,难得今天你们到我们这里演出,我说什么都要把杂货店的门提早拉下,赶着过来给你们打气——”说完,那妇人还掏出3000块钱,塞到林怀民手中,说是要给舞者们宵夜,并且心疼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都太瘦了。”林怀民抓着那3000块钱,百感交集,知道自己不该收,但更知道,自己不应该不收。不收,就是拒绝了台湾人善意;不收,就是拔掉台湾人对云门种下并乐见云门欣欣向荣的秧苗,而林怀民由始至终最放不下的,就是台湾人和云门种下的情分——正如当年带头为云门筹款的叶公超先生曾经对林怀民说,社区公演很好,但乡下有机会也应该要去的——这话林怀民一听,就长久烙在心里,就连我这外人都知道,台湾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人情,越偏越远越深浓的人情。 因此就算把林怀民形容成台湾表演艺术的一张名片,把云门舞集当作是台湾和世界连接的现代舞蹈表演团体,让台湾被世界看见,也让台湾文化被国际艺术发现,我相信林怀民虽然高兴,但他最初和最终的目的,却是把云门的每一支舞,都首先舞给台湾人看,然后才把藏在这支舞里面的台湾精神,带到国外面向世界。林怀民年轻时就说过,把他放到外国,他只是一个世界级的舞蹈家,他没有办法在离开台湾的水土编出和台湾的脐带相连的舞蹈,所以他才会那么享受创立云门并疲于奔命地率领云门把一百多部舞作靠近台湾观众的心力交瘁——而云门舞者们,多少好像走进田野乡镇的赤脚医生,当他们在台上跳跃着让汗水和泪水齐飞的时候,林怀民看见台下那些朴素的不懂什么叫现代舞蹈的观众的情绪马上被牵动,他们都站了起来,一边用力拍掌,一边哭得一塌糊涂,他们在云门的舞作,看到了台湾,也看到了他们自己。 因此林怀民对舞者不可理喻的严厉是有绝对的理由的。尤其是在排练舞蹈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一个神情冷酷、眼神凌厉的暴君,甚至到了每一场的正式演出,他还是像个巡察的教官一样,拿着纸笔,把演出中犯下的错误全都记下来,就算《流浪者之歌》已经演过了上百场,每一场他还是会做笔记,记录某一场幕落下来的时候晚了两秒,记录某一位舞者落地触及舞台地板的时候声音不够沉重,虽然他知道——人人满意的演出是没有的。就算他自己,当年也常会懊悔自己刚刚那一场有一两个动作没有跳好。舞者的每一场演出,都是用全身的细胞来感受,不可能每一次都在同样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每一场都抓到同样的感觉,一位再怎么出色的舞蹈家,也不可能在同一支舞,跳出完全相同的情绪—— 我想起当年惊艳了整个舞坛的云门艺术总监罗曼菲,她具备了宛如运动家般的体能和熟能生巧的技术,也同时拥有诗人那样近乎可以通灵的敏感和飘逸,时而英姿勃发,时而娇慵醉媚,每一场舞蹈,她都好像一边接受音乐的爱抚,一边公然和舞步欢好,然后一边想像着和自己的身体在舞台上白头偕老——林怀民年轻的时候应该也一样,赤足轻衣,风神朗朗,英俊得接近锋利,而且是个早慧的作家,他跳舞时的纵情傲物,可以看得出里头有文学和舞蹈交媾的基因。 我喜欢读林怀民写的他对舞蹈岁月的告白,但即便是告白,我还是吃惊于他在文字上竟然可以把感情克制得那么严谨,用字简洁,叙事明了,不随便透露不必要的情绪。就算是写他在德国剧院的化妆间接到叶公超离世的噩耗,他也只说,他当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抖着手化好妆,然后戴上头套,穿上舞袍,叮嘱自己一定要长大,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演出《寒食》这一支舞,因为叶公公特别喜欢那个拖了整整10公尺长,代表中国读书人高风亮节不为官名所动的造型——而那时候,林怀民心里反复惦记的是,德国最重要的大报把《云门》放上星期杂志的封面,而且连开8页专门介绍,正想着要多买一份给叶公公寄过去,可没想到从此也没办法再寄了。 林怀民说过,在他最彷徨最焦虑的时候,是印度安顿了他,他在恒河畔看见有人在上游焚烧尸首,烧了一半的尸首逐流而下,下游的人皆面不改色,掬起圣水,仰头饮下,然后他坐在圣牛平缓踱步的火车站,收起火车又再误点的毛躁,安静地冥想他到过的菩提伽耶,想起他对着佛陀当年看过的尼罗禅河发呆,河的对岸山峦如墨,偶尔可以听见系着铃铛的小羊咩咩地叫着,惶惶地寻找母亲——于是他回到台湾,就编了《流浪者之歌》,也于是,从此他看人的眼神,纵然凌厉依旧,却多了一份对众生宁静的包容,而我偶尔还是会在脑海中闪过这支舞蹈的光灿华美,金黄色的稻穗从天浇淋而下——菩提清凉,生死有界。至于林怀民,他在脖颈上围了条围巾,站在台下看着舞者眨的每一下眼和吐气时鼻翼的每一次张合——我喜欢看林怀民圈上颈巾的神气,看上去很有一种彬彬有礼的雍容,还有他微笑着说话时,眼里那份看穿一切又迅即抹掉一切的锋利,到现在我都一直记得,一直一直,切切没有忘记。 而看云门演出,散场后最后在心里沉落下来的,是林子里沙沙摆动的枝叶,由强到弱,由缓到静,全是云门弟子缓缓旋转的岁月的踪迹。云门即将50。舞者们动作的顺序,舞肢的内容,段落的先后,都是机缘,都是水红色的庙里待解的签句,好多好多年前就被摘下来,等待它破解运命的原意,就好像——下雪有时候不是为了覆盖山丘的寂寥,而是为了让我们看见一只豹避开兽夹,并且转身跃回树林之前,舔雪止渴,然后留下的矫健痕迹——我因此想到云门,也因此想到林怀民,是他揭开了一座岛屿的荒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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