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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梅

我仿佛置身于武侠或神仙的世界。起风了 !道袍翩然飞舞,衣袂飘飘;道冠清雅飘逸,宛如仙人下凡。实际上,我是在北海斗母宫参加罗天大醮科仪。 罗天大醮是道教目前规模最大的醮会,北海斗母宫承办了东南亚首场罗天大醮,设15个坛,约300位来自海内外的道士齐聚一堂,在马来西亚重现了这古老的道教科仪。 开幕当天,政要云集。一场晨雨似乎为醮会洗涤了尘世的纷扰。仪式正式开始后,天空逐渐放晴。不过,赤道的阳光也颇为识趣地躲了起来,使得露天的开幕式阁外清凉宜人。 从9月13至19日,为期7天的宗教盛会中,各门派的道士认真吟诵经文,演示科仪。观礼各坛之后,我心中的惶恐不断加深——编撰特刊的难度远超我们的预设。 第3天,在玄门晚课后,武当经团开“燃灯礼斗"。科仪文:“阴阳剖判,斗光高映于玄虚,书夜回圈,星灯传承于寥阔……”句意:阴阳交替变化,北斗之光高照在浩渺的虚空之中。时光流转,星辰的光辉在广阔的天空中传承。经文接着说,天帝和仙师们心怀慈悲,散发光辉,悠扬的仙乐在天空飘扬,展现祥瑞的征象,用美妙的声音传达着明灯的光辉…… 信众手持莲花灯,随着高功法师绕行斗母宫。天空飘落雨滴,待众人回到解厄坛后,大雨倾盆而下,强风吹翻坛中的幡旗。坛外风强雨骤,坛内高功法师们仍庄严地进行科仪,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这样的氛围,令人心生欢喜!我和研究生陈矜伶几乎每天披星戴月,天刚亮便跨越槟城大桥前往北海,夜幕降临后再返回岛屿。 在醮会的第6天,系里下令,所有老师必须销假回到学校。我匆忙返回。下午塞了约4小时车再返到北海斗母宫,赶上看铁罐施食,也体会了这是庄严的宗教科仪,不是表演。 罗天大醮第7天,也是最后一天。早晨,我们到三清殿跪经,听《罗天大醮上品妙经》和《罗天大醮设醮仪》。第一次自备经文,入殿听白云观全真派的科仪。道长们的吟诵声悠扬婉转,道乐声声回荡,内心一片宁静祥和。 此次罗天大醮,不仅使用华语,还包含了广东话、台语、槟城福建话、福州话及上海方言的科仪。我们临时起意,走访各坛,与即将离开的道长们“邂逅”,请他们用方言分享心得。这多样的方言交织成了此次大醮独特的风景线。 这次有机会接触来自各方的正统道教人士,对我的震撼是很大的。例如,全真派出家道士的威仪,科仪中繁体字的沿用等,古老优美的文字在原生地仍生生不息。 醮会结束后,我知道自己错过了参与许多珍贵科仪的机会。夜读道经,心中很是喜悦,即经文既熟悉又陌生。从我所习惯的历史与文化研究,跨越到法会和科仪的宗教内涵,这之间如同隔着沙巴神山。我仿佛置身于雾中,但隐约中已感受到灯火的指引。
1月前
