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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地

5月前
1年前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前文提要:养父养母不一定就对孩子不好。人与人之间的真心和感情,有时比血缘更重要。外公关了灯,说:“夜了,睡吧。” 4. “阿统的故事,和阿鹿有关系吗?” 阿汀和阿鹿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阿鹿跟丈夫说,我们领养一个吧。 阿汀联络在坡底的同行,也是同宗的阿业,探探情况。阿业的妻子正怀第十胎,想把这胎孩子送人。阿鹿听了很是高兴。不过阿业嫂诞下男婴,就反悔了,她舍不得将男孩给人。 “为什么是男孩就不舍得给人?” “以前的人比较重男轻女。” “太坏蛋了。那阿鹿怎样?” 阿鹿很失望,阿汀就过继了他哥哥的第五个孩子阿富,作为他们的孩子。后来又领养了一个已经5岁大的女儿。 几年后,阿业告诉阿汀,他弟弟阿统的第九个孩子要出世了。阿业说,上回说好孩子送他,临时反悔,很过意不去。不久前他去看他的弟妇,他弟弟说,养不起了,孩子是男是女,都要送人。不知阿汀还有没有意思领养? 阿鹿听了万分期待,开始准备孩子的衣物尿布。 农历新年过后不久,阿统的第九个孩子出世了,是个健康的男婴。喂过三天母乳之后,阿玉含泪将孩子交给丈夫,阿统再把孩子送到阿鹿手上。这个初生的婴儿从此告别他的亲生父母,成为阿汀家第三个领养的孩子,他与他的兄姐们年龄相差十余岁,很得他们疼爱,更是母亲阿鹿的心肝宝贝。 “外公,这就是您上次说的,真情比血缘更重要吗?” “聪明。”外公亲吻凉风的额头,说:“睡吧,晚安。” “晚安,外公。” 5. “今天讲阿汀家所领养的第三个孩子的故事。” 新领养的男婴爱笑,醒时咿咿呀呀,眼睛看着人,牙牙学语。阿鹿就叫他牙牙。牙牙很快长出两颗大门牙,爱咬东西。阿业在他周岁时来探望过,一眼就看出他如兔子般的门牙,像足阿统。 阿鹿每个华人节日前,都会下坡到河口福田庵念经上香。即使那时佘姐已经往生,不在了,她还是把福田庵当作娘家。庵里的斋姑当她是家人,她也让牙牙随着她叫她们“姑姑”。上过香后,阿鹿总会在路边截停霸王车,带牙牙到阿统家,让阿统夫妇看看他们的孩子,让牙牙跟着长他几岁的兄姐在院子前玩。阿鹿告诉牙牙,那是他的伯父伯母,堂哥堂姐。 有一年,一个叫阿雄的大哥哥到乡下新邦探望牙牙。他送给牙牙一个用木片和竹片制成的八宝盒,盒盖绘着梅花,髹上防水的木蜡油,油亮亮的很是好看。他跟牙牙说,那是他亲手做的,要送给弟弟装糖果和糕饼。乡下地方很少出现陌生的面孔,这个访客自然引来左邻右舍的注目。晚上聚在五脚基聊天时,邻居就跟阿鹿套话,说牙牙长得像下午来的那个客人。阿鹿说:是牙牙的堂哥,当然像。 “我知道,那是牙牙的亲哥哥。” “是的,那是牙牙的大哥。” 大哥长牙牙20岁,牙牙出世时他已经成年。他跟这个送人的弟弟只相处过短短三天,非常想念他,但因为知道不能再要回弟弟,又害怕跟弟弟太亲近会更增加自己的思念,所以每次弟弟随阿鹿到他们家去的时候,他总是避而不见。后来,他因为参加示威而被捕,关了几年牢,在牢里学木工,那个八宝盒,就是他在牢里做的。 “牙牙知道那是他的大哥吗?” “当时不知道,要等长大了才知道。” “他有认回他的亲生父母吗?” “有,那是他长大之后的事。” “他有离开他的养父养母吗?” “没有。他很感恩能够在阿鹿的爱中成长,他永远是阿汀家的孩子。同时拥有两对父母,就如同时拥有公公婆婆及外公外婆那样,是没有冲突的。”外公说:“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晚安,外公。” 6. “牙牙的大哥为什么会去参加示威?” “大哥是热血青年。当时,政府推出新币之后将旧币贬值,他觉得这样会让原本持有旧币的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就参与罢市示威。其实,那个时候有不少有理想、有看法,敢于表达不满和敢于诉求的青年,都走上跟大哥同样的道路。牙牙的家族就有几个例子。” 日本人走了以后,英国人又回来了。他们虽然答应给马来亚独立,但一些殖民地的政策,却没有完全撤销。许多人觉得,这意味着殖民统治还未结束,而他们理想中的国家,要更公正、更平等。