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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嫲

咔嚓咔嚓咔嚓…… 这是我家客厅最常听见的声音,如果你来我家,一定会看见一个有些驼背的老人,戴着老花眼镜,坐在窗前,细细的线绕过针车,枯瘦的双脚却有力地踩着踏板。 尽管现在已经有很先进的缝纫机,不仅效率更快,也能更省力,阿嫲却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些新式缝纫机,仿佛像在看怪物一样,坚持要用老式针车。 阿嫲说,新式缝纫机缝出来的衣服,没有味道。 我不明白,缝衣服而已,要什么味道? 我自小的睡衣,都是阿嫲用她那宝贝的老式针车缝制的,人家的睡衣都是宽松的、布料柔嫩的,我阿嫲倒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布,漂亮是漂亮,但非常厚,穿在身上特别热,我有好几次非常婉转地告诉她:“阿嫲,睡衣而已,穿着睡觉的,我随便穿一件T恤就好,不用那么辛苦缝制睡衣给我啦!” 言下之意就是,阿嫲,你缝制的睡衣很热,我想穿凉快一点。 结果我阿嫲很没好气地瞪着我:“你从小到大的睡衣都是我给你做的!怎么?现在长大了?有钱买衣服了,瞧不起我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瞧不起她! “你们这些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做睡衣给你,一句谢谢都没有,还不懂珍惜……” 来了来了,阿嫲每次骂人的开场白总是千篇一律,接着,她能继续骂半小时,中场休息之后,晚上再继续。我阿嫲要是活在古代,绝对是战场中的女中豪杰,魄力堪比花木兰。 我的阿嫲,跟小时候课本上读到的婆婆差距非常大,课本里的婆婆和蔼可亲,住在乡下,会种花种菜,很疼孙子,就算打破了婆婆心爱的花瓶,婆婆还会安慰受惊吓的孙子,把错都怪到花瓶身上。 都是花瓶的错!害你的手受伤了。 我上次只不过是一时贪玩,写中楷写得累了,用毛笔在阿嫲的碎布上画了一个笑脸,结果就被阿嫲拿着鸡毛掸追着满屋子跑,把我打了一顿之后,还把那些风油药膏都锁起来,不让我擦。 “阿嫲……我这里疼……”我自知理亏,但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说不定阿嫲大人看我那么可怜,一时心软,大赦天下,把那些风油啊,药膏啊都释放出来呢! “疼! 疼你几天!活该!”阿嫲瞪了我一眼。 你看,我的阿嫲,注定不能活成课本里的婆婆。 那天晚上,爸爸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药膏,给我擦上,然后告诉我,那些布料,还有针车都是阿嫲的宝贝,是她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让我不要再调皮。 阿嫲为什么那么喜欢缝制衣服呢?缝制一件衣服需要花好长时间,布料的剪裁、纽扣的搭配、缝制的过程,耗时又耗神,阿嫲已经上了年纪,有时要把线穿过针都很吃力,需要叫我过来帮忙,才穿过去。 阿嫲思念她母亲的方式 除了睡衣,阿嫲也给我缝制了很多被单,有一件被单我印象很深刻,是她带着我走路到不远的布店去选的,进入店里后,她让我自己选喜欢的图案,让她回家缝制成被单。 我选了一匹布,上面有城堡、公主、王子、河流、花草,总之,图案非常丰富。 那时还是个小女孩,颜色鲜艳点的布匹自然比较吸引我。 婆婆在把它缝制成被单的时候,就一边给我讲故事,说这个城堡里的公主有一天偷偷跑出来玩,遇到了在塔楼上看星星的王子,他们一起去了很多的地方,那些草地上的虚线,就是他们走过的路。 于是,我每晚入睡时,就想着这个故事,慢慢地,我越来越喜欢在脑海里构思一个个小故事,比如公主和王子后来都遇见谁,怎么样了等等。 喜欢上写作,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就种下的种子吧。 