刚进入子时,一只飞蛾突飞了进来,活力十足地绕了房间几圈,就在床头停驻!家中甚少出现飞蛾,午夜过后就是父亲头七,是他穿了黑、墨绿及白的衣裳回来了吗? “你几时回来?”“下星期。”这是我与父亲最后的通话,我确实是如期回来了,只不过是回来奔丧。中午,我在学校接到邻居的电话,说父亲在峇眼的kopitiam突然晕倒了。接着,就是哥哥打电话来说,峇眼的人都很好,都在帮忙父亲。不久,哥哥说:父亲逝世了! 当我回到家时,木昆嫂也来了。她说,她不信我父亲已离开,因为她今早刚请他吃粿条汤,那时父亲还精神得很。后来,Kopitiam老板也来了,他跟我们描述父亲过世前的状况:父亲如同往常在他的kopitiam用餐喝咖啡,那个早上他的话比较少,吃饱喝足约半小时后,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就突然倒地了,一旁的人赶紧上前施救,有拿枕头什么的,在等救护车抵达前让他舒服点。 或许,人类的寿命真的是定数。他阳寿已尽,就该走了。 在父亲离开的前一天,我梦见逝世多年的祖父,他在梦中跟我谈神主牌或祖谱什么的,我当天还传微信给北京的好友燕鹏,跟他谈起梦境。 或许,祖父知道我会伤心,先来告诉我:父亲的时间到了! 我望着躺在棺木的父亲,想着:会害怕吗?父亲,一定要念佛!一定要念佛呀!就像我们平常在家,或在檀香寺参加共修那样:念佛! 隔天晚上,特殊体质的四姨悄悄问我,父亲是否穿黄衣入殓?因为她看到穿黄色衣服者跟着她一齐诵经念佛。我当时并不知父亲穿什么颜色的衣入殓,过后问起哥哥,才知道他选择黄衣,因为父亲觉得穿黄衣像部长。 净空学会、妙音堂、檀香寺、鲁乃佛教会,及以继尊法师为首的马佛总助念团都相续前来,声声诵经声中,祈求佛菩萨带领父亲到净土,或前往善道。 想起数年前教导父亲诵经的点滴。在生命中最愤怒、无奈及痛苦的时候,我从佛法中找到了办法。“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一个句子,一个句子慢慢教。当我感到不耐烦时,就会想起在面试“拉曼大学教学卓越奖”时,应该是当时还在担任副校长的尤芳达教授问:“遇到能力较弱的学生时,能如何?”我当时应是愣住了,忘了自己答什么。只记得面试官给的提点,大概是关心及付出时间。是滴,就陪着,一句一偈!到后来,父亲能随我用缓慢的速度,诵读佛教基本经文。佛法有洗涤、净化的力量,但这并不是外力施法,而是从内的信愿及修持。 祖父在梦中的嘱托 远亲前来帮忙,近邻也谈起父亲在世的点滴。原来,木昆叔也是民政党老党员,怪不得父亲一直往他们家跑。民政党全国主席刘华才,槟州民政党主席胡栋强也到家里吊唁,在外坡的许子根博士也送来挽联。村里的人也都来了。父亲爱热闹,我还担心佛教仪式会使场面冷清,看来是我多虑了。望着“坐冥”的人群,真心感谢他们送父亲一程。 宋燕鹏博士是我们家口中的“缘投峇”,前些日子,父亲还问宋博士什么时候来?恰巧宋博士在数月前安排的行程就有槟城,而他正好在出殡前一天按计划抵达,周六就出现在父亲出殡现场。 除了惠州会馆、海陆会馆等乡团组织,以美湖梁村长以首的公正党也向父亲致最后的敬意!陪伴父亲的Kampi狗也抄近路,一路追随父亲的灵车到村口。当天,也是刘华才服务中心开幕之日,灵车经过服务中心时暂作停留,刘华才等众在马路左边向这位对服务中心开幕念兹在兹的元老致敬。峇眼Kopitiam的老板等人就站马路右边,也向父亲做最后的告别。刚回到国门的拿督刘志荣律师也赶到槟城联合福建公冢送父亲最后一程。 隔日,当我们将父亲的骨灰送到檀香寺时,我紧绷担忧的精神松弛了。父亲喜欢檀香寺,每次说要带他来檀香寺参加共修,他都很高兴,早早穿好衣服等待。他回到他熟悉及喜欢的地方,见到这里和善的师姐们。 在父亲七七前一天,哥哥说,他在梦中跟父亲谈了很久,直到父亲说他得走了,说他现在很好,叫母亲不需要担心。