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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昇

坐落于太平市区内的霹雳博物馆,是国内许多博物馆迷和人文自然历史爱好者的朝圣之地。它成馆于1883年,为我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博物馆。其独特的外观带有欧洲二战前期公共建筑物的典型风韵。这样震撼人心且略带霸气的设计,加上泛白的粉刷墙面,使得建筑物的正面在万里晴空下格外耀眼壮观(图一)。 霹雳博物馆最吸引人的特色是独具一格的内部结构和文物标本的展出风格。能放慢脚步仔细欣赏赏这“博物馆中的博物馆”,确实是个千载难寻的旅游经验。博物馆赖以提升国民知识水平的根本在于:一、馆藏的丰富;二、以收藏品为基础的研究工作。霹雳博物馆成立之初,就在这两方面获得充分的发展,才有今日的成就。 为了迎合太平建市150周年,又适逢2024霹雳旅游年的到来,国家博物院和霹雳博物馆向大众推出了一项富含科学普及教育,并以动物学标本剥制术为主题的临时展览(图二)。 临展一共展出51件动物剥制标本,涵盖了无脊椎动物、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和哺乳动物。标本类型则包括由原件骨骼组装而成的骨架、动物实体填充标本、干制标本,以及少量浸泡在防腐剂内的液态保存标本和仿真原色模型标本。每件标本都伴有简便的解说标签,特品还会附加额外解说,以丰富标本背后的故事和研究历史。 临展旨在借用各个展区内不同类型的标本,细说动物学剥制术在霹雳博物馆发展史上的重要,也在介绍这个鲜为人知行业的现代科学处理手段,及要遵守的法规。整体解说不仅清晰易懂,还富含历史和科普知识,展示的动物大都是我国多样生物的代表物种。 踏入临展,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件镇馆之宝(图三)。1894年在安顺铁轨附近不幸与一列火车相撞的大象已经成为几代安顺人的集体回忆。当时英殖民政府在事件发生处设立的纪念碑现在还屹立在原址附近。由于事件发生年代久远,加上原始记录缺失,多年来这具雄性大象遗骸的去向一直是个谜。近年来经博物馆研究人员的追踪调查,才发现馆内的一具成年大象头骨,和一对象牙极可能就是这头不幸遇害的个体。如该研究的推断属实,这具年龄大概介于20-40岁的大象不仅是馆内现存藏品中最早的代表,象牙更可说是国内已知最大者,其上曲面的总长度不下于5英尺。临展还同时展出另外两个亚洲象的头骨,两者都是成年的雄性个体,略小于安顺大象。 首次展出的罕见标本 展出的珍品还包括业已在马来西亚(马来半岛)绝灭的动物种类,如绿孔雀(学名:Pavo muticus)的雌性个体、双角犀牛(Dicerorhinus sumatrensis)和白臀野牛(Bos javanicus)的头部标本。固定白臀野牛标本的原件木制盾牌还可看见烙有英属马来亚军警首领的速写称谓(C.R.E., 意即Chief Royal Engineer),以及标本制作之年份:1903。在它旁边的白肢野牛(Bos gaurus)盾牌上,则记其制作年份为1898年。 这些展品中(图四),除犀牛标本在2011年霹雳博物馆馆藏特展上见过外,其余还是首次见有展出。学术界长期以来一直无法确定马来半岛是否曾有野生白臀野牛出没,这是马来西亚大型哺乳动物研究上一个悬而未决之谜。如果临展上白臀野牛标本的鉴别是准确的,那这可就是马来半岛罕见之博物馆标本,非常有研究价值。 此外,临展还特别选了一些具代表的濒危物种和目前生物学家还不甚了解的种类,包括三线潮龟(Batagur borneoensis)和云豹(Neofelis nebulosa)的实体填充标本、老虎(Panthera tigris)的头骨、鬣羚(Capricornis sumatraensis)的完整骨架、犁头鳐(Rhinobatos)和南方鲎(Tachypleus gigas)的干制标本。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还展出一种具迁徙行为、在马来西亚鲜少遇见的候鸟——亚洲鳍趾䴘(Heliopais personatus)。 