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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

4月前
勿唤我作爱人 当猿猴荡在水泥外采茉莉 非洲鱼游到池的尽头 老虎    它躺囚地中央 瞳孔闪过不应出现的犀鸟 因为它说不了话,我们无法得知另一只的去向 青蚝    竹滩    蛤蜊    也同犀鸟一样 咸嘴大开大关    无心一起唱什么歌 餐馆不再有山猪冲撞的身影    只好划去菜单一行 螃蟹,它早早躺在罗网上    任由命运敲开红钳 勿唤我作爱人,当紫钞后的景色依旧 群山多美    神山就有多高 它们压在热带线上    压住欲说出什么的嘴 你可曾抛开一切    包括语言    与之对话? 崎岖的怪山袒露白花    敞开洞口 任由来人噤声窥探它深处的反常 在没人开口说爱的时候    弹涂鱼仍未爬上红树    它跳 邻人伸出长长的枝条    调戏树上的果 满地金黄是花瓣随风卷动 我多想再细细说 用只有我们理解的音韵囊括所有 而所有竟还没离开这片国这片土 两个字能穿越这么长的距离    这么长的时间吗? 你把一瞬的冲动比作永恒的真理 甚至比作善变的四季,开合的花 你知道的,天上的光、巨大石头、革命画像那类事物 还有一些人群编成的历史同思想    虽然总是沉闷 他们是你空虚的衬托,你是他们的过客 他们爱    他们不爱    最终都变作轻薄的纸 还有一些会发光或不会发光的    它们沉到海底 面对这巨大的一颗平原,坑坑洞洞与活着的动物与死去的人 轻飘飘的爱人两字,你要怎么对抗他们 让海水不见    石山粉碎 让天地变色    群物消灭? 这曾经更狭窄的, 只在一对女男之间共用而易腐败过期的文字 怎能在人性的苦难前立足穿透它们? 浓情蜜意的情人隔天就分手    而世俗的算计让他们拔刀相见 这如何不污蔑爱的字眼? 当人还在相互屠杀    而动物躺在地上 当一滴水珠滑落    消失在泥土里 当你滥用爱人两字    我们看起来像 陪着青蛙躲在井里的傻瓜。 相关文章: 陈莹莹/新诗三首 玟璇/淡忘 吕育陶/诗两首
6月前
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特别行动组的办公室一片愁云惨淡;署长已经一个礼拜没睡好,行动组员工日以继夜地加班。然而,各地牧场动乱事件仍不断地通过各种媒介被传递进来。事端案列数量之多,别说针对报告采取相应行动,即使只是单纯地分类和标注事态缓急已花了所有组员绝大部分时间。 若要追本溯源,则该把矛头指向9个月前那则无人问津的小报轶闻:某东南亚小国鸡农哭诉他家的鸡蛋过去数天被蓄意破坏,而且凶手可能是下蛋的母鸡们。 当初这则轶闻就像其它被置之一笑的荒谬怪谈般,被迅速遗忘。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类似的新闻却如雨后春笋般争相面世;先有澳洲和纽西兰牧场出现相互践踏乳房的母牛,接着是马来西亚和印尼的肉猪集体绝食。过一阵子,又传来美国中西部地区的牛只发狂撞向木栏导致身体瘀伤溃烂无法食用,以及在妊娠定位栏的母猪践踏自己的猪崽。再后来,欧洲也陆续出现灾情;法国西南部的灰鹅集体吞食沙石自杀,挪威和苏格兰的养殖鲑鱼成群搁浅。 各地事件在9个月间接连涌现,逐渐演变成全球动物自残导致的粮食危机。联合国在一个月前正式把事件揽过来,交托给粮食计划署处理。署长成立特别行动组,囊括了兽医、动物心理学、数据科学、病毒学、畜牧业等专业领域的佼佼者,试图找出自残背后的原因及解决方案。 数周过去,调查行动却绩效不彰。唯一的突破,便是发现了9个月前那篇关于母鸡蓄意踩破鸡蛋的新闻。署长派遣调查员与东南亚小国鸡农事主接洽,企图更深入了解这宗似是问题源头的事件,却被告知所有涉案的母鸡已被屠杀出售。 “后来我装了闭路电视,发现真的是那些蛋鸡踩破了鸡蛋。既然不给我下蛋,还留着干嘛?后来我换了批蛋鸡,还是一样,都疯了!现在我不做鸡蛋生意啦!”农场主人已把生意转型,如今生产麝香猫咖啡。调查员稍微考察了麝香猫咖啡园,确认麝香猫都很听话地被喂食咖啡豆,即使饱腹仍会乖乖吞下,没有丝毫怪异举动,于是判断事件与病毒或水土无关。 失去了源头的线索,行动组只能更花精神审视其它案例,整理出时间线及区域关系。可惜,事件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关联;个别畜牧场之间没任何联系,发生的时间也对不上任何人或物的动线。生物检验没能发现新型病毒或细菌,动物饲料也毫不可疑。经过3个月的密切调查,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特别行动组不得不发表他们不愿承认的结论: 这是心理因素所造成的、某种形态的粮食革命、动物叛乱;虽然无法理解为何在世界各地同时暴发,可是问题的根源应该共通。 确认了起因后,特别行动组便开始采取各种应对措施;可惜无论是使用强硬手段镇压、安排心理辅导、播放音乐试图缓解焦虑、利用鲇鱼效应刺激求生欲望,或改善畜牧业整体动物生活环境也无法带来任何帮助。动物们仿佛能够透过某种方式互通讯息,各地区的反叛状况如熊熊烈火,持续升温。 “说起来,动物隐忍至今才开始大规模反叛才是最奇怪的事吧?” “那些动物该不会发现自己才是现代食物链里最重要的一环吧?” “你听说了吗?最近大量暴发的疫症,是因为被感染的动物集体隐瞒症状,才会让病毒更快速地传播出去。” 虽然消息还没广泛泄露,可粮食计划署甚至联合国员工已有各类谣言在内部传开。幸运的是在事件扩大前,各部门高层已启动保密协议,才勉强把舆论压下。然而粮食库存,尤其是高级食材和新鲜食品的问题一时半刻恐怕解决不了。若是先进及发展中国家的粮食供应低于所需数量的两倍以下,恐怕就会引起惊慌。在现今高度焦虑的社会里,吃不完的美食似乎成了唯一能够抚慰心灵的安魂药;如果连这安全感也消失了,搞不好会演变成暴动。 “通知挪威渔业工会,我们将把之前拦下来那几篇关于鲑鱼养殖业黑幕的报导都放出去。让他们尽快准备说辞和反证,3到6个月之内能用上。与此同时,联络我们的人道组织,让他们呼吁群众抵制养殖鲑鱼的产品。” “让卫生组织配合,选几家名气高的医疗机构筹办‘提高亚洲人乳糖不耐症意识’的宣传活动,顺便让接下来的风向适当地暗示一下乳制品和健康没有太大关系。” “3个月前有几份被退回的疯牛症检验报告对吧?和当地的化验室说不用做二次验证了,直接确认疯牛症在蔓延。让受影响的牧场把自残的牛只当作疯牛症病例报销,申请保险赔偿。” “联系这几个地区的环保组织负责人,允许他们酌情举办抗议畜牧业造成气候变迁的示威活动。通知附近的企业利用这机会减低肉食供应当作响应环保课题。” “和鸡农工会商量,选几份他们能接受的报告,渲染一下鸡肉激素和鸡蛋对荷尔蒙和心血管疾病的影响。同时找几份反证报告,让一些提倡鸡肉好处的健身教练待机,在事件结束后迅速发表启动损害控制。” “把这份文档送去公共关系课,让他们关照一声文档里提到的几个国家,就说我们要发布一系列关于发达国家粮食浪费率及贫穷国家饥饿比例的报告,呼吁民众节约食物。联系各地志愿组织,提醒他们见机行事。” “让各大畜牧业商会妥协一次,撤回所有攻击素食主义者及培植肉的文章。就说粮食计划署和卫生组织欠他们一个人情。” 署长连续分发了好几项粮食计划署智囊团制定好的后备方案让下属紧急执行,若顺利的话大概能把粮食恐慌的暴发拖延至少半年。 “总而言之,必须确保先进及发展中国家的粮食供应,最坏的情况是调动落后国的配给暂时顶上。”署长当然知道这番话会引来某些热血年轻属下的不满,可如今没有行政治正确的余裕。何况要说热血,这些少年难道还比得上自己当年? 加入粮食计划署短短3年便凭借出色表现升迁至部门主管,接下来数年更与数个学府和研究机构合作,构思出一份依靠无数演算模型得出的粮食革命方案。当年只是部门主管的署长,可谓雄心勃勃、志向远大,深信自己的方案能够掀起千层浪,彻底解决全球饥饿问题。 可惜那份方案并未获得关注及承认,也没有收到拒绝的理由。只是好几年后在晋升副署长的庆祝会时,才从前署长嘴里听到了一句耐人寻味的醉话:“对很多人来说,即使只是知道世界上有某些人正遭遇着比自己更凄惨的状况,就足以慰藉心灵,成为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所以署长虽理解,却没心思去安抚这些热血青年。 问题的核心必须尽快解决,动物的叛乱必须平息,没时间也没余裕等待类似庄园农场那样的奇迹,期望动物们最终将自取灭亡。为此,署长和特别行动组及智囊团进行了好几回的检讨会议。最后,智囊团作出结论:必须把这次的事件当作社会问题看待,才能归纳出更有效的应对方案。 于是粮食计划署又成立了另一个战略单位,并透过联合国的人际关系搜集了大量曾在上世纪从事采矿业、铁路业、棉花工业及有政治经验的实业家,让他们共同研究解决方案。一个月后,战略单位提呈了两份以地理位置、政治环境及历史背景为考量的对策方案。 实施第一种方案前,先中止目前提供的一切甜头,然后透过观察,把个别畜牧场里较有影响力或顽强的个体给孤立出来并给予适当惩罚。惩罚手法可考虑独立监禁、某程度的折磨甚至扑杀。