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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

大家口口相传的重庆代表美食,就是红汤火锅,就连我人在砂拉越州首府古晋的廷闻叔到了重庆,不仅仅是直扑火锅店,回去之前行李箱里装的全是火锅调料。与他的选择颇有差异,我筛选以后的重庆美食,却是火爆肚头。 川菜系列中的火爆肚头,就是将猪肚与玉兰片(春笋或者青笋片)、香菇等一起爆炒,不是吃整个猪肚,而是猪肚的某个部位,理由就是最脆爽的口感,以重庆朋友的形容方式,偏咸鲜的菜品就是吃它的脆爽,当然,不能缺少的调味品是辣椒与花椒。喜欢麻辣的,就多放辣椒与花椒,承受不了的,就少放一些。这道菜,与火爆腰花、火爆黄鳝、火爆泥鳅属于同一个系列,充满着浓郁的江湖气息。不过,火爆肚头在同一个系列的菜品中最难得也最为麻烦,第一肚头是猪肚最肥厚的一小段,一盘火爆肚头要用掉几个猪肚,第二是清洗过程最考验耐性,去除腥味时,又不能洗得失去猪肚的原有风味,最好是徒手搓洗,一边洗一边感受,考验洗涤功底。朋友们都说,为了一盘火爆肚头,残留的腥气让他嫌弃自己的手好几天,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想要又不想要”的感觉 在重庆人家里吃火爆肚头,最好是通过他们家里的老婆,重庆男人怕老婆是有口碑的,一旦老婆兴致勃勃想邀请朋友而朋友又想吃火爆肚头,丈夫绝对会设法满足。我就是通过这个手段,在一个同事家里吃到火爆肚头。一堆重庆江湖菜中,有一盘大量葱段里埋的肚头,主人家强调吃得出脆和嫩的两种矛盾感,总结就是“想要又不想要”的感觉。或许我不是巴蜀土著,吃起来我感觉比我妈习惯性炖鸡的猪肚来得脆爽,不过,想像不到“想要又不想要”的感觉。当然,吃饭聊天,大家谈到当年,不仅仅是重庆,就是整个中国,大家总会提起那个馆子不多与上馆子钱不多的年代,富起来以后,大家暴发户一样地消费,就是当时的历史遗留问题。我是“歪果仁”(外国人),又不是喜欢长臂管理的美国人,自然选择微笑翻过那个章节。 另外一次吃火爆肚头是在江北一个土坡上的苍蝇馆子。那时还不流行静态管理,大家拥有出行的自由。富起来的重庆朋友开着越野车,在雨中带我寻探美食。一组3辆车经过土路,车轮掀起大片淤泥,一阵阵颠簸以后,终于安全抵达土坡上的小块平地。店面简陋而破旧,生意却特别火爆,疫情之前这种重庆人称为苍蝇馆子的饭馆很多,多数以家庭为单位经营,男主人是老板兼厨师,女主人与计划生育政策下的独生女负责点菜、上菜与结账。这种馆子没有给客人排号喊号的概念,顾客来了,就等,不想等的,就滚。幸好,中国普遍有熟人概念,朋友认识老板,我们享有特权。 馆子经营的菜品有限,食材也不过几样,有的话,就给顾客准备,没有的话,只能翻篇。最有趣的,就是店家没有提倡文字记录,点了菜,他们就在菜单上画一个圈,或者是画两竖,回归远古的象形时代。我们人多,每道菜都点齐。空心菜、折耳根、豌豆尖……各种爆炒,不过,我特别惊艳的,还是火爆肚头。与一贯南方人的小碗小碟完全不同,他们的一盘菜中,有很多肚头、玉兰片与香菇,简直就是豪放江湖的量。当然,还有喝不完的酒。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终于进入疫情时代。2020年武汉封城时,响应政策大家关了一个多月,接着进入动态清零,陆陆续续又有小规模封锁。不久前,重庆主城又实行大规模静态管理,土豪朋友们都申诉生意不好做,很多店都关了,现在死于冠病的人远远不如由于破产跳楼的人数。解除封锁的那一天,土豪朋友们找我聚餐。我们千里迢迢地找土路上土坡,却找不到那家苍蝇馆子了。询问当地人,他们有不同的版本,有人说搬了,也有人说老板破产跑路了,我与我的朋友们严格遵守“不造谣不传谣”的指示,默默地另换选择。现在虽然封锁令是解除了,但是,到处还是查验核酸检测报告,也不好到处走,只能希望等到大家对政策的解读统一了,各自封锁的阻拦放松了,再回归吃货本色,希望再一次见到传说中“想要又不想要”的火爆肚头。