于是,一场漫长的斗争开始了。阿汀有两名侄子,就参与了反殖民斗争。其中一个被捕,之后被遣送回中国;另一个成功逃脱,进入森林参与武装斗争,后来不幸在一次马泰边境的战斗中被打死了。而阿统也有一个侄子,也就是阿雄的堂哥,则在马来亚独立时选择放弃公民权,决定回去建设新中国。 “马六甲不是他们的故乡吗?” “好问题。”外公欲言又止,问道:“那你认为他们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我认为英国人很笨,不会区分华人和中国人。阿雄的堂哥也很奇怪,为什么有理想,就要放弃故乡?” “有道理。” 祖孙沉寂半晌,凉风又问:“那些去了中国的堂哥们后来怎样了?” “在中国发生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两名堂哥 一直被中国人视为侨民,或是间谍,遭遇了很多苦难,让他们原本对中国抱存的幻想彻底破灭。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他们趁着紊乱局势,先后逃到香港。父母之邦回不去了,他们只能选择留在香港,含辛茹苦,重新开创另一番生活。” 马来亚独立后的一、二十年,时局还是非常紧张的。尤其那时发生了一起族群冲突事件,更是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时,阿汀一家躲在板屋楼上,开着收音机,调低音量听新闻,身边放着木棍和巴冷刀,一听到车声,就从板墙缝隙偷看动静,那通常是荷枪实弹的巡逻军车。幸好在那个偏远的小村,各族人民都比较单纯而友善,平日都可以在同个咖啡店里卖叉烧饭、椰浆饭和啰地佳乃煎饼,不像现在那样泾渭分明。因此,那段日子尽管提心吊胆,却终究相安无事。 在阿汀的侄子被捕、失踪之后,有一段时期,常有暗牌,也就是便衣警察带阿汀兄弟到警局问话。阿汀为免惹祸上身,就将阿富从他亲生哥哥那里带回来中国画报、文艺歌曲的歌书、唱片等,全丢到烧金银纸的瓮里,烧成灰烬。印有红旗和中国首长肖像的邮票,则收进信封,藏在祖先神龛底下。红色在那时并非象征吉祥,而是敏感的颜色。很多人连农历新年都不敢挂红彩,更别说放鞭炮了,那是被禁止的。就连运载树桐的罗里后面挂着的红色警示布条,也都改成黄色或白色。阿汀警告阿富,不可再从他大伯家带回任何东西,也不能参与校外的任何组织。他不要阿富走上与他兄长同样的路。 “那么牙牙呢?他有走上跟他大哥同样的路吗?” “牙牙成长的年代,社会局势已经渐渐安定了。这让他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他在那条相对平凡而安稳的路上慢慢长大,后来遇见了一个叫春天的善良女孩,两人结成夫妻,很多年后,他们认养了一个女孩,取名鹰,希望她可以自在而勇敢的飞翔。鹰长大后遇见忠厚老实的吉猫,他们结婚后,生了一个聪明的猫头鹰,叫凉风。” “喔,怎么跑出我来了?”凉风很惊讶。“难道这是关于我和我祖辈的故事?” “是的,这是你及你外公祖辈们的故事。” “原来我祖辈的故事那么精彩。” 外公摸着凉风的头,说:“从下星期起,轮到你告诉外公你上学路上的故事,好吗?” “我试试。” “很好,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我们到森林公园跑步,走一趟长长的路。” “好,外公晚安。” 相关文章: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张永修/Bluebird* 张永修/偶像五行
1年前
尽管韩素音这译名较为普遍,但作家本身更喜欢“汉素音”,我们且用她自己喜欢的名字。汉素音和马来西亚的文教圈有着非常深刻的因缘。20世纪五、六十年代,许多南来的作家如过眼云烟,来了又走了,然而,汉素音的身影却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华文学校、文学历史版图上。 我们也许经常问,这些作家给这地方带来了什么影响,但我们其实忘记,这片土地的充沛资源与独有特质,也丰盛了他们的写作和生命。他们的到来,真实地打开了他们的写作视野。这位混血儿作家汉素音,原名周光湖,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比利时人,1933年进入燕京大学医学预科,两年后到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学医。 