因制作年代久远,加上我国常年炎热的气候及湿度差幅较大,而国内又少有具全天候恒温恒湿的保存设备,致使某些动物标本无法保存原来的艳丽色彩。不过,博物馆工作人员却以非一般的高超手工技艺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很少参观者会知道,展品中的红尾游蛇(Gonyosoma oxycephalum)其实是个仿真原色的模型标本。这具真实比例的标本除缺少活体动物鳞片中的金属闪耀光泽,在其它方面都表现出这种蛇类主要的形态特征。其科学准确已达高等院校专业教材的水平——自然爱好者仅需手持一本本地蛇类的动物图鉴,就能依此模型鉴别其为何种何类。 虽名为临展,但其本质无疑是霹雳博物馆内,以野生动物标本为主的固定展览的一个“导言”。此言何解?固定展览内有更多的飞禽走兽剥制标本可供细看。想要亲身近距离感受亚洲象或白肢野牛身躯有多么庞大(或卑微地说,想要知道我们在它们眼里是多么的小巧),那你就千万别错过往馆内多走几步路。这里的全骨架和全实体填充标本就能让你在感官上有所升华。 一个博物馆并不一定要靠形形色色的多媒体科技玩意来吸引观者;反之,有一两件具百年历史底蕴和富含故事的代表标本往往已足够捕获大众的芳心。安置在展区中轴线上的安顺大象,及其让人过目不忘的那对硕大象牙,不就是以物件取胜的最佳榜样吗? 作者简介: 林泽昇,古脊椎动物学和动物考古学研究工作者。毕业于剑桥大学动物考古学硕士班。先后担任马大动物学博物馆附属研究员和砂拉越博物馆研究员。现于马大地质系从事马来西亚第四纪哺乳动物化石研究工作。  
8月前
9月前
身为科学野外考察研究团的一员,是有机会在内蒙古戈壁滩上找到恐龙化石,在青藏高原觅得远古时期淡水鲨鱼化石,或在马来西亚半岛热带雨林石灰岩洞穴内找到大象化石的。对古生物研究工作者而言,这都不足为奇。古生物学研究之所以要组织户外考察,目的就是要科学、系统化地采集化石,并观察其产地的地质以了解化石的产因和这些古代生物生存的环境。 这些难得的科研探险经验虽然给参与者带来很大的乐趣,并给科学家提供了有学术价值的原始材料,却不是普罗大众常常可以遇见的机会。在公众科学(Citizen Science,即专业科学工作人员与公众共同从事科研的互惠互利研究方法,譬如与志愿者到野外进行科学普查和记录、采集和分析研究数据等科研活动)还不够普及的地方,这种机会更是凤毛麟角。 在公众科学还未普及之前,难道一般对远古生命感兴趣的大众和在籍学生,就只能透过虚拟网络和纪录片及书本来认识化石吗?确实如此。特别是在没有自然历史博物馆或同类科学展览的情况下,大众的求知管道是非常有限的。 可是,万事皆有例外。 “化石”为远古时代生物业已石化的遗骸,或其生命活动(如觅食筑巢行为)遗留在岩层内的遗迹。这些遗迹和遗骸最常发现于一种地质学上称为“沉积岩”的岩石层中。这些不同种类的沉积岩(例如石灰岩)从古至今都常被人们开采和加工,以做为建筑和手工业的材料。开采时,工地人员常会在岩层内发现动植物化石。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在德国索尔恩霍芬(Solnhofen)的石灰岩矿区。这里盛产的石灰岩很早就被开采成建材及印刷的原料了。目前已知最原始的鸟类化石——距今约1亿5000万年的始祖鸟(Archaeopteryx)就是在这里于1860年代发现的。 再者,如北京郊外房山地区的周口店,发现距今约80万至68万年的“北京直立原人”(Homo erectus pekinensis)化石的石灰岩洞穴,从明清时代起就是帝都建材的来源地。现今的世界各地,这些品质佳且外观优雅精美的沉积岩仍然是很多经典大型建筑物的首选建材。若细心留意这些建筑的表层,能在大都市内发现化石就不再是天方夜谭的难遇之事。 就先说说在留欧求学期间,我的一些惊喜发现吧! Grand Arcade是英国剑桥为数不多的大型购物商场。它位于大学城镇内的主要教学区,平日里来光顾的多是观光客。商场一楼大厅和主要商店前的走道地面上,铺有多套浅桃黄色以及米色的大理石。在好些地砖上都可以发现海洋无脊椎动物的化石,包括箭石(Belemnite)和菊石(Ammonite,见图一),这一类与现生乌贼和鹦鹉螺同属于头足纲(Cephalopods)大家族的软体动物。