2年前
2018年转职到重庆常住,第一印象就是重庆菜肴的调味品不要钱。一盘辣子鸡、黔江鸡杂或者炒肉片,肉片、鸡肉与鸡杂等主要食材给剁得细碎,再加很多青椒、小米辣、干辣椒、姜片、花椒等,结果端出来的主食材必须大海捞针一样地精心挑拣,很多时候,吃的已经不是主要食材,而是密密麻麻的调味品。 进入当地人的生活以后,大家开始教育我花椒在日常饮食中的重要性。温中止痛,杀虫止痒,去除异味,促进唾液分泌,增加食欲等都是小事,重要的,还是重庆是地道的山城,白天太阳蒸烤的空气散发不了,夜晚降温下不成雨的话,湿气就很重,天天如此,常年如是,花椒就是去除湿气的天然本草类神药。此后,我就开始学习适应花椒的麻和辣。春夏之交用作佐料的花椒叶,做鱼做肉时整片整片地放在上面,美化也美味了菜品,不想做佐料,我干脆当作生吃菜(ulam)蘸鱼露生吃。秋天来了,一粒粒如火柴头一样的花椒显露在花椒树枝端,鲜嫩鲜嫩的,可以像生胡椒粒一样生吃。 疫情之前也频繁到四川出差,其他的我不敢说,川渝两地的花椒使用率我是清楚不过。火锅、炒菜、焖等的烹煮方法,四川与重庆人都有办法加上花椒。到重庆与四川的菜市场溜达,各种花椒产品也比比皆是。 逐渐习惯重庆与四川生活,就开始向云南贵州挺进,中国西南三省一市的云南、贵州、四川与重庆,简直就是花椒用户集聚地。当时手头上的一个项目刚好涉及从种植、加工到餐饮市场庞大而复杂的产业链,更方便我借着公费到处走动。 朋友受不了我的迟钝 正当我逐渐适应西南生活,2020年从武汉却暴发了一场大规模疫情,先是在权衡经济效益的前提之下放任疫情漫延,后来在中央指导意见之下,加以严管严控,中国中央集权制的国家体系的好与坏,就是在于中央集权,地方公务员不但不敢稍微违背中央指导意见,还层层加码并且放大国家的严管力度。高、中、低等风险区的划分,到了地方政府面前压根就不算数,到处还强调“从严”,导致出行十分不方便。 从到处揽活找生意的积极生活方式,我的很多朋友都闲了下来。这些闲得无事的朋友纷纷培育新的嗜好,说:“再闲下去,人就废掉了。” 前段时候,一位朋友大概诗兴大发,莫名其妙地给我发来一首古诗词:“一粒生津百闷消,始知茂县好花椒。舌尖方寸有生死,锅里乾坤煮舜尧。” 陪同古诗词来的,还有两袋当地产的鲜花椒,附上一则字条:“殷勤的诗,全是因为花椒的催化。” 我比较迟钝,开始时还以为朋友真的是雅兴大发,向悠闲的优雅嗜好挺进,还跟他聊起《诗经·陈风·东门之枌》:“谷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与《诗经》中“有椒其馨”的句子,强调花椒在中国有悠久的种植历史,并认可早期花椒就是馈赠妙品。话题还进入清朝两个大才子的纪晓岚与和珅,跟他分享纪晓岚寿辰,和珅来道贺,送纪晓岚的一副《花椒联》:“颗颗红鲤游乾坤,枚枚精均有凡心”开涮的事。红鲤谐音弘历(即乾隆皇帝),精均二字则用来谐音纪昀(纪晓岚);“有凡心”岂不是在说自己“有反心”。 或者看我的迟钝样子,朋友忍受不下去了,说:“疫情期间,我转向做微商,准备直播带货,卖点花椒,希望老师多支持。” 喔,原来如此。谢他的花椒,谢花椒,原来后面带着商业意图。
2年前
