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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要读书

2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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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保白兰园的一家迷你超市藏着一个妙人。 走进超市里,只见“店小二”穿梭在货架之间,将货物井然有序地排好;顾客上门购物,便放下手边的工作到柜台结账,接着继续排货。得闲时,拿起一份《星洲日报》或一本书在角落里细细翻阅,到点下班回家后,继续沉浸在文字书海之中,如此这般两点一线,听起来有些单调寡淡的生活维持了长达18年,连离开怡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看到这里,一位老者的形象是否从字里行间冉冉升起?然而,他却是一个80后文艺青年;学历不高、学习成绩不好,但饱览群书;甚少踏出怡保,可在书中探索更浩瀚的世界,见过更大的世面。 他,就是廖文烈。 报道˙摄影:本刊 叶洢颖 影音:本刊 林芷桑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想必曾在大多数人正值年轻气盛时,无数次浮现脑海的想法──不愿就此停下脚步,不甘平凡地过完此生,不想年纪轻轻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平淡生活,总想去外面闯一闯,历尽千帆乘风破浪后或落叶归根或落地生根,经历一番跌宕起伏再归于平静。 但廖文烈并不在“大多数人”之中。 读书让他不平凡 廖文烈在中五毕业后就选择留在怡保,曾在神料店、凉茶店打工,最后在离家只有几条街的迷你超市扎根,一做就是18年。每日早上8时50分,从住家步行到超市对面的杂货铺买报纸,9时准点拉开闸门开始营业,直到中午老板上班,他回家用餐1小时,再回店里工作,傍晚6时30分至7时下班回家,如此循环往复。 看似平淡如白开水的生活,在下班后随着走进书本世界的步伐变得精彩。 他是爱书人在脸书上的聚集地——“越读者”的其中一位版主,由于他个人专页头像是著名的漫画人物老夫子,并将超市里发生的有趣故事一一记录成“店小二手记”,因此得外号“老夫子”,又称“店小二”。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孤独的阅读者,周遭的爱书人少之又少,一直到2014年通过网络觅得许多同路人。“2014年开始使用脸书加入“越读者”后,发现原来在我身边有很多爱书人。然后在群组里分享我的藏书,最后成了版主之一。” “我考虑了很久,因为其实我很懒惰去管理,最后决定加入,主要就是希望能够推广阅读。” 他坦言,虽然从中学就已经接触过马华文学,但一直无感,甚至曾产生过“偏见”,但是10年前机缘巧合下阅读梁放、许裕全、杜忠全等马华作家的文章,渐渐改观且深深地爱上马华文学。 “马来西亚的月亮也一样很圆,只是没外国的那么大而已。”于是,他积极地参与“全民阅读”的活动,希望能让更多人认识马华作家。“如果说马华文坛里谁是我的偶像,那就是李系德。我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看他的文章,就是他影响我写作的风格。” 网络能打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人们能跨越地理、身分、阶级限制,轻易地与彼此交流,比如书迷和作者,比如廖文烈与他曾经只能在报章上看过名字的作家。询及通过社交媒体和梁放、杜忠全、潘碧华等马华作家结缘,还成为朋友感觉如何时,他坦率地说:“爽!” “就是感觉很爽,能够认识在报纸上看到的名字,那种感觉其实是蛮爽一下的。” 不管看不看 先下手为强 从踏进他的家门伊始,触目可及之处皆是书籍,据他初步估算,目前藏书大概一千多本,种类繁多形形色色,其中有不少历史相关和马华文学的书。 这么多书,真的能读完吗? “有(读完)!只是读了那本书的书名,”他促狭笑道,“其实我读完的书不会超过10%。” 为什么不能先看完一本,再买下一本呢?“看到喜欢的就买,再犹豫下去的话,等下转过头,你真的会和那本书失之交臂,就会错过。” “因为以前曾经有试过看中一本书,但就是犹豫再三,想了又想。等我决定要买时,已经找不到那本书了。” 也由于他曾体会过这种遗憾,后来一旦看中哪本书,就会果断下手。不管看不看,先下手为强才是王道,总比事后追悔莫及来得强。 