当然,事前最好能够了解当地风俗,并和动物爱护组织商量折衷方案再作最后判断。实行过几回的逮捕惩罚后,便可以开始妥协。这时候,可以酌情释放或给予受害者所属群体之前中止的甜头作为补偿。至关紧要的是后续营运方案,必须适当地调整目前的营运方式,前提是换汤不换药,并提供至少三个无法辨识但大同小异的选项,让全体牲畜产生拥有选择权的错觉。 方案二则更适合相对落后的地区,一开始同样必须先中止目前提供的一切好处。接下来,把个别牧场里相对强势但自私的个体隔离出来,给予一系列特权。随着时间推移,让这些个体了解它们的权益将与牧场里其它动物的表现挂钩。若牧场的动物们合作便给予个体更多奖励,反之则剥夺某些权利。如此数次过后,这些个体便会自行形成小组织,自发地管控及镇压其它动物防止叛乱。牧场里的动物或会抵抗人类,但被同类管制时一般会比较收敛。 战略单位实施计划不及半年,动乱事件便逐渐平息。世界各地纷纷传来捷报,某些牧场的运作效率甚至比之前更高,可说是意外之喜。动物革命算是告一段落,虽然往后整体畜牧业也许需要付出稍微多一点的代价,但如果各先进及发展中国家能够配合,把食物浪费率尽量控制在20%以下,短期内大概也不会影响世界经济。至于之前放出去的各种研究报告及畜牧业丑闻,也会随着时间被人遗忘。根据过往经验,大概半年就能平息;毕竟在美食之前,人类的意志其实相对脆弱。 结论是,这次的粮食危机已化险为夷。然而,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署长却没能松下一口气,全因今天早上他在社交媒体的限时动态上看到了一篇令人忧虑的轶闻:东欧某国偏远小镇的农场主人信誓旦旦地告诉当地小报记者,最近值夜班的员工不断反馈他们听到田里的农作物深处,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相关文章: 一瓶/没有楼梯的地下室 一瓶/大怪兽(上) 一瓶/大怪兽(下)
7月前
阅读《秧歌》时,我想起了杨继绳先生的《墓碑》,《墓碑》记载了中共在50年代大跃进时引发的大饥荒,间中导致了千万人因为粮食不足丧命。 饥寒交迫,是这本书给我的最大触动。长年累月肚子填不饱的折磨,农民辛勤劳作数十载,但仍然无法解决三餐温饱,耕种的农作物,都得缴上给共产党,农民只能以掺杂数片草叶的稀粥为食,营养不良使得民众在愁云密布的氛围中度日。月香把从上海带回来的杏仁酥交给金根食用时,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酥饼,月香在愣了一阵后才明白这是金根由于长期吃不饱而浑身乏力;女儿阿招则因为能够食用杏仁酥而兴奋得难以入眠,夜间她还梦见了杏仁酥的香味。 顾岗想要收集写剧本的材料而下乡考察,对食物的渴求仿佛是一种污秽的欲望。每个星期,他都会以寄信之便到村外购买茶叶蛋和干粮,并在吃完鸡蛋后把蛋壳小心丢弃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在粮食匮乏的年代,食物成为了某种禁忌,无法忍受饥饿的人会引来群众的藐视,食物更被列为奢侈物品,稍微吃得好一些,周遭的人都会对你投以诧异的目光。 在上海当帮佣的月香已有3年没有和女儿阿招相聚,原本以为丈夫金根分到田,被党干部赋予劳模后,一家人终能够团聚过上平淡的生活;但返乡后才发现乡下的日子比城市更贫苦,无休止的政治运动笼罩中国,共产党强迫民众以廉价出售农品;为免被扣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民众不敢反抗,只得眼睁睁看着辛勤劳作的成果被剥削。 农民茫然的为党奋斗,但他们只是政治机器中的器皿,不时受到领导层的大动向摆布,应对不善甚至会受到干部的批斗。干部黄同志挨家挨户压榨民众,向他们索要各类粮食好献给解放军,金有姨一家被迫送上喂养多时的猪;金根与黄同志抗辩家贫无物奉献不果后,月香只得把当帮佣挣到的钱拿来买米粉磨成40斤年糕,送给在前线为国抗敌的解放军。 一天晚上,金根因为月香拒绝借钱给登门造访的妹妹,一时愤懑想要典当家里唯一的旧棉被去赌博。在寒冷的冬天,睡觉时没有棉被取暖将把人冻僵,月香吓得当场嚎哭,硬生生把棉被从金根手中抢过来。随后睡觉时,月香气未消而拒绝让金根盖棉被,但当他睡着时,月香还是把棉被一角盖在他身上,他亦习惯性的伸过手臂拥抱月香,夫妻两人细腻的互动在悲歌中散发出浓厚温情。 不忍心吃喂养多年的牛 阅读《秧歌》时,我想起了杨继绳先生的《墓碑》,《墓碑》记载了中共在50年代大跃进时引发的大饥荒,间中导致了千万人因为粮食不足丧命。杨的父亲谎称自己不忍心吃喂养多年的牛而甘心饿肚子,其实他是希望儿子能够吃多一些,随后父亲因为营养不良而伤逝,杨因此对自己少不更事而感到愧疚。现代人粮食充足,饿死是匪夷所思的事,但看了杨先生对大跃进的记述,阅读《秧歌》时更能感受金根一家人被饥饿折腾的苦楚。 书中每个人物都有暗藏心底的幸酸,就算是向民众开枪的干部黄同志,心中也有诸多无奈;多年在外征战让他与第一任妻子失去联系,与母亲的关系则因为17年没相见而产生隔阂,为党奋斗变成了他人生的唯一目标。 张爱玲擅于描绘人性的复杂,寥寥几笔就能生动叙述亲人间的爱恨交织。金根的妹妹出嫁后与哥哥及大嫂的关系逐渐疏离,之前向大嫂借钱被拒更让她萌发了报复的心态;当哥哥被扣上反革命分子后,她担忧夫家会受到牵累而拒绝收留金根与月香。政治动荡的年代,大众的命运都受党的决策牵制,想要过上平淡的日子亦变成了奢侈的事。 相关文章: 锺雪芬 / 锁在浓雾里的奇女子 范俊奇/岂有豪情似亦舒
7月前
今年1月24日,我们飞去海南岛旅游。隔天下午导游告知,原定的石头公园及铜鼓岭,由于当天这两个景点不对外开放,去不成了,公司将以参观琼海的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及万宁石梅湾代替。 红色娘子军?在我的记忆中,少年时代,大哥买了一个黑胶唱片回来——《红色娘子军》芭蕾舞剧的交响乐,唱片的封套是红色的,一位芭蕾舞者腾空跃起,姿势美妙,与之前他购买的《王宝钏》《梁祝》等黄梅调截然不同。当唱片在唱机上开始转动,唱针划过,小号吹响了,序曲就像早晨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光芒四射,震撼人心,令人热血沸腾。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激动,难以平静。红色娘子军是何许人?我毫无概念,后来,从大哥的口中,才知道她们与革命斗争有关系。母亲还是比较喜欢听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大哥在小学毕业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脱颖而出,获选去国中升学,那一年,全校只有4人成功毕业,他是惟一的男生。考试期间,他的后颈生疮,只能挺直脖子作答,不能俯视,非常辛苦。从考场出来,他很沮丧,以为没办法考上,等到成绩放榜,他居然侥幸过关。大哥尚未去国中报到,邻居阿楠过来游说,劝父亲把大哥送去独中。母亲极力反对,父亲却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让阿楠带大哥去独中办理入学手续。多年后,我猜想父亲来自中国,深知接受母语教育的重要,才决定让大哥去独中升学。这个决定改变了大哥一生的命运,成为母亲心中永远的伤痛。她在我们面前,不知念了多少遍:“你爸就不应该听信阿楠的话!” 那是一个革命思想入侵学府的时代,后来我们才知道阿楠也是地下组织的成员,专门物色人才,为地下组织注入新血,大哥也成为她的目标。在学校,大哥非常活跃,积极参与校内的活动,如演话剧、办游艺会等。校园的一些活动被怀疑含革命的色彩,引起官方的关注。大哥升上高一,才读了3个月,见势不妙,为了避免受牵连,他决定辍学。他先在本地一家杂货店当店员,后来买了船票,前往汶莱的一家咖啡店工作。一个17岁少年,离乡背井,孤身面对陌生的环境,吃了不少苦头。母亲心疼儿子,把怨气发泄在父亲的身上。她说:倘若在国中升学,接受英语教育,毕业后在政府部门谋个职位,有了铁饭碗,生活稳定,大哥根本不必吃这些苦。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大哥并没有加入地下组织,不然,他的故事得改写了。那是超过半个世纪的往事,时过境迁,当年的革命斗争,早就成为过眼云烟;独中也走过风雨岁月,在国家教育扮演重要的角色,栽培了许多人才。当我踏入琼海的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心潮澎湃,那激动人心的旋律,似乎在耳际响起。这是修缮后重新开放的纪念园,迎面而来是娘子军的头像雕塑,下面题“曙光”二字。在雕像前拍照,有些女性游客换上军服,展示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园内有4组展示娘子军的英勇作战的雕像群,栩栩如生。 