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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

那时还是90年代,我家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世界地图。作为刚踏入社会的打工一族,条件有限,却又向往旅游列国的日子,我以为这样的方式会与世界各个区域靠得更近、更直接。 我喜欢地图,每到一个新地方总需要一张地图让我真正融入并了解那片土地。这大抵启蒙于很久以前、小学教地理课的杨中华老师。一般上杨老师在进入课程之前总会说:“同学们快系好安全带,飞机要起飞了,我们到XX国度游览去。”我不知道其他同学有没有随着老师生动的授课方式去到千里之外的国度,而对地理产生一种感性的认知,只清楚知道自己常常在老师绘声绘色的地理课里忘我,尤其老师要我们手绘地图,用比例法,在簿子上用一个小格代表固定的里程;在满满固定比例的方格里,一格一格慢慢地描绘一个国家的面积、河流、高山、城市……进而把自己也给带进一个无限想像的国度里。 那时我常常躲在图书馆,手捧着地图,视线和手指沿着地图里的道路、河流、湖泊、地形,或者是在国与国之间自由穿梭,想像自己用脚步丈量一座城市,或一个国土,自得其乐。我格外喜欢图书馆里那个大大的地球仪,每次走过总忍不住去转动它,向右或向左,看着地球斜斜逆着时针旋转,或顺着时针转动。我不禁在想,地球每天斜斜转着,转着,我们住的番薯国和同一条纬度的国度会不会也慢慢偏移?说不定哪天,我们的天空真的会飘起雪花。看来如今全球气候变迁,某些国度正转入夏季,酷热的天空则吹起冷风并下起雪,番薯国飘雪的事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番薯国似乎没如我想像中偏移原来的纬度、飘起雪花,传统地图却已转向先进科技,如今导航系统的地图精准到户,方向白痴要去哪里都不怕。 说起90年代,我和老公带着孩子在半岛自驾游,靠的就是在油站买来的一本不是很贵的马来西亚地图。从北马到新山的南北大道,各个州属的道路和城镇都直截了当地清楚列明。我坐在副驾座充当导航,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读出前方的路,转左转右或直走、会遇到什么城镇、有没有油站,下一个转弯,又会有什么惊喜?有时司机不经意岔错路偏离了路线,纠结该不该继续而怪罪一旁的导航,往往小两口就这样孩子气地争执起来。其实现在的导航系统也常导向捷径而把人带偏,令你一时犹豫该不该继续当前的路。 过去打开地图,随着里头的路线慢慢行驶,一路揭开景点,漫长的路程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一如拖着行李在城里行走的背包客,很多时候拿着地图寻找什么似的,然后又怔怔地站在一处,像是仔细欣赏每一家店铺,或建筑的特征及精湛雕刻,脸上不经意露出一种按捺不住的满足。 有一次,我们尝试按照油站买来的地图走一趟东海岸。车子从吉隆坡出发往加叻驶去,路经淡马鲁、马兰,抵达关丹海岸,波涛汹涌的南中国海与直落尖不辣湛蓝的天空很接近。那里有长长的海岸线、宽阔沙滩,确实是戏水追浪的好地方。我们大大小小的足迹踩在沙滩上,让呼呼呼作响的海风抚过脸庞,沉浸在旅人的愉悦里。 先进的路越走越荒 告别关丹,车子驶上东海岸3号公路,通往登嘉楼的路上蓝天白云、椰林婆娑,还有一间间传统高脚屋往后退去。隔天早晨,我们离开兰斗班让南下彭亨驶回吉隆坡,车子走在大汉山国家公园的路段,两旁树木扶摇直逼青云,一路上陪伴我们的除了绿,依然还是更阴森的绿。正当我怀疑走上一条不见任何车子、房子和油站的路时,前方驶来一辆皮卡,司机投来质疑的眼光。看着皮卡就这样呼啸而过,徒增一股落寞。这时车子油表灯竟然亮了起来,我掀开摩托罗拉手机盖拉出天线,想联系救星,手机屏幕却没有任何讯号。