过后,哥哥看父亲走进一间双层楼,有警卫把守的豪宅。哥哥往上望,楼上站在气质优雅的孕妇对着哥哥笑。 我仍记得祖父在梦中的嘱托,传承不能断!祖上留下来的神主牌,更似祠堂。神主牌上从第15世开始供奉,到了父亲,已是19世。除了直系祖先,也供奉了曾祖父及祖父的兄弟,这或是移民社会最深刻的家族之爱:同为下南洋,担忧没子嗣的兄弟死后无人供奉,故让兄弟也上了自家的神主牌,共享子孙的香火。 传微信询问陆丰上陈村的亲戚:父亲的族名。接下来,该找谁书重新写家里的神主牌?誊写原本的神主牌,且加上“十九世琼育文辉陈公位”。能找何人帮忙?这时,擅长书法的辽宁友人自悟法师告诉我,他近日会到泰南的国际佛教大学报到。我问能否帮忙书写,他立刻答应了。我趋车北上。就这样,我和妈妈等人带着新写的神主牌,在合艾佛教圣地游历一番。 年前,继尊法师再次率诸法师到家里,进行“入”仪式。仪式进行时庄严肃穆;仪式结束后气氛轻松。妈妈很欣慰,家里新购置的桌椅,第一次使用就是供养诸法师。 极乐寺灯亮了!不过,不会再有人跟我说:“Ah Boay,我们去极乐寺看灯好吗?”
9月前
生命陷入低潮时,一只弱小且无助生命的出现,会触动你内心最温柔和善良。 自跑来的母狗又在外生了一窝的小狗,听说死了4只,剩下3只。因为大雨,母狗将小狗叼到寮房。那是过年期间的事,我们也没赶走它们。 上个月回槟,沿途和学生调研,回到家中已非常疲倦,看到两只可爱的胖小狗,我也无力气去逗她们。到了晚上,一只很奇怪的小狗出现在眼前,刹那间我愣呆了!没看过这种狗,它非常瘦小,后脚瘸了,只有两只前腿在地上推进,我分不清,那是爬还是蠕动。这是坚强狗! 当下,我立刻开车到隔近的小镇,买了罐牛奶。回家后,我倒牛奶给它喝,但装牛奶用的容器盆身太高,坚强狗把牛奶弄倒了。不过,它快速地吸吮倒落在地上的牛奶。 近午夜,下班后的邻居母女给坚强狗带吃的。邻居说,母狗已两次抛弃这只残疾的小狗,都被她们捡回来。有一次,残疾狗被丢弃在沟渠,全身都被蚱蜢咬伤,只能发出微小的呻吟。邻居打算领养这只可怜的小狗,过几个星期就抱回家。 隔天早上,我看到坚强狗出现在前院空地。它不可能爬那么远,大概又是它妈妈把它叼到这的。我将它抱回寮房,安抚它,叫它别怕。 数个小时后,我再出来前院,发现母狗又叼着坚强狗往草丛中走去!母狗看到我,吓着了,赶紧把孩子放下,还没等我骂它,就跑了。 坚强狗又不见了 晚上8时许,我发现坚强狗又不见了!我到处找,却没发现它的踪影。不久后,天空就下起大雨。 仍然是近午夜,邻居母女在风雨中出现。她们得知坚强狗不见后,拿了手电筒,撑着伞,到处寻找。找了约半个小时,仍一无所获。我跟邻居妈妈说,我们明早再找,好不好?她不回应,就只是继续找。 突然,黑漆的风雨中出现一个身影,邻居妈妈小跑到五脚基。找到了!找到坚强狗了!它全身湿透,不停地颤抖。我冲进屋内,拿了一条干净的布帮它裹上。它非常虚弱,是否能生存下来呢?至少,它有一个家了。邻居将它抱在怀里,再次走入风雨中,回家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的自艾自怜飘散在风雨中。
2年前
2年前
3年前