在馆内,导游向我们介绍娘子军的英勇事迹,我仔细聆听并细读展出的照片及资料。琼崖(即海南)土地革命时期,女子军特务连的故事就发生在万泉河畔的红色土地上。那个时代,琼崖妇女长期受封建社会的束缚,处于专制社会的最底层,生活悲惨。五四运动后,她们在新思想新文化的启示中觉醒,勇敢向不合理的制度及观念提出挑战。她们要求参军参战,不怕牺牲;她们英勇杀敌,立下不朽功勋,确实为国家及人民带来曙光。根据资料,仅存的最后一位红色娘子军卢业香,已在2014年去世,享年100岁。 参观纪念园的游客众多,当中有一些比较年长的游客,他们小时候一定听了很多红色娘子军的事迹,或许当年曾经观看《红色娘子军》的电影或芭蕾舞剧的演出。岁月匆匆,万泉河水悠悠,革命战士的英勇事迹,却变成那么遥远。当年的红军已经作古,那个聆听交响乐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迈入花甲之年,令人不胜唏嘘。 大哥不埋怨命运 回国后我在老家遇见大哥,告诉他我在海南岛参观了红色娘子军纪念园,问起当年黑胶唱片的来历,他竟然想不起来。我很好奇,后来那些黑胶唱片去了哪儿?三哥的记忆力极好,他说搬入新家,家里的旧黑胶唱片被搁置于房子后边走廊的桌子上,日晒风吹雨打,旧唱片损坏不堪,只好扔掉。多可惜啊! 现代人提倡断舍离,旧物品被丢弃是难免的,唯有通过文字这条线,把历史的珍珠串了起来,让后人浏览昔日的光辉。身为独中生的大哥,学生时代就喜欢写作,把作品投给报章的文艺副刊。这激发我对写作的兴趣,后来也走上写作的道路。 大哥停笔多年,如今我凭着一股热忱,指尖依然在键盘上敲击,把思绪化为文字,留下生活的痕迹。提起前尘往事,大哥笑了笑,虽然认同母亲的看法,但他也不埋怨命运。历史不能重新写过,我们只能盼望明天会更好! 黑胶唱片已经不在了,我通过网络,轻易找到这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乐。当序曲再度响起,我沉浸在这最经典的乐章,仿佛返回年少时光。恍惚之间,我看到黑胶唱片依旧旋转,唱针在上面游走,微微颤动。唱针像一支笔,站在历史的纹路,写下密密麻麻的篇章。当黑夜过去,曙光就在前方!
7月前
8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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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振辉/Bubble(上) 前文提要:儒学的黏土在康有为手中搓揉拿捏,重新形塑,升格为宗教,试图以宗教之力让中华大地凤凰涅槃,脱胎换骨。 夫子,您成了大教主啊。但您的仰慕者满腔热血却招来冷嗖嗖的倾盆冰水。打倒孔家店的声浪铺天盖地而来。章太炎、陈独秀、李大钊、鲁迅、易白沙、吴虞……那是拎起砖头、浇灌火油,围攻孔家店,非打成颓垣败瓦烧作废墟遗骸不可的声势。喂喂,康生,别开玩笑了,任谁想都知那是个四不像、弗兰肯斯坦般的怪物啊。孔子不问鬼神,不说来世,你康生却生搬硬造为夫子扣上宗教的帽子,更别说孔教区别尊卑,着重阶级、事天尊君、内涵封建迷信、“吃人的礼教”、喂养“阿Q”的精神土壤,更是为袁世凯复辟称帝铺作政治宣传的文宣基调啊…… 康有为神色落寞。短命的戊戌政变,让康有为也赶上下南洋的列车,流亡江湖,于槟城极乐寺匆匆留下“勿忘故国”的石刻。眼睁睁目睹中原大地的孔教复兴运动睡入棺材,却为南洋撒下丰润的种子。 20世纪初叶,张弼士为槟城带来光绪帝御笔题字的“声教南暨”匾额及丛书大批,成立中华学堂,前仆后继,开天辟地,为这片赤道艳阳笼罩之地奠下中文教育的基础。为独中埋下伏笔。 于是夫子您也离乡背井,就此上岸,到了新家。您为自己挂上新身分牌,在干旱的泥土深深扎根,由此一步步走出成为符号、成为标志、成为标本的羊肠小径,在您生前唾弃如今陌生的蛮荒异域,与本土造神大伯公作伴,成为接受中学生弯腰、鞠躬、叩拜,成为墙上悬挂的肖像,而这一切,一切的一切,无论封神或化妖,无论育人或吃人,反正一切的一切,皆与您,夫子,无关。 无关,无关,无关。 5. 夫子,故事尚未结束。但快了。Please,stay with me。 眼看孔教复兴运动在中原大地濒临破产,却在垂危之际死灰复燃。将余烬未灭的火柴棍伸入充满氧气的烧杯里的,是蒋介石。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彼时祭孔中断,民间人心混沌,思想凌乱,讲道德成了过气之事。道德沦丧的危机迫在眉睫。国民政府需要武器——哦不,不是坚船利炮,而是思想武器。于是知识分子振臂高呼,孙中山的革命思想与夫子您的学说密切相关啊。由小康达至大同,和孙总理由三民主义趋向大同,是殊途同归嘛。翌年年末,望见曙光的孔教总会上书国民政府,要求命令全国学校研读经学、正人心、保国脉。于是夫子您再度浮上水面,抖落水珠,凌波微步飞踏而去。 新生活运动的全面启动,对蒋介石而言顺理成章。新生活,却也算不得新,无非是从旧文典籍里发掘新意象。旧瓶装新酒。加上容易记得的口号,更能幸福传万家。于是,蒋介石决定,新生活运动以“礼、义、廉、耻”四维,“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德定调,以此为基石,构建他的伦理天国,发扬中华民族的固有德性。夫子,我整个中学生涯吧,听最多的不是国歌,不是校歌,更不是什么周杰伦陈奕迅蔡依林五月天的港台流行歌曲,而是礼义廉耻。哪所华小、独中,没有这四字隐蔽或显眼的存在?几乎要视听麻木、烂大街、如鸟飞蓝天云过海面未曾留下任何痕迹的这四字,何曾想,竟是民国时期的造物?于是蒋公恢复祭孔、颁定夫子您的诞辰纪念日、给予孔教总会合法地位、更煞费苦心殚精竭虑为四字勾勒出更具体的表达。蒋公说:礼,规规矩矩的态度;义,正正当当的行为;廉,清清白白的辨别;耻,切切实实的觉悟…… 夫子,后来有一说,说民国时期思想百花齐放,是继先秦之后又一次的诸子百家争鸣。妙的是,第一波诸子百家,唯有夫子您一人(重点)参与第二波的争鸣。但这次,夫子,您不再是易中天口中的“肇事者”,不再是枪打的出头鸟,诸子百家不再为了反驳或迎合您而唇枪舌剑地辩论、洋洋洒洒地著书立传、风风火火地创门造派。这一次,夫子您,是被动的木偶。您被供上神台,也恶狠狠地跌落。被批斗、被清算。但21世纪您再次——哦,再次——浴火重生,化身文化象征被散播至世界各地,充当文化交流大使。您疲累了,仍奋起振作,越更广阔的洋过更幽深的海,只为服务此时此刻兴许有些失真,但您乐在其中的形象。但您献身遁入无间道,始终难逃乌云的紧随笼罩,孔子学院被扭曲成中国对各国的监视机构,那大写的不信任、阴谋论、独裁论的论调…… 夫子,您这千年之身何曾与波谲云诡的政治现场,脱离过? 要是您的学说不是如此现世、如此世俗,您能否更早些挣脱此岸的纠缠束缚,到达极乐幻境,在莲花盛放、晨钟暮鼓、只谈风月、“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彼岸,过上安静的小康生活?但这一切,一切的一切,不论先秦或民国,不论阴谋或阳谋,反正一切的一切,皆与您,夫子,无关。 无关,无关,无关…… 6. 夫子,后来我曾服务于一间偏乡地区的学校。 学校教员来自四面八方,北、中、南马,都有。有位远从台湾嫁来,成了马来西亚的台湾媳妇Y,更是担任辅导主任的要职。台湾本省人,口音浓重,教学热情洋溢,身上环绕丰沛的磁场。该校教师节不是国定的5月16日——对部分学校而言,《拉萨报告书》始终是锥心之痛—— 而是9月28日,夫子您的诞辰。那一年,筹办教师节的任务落在我肩上,于是我风风火火地筹备,不敢懈怠,日夜赶工。一次彩排当中,我和行政单位讨论构思与细节,而当时,讨论的焦点落在PPT上的内容,我们焦头烂额,严谨再严谨,字字推敲、句句斟酌,只为不让董事们挑出毛病。在此节骨眼上,Y忽而爆发不满,满嘴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颗粒分明地向在座各位宣泄愤恨情绪。老师,PPT内容不对哦……不对,什么至圣先师啊?现在已有研究指出他不是第一位在民间办学的好不好……老早有其他人在办,每次说到这我都生气,你们都不做历史考证的吗……那些事迹,你们都一一考证过了吗……被捧得那么高,都是你们两眼被蒙蔽,还傻傻的以讹传讹啦…… 在座的,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望向校长——也即Y的丈夫——校长点头,认同。历史嘛,就该求真,那几句删了吧。我傻眼。无法判断对错,无法好好思索。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原来我一直身处其中的bubble此刻被谁撬开了口,往里灌水,水弄湿脚、淹没脚踝、往膝盖攀升、覆盖胸口、进入鼻子嘴巴、没顶……体内涌现一股愤怒,但在水中,愤怒无论朝何处挥拳都被一一抵消。挣扎,无用。 后来学校举行一场隆重的祭孔大典,以三献礼的形式进行。祭祀时进行初献、亚献及终献三次献酒,职掌祭祀礼节者为三献官。