疫情防控期间出行,黄昏时分到了车站,整个车站广场人烟稀少。简单预测就知道,每家商店都关了门。前几天来的时候,到处都是人,简直堪称盛况,现在却人影寂寥,卖烤肠烤串的小帅哥、脚边堆着雨伞的小姑娘、等待路人光顾的棒棒军……纷纷消失无踪。区域繁华与喧嚣,面对疫情的冲击,顿时萎缩。 “但是,还得吃饭呀!”朋友说。 走走停停,到处都是封条以及核酸检测的亭子。幸好这一次防控管理比较精细,没有全面封锁,而是精细的网格化管理,以小区为单位进行隔离。掠过高风险区到了低风险地区,终于看到正常营业的店铺,那是转弯角的一家小店铺,招牌上写着“重庆黔江鸡杂”。 重庆黔江鸡杂是渝菜的一种,强调“麻、辣、鲜、嫩、烫”,重点在于爆炒之前去腥增味的泡萝卜。不过,与其他重庆菜肴一样,重口味的调味品里很多花椒和辣椒,还没走进店铺,就嗅到一股呛鼻的花椒和辣椒味道。 店铺小,从外面就看得清清楚楚,几张桌子与板凳。店里一对年轻人,不确定是老板和老板娘,还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新型合伙人。 我还在犹豫,身边的朋友已经说:“就这家吧。” 朋友是之前在北京工作的黔江人,刚刚回来,看到老家菜肴,什么都好吃。 重庆老板出名脾气火爆,一对年轻人看到我们进店,却小心翼翼地询问:“吃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是那天第一对顾客。看样子断断续续看不到断根迹象的疫情,已经不仅仅是影响经济活动,对性格与态度也带来强烈的冲击。 “生意不好做。”清秀的年轻男性说:“为了吃饭,还得做。” 大家都知道冠病死亡率不高,但是,感染率高,传播速度也快,温水煮青蛙似的煎熬着每一个人。 我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厨房传来一股呛鼻的味道,很快一大锅鸡杂就准备好了。在血块、豆芽、花椒与辣椒中,鸡杂只占据一个微小部分。 “黔江鸡杂主要是下饭。”朋友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说。 多样化的烹煮方式 在疫情防控的车站广场邂逅鸡杂,却激活我更多与鸡杂相关的记忆。鸡杂,特别是鸡胗,小时候老妈偶尔烹煮。也是没有几个人的冷清黄昏,不过,当时不是因为疫情封锁,而是边境小镇人口本来就不多,一切繁华的商业活动,主要是依靠马来西亚与泰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忙碌的一天以后,就是家里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时间。我们坐在板凳上做功课,老妈在厨房与客厅一体化的厨房爆炒鸡杂。两者只是调味品不同,黔江鸡杂重点在川式泡菜、花椒和辣椒,我妈的鸡杂调味品是香茅草和黄姜。菜肴分量少,重点是以白米饭填饱肚子。 我妈逝世以后,轮到自己动手烹煮鸡杂。由于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世界各国互联互通以后,各个民族菜肴更是快速流动,我遇见更多样化的鸡杂烹煮方式。无论是爆炒、烧烤还是炖煮,不同的调味品带出不一样的味道。 我最早的鸡杂记忆是香茅草和黄姜味道,后来陆陆续续多了日本广岛式的胡椒味、韩国的大蒜和韩式泡菜味、欧洲南部小镇的茴香味、新疆与东亚孜然味等,来到重庆是花椒、辣椒和泡菜味,简直就是一幅鸡杂版本的香料地图。突然想到要重走一遍来时路,可惜,疫情还是看不到尽头。短时间内出不了重庆,邂逅鸡杂,恐怕只能在重庆了。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