很久以后,我才从父亲口中得知,阿嫲是在唐山出生的,很小的时候就随着母亲漂洋过海来到马来西亚,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缝制衣服的功夫,自然是祖母教她的。那架老式针车,也是祖母留下来给她的。 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阿嫲口中所谓的没有味道,指的是母亲的味道吧。 只是年纪尚小的我,又怎么会知道那一件件缝制成的睡衣、被单或百衲被,其实都是阿嫲思念她母亲的一种方式呢? 那时调皮在碎布画下的墨水,那拿着鸡毛掸追着我满屋跑的阿嫲,是在保护她的母亲啊。 咔嚓咔嚓……咔……咔…… 有一次,针车坏了,踏板再也无法用了,阿嫲请来了很多修针车的老师傅前来,他们都说针车太旧了,修不好了,换个新的吧。 平日声如洪钟的她,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心如死灰。 尽管针车已经坏了,她还是每天会坐在那里,早上起来,都会去碰两下,看看它是否能操作正常。 阿嫲的这个举动很像我的电脑坏时,每天都会按下开启键,祈祷看见奇迹发生。 然而,针车没有开启键,那坏了的零件,依旧无法修复。 咔……咔…… 老式针车,好像真的老了。
3天前
01/我的耳朵,被认错成蚂蚁洞 大大的 小小的 不同形状 不同大小 不同人身上的 耳朵 总是不同的 有些耳朵 大大的 蚊子 说的坏话 一字不漏地传进去 有些耳朵 小小的 大象 说的悄悄话 进都进不去 我的耳朵 不大也不小 只不过 在睡着的时候 路过的蚂蚁 常常会认错 那是他的蚂蚁洞 它们经常把 蚊子的 大象的 爸爸的 妈妈的 悄悄的 坏坏的 甜甜的话 放进我的耳朵 尤其是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02/书桌上的长沟 书桌上有一条长沟 笔头在沟里 栽了几次跟头 每次我都拿着橡皮 追着擦掉它的伤痕 并用擦出来的泥 堆满那一条长沟 有次,我打翻了水 水涌进长沟 许多只小蝌蚪 在水里,活了起来 突然发现 我是青蛙妈妈 产下许多的卵 第二天,水还在 橡皮泥静止不动 有的浮,有的沉 都在水里 这条长长的沟 多像小区那一条大河 蝌蚪都淹死在里头了   03/不该为鸡仔取名字 那一天,我蹲在地上 反复数着 奔走的鸡仔 我可太烦恼 该不该为鸡仔取名字 因为我还搞不清 它们有多少 母鸡 您是否曾为鸡仔取名 是否曾在肚子里 轻声呼唤它的名字 您是否在寻找鸡仔 或是 一颗寄予爱意的蛋 孵化以前 它们曾在您柔软的羽翼下 躲猫猫 许是躲得太好了 至今还找不到 您的鸡仔 走过来的爸爸,告诉我 千万别为鸡仔取名字 有天,鸡仔走丢了 母鸡会追着向你叫喊 它们的名字 它知道 你曾把它们放在心上 也会不舍 它们的走丢   04/阿嫲老师 我的老师 爱穿花裙子 今日 昨日 大前日 天天开成一朵花 如果她是花 或许是 一朵百合 一朵康乃馨 一朵操场边的小雏菊 每当她从门前经过 总看到她的一头白发 在风中飘飞 老师说:“我曾是姐姐老师” 称她为姐姐的 成了爷爷奶奶 老师说:“我曾是妈妈老师” 称她为妈妈的 成了爸爸妈妈 老师说:“现在我是阿嫲老师” 她是我们的华文老师 奶奶和阿嫲老师 年轻时,就是好朋友 如今 都有着一头白发 奶奶 洗了多年的衣服 洗白了自己的头发 老师 写了多年的粉笔字 写白了头发 多年过去了 花裙子上依然开着漂亮的花 奶奶的柜子上 放着她俩的合照 他们拍摄下多年的友情 定格下两条最漂亮的花裙子 今天阿嫲老师退休了 依然是那件最爱的花裙子 我送的一束百合 是美丽的陪衬 她绯红的脸蛋 在阳光之下盛开 是花裙子中最漂亮的一朵 远比手中的百合 比之前的每一天 都来得漂亮 阿嫲老师拥抱我的时候 我的“谢谢”说得特别大声 心底里一直都记得 出门前,奶奶特别交代的 “她是我们一家人的老师”   05/在每一个赖床的时刻 清晨 大概是一只猫 仿佛睡梦中来来回回奔跑了九遍 才慵懒地摊开睡姿 舔一舔阳光的温暖 午后 大概是一只蜗牛 在时间忙碌的奔跑当儿 缓慢地爬 缓慢地爬进壳里 又伸出触角 抚摸阳光的昏昏欲睡 午夜 大概是一只猫头鹰 倒悬着看黑夜颠倒 倒悬着看时序 如何想像今晨的阳光 照亮这一夜