所不同的是,箭石和菊石已完全灭绝,其最后的成员都在约6500万年前,随着恐龙时代的结束而消失在地球上。这些带有化石的地砖其实是从德国引入的建材,在行内俗称为“侏罗大理石”(Jura limestone)。形成的地质时代(亦即古生物生存的时代)大约为侏罗纪晚期(距今约1亿6000万到1亿4000万年)。 在宏伟壮观的巴塞罗纳主教座堂 (Catedral de Santa Eulalia de Barcelona),正门广场的休闲长凳上也可发现许多海洋无脊椎动物化石。包裹化石的围岩呈暗淡的灰色,夹带小区域零散的深褐色杂质,化石本身为泛白色,所以特别显眼易找。发现的化石种类包括各式大小不一的贝壳碎块,海胆盘型的本体部位和散落的棘刺。有些海胆本体化石表面还保留部分非常特别的放射状心形纹(见图二)。每一张长凳石料上的化石保存状态都不一样,有些贝壳化石仅呈其内部表面,有些则为外表面,少数较为完整的则呈现出双瓣外开的状态。 回马后,我依然延续这一在城里狩猎化石的(傻)习惯。你也别说,天公不时都会疼惜憨人,在本地令人心旷神怡的发现也不少。 离巴生火车站不远处,有一在地人称为“白宫”的皇家博物馆——苏丹阿都阿兹皇家展览馆(Sultan Abdul Aziz Royal Gallery)。主体建筑建成于1909年,为英殖民时期著名建筑师亚瑟·贝尼省·哈贝克(Arthur Benison Hubback)所设计。英殖时期,它是土地与行政办公楼,日治时期曾作为日军指挥部署战事的总部。独立初期,又成为巴生地方民政事务办公楼,1980年代再更新为纪念博物馆。皇家博物馆则是在2007年左右迁入,随后即免费开放予公众游览。 竟可以在KLCC发现化石 这栋建筑主要的阳台回廊以及连接底楼和二楼的梯级处,地面皆平铺有西洋棋盘般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其中黑亮的地砖上就见有化石遗迹(见图三)。其纹理有如在巴塞罗纳含有化石的黑底色岩石,分布其上的白色化石同样特别易辨。唯在这里不见有海胆类化石的踪迹,却处处见有贝壳化石碎块和珊瑚化石,不均匀地分散在岩面。心中唯一难解的是,这些地砖是原本建筑的一部分,还是后来维修改造后添加的新元素呢? 吉隆坡最火红购物商场之一的KLCC阳光广场,想必大家都不会感到陌生。爱书之人必定也对商场顶楼之纪伊国屋书店(Kinokuniya)留有难以忘怀的印象。远古化石就在书店外不起眼的空旷行走区域,工作人员不时清理、抛光、打蜡的米色和淡粉红色地砖上。 这些上古海洋生物化石从不埋怨每天有多少双脚在匆忙无意之间踢踏而过。空闲之余在好几处地砖上都发现少量的无脊椎动物化石,如螺壳(见图四,左)和横板珊瑚 (tabulate corals)的外骨架结构(见图四,右)。这些化石都比较细小,不屈身折腰断难察觉。目前已知的横板珊瑚大约有三百多种,是一类早于2亿4000万年前左右就灭绝的浅海区域珊瑚。大部分的种类营群居性生活,还是远古时代造礁动物之一。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无脊椎动物化石并不是我所研究的主要领域。所以在城里发现这些化石后,都虚心地和大学里专门研究这类化石的同事交流请教。大家都幸喜乐见在本地一些著名且对外开放的建筑物里竟可以发现这类化石。这些隐藏在地砖的化石,估计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呀!这些展览馆和阳光广场的主要管理单位若知道这些小小的发现,想必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这些平铺在眼前的真实化石虽然大部分不是原地生产的种类,且在完整性上也无法媲美博物馆内的精致标本;不过,发现者至少可以在近距离内慢慢地观察和细赏,且能亲手触摸这些在几百万甚至上亿年前,生活在这地球上的远古海洋生命。近在指尖,却横跨浩瀚时空——这难道还不算是世间事物相隔最近,却又同时相隔最遥远的距离吗? 在大城市里繁(烦)忙(盲)的你,如愿意或不介意路人的异样眼光,你其实也可以(像我一样)做一个化石猎人。
9月前