如果有“迷路协会”,我大概是主席、秘书或财政级别的。同一个地方去了几次,仍然会迷路。仔细思维,我这或是遗传的。 几年前,我从国外回到槟城,叫妈妈到机场接我。独自拎着行李走出机场,拨电给妈妈,她说看到我了,要我走过去。我问:“在哪?”她用答:“在这边。”我再问:“这边是哪边?”我们说着槟城福建话,妈妈在电话那头的声量越来越大,说:“就在这边!这边!”我停下来,张开双手,问:“是在我的左边,还是右边?”电话那头就只传来:“这边!这边你不会听啊?”我竟然可以很冷静回答道,这边不是方向,您得告诉我,我得往哪里走。过了几十秒,妈妈突然说,原来她看到的人不是我,只是背影有点像我! 还好,槟城机场不大,问题很快可以解决。如果发生在吉隆坡中央车站,难度就高了!马大毕业那年,我邀请五姨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她与五姨丈从吉打坐火车到都门,我再去接他们。火车很准时,我把车开到中央车站外,问她在哪,她说不知道。我就请她说出她所看到的告示牌。几秒钟后,五姨很高兴地说,她看到了,是“keluar”(出口)。我差点晕死在车里,跟在副驾驶上的妈妈说:“你们果然是姐妹!” 初到吉隆坡,我独自开车去大城堡购物,购完在停车场绕了半个小时找不到车子,最后只好劳请停车场警卫用摩托载着我一层层找。之后,我就学乖了。有一次,到绿野购物中心见朋友。购物中心的员工朋友知我方向感很差,饭足聊完八卦后,他要送我去停车场。我得意洋洋说,我记下了店面的名字,车子就停在那。友人问:“什么店?”我答:“kedai kasut(鞋店)。”当下,我第一次见人类能把曈孔睁那么大。感觉友人使自己冷静下来后,才拍拍我的肩说,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间鞋店吗? 听说,我妈去吉打法雨精舍短期出家,在学习穿海青和缦衣时也是左右不分,她跟法师坦承,在场的佛友也被她逗乐了。今日,槟城老家还高挂她左右不分的短期出家大合照。 左右不分者,好像与年龄和学历没什么关系。研究生小美,田野调查能力不错,而且会开我的手排车子。她开车,我们当导航时,才发现她左右不分,刚开始真把我们吓得魂都丢了。很快地,我们就“演化”出一套特殊的左右代名词,如果是她开车,右边就是“你的位”,左边就是“我的位”。反之,如果由她坐副驾驶座,右边就是“老师你的位”,左边则是“我的位”。这种左右不分者,竟然为长途跋涉,又具压力的田野调查工作增添了许多乐趣。 回到可以迷路的年代 马佛青的朋友荣少说我不配当迷路协会主席,因为真正的高手是青松兄。我倒没见识过青松兄迷路的功力是否比我强。仔细想一想,其实我也没有太强,至少,被问看到什么Jalan(路)时,我不会答Jalan Sehala(单行道)。 迷路,要有门出才行呀!很怀念机场,因为我的护照已结冰了;妈妈现在也只能参加檀香寺的线上共修活动。退休后的五姨重学古筝,我很想替她尘封已久的古筝调音,和教她指法和歌曲,但州与州之间,隔着跨不过去的巨网。档案局不开放,田野调查无法进行,时间一天天过,研究生小美也承受着论文和经济的压力。 半夜不睡觉,和北京友人谈着未来的研究。北京人的方向是东南西北,马来西亚人的方向是左右,她担心来马会不习惯,我说,我到北京问路才晕头转向!我永远搞不清楚,太阳在我前方,我的右边到底是南或北。 我们总有梦想:这一切会过去的,我们可以回到那个可以迷路、问路的年代。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