首献官为董事长,亚献官为某董事,三献官为校长。祭拜时全体师生面向北方。拱手,作揖。我问一位中文系同事,为何北方?北方嘛,北极星的方向。孔子很常提到北极星。为何? 君子以德服人,就像北极星那样,群星环绕,亘古不变。 3000年前的夫子您,对永恒的寄托和想像,让我深感怅惘。 祭孔大典结束后,我不识趣地问学生知道祭孔的意义吗?学生就差没翻白眼,仿佛从头到尾只是我们大人的自娱自乐,和他们分毫无关。 7. 夫子,长日将尽,夕阳无限,您走之前,我们合唱一曲。不知我这副嗓子您可满意?来吧,夫子,别管我湿润的眼眶,泪很快会被Stulang Laut咸咸的海风吹干。 就唱〈蒹葭〉吧。我们这时代有一首以〈蒹葭〉为意象的经典流行曲。我喜欢的歌手李健曾翻唱过呢。夫子,别,别害羞,您先,您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8. 夫子转身走远时,发生了件怪事。 他老人家身后的影子似乎在和世人开玩笑。夫子走越远,影子几乎是不成比例地越来越长。夫子成了远处一个小黑点时,影子已然是庞然大物,覆盖了目所能及的地面。地上的砖、路旁的树、随处可见的褐色泥土,被影子轻柔地覆盖,成为薄如蝉翼的表皮,开始呼吸、吐纳、呼吸、吐纳,皮下紧接着长出新血肉,活出新生命,述说新的语言。 夫子终于离去。留我独自面对海天悠悠。 相关文章: 卓振辉/Bubble(上) 卓振辉/玩具(上) 卓振辉/玩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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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就让我变猪变狗,不要再做女人了!” 当张戎的外曾祖母在三、四十年代向菩萨许下这个愿望时,你会知道,不管跨越多少世代,或是处于哪个国度或文化,女性总身不由己地在心中默默许下类似的渴望。 细读了《鸿》才知道,革命的开始均源自于善意——我们都是想改变现状,才举起革命旗子的。譬如共产党的崛起,其中一部分由性别平等为基,打着“女性可以顶半边天”的口号,想要改变些什么。 是有些改变,但随着进步多了,恐惧也多了。开始的,一切都变了调,自己人喊着其他女子不够端庄矜持或太轻浮等,开始拿着女性特质来攻击女性。而这些攻击者,大多是女性。 本是要剔除的封建思想,此刻却被拿来当作攻击的武器,将女性限制在传统的框架里。过程中要求女性检讨思想的行为,似乎也成了今日检讨受害者的根基。 Tarana Burke在2006年发起了MeToo社会运动,原意是希望通过同理心推广女性赋权,终结女性性暴力。这些年过去,性暴力、性骚扰课题已逐渐为大家所熟识,人们也学会更加警惕。这些课题是具体的,大家看得到、听得到,会觉得这些恶行不可取。但在社群网络之外,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在每一天职场上的互动,女性的无助感还在。 因为当我们感受到无礼对待,或是内心因对方举动感到不舒服时,所有的勇敢发声最终还是会弹回自己身上:是不是我们穿得太短?是不是我们的肢体语言让对方觉得他可以这样对待我们?是不是我们不懂得避嫌? 检讨受害者,永远是第一步。而检讨者,在受害者多会先和女性前辈提出自己的遭遇下,很多时候均是女性。 改变得从琐碎开始 我在第一次听到“是不是你穿得太短?”时,马上沉默,想到一句话:女人总是为难女人。那瞬间我明白了,所谓赋权、所谓的追求性别平权,不过是因为我们在父权的社会结构里属于弱势、属于需要被保护的一群。我们畏惧强权,所以才习惯去检讨受害者。 若把目光转向更细微的部分,你会发现恐惧是从社会框架和主流价值观衍生的。例如张戎在书末提到“无对象”产生的焦虑感,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女性还是会有共鸣。——但这个时候检讨的,还是女性。嫁不出是因为太强势,没有好对象也是因为太强势,不婚不生是太自私。 在“你太强势”的指责下,社会对于我们的要求是谨记封建时代的价值观,要矜持,要温柔,要能持家。性别平权运动走到今天,表象改变了,实相依然是希望女性保留着传统价值观。 张戎写道:“我不想要伟大的使命,不想要‘事业’,只想要生活——平静的生活,可能是琐碎的生活。” 或许,真正的改变得从琐碎开始。琐碎,来自每一天我们对他人不同于主流群体的正面评断,来自于价值观的升华,来自于每个人的不一样不再是另一场社会运动的开端。 那时候,所谓革命,才能真正的落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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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声明,这是一篇浅碟的读者的个人阅读经历回顾,试图在时空背景下去有所体会,而僭越了文字和文本(的可能)。 米兰‧昆德拉高龄逝世的新闻在文友圈传阅开来,似乎有点“冷”。《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在80及90年代中英知识圈曾红极一时,他曾如同村上春树一般被视为诺贝尔文学奖的遗珠。如今这位文学大神似乎遇上了数位转型之下,世代更迭的知识断层障碍。 我在大学静下来的时刻,就是参加名为“孤舟”的小众文学团体。几位爱好文学、电影、漫画的学长姐带着学弟妹,让我第一次接触米兰‧昆德拉、马奎斯和村上春树就为之着迷。这个阅读组合充满了矛盾和迷人之处,一个带有浓厚的哲学气息,另一个充满激情奔放,还有一个拥有空灵的节奏,但它们都触及了生命中的矛盾和迷茫。或许这正是90年代中期的小文青所追寻的感觉,一种反建制的波西米亚风格,享受着爵士乐、啤酒、咖啡的品味和风格,还有王家卫的电影。 90年代中期小文青们捧着经典和孤寂星球阅读城市是时髦。因此若干年后,当我在英国完成硕士学业,终于能够朝圣布拉格这座城市时,确实兴奋不已。相比于柏林的历史沉重(博物馆岛和纳粹焚书)、巴黎的时尚奢华和喧嚣,以及维也纳的名人辈出(管理学之父杜拉克的《旁观者》传记),布拉格以其哲学性的反思显得独特而吸引人。这座以河流及桥梁著称的文化城市正是卡夫卡荒谬世界的发源地。昆德拉的作品,在两场诞生在布拉格的政治启蒙运动——布拉格之春及天鹅绒革命脉络下阅读,更有立体的意义。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开宗明义的“万劫回归”哲学辩题,纵然有西西弗斯日复一日,把巨石推上山顶又滚回山下永无止境地重复的消极,但也有个体挑战困难庞大的结构中,不断地奋斗产生的自由意志(存在主义的回应)。虽然昆德拉更多将其视为偶然,甚至是欲望产生的挑衅轻藐,以不能承受之“轻”来瓦解各种文以载道的冠冕堂皇之重。这个对比与现代社会科学着重分析——结构与个人的能动性(agency)之间的张力,通俗一点说就是在问: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以“重”形塑出来的这个社会结构(从左派的集权政府)到资本主义的商业利益考量,都有媚俗的影子,自我屈服迎合大众口味、庸俗浅薄的行为。某种程度,这也是对于想要改变世界的手无寸铁的书生知识分子的反讽。以理想主义打造出先锋队伍,试图唤醒社会的知识分子,最后竟出现摧毁自由意志的铁幕主义,甚至沦为粗鄙粗暴的统治者用来抹掉记忆,改写历史的工具。曾是铁铮铮的革命好汉晚节不保,在自己催生的新世界中折腰曲膝,取而代之的是假大空的真理报。或许这个诘问思辨,也在回应地缘政治上著名的德国问题何去何从,崛起在中欧的新兴德语系国家,受到左右南旧有大国的包围(英美、俄国、法国),一战凯撒战败民不聊生的通膨,二战希特勒的疯狂,直到粗暴的共产主义巅峰史达林,德语系究竟应该如何在全球体系里头安身立命,找到自己的位子?新近的俄乌战争,又打开了这个旧问题的盖子。 昆德拉的“怀疑姿态”,在当时与另一位采取不同路径,留在捷克领导1989年天鹅绒革命,强调“没权力者的权力”的哈维尔,成了对立面,因此据说在捷克本土的受欢迎程度不如外界热络。就算常在小说作品中常提到跑步,爵士音乐和酒吧的村上春树,也在耶路撒冷文学奖上直球对决权威以色列,重申在高墙与鸡蛋面前,他将永远站在鸡蛋的一边。 昆德拉之“轻”,或许也可与南美洲魔幻文学大师——马奎斯放在一起对比。不巧的是,南美洲与中欧同样是20年代社会主义革命的实验室,左派与社会主义诞生于中欧,最后以国家集权的体制出现崩溃,在南美洲则以革命神学的形态对垒着美洲霸主——美国的影响。 在百年孤寂里头,屡次革命失败,又寂寞孤独的上校坚持不放弃,瘟疫之后不放弃相信爱情者最终开花结果。如此浪漫又懂得享受生活喜悦者,唯有抽着雪茄来革命的切‧古瓦拉才称得上是名正言顺的海报男孩。 如果晚年的昆德拉熟悉社媒演算法,那么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媚俗的描绘与揭露,可能会有更深刻的伸延。