我们唯有孤独地继续走在阴森的幽谷,自求多福,直到眼前出现T字路口却不见任何路牌指引,真不知该转左还是转右。我们把车子停下,透过车窗尝试寻找路牌。原来草堆里有个站牌,却让长高的茅草给遮蔽了。我下车把茅草拨开,路牌上Mahu Maju的地名重见天日。 我接着打开地图,地图却如手机一样失去了讯号,全然找不到这个地名。大抵住在荒山野岭的人都向往先进吧!我自作聪明,车子这就转进Mahu Maju(要先进)。没想到这条要先进的路越走越荒,我的心也越来越慌,最终来到一处像是原住民的村落。我望去车窗外斜在天边的太阳,心想,该不是今晚落得要借宿眼前零散的亚答屋吧!眼前这就走来一个村民,在他的指引下,柳暗花明的,走出一小段泥路,穿过一座石灰桥底,车子又回到了大路,没多久就看到了话望生的路牌。 如今地图已走在先进的路上,尤其是谷歌地图,有卫星、地形、街景、导航、地球仪等,似乎比90年代的地图更多乐趣,更清楚看到一切。
6月前
90年代初的无线电话,不叫手机,因为沉重,一只手提不起,所以被称为“大哥大”,形状就像轿车的电箱(Battery),要两只手才勉强提得起,因粗重移动非常不便。 大哥大消耗电力强大,若应用频繁,快速激发热量,要一把风扇呵护以散热气;每天晚上,必须充电,第二天才能重启继用,保护程序烦琐多多。但是,大哥大是我们经理巡视工作必备的传讯工具,因为在茫茫的深山野地,处处都是险境,有泥泞埋车的可能,也有猛兽袭击的防御必要。大哥大可以传达讯号。 我来到山寨,第一、二天做跟班,董事与顾问团走后,我自行管理Orico了,幸而有个得力副手Datong,带我熟悉环境,怕我变成一只迷途羔羊。那可不是任意的玩笑,可可树叶丛铺天盖地,8呎宽的路径纵横交错,每区行间的可可树排列如出一辙,走到十字路口才见到路标(芭号),茫茫四野,简直不知身在何处。几天“双人行”之后,我建立起胆量,身旁置放一台大哥大便自由行动了。 李总的管理很有制度,每月在不同区域召开经理会议,呈报可可产量、工作进展和得失改善,皆有条不紊一一记录在案。园主投资购地时适逢可可市场天价,运气不济可可生产时价钱则会一蹶不振,每吨盈利低于生产成本,每月开会总在削减成本上绞尽脑汁。 管理数千英亩土地,当然不能单靠两条腿,车辆与电话是两样重要靠山。荒山野地没有选择,经理都用四轮驱动Suzuki,我驾轻就熟,过去用了几十年;巨型又粗重的大哥大无线电话,对我却像陌生怪物一样。90年代听到无线能通话,充满惊讶。今天的无线手机能讲话、发短讯、摄影,还能拍短片、看电影,科技一日千里,令人瞠目咋舌。大哥大属第一代的无线通讯机,为了方便移动两旁各栓上“铁耳”,系着一条皮带,要移动得挂在肩膀,极为累赘。幸亏Suzuki前座中间有个空隙,恰好足以嵌置一台大哥大,解决了沉重的移动问题。 “山寨王”的救命恩物 大哥大虽然粗重,传递讯号却无需靠卫星,在隐天蔽日、重障悸魄的荒野丛林里大哥大收发自如,通畅无阻。是以,远在山打根城市区的办事处,与绿林里的山寨沟通话也没问题。山寨里的经理每人一台大哥大,办公厅里也置放一台,成为沟通中心。我们几个“山寨王”早午巡园,出门办事,大哥大遂成了随身物。紧急事件,半途埋车,大哥大是呼救的唯一线索,救命恩物。所以即使在蛮荒深林,有大哥大随身,到天南地北都感觉十分踏实,自在。 可是因为大哥大实在太沉重,当我们步入芭场巡视,把车停在山路时,大哥大就得留在车上,不能像现在的手机那样随身携带了。大哥大还存有不少缺点,例如耗电大,与电池衔接引致温热,在冷气办公室内也需要一把风扇吹散热气,与职员享受同等待遇。 感恩第一代无线通讯的大哥大,让我在深林里安全来去自如。当然更感谢科技进度神速,把手机的功能带入了几乎所有的生活层面。
3年前
