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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

9月前
1年前
2年前
3年前
前阵子,在附近树林的枯枝落叶堆里发现一只太阳龟。有人靠近时,龟便躲进壳里并在原地静止不动,等到急不可待时,便会伸出长长的脖子,向外张望,伺机逃走。它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吗?大疫之年,恍如时光停顿,万物在俱寂中沉睡。在无法移动的道路上,滞留的人很多,迷途的也不少,我是其中之一。在执行严厉的行动管制期间,脑液浓稠成一团浆糊时,善感多愁时,可能会没有浮现出走或逃跑的想法吗?究竟还要被困多久呢?清早醒来时,我常倚靠在一楼的窗前,呆呆地眺望远方的旭日,有时高高地举起双臂,没有意义地左右摆动,也曾使力跺脚,对着几只可恶的乌鸦叫骂,聒聒噪噪,烦死了。 从虾皮网购回来一双粉色的新跑鞋,恍若依附着回忆的青春里,那少女纯纯的灵魂。某天晨起,把双脚放进跑鞋里,忽然会莫名其妙地去跑步,不受控制不停地跑,跑下斜坡,跑过开花的风铃木,跑过茉莉飘香的房子,跑过长长的沥青路,最后跑过一排整齐的柳树时,有黑色的小虫子跳上我的肩膊,神鬼不觉地搭了一路的顺风车。跑完后,拨开潮湿的汗味头发,袒露发红的颈项,皮肤的皱褶处痒痒的。邻里的长辈说,下次经过那里时,要避开那些垂落的柳枝,应乖离原来的路线。又说,虫子掉落到皮肤上时,不要直接将它碾压或打死,应小心呼、呼、呼,将它吹落。 我害怕虫子,却又渴望像宠物般豢养着,偶尔纵容和溺爱它。后来,一说到去跑步,我的心便痒痒的,仿如虫子已经住进心里去。想贴近和驯服心里的虫子,得先学习与它妥协,那样便可以放开胸怀自在地跑。渐渐地,跑得迫不及待,跑到胆子也壮了。甚至,在男人还熟睡的晨间摸黑出门,好像偷偷溜去幽会的小妇人,那条路的尽头似乎真的藏了牵挂。即便在偶有细雨纷飞的晨曦中,一旦准时准点,跑鞋魂势必带我迎风而行,看雨滴大呢,抑或我的耐力强,跑到与天斗似的。男人看我跑得勤快,跑得风雨无阻,禁不住问:点解突然间去跑步?点解又咁坚持? 最终归宿是哪里呢? 唔知。唔知。开始跑步,是今年的事。初跑时迷糊,没有良好的姿势,一头牛般莽撞,一味追求速度,气喘喘地跑,结果心率过快,背痛又腰酸。这般自残究竟是为什么呢?热爱运动的老同学说,每次运动都是折磨和修复的经历,然后一再折磨、一再修复,都是为了保持身体和精神的状态。虽然渐长的年纪会使修复的过程放缓,但若不坚持,可能永远不会再修复。很多人谈到跑步的原因,说是塑身、纾解压力和维护健康。村上春树连续跑了几十年,跑出写作的灵感和人生感悟。我的目的是什么?最终归宿是哪里呢? 人到了某个年纪,仿佛会自动变得顺从。我终于也到了顺从的年纪。顺从生理时钟,时间到,身体自会醒来。顺从跑鞋魂,让它恣意牵着去跑。顺从心里的虫子,不追求速度,不需要和别人比较,从最初的大步快跑,逐渐变成龟速慢跑。平均7分半的配速,可以不累不喘,可以一边跑步一边看风景,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沉浸在思绪中。跑到心无旁骛时,恍如穿行在无人干扰的原始森林,那些隔三差五闯入生活的忧心琐事,也都在一吸一呼间消散。可是,我也曾纠结,是不是应该一直维持在固定和舒适的配速范围呢?或者应该挑战并超越它? 从花开的3月开始,一双跑鞋,一条路跑着,慢慢抵达多雨的11月。在途中,也曾因行管令而被迫暂停。岁末近时,在赤道的清晨,沥青路上很常遗留着昨夜阴雨的痕迹,我一如昔往在若明若暗的天色中,踩着朦胧的光影慢跑时,也总还有看不清的景物。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