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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概将书写“老年感悟”为主题的稿件退得有些多,引来了一些年长写作者的微言。但作者们大多语带客气,甚至无奈地大方自嘲。得到资深作者这样的理解与厚待,说编辑“铭感五内”或许轻浮了,但除了真心感谢,也不是不感到抱歉的。不如分享些取舍缘由,顺道介绍些书。 其实也没有什么难言的秘密,许多稿子被退,多是因为“老生常谈”。主题相近无妨,要说意义也是很有意义的,但倘若这类作品来来去去只有一种状态、一种结论,都要刊用,多少有些为难。忍不住思考:同样的内容(短期内)读者要看多少次呢? 但更大的犹豫其实在另一方面——常常在想,不知是不是传统观念作祟,我们的社会总希望年长者要有某种理想的生活方式、心理状态,老了,就必然要活得通透,要晓得进退,要会自我开解,要能无畏无惧云淡风轻……仿佛符合约定俗成的标准,才称得上幸福或有素质的老去。万一不符合那些想像,就是个失败者了。 那些憧憬当然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权力活成他想要的样子,大多人都希望安享晚年,但是,倘若那种想像成为唯一的标准,岂不少了些意思和乐趣?那会不会也是自囚的牢狱?如果冲撞社会观念太难,那么阅读与书写这类主题时,我们能否放松一些,转身看看还有没别的角度或遗漏的什么,告诉大家“比较不知道”的那一面?我觉得这也是一个编辑的工作。 或许,可以阅读比较不一样的老年生活记叙,看看更多元的“老”脾气、“老”故事?例如佐野洋子《无用的日子》,或是她的《没有神也没有佛:佐野洋子的老后宣言》(请先别觉得这书名冒犯)。1938年出生于北京、9岁后回到日本生活的佐野洋子是绘本作家、散文家、翻译家,她尝试写过小说,但小说始终不如她的绘本与散文受欢迎。2010年,经历过两段婚姻的她癌症复发过逝,过世前有很多年,她都在照顾失智的母亲。 她的散文大多笔调轻松,后期写的虽是沉重的生命功课,却常让人边读边会心地笑,偶尔也会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想要揍谁(当然落空)。也许佐野洋子并没有超脱世人想像的“理想老人该有的样子”,但她的笔触与视角绝对是她的个人标记。 例如《没有神也没有佛》里有一篇〈是这么回事吗〉,说某年的足球世界杯又来了,可能是我辈最熟悉的那一届(有中田英寿,有贝克汉姆、安贞桓、卡恩……),佐野洋子说她本对世界杯无感,反正平日也不看球,决赛却逐渐热衷起来,每天起床都会想:今天又会看到谁与谁呢?她指的是帅哥。但是,像她这年纪的妇人说自己爱看帅哥,可能会被呛:也不想想你几岁了!想想欧洲和日本有多远吧! 她这样回应:“可是,就像电车内快步站在美女前面的男人,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浑身充满了小小的喜悦,然后又快步走下电车而已吧。 而且我也觉得这和性欲无关。虽然这很难判定。64岁的女人有性欲吗?我自己也难以判断。硬是要挖的话,拼命挖拼命挖,说不定能挖到河底一小撮沙金般的性欲。但若叫我把这个拿去用,我不认为我会想用在贝克汉身上。” 读到这段爽直的心声,很难不让人笑起来吧。 书里还有很多她的突发奇想(例如用奇怪的东西煲汤),她以平淡的笔触记录生活点滴,下厨、买菜、逛街、吵架、和朋友闲话家常,很多你以为根本乏善可陈的中老年独居生活,都在她笔下有了神采。但那又不是盲目的乐观或上进,不如我们把它看作解放吧,佐野洋子解放了社会赋予老人的期许与框架,用她独有的幽默感积极生活。 有一页她又写:“64岁‘老太婆’,已不是男人或女人,只是‘老太婆’这种生物。年轻时,我是个绰号为‘次郎长’的女人。我应该成为‘次郎长’,至少要学会生活态度与人情义理,让自己的气度变大。虽然手腕与威严不足,但至少想拥有侠气。 可是,我似乎只成为轻浮的冒失鬼。不过这样也好。 刚好时间到了。” 以前我或许不太能体会佐野洋子这种“刚好时间到了”的底气,现在似乎已慢慢懂得。但要真懂,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时间比我都多的朋友啊,何妨与佐野洋子切磋切磋?