从昆德拉那一辈经历理想主义到国家极权主义的幻灭,后资本主义的社交媒体演算法则印证了媚俗之泛滥成灾。从自恋造作,强调流量,急功近利变现的演算法到巅峰的人工智慧,会否演变出另一种更精细操纵真相,操纵网民情绪宣泄与跟风行为,甚至无法掌控AI的胡说八道的科技极权主义,已是近虑了。 掺杂着国家机关的管制和威吓,社交媒体已是文图媚俗聚集地的巅峰处。因此网民也可以效仿“万劫回归”式的诘问,究竟在虚拟世界的奋笔疾书是否属于徒劳无功的西西弗斯搬运工,还是每次都会掉入不同河流的多元宇宙?或许让人们以举轻若重的姿态,挑衅戏虐所有的一本正经,揭露所有道貌岸然之下的冠冕堂皇,拒绝遗忘,才是人性永恒的考验,才是我们与AI的分别,更是米兰‧昆德拉刻印在读者脑海中的永远大诘问。 相关文章: 【米兰‧昆德拉特辑】许通元/昆德拉的偶然与苏联入侵的核心 【米兰‧昆德拉特辑】吕育陶/生活在他方之轻和不朽 【米兰‧昆德拉特辑】杨凯斌/举轻若重的对照组 【重读米兰·昆德拉】陈翠梅 / 为了告别的聚会 【重读米兰·昆德拉】龚万辉 / 阅读昆德拉的几个关键词 【悼念米兰·昆德拉】王晋恒 / 生命轻重、媚俗与记忆的最后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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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死牢〉的印象深刻,描述两人的互动很有电影的画面感。两人的性别不详,性取向不详,或许是在讲述自己心里另一个欲望世界。宋子衡以〈死牢〉作为《冷场中的裸魂》的第一个故事,正好模糊其他故事里的角色,逼使读者以新的态度去解读每个人物活着或死去的意义。 到底要脱下多少层皮才能呈现出“裸魂”?故事里的主角有一个特性,不论男女,都不曾怀疑过自己所持的方向。像〈熔岩〉里小叔对嫂嫂的爱慕,虽说世俗道德观念并没有让人活得更好,在没能力承担后果却还一味要牺牲,横冲得那么理直气壮。像〈香子〉里为了摆脱家人的安排,并不觉得选择当“风尘女子”是个问题,就只是寂寞而已。那错在“赤裸”,还是错在被看到“赤裸”? 写出三代华人的不同 宋子衡,原名黄光佑,1939年出生于大山脚,2012年逝世。活在这个时代的宋子衡刚好看到三代人在巨变中的交替。 上一代人从中国移民到南洋来讨生活是一种拿不起,放不下的情愫。在〈魂归何处〉中,刘佛放不下老家母亲与童养媳的盼望,放不下对岳父的承诺,又拿不起孩子们给予的新环境,拿不起从来没有停止在变的世界。〈绝症〉里的顾国根也是在病重时仍然放不下他要建起的“国根大厦”,拿不起对败家孩子的断绝。〈血源〉的乙康放不下父母刻印在他脑海的贫穷与病痛,拿不起新一代有自己思想和自尊的事实。 大山脚的第二代人稍微脱离了战争与贫困,人有点能力的时候会想做点什么来改善生活,当然要面对来自上一代的习性阻力。〈修堤这回事〉余正悟看到水患的问题,可是乡民还残留着从前敷衍的思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金贵婶的某个早晨〉虽然形容金贵婶是个八卦,爱炫耀又守不住妇道的女人,可是从她发现蛇,关心蛇的去向的事来看,她在有余钱,有闲的时候也想用她自己的方式帮邻居。可能他们的处境就是所谓的“冷场”,他们都在冷场中努力的举手示意。 算是半自由的后代人,是活在一个肉身与自己灵魂革命中的阶段。〈香子〉一个要摆脱被安排的命运,“性”只是反抗现实的交易。〈妇道〉里白杏只是要摆脱“女人”这个名词,伴随的是自己也感混乱的自我需求。〈归向〉阿清只是要告诉大家,不是他拒绝了世界,而是世界拒绝了他。对阿清来说,他喜欢“枪”,就只是纯粹喜欢而已啊。 自选集的13个故事都离不开“命运”两个字,编排在宋子衡决定版的目录上的无论是要妥协、改变、抵抗或逃避命运,都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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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本科那几年,我和同学特别迷恋阅读王安忆。那时她是当红的海派作家,上海弄堂的日常气息透过她笔尖徐徐弥漫,老城风华在大戏台上演,上海女儿王琦瑶成了一代传奇。1996年《长恨歌》出版,那是我的大学时期,十里洋场沪上名媛的故事不过是个开头,此后上海里弄和北京胡同分别走入我们的阅读视域。硕士阶段,写了两篇有关王安忆的论文,至今重读仍是欢喜,近期也让王润华和南治国老师收入刚出版的《东南亚汉学中的上海文学研究》。 2003年,王安忆担任花踪评审来到马来西亚。我和曾翎龙陪同她和夫婿李章到马六甲一游。说真的,那时候我还不晓得王安忆原来跟新马也可以牵出一点因缘。很多人都不知道,王安忆有个出生在南洋的父亲。 王啸平是小说家,也是剧作家,曾在南洋投身抗日救亡运动,1919年出生于新加坡,在那里完成小学,彼时家道中落,他的父亲原来在胶厂当经理,因意见不合,改做杂货店生意又失败。王啸平小学毕业后只好前往一家车行当学徒。他非常好学,开始接触许多中国左翼作家如鲁迅、巴金、矛盾等人的作品,左翼思想开始点燃他内心的信仰。 1936年,王啸平17岁,他和朱绪等人组织“星洲业余话剧社”,朱绪是当时剧社团长,在他领导下,旗下的特别队伍“马华巡回剧团”开始在新马大小城镇上演抗日救亡剧145场,一方面固然是展开抗战宣传,另方面则是与其他华侨筹赈抗日(方修《马华新文学史稿》下卷)。卢沟桥事变,抗日救亡风起云涌,这期间,他在《星洲日报》、《南洋商报》、《新国民日报》发表了不少剧作评论和文学创作。1940年,21岁的王啸平到了上海,跟上海戏剧专家吴天老师学习,继续参与剧团的抗日工作。 然而,这趟一去,便是一生。他回到了念兹在兹的“祖国”,太平洋战争爆发,他和新加坡的祖母、父母音讯断绝,直到新中国建立才取得联系。王啸平从此还付大陆,整整40年,南洋的家人以为他已殉难,悲痛欲绝。他写到,“他们整整四十年,不知我在天涯何方,海角何地,不知我是活在人间或是早埋在荒山野地,只有日日夜夜无尽的悲伤和焦虑的折磨。”他的母亲曾对他说:“‘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要饭也要养活你。’她最担心的是我远走高飞,‘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在那个时代南洋青年眼里是感到可笑,没有出息的。” 王啸平这个“南洋青年”在国难当前选择离乡重投祖国怀抱,实无可厚非。归侨的路,虽说是一项生命抉择,但王啸平走得一点都不容易。1950年,他和小说家茹志鹃结婚,先后生下王安诺、王安忆,小儿子则在1964年出世。1957年,他被开除党籍,划入右派,1978年才得以平反。据女儿称道,父亲后来拿到了补发工资,还上缴了20年的党费,见其赤子忠诚。1986年,退休的王啸平出版了自传体长篇小说《南洋悲歌》,究其实乃自身归侨的故事。90年代,另两本长篇——《客自南洋来》和《和平岁月》面世,同样以方浩端这主人公串起一个“海外孤儿”的生命故事,成了自传体三部曲。 身为写作人女儿的王安忆,她对父亲似乎是从不解中追求和解。在她眼中,父亲“不知人事世故”,“再没有比父亲更不会做人的人”,“在一些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她所敬重的父亲,这一生“只有两桩事业,一是革命,一是艺术”。虽然被开除党籍,但父亲总以自己的方式来爱国,“他对人不加矫饰,人对他也同样的不加矫饰。不以虚礼往来。” 父亲被划入右派分子后,春节亦不得回家,当时王安忆和姐姐年纪尚小,母亲独立带着她们,爸爸在南京,她们在上海,挨着日子过生活。对这个“不合时宜”的父亲,王安忆最后选择理解之同情。多年后,她在《父亲从哪里来》一文追述:“在我已是一个成年人的今天,所感悟到的父亲的不合时宜,却包含有一种沉重的悲喜剧色彩。……父亲的思路总是与这个社会里大多数的人群不同,好像天外来客。我过去从没有认真地去想,父亲走到我们这条道路上来的困难。” 2003年12月,王安忆为花踪文学奖前来,依稀记得我们坐在马六甲老街骑楼下的一家茶餐室,南洋风吹来,赤道上独有的、黏腻的汗水味。如今翻阅文献,那一年3月,王啸平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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〡2022年第16届花踪文学奖 ‧暖身线上讲座系列二 〡 第16届星洲日報花踪文学奖的第二场暖身线上讲座已于6月25日举行,主讲人廖伟棠的讲题为“现实的抵御──谈抵御、反思现实的诗”,主持人为马华诗人周若涛,本文为讲座摘要。 诗与文学能不能抵御现实,是廖伟棠十余年来苦苦思索的命题。在日益沉重的时代压力之下,触及现实,犹如碰触世界的暗面,他谓之“现实的崩裂、冲突、瓦解”;但他也发现,在沉重的现实里,诗却以轻盈的方式,开展它的抵御。