有的书则是在他年少时由于经济不宽裕而错过,待他成年后,只要跟这些书再度重逢,他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有的书是我找了很久的,那时候它刚出版,我还是学生,没钱买,最近有人放二手出来,我马上买下来。” “像这本《吉打二千年》,在1993年时就要卖50令吉,当时的50令吉已经不算是小数目了,但是现在还在卖50令吉就很便宜。”他举例,以前的50令吉在怡保可以一个人去喝喜酒,如今一个人去喝喜酒最少要150令吉至200令吉。 万事万物皆逃不过通货膨胀,唯有书的价值不变。他11岁时买不起的书,在三十多岁时终于买得起了。 既然如此爱书,到书店打工岂非近水楼台先得月,能第一时间购买心仪的书籍,不必大费周章,舟车劳顿了,可为何反而选择到迷你市场工作呢? “因为迷你超市就在我家附近而已嘛,走路可以到。” 他坦言,其实也曾想过到书店打工,只是当时书店并无招聘员工,然后就找到迷你市场的店员工作,不知不觉就工作18年。 宁借钱不借书 虽然网络打破疆域为他带来许多便利,拓宽了他的社交圈子,但相比起网购书籍,他更倾向于到书店慢慢挑选,毕竟有的体验是网店无法提供。“因为我能够看内容、看目录。虽然网络也是可以看目录,但是没办法看内容。” 当然,颇为遗憾的是,如今除了大型连锁书店,怡保当地的书店愈发罕见。“可是我听说,在上世纪50、60年代时,怡保是很多书局的。有人告诉我说,已故的学林书局老板谢满昌先生,年轻时特地从吉隆坡骑脚踏车来怡保买书。” “如果怡保没有那么多书的话,我不相信谢先生会特意来这里买书。” 此外,菜市场附近的跳蚤市场也曾是他淘书的好去处,当时那里有一个二手书摊,他从学生时代就已经是他们的老主顾。“我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在那边买书,买了很多年。老板娘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每次有这类型的书,她会先藏起来等我来买。” “可是大概七八年前开始,老板娘退休后,轮到她儿子接手,这段时间就是一直没有收到什么好书,他也告诉我最近没有放书出来。” 好在脸书的二手书群出现,让他有了新去处。“除了这个跳蚤市场的二手书摊,基本上我都是在脸书的二手书群买。” 询及有没有开书店的意愿时,他斟酌片刻,给出了一个很现实的答案。“在一个爱书的角度来说,其实在怡保开一间书店是没办法养活一个人的。所以为什么怡保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一家学乐书苑。” “而且学乐书苑的老板廖永立本身除了这个书店,还有很多生意,因此才能够支撑下去,如果只是单纯卖书的话,那其实他是做不下去的。” 若不开书店,是否考虑开个小型图书馆,对公众开放借阅呢? “绝对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有时候他们把那些书翻到烂了,(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我可以借钱给别人,但绝对不借书。” 追求读书的快乐 于他而言,读书与本行毫无关系,甚至也不是为了应付考试、写论文、混学历,单纯因为追求读书的快乐。 “纯粹是自己喜欢,之前脸书上曾经有一个课题引起争议——到底那些书有没有高低之分?其实对我来说,读书是你自己喜欢就好,我没有管它什么高低的,我自己喜欢就好。” 他坦言,“读书”带给他很大的改变。“如果我不是喜欢读书,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就是大街小巷那种最普通的人。但是因为读书,除了让我增广见闻,也对我的人脉拓展带来很大的帮助,在交友方面让我有不同的层次。比如我脸书的脸友基本上都是文友、书友。” “如果没有读书的话,我觉得我今天什么都不是。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就好像刚刚我说的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感觉。” 这就是读书给他带来很大的变化,改变的不仅是他对于世界的认识,还有他的人生。因此他也乐于当一个买书人,以及传播信息的人。“有些作者自资出版的,或者有些书我觉得值得推荐的,我就会在阅读群组推荐给大家。” 相关报道: 【还是要读书/01】文字侦探︱许钦斐:化身福尔摩斯,侦破字里行间的错处 【还是要读书/02】阅读播客|芝士份子:深信书本的力量,播客说书你来听书 【还是要读书/03】二手书店|BooKu:读书──能沉静躁动的灵魂,为二手书寻找知音人 【还是要读书/04】现代说书人|黄康伟: 买书 读书 说书, 寻找社会的另一可能 延伸阅读: 【杂志新浪潮/01】新兴杂志新气派 【杂志新浪潮/02】无本|以热血的心,为电影人说故事 【杂志新浪潮/03】草稿|零经验,那就从零开始 【杂志新浪潮/04】跨出纸本,开创不一样的阅读舞台