7月前
9月前
这是阿嫲走后的第4个年头。 上星期父亲收到消息,堂姑打算在老家给叔婆办90大寿,于是乎我又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差遣去当免费劳工,回老家帮忙清点物品,制定自由餐布局,“顺便打扫打扫呗,”堂姑说。 倒是挺会物尽其用的。我从钥匙柜里翻出老家的钥匙,顶着刚睡醒的鸡窝头坐上车,慢悠悠地晃到老家。这是两间被打通成一体的单层排屋,平时我们主要聚在右边的屋子,左边屋常备大量桌椅和碗筷,在过年过节时才起到作用,专门供家里众多亲戚吃饭留宿用,两间屋子加起来面积不小。堂姑真会挑地点,我心想。 经过荒废许久的小菜园,我用钥匙打开一扇闸门,再打开一扇主门,踏进右屋,屋里的寂静放大了我的动静。客厅的几尊佛像依旧正对大门而坐,脚边油灯闪烁,我学着阿嫲在世时的样子上香,口中念念有词:“你们腿不麻吗?” 三鞠躬完毕,我直起腰转头一看,阿嫲在旁边桌上的相框里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谴责我对神明的不敬。我知道如果她还在世,肯定会用广东话骂我一句衰仔,然后诚心诚意替我向神明跪拜道歉。 要赚很多钱 带阿嫲去旅行 在我对阿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除了吃饱穿暖之外,对她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神。小时候父母有事外出便都会把我带给阿嫲照看,阿嫲很开心,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我也很开心,低头穿过她的手臂冲向冰箱。果然,冰箱里一层巧克力,一层冰淇淋,冰箱门再放一排汽水。“不要同你阿爸阿妈讲哦,”她用广东话说,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念经。 升上小学后,母亲身怀六甲,我时常在放学后被同学妈妈拐上车送给阿嫲。阿嫲很开心,轻轻地抱了抱我;我也很开心,洗澡吃饭吹着空调写作业。“要畀心机读书,将来要上大学,”她用广东话说,然后扶着腰坐在沙发上开始念经。 升上中学后,我时常在放学后的傍晚骑着自行车来找阿嫲。傍晚是个很祥和的时段,百鸟顺着斜阳归巢,我逆着鸟儿的方向穿过几条掺杂着饭菜和肥皂香味的后巷来到老家门口。阿嫲驼着背,手中捧着一盆刚从小菜园挖的姜,脸上的笑容和暮色一样祥和。 “阿嫲,等我长大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一辆大车载你去旅行,”我用蹩脚的广东话说,嘴里嚼着一块白斩鸡,嘴角还挂着一滴姜汁。 好啊。 后来阿嫲坐上了别人的大车,我双掌合十跟在车后,念着有点耳熟的经文,回想我给她许过的承诺:等我会开车了,我带你去兜风;等我会做饭了,我亲手给你做一顿;等我赚大钱了,我带你去环游世界;等我……等我…… 她终究没有等到我长大。 阿嫲,你会介意我没有实现承诺吗? 我的声音在屋里回荡,穿过她存在过的每个角落。菜园里锄草的身影、沙发上念经的身影、房间里补衣服的身影、厨房里炖汤的身影,我以为她会一直在,却没注意过她越来越驼的背、越来越多的老人斑和越来越小的身影,小得一个盒子就能装得下,轻得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兴许是待得太久了,父亲骑着小铁骑在门口张望,我关了灯退出屋子,锁上两道门,随着父亲回家。暮色从山后边升起,老家的客厅油灯闪烁,佛像依旧笑眯眯盘坐神台,守护着空无一人的屋子。
10月前
10月前
1年前