潮流是一个精密的圆,过时的风潮总有回归的一天。近几年,黑胶唱片重新流行,网购平台的唱机销量大好,唱片行开始另辟黑胶专柜,连当代歌手也特别发行黑胶版的新专辑,赶搭这股黑胶热潮。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卡带将是下一个流行的复古玩物。凭借这种自以为是的先见之明,上个星期我从某间二手商店,以几十块钱购回几卷旧卡带当作私人珍藏。 我收藏古物的心态总是任意为之,就像以前收集古币和邮票,全凭个人喜好、审美和直觉去评断它们的价值。这次收集的第一批卡带,情况也大致如此。我是轻度的囤积症患者,坚信很多垃圾其实都镌刻往日的哀乐记忆,其价值也会在未来的某年某日回升,所以如果专家告诉我,这几卷卡带不值得那价格,我也会如此自我安慰:价值,应由自己赋予。 卡带不出两日送抵家门。满怀期待地拆封,但见卡带的包装形似香烟盒,盈手在握,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年代感。包装盒附赠几张歌词闪卡和歌迷意见表,是大数据年代以前,唱片公司获取歌迷信息的传统方式之一。把卡带从包装盒里抽出,卡里卡擦的细响,令我想起上个世纪听音乐的那种机械感。 一切准备就绪,搜遍整间屋子,却找不到一台卡带播放机。阿嬷当年因为嫌家里小,早已把旧式收音机,连带她的潮州、福建、华语歌的卡带统统丢弃。卡带本是过时的科技,阿嬷来自那个时代,岂能明白孙子的复古情结? 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卡带,倒也不是为了听音乐,而是为了应付英语补习的听写作业。英语名师Misses Chu认为华裔子弟的听写能力太差,特别要求每个学生预先购买一架录音机,才能参与补习班。所以路经她的补习班时,就会瞧见每个小学生都拎着一台录音机的奇景。Misses Chu在白板前朗诵短文,几架录音机就围绕着她,十足记者会的架势。众人一同摁下红色的录音键,全场静得只剩呼吸声。录音完毕,录音机接二连三,笃笃笃笃地跳起。那时科技哪有如今的蓝牙、云端传送如此方便,所以每个人都会象征性地重播一小段录音,以防技术性失误而完成不了作业。 父母消费几块钱给我买了第一卷录音带,回家先用筷子卷掉没有磁粉的空白段,即可试用,而这一启用即是漫长的两年光景。卡带不需要删除键,只需在同样的一个段带录音,即能替代原先的音频。无数个顽皮的念头在我的小脑袋流窜——我想偷走几卷阿嬷的收藏品,拿去补习中心录音,好奇这卷卡带会不会从“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流俗歌唱,无预警地跳接到“James would like to join the game”的优雅朗诵?这种后现代玩法,我一直不敢也不忍去实现,毕竟卡带太脆弱了,偶尔还会吐出像八爪鱼触手的胶卷,如果主人没有耐心以一支笔顺着转轴慢慢地边解边转,一旦胶卷打死结,卡带就宣告报废。最后,那卷我十分珍视的小学卡带,还是随着家里的其它卡带,消失在某个岁月的旮旯,独自回旋落寞的悲歌。 舅舅经历的故事 原以为那几卷二手卡带只能沦为装饰物,却没想到某次大扫除时,竟然在某个橱柜里寻获一台卡带播放机。将之摆在桌上,掸去尘埃,插电,轻按播放键,扬声器传出的,是周华健温润如玉的歌声,曲目是改编自西洋歌曲Ocean Deep的〈伤心的歌〉。可以确定的是,这台播放机属于当年崇拜周华健的舅舅,只是摁下播放键重新激活的,究竟会是哪段只有舅舅经历的陈年往事?听着这首歌时,舅舅正在忙什么,想着谁,时间会是夜阑人静,特别适合思念的深夜,抑或是无聊至极,闷出一身汗的午后?又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卡带永远停在〈伤心的歌〉的过门,然后这一暂停,就是10年之久。沙沙的音质,令我听出那段私密又遐想无限的故事,还有那个永远无法倒带的90年代。 卡带会否升值是一个未知数,但收集实体的卡带,也算是一种宗教性的进贡行为。当年罗大佑就读大学时,省吃俭用只为买一张唱片的克难决心,可能就是来源于这种对音乐的信仰。最后,我决定取走舅舅已经彻底遗弃的周华健,单方面应许了这件古物的拥有权转移。我会妥善收藏那张周华健,因其音质专属上个世纪,其故事专属年少的舅舅,任科技再昌明,也无法将之复刻。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