甲辰年将至,这意味我们也即将迎来十二神兽中的瑞龙。 你相信这天底下有龙吗?能呼风唤雨以及庇佑农耕,具象征意义上的龙和实体上称之为龙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中国传统药典中除了略有记载龙的存在和其灵神对人体的保健护体作用之外,还特别提及其遗留在人间的可以做为药用的各种实体物。这些实物在其名中多带有个龙字,譬如龙牙、龙骨等等。明李时珍所编著之本草纲目就有针对这些含龙属性的药物留下了详尽的记载和药效药评。该本草所摘录的前人实录中还指出中土龙牙龙骨之产地和开发发掘。据李时珍的考察,龙牙龙骨最早的药用记录可追朔到东汉末年的三国时代。做为药用之物,这些谜一般的龙牙骨遗物距今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 现代传统中药药方还沿用这些药物吗?它们又是何物呢?在好奇和求知之心的驱使下,我在家乡开始了这一趟不寻常的探索旅程。 芙蓉老城区还留有几间硕果仅存的传统中药铺。选了这里一间家里长辈不时仍会光顾的老店铺,在柜台略微询问后,负责抓药的店员很快就转向其后的百子柜翻看标有“龙牙龙骨”的小柜子。然后带出两个装满药物的小袋,一个装有白色粉末和小颗粒的业已研磨好的药粉,另一个略大,装有还没研磨处理的实物。 这后一个袋子内的东西就是我想查看的“龙牙”。 一颗一颗慢慢地将这些大“龙牙”拿出来看后,顿时心里就有个底儿。再花点时间,从多个角度细看,我就明了眼前整齐摆放在柜台上的每颗“龙牙”是何物了。 这些“龙牙”都是上古时代,史前哺乳动物的骨骼碎片和牙齿化石。所幸店员和药铺老板耐性极佳,让我精心挑选我要的几件还算完整的“龙牙”。店员用药铺内的老式黄铜手杆手秤称完所选要的“龙牙”,报了个价。价格不贵,我都给买下来了。而后老板很细心地用本地老中药铺常用的浅褐色牛皮纸把“龙牙”包裹好交到我手里。面带微笑的他最后还说:“龙牙龙骨,现在都没常用了。很多都是以前从中国进口的库里存货。买起来做个纪念吧!” 对这些刚买回来的“龙牙”经过几天的详尽研究,再加上翻阅一些相关科学研究报告文献后,我发现这些牙齿化石碎块内有两颗相对完整的上颚颊齿(见图一和二)。它们都属于一种叫作 “大唇犀”的史前犀牛,其科学属名为 Chilotherium。生存的地质年代为距今约1370万到340万年的中新世至上新世。地理分布包括欧亚大陆的多个区域,包括中国。 业已研究和命名的化石种类多达三十余种。这类已经灭绝的犀牛是一种无角犀类,化石研究表明它们都不具带任何的犀角,且体型厚重(见图三)。不过,这种史前犀牛的化石原产地却不包括马来西亚。换言之,在马来西亚中药铺内见到的“龙牙”犀牛化石不可能采自本地。除此之外,其它很多的“龙牙”化石动物(譬如,体型硕大的熊、鬣狗还有原始的马)都不是本地动物种类。相反的,这些动物却是中国史前化石种类中常见的动物类型。 辗转几年后在北马一小城镇闹市内的古玩店中,偶然发现店主在对外开放的店面亮眼处摆放着其收藏的一些动物化石。其中就有发掘自中国甘肃省的一具大唇犀头骨化石(见图四)。见其下颚那双弯曲的大獠牙,多么的奇异和特出呀!在本地可以看到这样完整的中国哺乳动物化石,对于任何人来说实在是罕事一桩。征得店主同意,拍了大唇犀化石的一些照片以作研究报道之用,特此聊表谢意。 不寻常的化石考察 做为古生物化石研究工作者,我常会在本地野外荒地林区以及石灰岩洞穴内和大学研究团队一起发现到一些罕有的哺乳动物化石。这是一个非常有趣兼带有学术满足感,不过却鲜少有本地人涉猎的集探险探索和科学研究于一身的行业。 2007年在芙蓉老城巷中药铺内的寻龙初访,不仅仅解答了埋在我心里多年的谜团和疑惑,也让我在那一刻起开始了一场极不寻常的化石考察之行。多年来在马来西亚大大小小的城镇内如见有中药铺就会前往探索。这些经验不时提醒我,能够找到化石的地点并不一定都是荒山野林,小城内为老街坊服务的中药铺可能就是下一个含有重要化石的地方。虽然说这些“龙牙”化石都是舶来品,但是它们却可以在马来西亚作为化石古生物学科学普及教育的不二选材料。加上适量的科普辅助解说,可以带领大众了解地球史前动物和其生活的环境。 作者简介: 林泽昇,古脊椎动物学和动物考古学研究工作者。毕业于剑桥大学动物考古学硕士班。先后担任马大动物学博物馆附属研究员和砂拉越博物馆研究员。现于马大地质系从事马来西亚第四纪哺乳动物化石研究工作。
11月前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