当时代越来越坏,他在坏时代写诗,当一个尽责的夜更司机、高速燃动的尘埃、把母语吞到肚腹心里的未亡人,以诗驱动一场暴雨,拥抱生活,重生而笑到最后。 〈从前线回来的诗〉 ——致台湾太阳花学运同学 当我们撤退那一刻 我们才知道我们是海水。 当我们散落遍地 确证革命的含义是卑微。 把怒火裹成槟榔吞吐, 当怒火在街上看见我 我听到他惊讶地指着我说: 你看这个人,他比火焰还要明净。 一首诗在前线还是在卧室里读 它的锋利或钝厚不应该有什么不同。 那飞过权力的鸥鸟 依旧随时管领又随时放弃太空。 当我们咸涩、白沫翻滚 我们的伤口被腌痛而咬紧。 当我们低到了尘土里 花朵一举跃起擭取了 寒露与热风。 2014.4.10 凌晨 这个世道、现实的冲突已经这么严重了,我们除了挺而反击,作为诗人,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这首诗其实是在2014年台湾太阳花学运的时候写的。有一个台湾的诗人邀请我为这个运动写一首诗,但我是推了,我说我不会命题作文,我肯定是有感而发而发,才会写这样的一首诗。后来我就还是写了,的确后来我有些想法。 我写诗给他之后,他就说,哎呀很为难欸,他说伟棠写这首诗好像不太适合在大街上面念,可能他想念给警察听、念给参与运动的民众听,他说你的诗好像很艰难很艰深、很复杂,不太适合。当时我其实没有生气,我是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我说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设限呢? 不设限诗,解放想像力 太阳花运动也好,别的运动也好,其实它除了政治上的诉求以外,另外一个诉求就是解放想像力,我们每次参与运动,其实都在解放我们的想像力,那为什么要设限某种诗就是社会运动的诗,某种诗就是在房间里、书斋里的诗呢? 所以我就另外写了这一首诗,再次送给这位诗人。 我在最后用了一个典故,这个典故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张爱玲说的:一个女性她爱上了她的爱人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朵很卑微的花,慢慢地低下了头,甚至贴到了地面。这样的爱是OK的,但是最后这个贴紧了地面的花,还是要跃起来。因为跃起来呢,无论是寒流来、是热风,都是等着我们去领受它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一定是一种非常低姿态的。 那我们面对现实,不一定是一种非常低姿态地、俯就的,才是我们去跟这个现实短兵相见的态度。 我们不要去定义诗应该如何。我们应该要去做的是,让我们的诗可能如何。在我们面对社会现实的时候,我们也不要老是想应该如何,当然我们会有一个黑白的选择,但是我们更多是要提供种种可能性。 〈无名氏〉 你爱他吗 如果他是你镜中的陌生人? 当青春栖止于飞箭。 她值得珍惜的美你知道 她面临的忧惧你也不能幸免。 当盾牌碰撞声声渐进。 她的名字叫香港 她只是恰巧不是你家乡。 2019.10.30 2019年对香港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年份,一切都在这里转折。而当时我写了很多愤怒的诗、悲愤的诗,但是有一天我觉得,我可能要写一首诗给隔岸观火的人:无论是台湾人或马来西亚华人或别的国家的人,甚至是中国大陆的人 。 我们就倒过来去看看这首诗,假如它是你的家乡,不是香港,你把这个名字换成你家乡的名字,你的感受又会是如何?还是觉得那么遥不可及吗?还是觉得可以隔岸观火?这里边的那种沉痛感,希望可以感染我的读者,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当时香港人的绝望,以及香港人的奋斗。 〈夜更〉 你准备好值夜更了吗 如果加建的路灯并非为 照亮黑夜而仅是 用光向你的手腕敲钉 你检查了煞车 但别忘记油门 你暂停载客因为 你早已超载了沉默的重量 那么你要做变形金刚 还是在摩天楼顶抱着避雷针入梦的 巨猩金刚? 是的,你有晚礼服 就在车头飘扬 褴褛得像一面旧的旗帜 星星和条纹 都被生锈的风磨损 所以你准备好值夜更了吗 那些孩子都站在悬崖上击球 你不是唯一的捕手 那些孩子把金色洒遍黑鱼的巨腹 你打开便当 成为彗星吧 既然你是光速的 尘埃 你必须是光速的 晨海 2020.11.13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 ,2020年的那个除夕冬天,我写了一首诗叫〈夜更〉。当时有一部短片在台湾的金马影展播放,叫〈夜更〉。这部短片不能在香港播放,虽然他是拍摄香港,因为他是讲一个值夜更的司机。香港的司机,一辆车租了下来,为了发挥它的利用价值,就是白天晚上分为日更夜更去使用。这个值夜更的司机,本来对学生们对抗争的民众很不理解,而他女儿去参加运动他也很反对。但他慢慢才通过他接载的乘客,去理解去认识了这场运动的本质。 我就想这个“夜更”太有意思太有意义了,他不只是一个夜更司机那么简单。当我们的运动、我们城市的命运陷入了黑夜的时候,每个人是不是都应该有一种值夜更的责任,这时候可能更要擦亮双眼,去守好这一更。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尘埃,当我们高速前进的时候就像在太空中,这是个物理现象,因为高速前进的尘埃会燃烧起来,当无数的尘埃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早晨的海洋一样,在那个星光熠熠之下,在早晨的太阳照耀之下,它变成了光的本身,然后它把光明真正的带来这个世界。 这就是是我的一个美好的愿望,无论最后能不能成为尘埃,我都希望能够成为在值夜更的这么一位司机,忠于自己的职责——无论你是写诗也好,或你是当老师、当律师也好。 〈泰文辞典〉 我不认识泰文 就像我不认识一个泰国诗人 也没读过一本泰国的小说 可是我熟悉这些盾牌和水砲 熟悉那些呼喊和蒸发的雨 熟悉这些血肉碰撞的火星 我甚至也曾转生那个僧侣的瘦身 当他在道路与车轮之间嵌进自己 凿进枪管里就像一个个铅字 我不知道泰国有没有过铅字 但它一定有油墨和造纸术 就像它一定有焚书坑儒的皇帝 酒池肉林的皇帝 也不乏组成一本书的其他修辞: 人云亦云的 、拙劣的、模糊的 我知道在一本书阖上的地方必然有另一本书被打开 直到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本辞典 写着你我的原文 你我的释意 每一笔都如此清晰 2020.10.16 母语组诗从2020年开始写,分别对应于各种人的母语,这个母语所发生的地方,往往是一个世界的冲突发生的地方,也是很多人在争取他们的自由、民主、未来的地方。 首先是2020年的泰国,泰国对于军政府的抗争很惨烈,而且有看到很多僧侣和诗人都参与了进去,很多好像看起来并没有暴力抗争经验的人,都在里面头破血流。泰国当时的景象,我想那个时候最感同身受的可能就是香港,因为香港才刚刚被所谓的镇压下去,然后大家都忍声下气的时候,泰国人站起来,经历了香港人经历的东西。 我就想,如果我们的语言赋予了我们民族个性,那我们每个人就去构成这本辞典,我们都要记住我们的原文是写什么的。虽然我们后来都被翻译、被强加很多意义上去--被统治者也好、被有话语权的人强加的意义,但我们要记住我们的原文,要记住我们原来自己赋予我们自己的诗、解释的含义,而不是把这个让步给别人。 〈爱尔兰文辞典〉 从北爱逃到爱尔兰 他认为自己是个绿林军 直至他的同胞在英国监狱 绝食而死 希尼才成为一个爱尔兰人 直至我们都学会了 邻居用唇语教我们的隐喻 直到所有的绝食被强行灌食 我们才一夜之间 成为香港人 然后母鱼在我们的唇上死去 我们开口,就是 爱尔兰的暴雨 它是所有被缝上双唇的人 共有的母语 2020.10.19 不让说母语,就来场暴风雨吧 很多人都觉得香港有点像北爱尔兰的情况,我就想到一位诗人,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其实一开始他的爱尔兰民族认同并不是很强大,直到有一件决定性的事情,就是北爱游击队的人在英国监狱里绝食死去,才令他彻底的觉悟。然后我就写了这首诗,谈这个事情。 香港作家西西写过一部小说《母鱼》,我恍然大悟,原来“母鱼”跟“母语”是谐音。我们说话的语言就像一条母鱼一样,它孕育、生产出每个民族的特性,最后它可能很悲惨地死去,或者遭到很不好的对待,就像这诗后面说的:我们的双唇被缝上了,好像我们有一些东西不能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期待一场暴雨,这里我又用了一个谐音——暴雨的“雨”,也是跟母语的“语”是谐音——不让我们说母语的时候,我们就来一场暴雨吧。 