1年前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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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后,他再度回家,记忆中的一切却早已变样。 他在近夜时分驱车抵达,铅灰色的天笼罩着窗外景象,老房子在一片幽寂中默默伫立,相较以往,少了许多人、喧嚣与灯光。他把车停在对街的路肩,撑起伞,推开老房子一贯虚掩的正门,空荡的前庭铺满了枯黄落叶,随着他的步伐嘎吱作响。几只乌鸦突然展翅,从屋檐底下一路飞到路旁的老树梢上,远远观望着打破宁静雨幕的他。 步入前庭那个刹那,客厅的灯光霎时点亮。杂乱的步伐与金属钥匙碰撞的声响在他止步于老房子内门前停下。门开了,门后的她与他记忆中的形象出入甚大。她不再染发,佝偻的背使她看起来更加瘦小。 “阿嫲。”他开口。 “啊,你们来啦。” “家里没人吗?”父亲朝屋内张望。 “都搬走了,就是。”她顿了顿,思考半晌,“就在上个星期左右。” 语毕,她又补上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走了,我更自由,更安静。” 父亲皱起眉头,没有搭腔。 “先进来吧。”沉默持续了半刻,阿嫲侧过身,示意父亲与他入内说话。 父亲与她说话时,他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曾经,他总认为老房子的空间太小,可此时的老房子却显得太宽,太广。记忆里总坐满人的那排沙发,如今仅剩一面斑驳的墙。灰色的塑料躺椅孤立在窗旁,紧挨着窗台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空的鱼缸。门廊末端的墙上,总是出问题的老钟已被替换,款式很新,秒针静悄悄地滑行,时间的流逝安静得令人惧怕。 他起身,走到老房子后方。厨房里一片空荡,餐桌不见了,橱柜上零散地放着几罐药丸。水槽旁的铁架上置着碗碟与匙叉,数量可观,一层灰尘附在其上。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二楼两个房间的房门大开,窗帘卷上,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结成足够大的水珠后往下滑。一只硕大的壁虎从房内一角窜到二楼小厅,他顺着它逃窜的方向看,长年以来堆积在小厅的杂物箱已不见踪影,小厅空荡的地板上,只剩下一只惊慌失措的壁虎所留下的尾巴。 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待他回到客厅,话题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上。阿嫲看着他,终于想起要对她的孙子说的话。 “孙啊,你现在还在读中学吗?”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在读大学了。”他补充。“已经是第3年了。” “读大学啦,很好啊,年轻人还是得读多点书比较好。” 类似的话,她已重复了无数次,他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应了一声,权作回答。 “千万别像我一样,没有读书,看不懂字,活得太过辛苦。” 突然,她垂下眼,默默道出这一句话。 她开始叙述过往。那是一个出生在临海渔村的女孩的回忆。女孩向来好玩,不喜学习,加上学校与家的距离太远,于是索性辍学,做起了采椰子、剥椰子的零工。与当时的许多女孩一样,她早早就成了家,离开渔村,随着她的丈夫来到城市。烈日与海浪,换成了清晨胶林的幽暗。她说起了老房子的来历。为了保证空间足够充裕,而特地取出储蓄,将房子拓宽。 “我记得很清楚。”她垂头盯着地板,却不忘强调,“这些事情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他们陷入沉默。父亲很快接了通电话,随即起身,宣告还有公事要忙。 雨在下,阴云未散。离开前,他回头,朝着站在铁栅后方的她挥手,唤道,“阿嫲,掰掰。” 就像以前一样。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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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