3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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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会上,书友围坐长桌,每人随机抽牌,抽出小说里的角色或情节。 猫——可是我知道它没救了,它太虚弱了,没办法活下来……我想要感到同情却没办法。 “换作是你,会怎么做?”“我觉得我会……”书友接着讨论起来。这是现代说书人黄康伟的“欢迎光临人生绞肉机:《幸存者,如我们》体验阅读会”。   报道:本刊 白慧琪 摄影:本报 刘永发 影音:本刊 陈愐壮 星期六下午,文运书坊,书架与书架间摆起长桌,就是黄康伟的说书角落。两名参与者都有参与过他主持的说书活动。 “他讲东西有重点,也愿意让读者表达自己……”书友陈凯仪曾在新山参加黄康伟的说书会。几次下来,感受到说书人越来越用心,例如透过画画表达,或抽卡片,让说书会变得有趣。 黄康伟自认是“社会观察者”,他爱阅读,工作之余也办读书会、说书会,偶尔把一些议题的讨论与思考集结成小志(zine)。他第一次参加读书会是在新纪元学院(当时尚未升格大学学院)。老师曾丽萍导读的是《现代性》,“科普类的书籍,对我来说非常吃力,很多概念没有办法思考。” 读书会约四五人,老师导读,但所有成员不只是听而已。一到两周一次的读书会,大家要事先准备负责的章节,摘要报告给大家。黄康伟第一次体验到,读书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事。大家共同阅读一个读本,即使有不同的关心、焦虑,可以互相交流,思考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轮到自己办读书会,是在台湾继续念研究所后。2016年,他在异乡开办了“莱佛士花读书会”。这与前一年参加学生运动,烈火般的青春有关系…… 进入学院后,黄康伟加入马来西亚青年与学生民主运动(DEMA)。后来他到台湾继续双联课程,趁暑假回国赶上了净选盟4.0集会。2015年正是时任首相纳吉卷入1MDB丑闻,学运伙伴于是趁示威集会当儿,在国会大厦前发起“占领行动”。 他们从国家银行一路示威游行到国会大厦前,占领并过夜。31小时后,他们被警方逮捕,送往增江扣留所。“我明确感受到一个威权政府怎样迫害人民,一个人的人权是可以随时被当权者瓦解掉。” 黄康伟记得,所有财物都被清点和没收保管,换上橙色扣留服。他们被警方唤作“Parlimen”(国会),代表就是那群占领国会的人。“我觉得好像被剥夺了原来的身分,我再也不叫黄康伟。” 扣留所隔间里,一个印度黑帮大佬问他时间,他也答不上。在扣留所是没有时钟的,作为每天恪守时间的现代人,他的名字和时间感都被剥夺了。他想起傅柯的《必须保卫社会》,是不是为了保卫社会的大多数,就把被认为异类的人全部排除,关进小小的扣留所? 他还想到葛兰西的《狱中札记》。独裁者墨索里尼把葛兰西关进监狱里,是为了让那颗脑袋停止运作20年。他觉得,那个政权把他们关进扣留所,是不是也在迫使他们停止思考,好继续维护极权和专制? 办读书与说书会 在阅读中寻找答案 壮烈的暑假结束,黄康伟赴台继续升学念研究所。社运的经验非常疲累,让他对马来西亚感到很多不安,但人又在遥远的台湾。什么样的方式可以更接近这块土地正在发生的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阅读,所以2016年开始组织了‘莱佛士花读书会’。” 取名“莱佛士花”有其反叛意味。黄康伟解释,莱佛士是殖民者,莱佛士花是恶臭的花,“把这两个东西连结起来,在讲殖民者怎样榨取我们。所以我们是透过一种‘反省我们被榨取’的方式,去思考马来西亚。” 远在台湾的几位大马留学生组织起来,透过阅读反思,选书注重马来西亚史。他们读还没有资本主义,到有资本主义的社会,因为殖民者进来而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简而言之,透过阅读理解时空变化,来梳理马来西亚的现况。他们也选读左翼书籍,例如刚过世的赛胡先阿里的《马来人的问题与未来》,希望透过不同的视角去理解这块土地。 2019年毕业回国,在商务印书馆邀请下,与同样是爱书人的黄麒达一起主持说书会,讲《中华秩序》。说书会与读书会截然不同。读书会,大伙准备各自读书报告,再一起讨论;说书要挑出书本最想表达的重点或亮点,分享给参与者。 他用篮球赛比喻,球员运球、传球、得分就像透过阅读寻找答案的过程。参与说书会像观赛,不用下场打球,看说书人分享即可。