〈缅甸文辞典〉 从一个晚上开始它突然 打不开了 就像人类的自由史上 无数个突然的夜晚 无数人被非人销声 但没有匿迹 这是血,是最顽固的印刷术 一小圈一小圈的滴落 永远有缺口 永远在拥抱 让我想起这个世界最梦幻的文字 肥皂泡一样的缅甸文 永远在破灭 永远在滋生 当它书写疼痛、不屈和怀念的时候 它和全世界的文字是一样的 传颂于鱼、奴隶、猎人和未亡人之口 不需要翻译 我们吞下,用肝胆保留 2021.3.20 这是这组诗里我写得最痛苦的一首,但也好像触及了一些关于母语本质的东西。那是去年缅甸革命和镇压发生的时候,那是比香港、泰国都要惨烈的,一次又一次的镇压。 下面四句是我在网路上找到的一些、我们经常会说的一些话的缅甸文翻译。当然我还是不会读,大家可以看看这些字的形态,给予我这首诗的一些灵感。我觉得缅甸文是我见过最优美或最可爱的一种文字,一圈一圈,但是它的圆圈好像很少会连在一起,总是会有缺口,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肥皂泡一样,总是在破灭,但是它破灭会再形成,破灭又再形成。 这就很像我们所知道的缅甸的当代历史,一代一代人的抗争,一代一代人的争取民主,永远没有尽头,但还会继续下来。 最后的那两句:我会遵守诺言等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这是我在一个缅甸文辞典上面拍下来的,像是谈情说爱的话,但放在去年的缅甸,就变成了所有的未亡人,说给那些死去的人、或者说被抓走的人的一句话。 我们这些未亡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字吞到我们的肚子里面去、吞到我们的心里面,用我们的肝胆去保留它。保留文字、保留母语,就是保留一个民族。 〈乌克兰文辞典〉 无法改编的是死亡 无法在幸存者的数目上多加一人 无法令歌剧院重新彩排 无法令母婴医院回到 第一声呼吸的强壮 然而却可以无损于翻译 从乌克兰文翻译成英文、法文、日文 甚至最暧昧的中文,但除了俄文 ——这近邻 这近邻已经像斯普尼克卫星一样放逐于黑暗 我听见他们在普京演说的时候呐喊 却听不清是在叫“停止战争”还是 “俄罗斯万岁” 我翻开我心中的乌克兰文辞典 我要指给他们看敖德萨、基辅、第聂伯河…… 这些词汇也曾经是你们大口呼吸的悲伤的一部分 把它们像雪一样含在嘴里吧 感受母乳里沸腾的星系 炽热无比的再生 2022.3.19 乌克兰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因为就是赤裸裸的侵略。我不接受任何一个人为俄罗斯说项,因为这没有任何可说的,如果你认可俄罗斯这样的一种所谓的先发制人的、这种所谓的非武装打击的人,你就是跟暴政站在一起,你就是跟这个世界上那种恶魔一样的力量站在一起。所以因为这个我跟好几个朋友都吵翻了,后来也说服了其中一些人。 我想我在整个这个事件里面,再去回溯到刚才所写的事件,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再生。我们没办法去扭转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们有再生的能力。这是我们跟毁灭者不一样的。 我们拥有这些词汇,我们拥有这样的文化,我们拥有这样文明的高度,才有真正的再生。无论面临多少次毁灭,只要有再生能力,我们都是笑到最后的人,最后拥有这个生活、这个现实的人。 【讲座问答】 ●主持人周若涛:通过诗的语言,这些诗给我们带来了超越地域和超越国境的共鸣和共情,然后一再的召唤一种朴实的关怀,这让我想起一个对比:现今网路上很多各种各样的回声,里头经常充斥着单元粗暴的话语,不断的堆加、扩散,可以说是一种负面的共鸣。诗当然是更加深邃、更加丰富,它应该是抵抗这些粗暴语言的力气,可是我们现在看见的,粗暴的语言似乎正在侵蚀诗这种精微的语言。所以我想扮演一个恶魔代言人的角色,唱一下反调,问一个问题,我的问题是:诗在抵御更大的现实之前,是否在它的主场──也就是语言的领域,就已经节节败退了呢? 答:这是很好的问题,我突然就想到前两天看到的一句话,这句话说得非常妙。好像是一个牧师说的,他说,“你们把我埋了,但你们没想到,其实我是一颗种子”。诗的语言当然是精致的,而且是美轮美奂的,这个美不是娇弱的美,是拥有很多种向度、面向的美。这样的语言在这个众声喧嚣的时代好像是被闭声的,被其他的声音所遮盖。但是没想到我们在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坚持,我们其实是在前行,我们在浊流底下前行,我们是一股清流。这股清流不应该用很短暂的目光去看,不该这几个月、这几年去看。 在安史之乱的时候,杜甫一个逃难的老诗人,他写了很多诗,谁会在意他呢?那些军阀、那些求生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在乎这些诗,但他就是写。过了好多年,到了北宋的时候,大家意识到,原来这些诗为我们保留了盛唐,所谓的人类文明最灿烂的时刻是怎么样的,他成了一个道德文明的标准、一个模型,可以让我们去重建这些美好的东西。 写诗的人有时候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觉得我们是无力的,我们的力不是花在这上面的,我们的力是在长远的、在未来的、在人心深处。总有一天,总有一个时刻,有某个人,他面临精神危机的时候,他想起来的往往是一句诗,或者像诗一样的、富有哲思的话,而不会想起这种网络流行语,那种段子、搞笑的东西。 ●主持人周若涛:有没有一些实际的例子,诗在抵御现实的时候,真的产生了一些现实的成果?还是说我们不该提这种成果,他的作品就是最好的成果?他的影响就像也斯的诗所说的,是在遥远的未来,是不可量化的,是种下一个动因这样子。 答:不是,绝对不是一种量化,也不是一种具体的结果,虽然像我刚才说的,某一句诗会在某个时刻去鼓励你,但宏观的来说,我们去想想,即使在一个很糟糕的时代,也会有人在写诗,有人去保存,这个行为本身对我们就是一种激励。就像有句诗鼓励我的,写的是德国诗人布莱希特,他说过,这么糟糕的时代,还有人写诗吗?他说,不,在糟糕的时代,一样会有糟糕时代的诗。 人类的不甘,人类对命运的不屈从,往往是通过做一种非常不可能的事情来呈现的。但你也可以反过来说,一个人,饭都没得吃的时候,他还有诗,支持他的心智,让他意识到他生之为人,有人的尊严,去支持下去,我觉得这是更重要的一点。 ●主持人周若涛:我曾看你提出一个主张,一种文学的理想,叫做南方的文学,你说它是湿润的、是草莽的,可不可以对此多加阐述?马来西亚在更南的南方,南方以南,也想请你兼谈一些对马华文学的看法或期许。 答:当然一开始我这么说的时候,是想到了我们都在南方,南方是远离北方殿堂的,是一个在野的状态,甚至在北方的眼中,我们就是南蛮,“礼失求诸野”,这样说也是把我们作为“野”来说的。我觉得要扭转来说,“野”有什么不好?真正的生命力就是在野。 我也想到了,像南方的山水、和我们跟海的关系,都跟北方中原,大山大村很不一样。我们的风景是散漫的,我们的风景甚至有时候是随便的、乱七八糟的,但是我们总有海岸线,告诉我们怎样才是自由的。海岸线意味着到处都有出口。你在一个大中原里面,你就只能向中心靠拢才能生存下去,而这也是一种政治隐喻,但同时也是一种对文学对语言的隐喻,就是说我们的写作在寻找的是各种突破的出口,但没办法,我们在野地里面,在野地里面你就要尝试很多东西。 另一方面,南方是比北方更有烟火味的,就从饮食文化来说就好,或者从我们的街市,很明显我们的街市是更混乱热闹的。这种烟火味,我打个隐喻,它制造了我们的湿润,湿润不只是空气里水分子潮湿,还是我们的烟火气,导致一切都是声色味俱全,所以我们的文学也是声色味俱全。我们没有很多很雄壮,什么很萧条、大漠里的永恒这种东西。但他们有雄壮之美、孤独之美,而我们就是野性之美。 其实这就是我在看马华文学最大的感受。我很喜欢黄锦树、张贵兴、黎紫书啊,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非常喜欢,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一直都很关注中华文明它的边缘化之后的生变,它的变化万千其实是完全超出了中原的想像的,所以我们要在里面才能发现未来的文学,而不是一味的去找中心的泰斗。 另一方面就是我刚刚说的烟火气、草莽气,甚至犀利、野蛮、暴烈等等,这些东西提供了文学的血气。我觉得马华文学现在发展得已经很好了,以后期待的是,它的主体性更强,甚至不用跟台湾文学、大陆文学做过多的比较,而是说,我们已经真真正正的建立我们的叙事基地了,我们的叙事和抒情的背景是多么丰厚。 而目前我最期待看到的是更多马华的诗,因为我看的诗反而不多,因为在台湾看的多数是小说,因为小说比较好卖。希望未来可以看到更多这种游离于主流的诗歌会是怎样,说不定会反过来对香港台湾诗歌、这种跟主流比较贴近的,有一种更大的给予,打破我们的障碍──我们跟中原贴得太近了,有时候以为我们就是他们,其实并不是。所以从马来西亚文学我就能得到这样一种力量。 ●听众勤勤:请问暴雨或暴(语)如何抗争/抵御现实的不公?不确定该怎么解读“暴雨”和“暴‘语’”。 答:当我们的语言受到限制的时候,有时候我们是需要行动的,不只是停留在语言的层面上,而这个行动不一定是暴力的行动,你要用你的命运去做出抵押。你可以选择做不做一件事情,这就是行动,这就是暴雨。而当所有人认为你应该识时务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的良知跟你说:欸我不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是在驱动一场暴雨,这场暴雨可能会让你命运改变,而不只是说我写不写这首诗这么简单而已。 ●听众阮文略:请问在自由时代/地区和不自由时代/地区写的诗会有怎样的分别? 答:这个问题我想他这样问,我非常能理解他的感受。我也非常痛心,现在在香港,我们已经不得不进行一种自我审查和被审查的压力。我还是想去鼓励我的战友、我的诗友们,我们首先不要自设底线设得太低,我们要去碰这个底线,当然前提是不让我们和我们的亲人等等受到伤害。 我们可以借鉴的是中国,在中国他们的不自由程度,一个西藏诗人他为什么还能写诗呢?他为什么还在写呢?而且他还写很大胆的诗。当然他有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但这个失去的程度我们要去衡量,失去和得到,怎样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我觉得这条线我们还是可以去探的。 中国大陆已经这样子70年了,但很多人在写啊,也很多人写出了很有力的诗,我们未尝不可以去学学他们,或看看他们的线是怎样设的。当然我这样说是很不负责任,我现在不在香港,但我想假如我现在还在香港,会写我刚才读出来这些诗的,只不过文责自负,自己去承受它所带来的后果。 ●听众Olivia Lim:请问在当今出现文字狱/禁字的网路时代,会不会因为这种情况限制了思想表达的文字自由呢? 答:当然会受限制,因为我们不能畅所欲言了,就像刚才若涛说提到《时代革命》这部电影,如果这个活动是在香港举办,我们连这4个字都不能讲。因为他现在没有明确的一条线,他可以去诬陷你,说你是怎样。但这个自由,我们用另外的角度去想,自由又是怎样?自由就是种种不可能。比如用隐喻、用反讽、用超现实,有很多现代主义的修辞手法,比如在苏联时期,甚至在集中营里面、纳粹德国里面去发明出来的,为什么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人就是这样,人类就是你越不让他说话,他越要说话,只是我们会有很多说话的方式而已。 ●听众管伟森 : 想请问您都如何消解那种……过度激愤抑或过度忧患的时刻?除了反映在诗本身,还有什么方式吗?比如除了诗,除了面对种种的不公,生活毕竟还有家庭、感情、工作等问题,很多压力无时无刻都排山倒海而来。老师都是怎么消化这些、平衡这些的? 答:首先我们不要用很及时的反应,当然被针扎到会叫疼,但叫疼的声音不是诗。我们要痛定思痛,我们去想想这是刹那的痛,还是一个长远的痛,还是一个被埋藏了、被忽略了、被我们回避的痛。这样痛定思痛,慢慢的反刍我们的痛,我们才会写出一首关于疼痛的诗。但当然,我并没有认为我们去消解了它,没有去消解压力、没有去消解悲痛、没有去消解不公,我们只是把它用诗承接下来了。承接下来后我们慢慢的去端详它、去直面它、去问问它,为什么你会这样来临到我的生命中。 【活动资讯】花踪暖身线上讲座系列—— 【延伸阅读】 更多第16届花踪文学奖讯息,可浏览—— 花踪文学奖官网  /   花踪文学奖脸书专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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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的行为,应具有革命的意涵。创新的结果有两极:悲惨绝伦和得心应手。那是天意,凡人无以布局。在两极之间尚可有他类布局,赖瑞和的经历提供了一类:化险为夷,进而淡化凄凉,以至适才适所的布局。 赖瑞和年轻时不认为自己是个革命者,而暗喻是个凄凉结尾的布局者。张锦忠在1974年便已发现赖瑞和在其诗作“边界和以后”就这么写过。48年后, 何国忠发现瑞和在35岁时便感到生命已度过半:巧合乎?布局乎?我顺序切入,说我断章取义也好,冯京当马凉也好,瑞和的人生观与流放身世确也意涵着这种凄凉。 瑞和是台大外文学士,普林斯顿东亚历史博士。毕业后在马大执教一年便到香港私立岭南大学教授翻译。最终自新竹清大历史系退休。 瑞和应会知晓,那年代的联邦政府仅承认大英国协的学位。例外是有的,如补读一个受承认的学位。有坚持赴台与美攻读学位的,回马国后求职一般上会如潮州音乐所放送的音节:“自己顾自己”。 凄凉一局:台美港 回溯1972/73 学年,香港刘绍铭应聘到新大英语系。假期时我带他到联邦游览。同行的还有从港经新要到普林斯顿应聘的教授,和新大哲学讲师古正美。途经新山时刘氏和一位当地诗人见个面。他就是赖瑞和,一个中学生。之前刘氏读过他发表的诗文,顺此鼓励他到台大外文系就读。 选读不被马国承认的台湾学位是一种无奈,尚不算凄凉。但再修读另一个不被承认的学位,瑞和一直深思的凄凉结尾布局便启动了。 他是一名唐朝制度的历史专家,大材小用至教导翻译。凄凉之感,油然而生。令他欣慰的是4年在岭南的收入等同大马讲师12年的薪资。他遂于1992年回大马退休及著述。 又一局:最南端的城镇 我与瑞和有真正及频繁的接触,是他由香港岭南回到马来亚最南端的城市重作冯妇时。他经常到新加坡的百胜楼的书店看书买书。虽然多少都会谈到他学院的人事及学术方面的纷扰,我却不甚了了。虽说不上夏虫与语冰,毕竟新马两地国情不一样,故很少追问某些教授的资格。早期港台的大师级教授也多没高级学位的。购买高等学位的事情,台大也有过。 我那时只觉得,整个大马的院校有几所拥有普林斯顿博士学位的教授?在台北中研院仅有两位。 该时,窃以为南方很缺乏的不是老师的学位,而是图书馆的参考书。我自告奋勇捐出了个人三分一的藏书,由当时的院长代为运送过长堤。 据安焕然所说,瑞和在南方先后创设了中文系与外语系。那近乎革命。他会因此怕被追踪而乔装以避人耳目?有次我带一位朋友到南方校园拜访他。往中文系的长廊上隐约碰到一位身穿道袍蓄长胡须的人尾随着我们。抵系办公室说明来意,职员叫我们回头看看。出乎意料,那位尾随的竟然是瑞和。 他可誉为田野历史权威。他曾到中国乘火车游览拍摄旧日唐朝的城乡,范围之广,无出其右,并著书细述之。选修唐史课程的学生当被带入唐朝城镇作虚拟之游,不亦创新乎? 他在电脑科技方面的知识非常先进。他既对旧日和现代的中国社会了如指掌,故在南方时,便邀我合作成立电脑词汇翻译公司。他大概也听闻我正在校内开设电脑教室教导统计学和电子邮件系统。 他洞烛先机,深知中国尚未崛起,且港台新应用电脑相当频繁,统一中文的电脑词汇是当务之急;尤指那些日新月异,千奇百怪的新名词和译名。不幸计划胎死腹中,因大学当局甚不以为然。 淡化凄凉的格局 过去,我经常到中研院参加国际会议,故常在院里碰上大马的学者如林开忠,黄贤强,赖瑞和。有次瑞和正在进行中研院资助的唐城研究计划。 本世纪伊始,听说他受聘于香港中文大学翻译系。我们擦肩而过,斯时我是访问学人,也略闻赖老师独特的教学方法。 不久又听闻他申请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教职。那系已有一位普林斯顿毕业的讲师,另又有一位道教的权威。更不巧的那时教翻译的人满为患。 在2005年时,新竹清华邀聘我为研究所所长,因而得知瑞和将到历史系任教。无巧不成书,我和他不约而同乘一班飞机赴台,同乘一部接送车到清大校园。当时的院长是历史系的黄一农。同系的萧启庆曾在新加坡任教过多年。他们都是台湾和美国名校毕业的,可谓相得益彰。比起既往的大材小用、才与所互不适的处境,已不以凄凉为结局了。 往后几年,根据其就读小学的千金薇薇安所透露,她爸爸每天都关在书房里,不准她进去。功课有问题都得问妈妈。 她说爸爸最喜欢吃干炒牛河,新竹的手艺够得上新山的。我们也一道去吃,再吃。赖姓多客家人,梅菜扣肉和酿豆腐是客家名菜。我在中研院附近吃过的干炒牛河是湿淋淋的。在外地尝到家乡菜肴,凄凉否?客家人,如其他方言群,有其副文化的。有说它很接近千山我独行的气质。 张锦忠说得好,以既有成语入诗,并不反映出诗人所要表达的,那是别人的。诗人赖瑞和自觉不同凡响,企图自立门户,入乡不随俗。却没料到天忌英才,故常在适才适所的格局外徘徊。因为创新就等同革命,革命就会被追踪。 现代社会结构严谨,不依循人脉通关,凄凉的结尾是很自然的。但瑞和最终还是通关了,多年所承受的凄凉几被淡化无踪。是非成败却也已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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