2月前
到底后代在收拾旧物时,看到上一代留下的什么会为之欣喜若狂? 妈妈亲自给自己裁缝的衣服,我不是没有看过,从小就看她一件一件的穿在身上。但现在我会一件一件拿出来比比自己的身材,想说我还可以再收久一点,等有天变了胖阿姨,那就可以派上用场了!真的很欣赏妈妈有这种手艺与耐性。挂在衣橱里的这些女套装有着不可侵犯的分量。这是hand made的没错,手作的那就是价值倍升,不在送去环保的考量。为自己和老公做衣服是多么的浪漫?尤其在我们这种买成衣的速食年代。 再来!充满期待的就是有机会再按一按尘封的公事皮夹。噼啪一声!里头全是爸爸看过的金庸小说,没有精美印刷,但都是爸爸眼睛和脑袋享受过的武林世界。两袖清风的他能把书籍收得这么密,就代表是珍藏了,除了一瓶一瓶放在橱里的老酒,已别无收藏。爸爸在成长过程的搬家次数比我多,至少在中年就离开了原生家庭,有了自己的一家六口,最后只剩下这么少的东西,真的可以理解。如此看来,可以留过两代的东西是真的不容易。 我家最老的东西是什么?再老也老不过爷爷嬷嬷那一代的。我不以为意的翻开红色手饰盒,不起眼的玉佩也许是嬷嬷的。这也纯粹是猜测,若拿到妈妈面前探问,(失智症的)妈妈未必能回答。最能跟上一代连接的就是我家常用的炒菜大黑锅,至少还有个东西让每次过年回来相聚的姑姑给我们说故事。“这个铁锅要保存好啊!这是我们以前在怡保花园做女儿的时候你阿嬷煮饭时用的,已经50岁了!”现在孙子这一代还在吃这个锅烹煮的食物,确实很有情怀。姑姑总会提醒我说如何清洗生铁锅而不让它生锈,油脂可以给它保命。另一个老宝贝就是那个怀旧大水缸,姑姑总是说这种水缸现在很难找,而且都很贵了。我也因此觉得很光荣,家里有这么两个跟水和火有关的老东西。 除了老旧泛黄的照片,另一个最让人浸泡于快乐中的就是翻读一封又一封爸爸写给妈妈,和妈妈写给爸爸的情信!坦白说,有一种偷窥和揭密的兴奋。对上一代的含蓄文字与过度的委婉,难免会发出不知所谓的嗤笑!我和弟弟可以因为一封信爸爸的信大笑很久,字字句句念出来,那君子好逑的动机不断被铺排出场。只能说父亲看那么多金庸不是盖的!他还会在回信的后页,好心提醒妈妈上一次的来信有什么错别字,笑死我们了!我爸真的因识字比较多在妈妈面前加分很多。 谁会想到这些信会被下一代开箱?说真的,如果做live读信真的超有效果。那份手写、寄出,和一封一封排在梳打饼铁箱子的情意可浓啊!而爸爸留下跟我有关的,也就是我写给他的信了。还有他跟我出国旅游时兴致勃勃写给家里的明信片。冰箱上的明信片有他的笔迹,都是点亮下一代的遗物。 如果我有子女,到底他们会因为收拾到我的什么东西而欣喜若狂?大扫除的我,开始往这个方向,有动机地不丢东西。   更多文章: May子/过年孝敬谁? May子/给27岁的一封信 May子/节哀与顺变 May子/他乡的故事——释迦坡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