汉素音于1952年至1964年间旅居马来亚,相关事迹记录在章星虹出版的《韩素音在马来亚——行医、写作和社会参与》里。然而,如果我们回顾她好几本打着“韩素音自传”为名堂的小说,不禁会对她波折起伏的生命事迹,感到恻然。她于2012年在瑞士洛桑(Lausanne)寓所离世,享年95岁。这漫漫人生历程之中,她有12年是在马来亚/马来西亚度过的。 1952年,汉素音与时任英属马来亚警察政治处助理处长梁康柏(Leon Comber)结婚,婚后移居新山。这是汉素音的第二段婚姻。此后,汉素音积极参与到马来亚社会。从新山中央医院行医到开设自己的药房;从进入南洋大学文学院执教到担任义务校医;从公开演说到案头写作,她对马来亚从战后走向独立后的各种重要议题,尤为关注。 我想尝试从她的自传体小说《吾宅双门》 (My House Has Two Doors),追溯汉素音的生命抉择。 汉素音一直以英文创作,她的小说之所以能够进入马来西亚华人的视域,全凭背后才华出众的译者。《吾宅双门》正是描述了她从1948年1964年在马来亚/马来西亚的生活经历,这本小说很大程度上勾勒了当时的社会情境。彼时的马来亚处于紧急状态,也是国际冷战时期,而汉素音在第一任丈夫唐黄保于1947年战死国共内战战场后,独自携带养女蓉梅,前往香港。 “命运仿佛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刻,把我安置到她所在的那个地方。”多少次来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汉素音都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她知道,怎么选择。汉素音一直是“中国之声”,她通过写作和演讲无数次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然而,什么原因使她后来入籍英国? 1950年初到香港之时,汉素音邂逅了《泰晤士报》驻港澳洲籍战地记者伊恩,伊恩是有妇之夫,但他们很快就高调地陷入恋情。命运弄人,伊恩被派往朝鲜前线时,不幸遇难,“他的吉普车被一颗地雷炸飞了”。《吾宅双门》的第一章就记录了她这份悲恸:“第二天我照常上班。随后伊恩从朝鲜寄出来的信开始抵达,一封接一封。……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于是坐到打字机前,卷上一张纸,开始写我的《爱情至上》。” 我们无法想像汉素音这时期的处境。她只身带着蓉梅在香港医院上班,蓉梅生病还吐了血。1954年,汉素音的护照快过期了,“可是我不想找国民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又不发护照”,然后她在香港又被认为是“赤色分子”、“亲共分子”,此去前路,该作何打算? 《吾宅双门》记述了汉素音当下的心声:“我觉得自己这一下会成为没有国籍的人了。也许被逐出香港,带着蓉梅,乘上一条没有目的地的船。”那么巧,这位英籍马来亚警察处长梁康柏出现了。他在《吾宅双门》中化身为伦纳德。小说中的伦纳德对汉素音深有好感,他不像一般殖民入侵者的爪牙,谈到马来亚的紧急法令时,他说:“我们实在没有道理回到亚洲来。这一切早晚要结束。……我们答应他们独立,然后我们讲话不算数,设法把事情弄糟,以便有个借口赖着不走。” 这句话大概说到汉素音心坎里去了。1952年,汉素音最终决定和梁康柏结婚。同年,她的小说《爱情至上》(A Many-Splendoured Thing)在伦敦出版。1955年,美国电影公司改编后搬上银幕,同时在马来亚上映,次年获得三项奥斯卡奖。《爱情至上》写的却是她和伊恩的生死恋。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她们在半岛写作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佛陀也到南洋来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你们为什么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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