读书会的话,每个参与者都要化身球员,一群人一起配合得分,讨论阅读心得。 说书会并非类似网络速食文化“几分钟看电影”。黄康伟认为,说书人的工作是推荐阅读,让读者发觉更多细节,了解作者想表达什么。“要抛出‘为什么要读这本书的出发点’,这点怎样让读者有共鸣,是说书会最困难的部分。” “阅读还是很重要,不能只是讨论而已,要真诚地阅读,真诚地对知识有更多求教,那才是说书会、读书会最主要的目的。” 读书让情绪找到出口 黄康伟的阅读核心领域集中在社会学、政治学、民主转型等。开启社会学大门也和过去的人生经历有关。2007年新山攫夺匪猖獗,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也被攫夺过。是贫富悬殊吗?还是政治不稳定?他开始阅读报章杂志去寻找答案。当年的文学杂志《蕉风》(497期)的一篇文章写到,新山被封为“国境之南,罪恶之城”,吸引了他。 高中毕业后到电子厂打工当“马劳”。凌晨4时30分搭上蓝色厂巴出发过海到对岸,7时30分开始12小时工作,下班回到家已经是晚上9时、10时。高中刚毕业的他,天天重复同样的工作,不时被主管骂,有很多愤怒和委屈。 “是后来透过很长时间,到学院、大学、研究所念书,才可以把这个愤怒消化掉,去理解、明白我的痛苦、愤怒。”黄康伟说,“这个事情让我‘还是要读书’,读书才可以去化解那个愤怒,而不是让它停留在情绪而已。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马劳”的劳动经验像是碎片分散在脑中。“在我念书时碰到劳动相关的书籍,很容易调动这些记忆和情绪。”他特别记得,手机壁纸设成一颗太阳,因为大家都是早班或晚班,很难看见太阳。 “大家的脸色都很苍白,没有血色。我难以理解那个面貌,为什么我们可以为了工作,把生活变得好像绞肉机,我们的肉体整个变成商品卖出去,生活变得一团模糊。”黄康伟觉得在工厂工作最可怕的是,装配了那么多商品,却没有把自己装配成一个完整的人。 上大学时,老师推荐他阅读了王爱华的《Spirits of Resistance and Capitalist Discipline: Factory Women in Malaysia》,讲的是1970年代马来西亚女工的劳动过程。他读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可以用hysteria(歇斯底里)的方式来集体对抗。 “这让我觉得好像可以有个出口,把过去很多的委屈、不满愤怒去解毒出来。”黄康伟强调不是阅读的“读”,而是毒素的“毒”。阅读让他不再只有负面情绪,而是可以去正面理解自己过去的经验,甚至希望去改善、改变它。 将每把声音集结成文字 制成小志 读书会是集体阅读和思考,下一步是把讨论的思绪集结成文字,制成小志。例如在学院时期的《学运报》;留台是在“境外生权益小组”结识的各国朋友依然关心各自国家的社会运动,于是策划了《HUB 社运志》,分别有台湾、中国、香港和马来西亚四本。2018年509大选,政权首次更迭,莱佛士花读书会在台召集留台生举办论坛,讨论各种议题,将精华集结成《黑手指变天》。 黄康伟最喜欢的则是2021年出版的《于是民主Gostan了》。2020年喜来登政变以后,马来西亚马上陷入冠病疫情,慕尤丁政府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他和伙伴讨论,民主从转型到倒退,要怎样面对国家的未来? 《于是民主Gostan了》的封面是一艘小纸船,不知哪里是船头,看似要流向巨兽的嘴里。这反映了黄康伟和伙伴当时的想法:为什么我们会倒退?为什么大家的船头方向是不一样的? 每本小志,黄康伟都摘录一句没署名的话:究竟成功或失败,并没有关系,至少我做了努力。希望年轻一代会遵循我走过的路并将它发展完善。我深信社会主义和人文主义的火焰绝不会熄灭。 他希望读者一起来解读是谁留下来这一句话,“它不断激励我们寻找马来西亚,或这个社会的另一种可能。” 相关报道: 【还是要读书/01】文字侦探︱许钦斐:化身福尔摩斯,侦破字里行间的错处 【还是要读书/02】阅读播客|芝士份子:深信书本的力量,播客说书你来听书 【还是要读书/03】二手书店|BooKu:读书──能沉静躁动的灵魂,为二手书寻找知音人 【还是要读书/05】好读店小二|廖文烈:遨游书海,为寡淡生活添调剂 延伸阅读: 【杂志新浪潮/01】新兴杂志新气派 【杂志新浪潮/02】无本|以热血的心,为电影人说故事 【杂志新浪潮/03】草稿|零经验,那就从零开始 【杂志新浪潮/04】跨出纸本,开创不一样的阅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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