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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

马来西亚湿软、黏腻 使我成不了武断的诗人 武断比如 我永远无法信任: 一个字词生长的必然、 每一颗种子埋下与否 我将担忧祂在你眼中能否 开成一朵花,或者根本不是花; 其实都应与我无关 我更该思考下午在嘛嘛档 要叫mee goreng,或是roti kosong; 而文字将自有出路。 在未必少甜的teh tarik kurang manis来到餐桌前 马来西亚湿软、黏腻 我依然不是个武断的诗人 马来西亚也热烈 是的,我也不是个冷静的诗人 有时风会煽起火苗,有时候 一座浇盖好的雨林 也逃不过殆尽的命运。 我们的皮肤是日光下吐水的叶片 躲在冷气的包装也无法忽视 窗外不变的刺眼。 视觉如若触觉,从眼膜烧穿身里 路边印度aneh擦着汗,手上刨冰机在转; 等不到cendol,不够冷静的我 等上了马来西亚的 大雨。 湿透的诗人滞留在巴士站 雨是斜的,光也是 乌云里歪斜的电闪 悲伤浸入手上的课本 溢出,沾染在文字的落点; 愈是避免打湿,愈是 晕开边界的虚实。 虚是我的文字,是恍若远方 福尔摩莎的喂养,而 实是我的语言,是我的马来西亚 是我可能怀念的家 马来西亚还来不及给我的自由 使我长出几许气室 往离家的方向;我逐渐 不再认同诗人身分的自己。 你知道,诗人该关心 残垣中哭啼的孩童、街角里 倒卧的无家者、社会上 不被认同的普通人 或大或小我岂能漠视,而 马来西亚没能给予他们的 我入拙作一首又有何用? :文字将自有出路,语言是其魂魄所在 禁锢固将脱落,印记亘古不灭化作重量 藏在一颗颗种子中; 我是诗人,或不是诗人 但能播种早已足矣。 堆积的,总有人能目睹茁壮 马来西亚,Oh Malaysiaku 你所不能浇灌的 皆成就了我,一个 粘糯的、一个 脾气带点冲动的、一个 可能因为太阳想念雨天的家; 可能因为阵雨想念午后艳阳下 那碗准时到的cendol、那个 对成为一个诗人 仍在踱步的,小大人。 相关文章: 【零刻度诗社作品展】吕亦熙/跌跌撞撞的我们于是出没在这年纪(节录) 【零刻度诗社作品展】张容瑄/报纸爱人 【零刻度诗社作品展】林芷妤/新时代情话
5月前
走进中和华新街,放慢脚步细细听,就能听见咖啡店内叹早茶的老先生们用语言钩织而成的移民地图。 旁听华人移民文化课的任务是到新北市中和华新街考察缅甸移民,华新街因聚集许多缅甸移民,也称缅甸街。我对缅甸的了解非常少,能勉强想起的人物是昂山舒吉,还有几年前马来西亚收留的罗兴亚难民。官方对于缅甸街的介绍是:一条全台最多元的南洋料理美食街,聚集了许多从云南退驻到缅、泰的军队或居民后裔。 南洋料理、神秘移民色彩的街道,我跟着段范芳水学姐的脚步踏进了缅甸街。 台北的南洋不是我的南洋 飘雨的清晨,步出南势角捷运站,往前走10分钟左右,远远就看见充满异国色彩的街道。缅甸街与一般台湾常见的商圈不一样,从街口就能发现灯柱和招牌上别具东南亚色彩的图腾装饰。两根方形灯管似的柱子标志“南洋观光美食街”矗立街口,四角嵌以金色雕花,顶上压着个小金塔,由此进入便是缅甸移民的地盘。 走进装饰特殊图腾标记的缅甸街,仿佛走入台北的另一个世界。工作日的缅甸街早晨并没有特别热闹,走在街上的人或坐在店里享用早餐的人有一种与台北的繁忙截然不同的轻松姿态。 我们也顺势融入,悠闲简单在“口福南洋风味”餐馆吃早餐。可我这个南洋姑娘在南洋风味餐厅实在找不到一点南洋的家乡味,没有roti、kaya、生熟蛋,也没有mee siam、mee soto、mee rebus,更没有nasi lemak。我有些黯然,台北的南洋不是我的南洋,是属于缅甸的南洋。缅甸的南洋风味是绍子粑粑丝,微酸辛香的绍子搭配有点像细粿条的粑粑丝,是很陌生的南洋。 再往前,两侧都是缅甸云南小吃店。我们向“瑞云小吃”的老板道明来意,他转身向用缅甸语招呼坐在骑楼叹早茶的老先生们,随后又用普通话招呼我们过去,一时之间我们就坐在一起聊天了。接受我们访问的三位老先生麦朝富、李醒民和林正如是早期(1960-1988年)移民到台湾的缅甸华侨,他们的祖父辈在缅甸落地生根,到了他们这一代因为当时缅甸政府搜刮缅甸华侨的财产,以及种种政治因素,迫于无奈离开缅甸“归侨”来到台湾。 小吃店内贴着一张缅甸与周边国家的地图,他们用手指比划出金三角,指出他们出生的地区,再往上一些是中国云南。地图截断在云南处,他们在空中虚指出祖父辈出生的广东,指向脚下的土地为最后的落脚处,又指向小吃店正对面二楼——中华民国缅甸归侨协会,是他们身居此处的最大原因。他们是多重离散的一代,他们是华侨、是缅甸人、是台湾人。 我循着他们的移民地图寻找语言认同的方向,探索他们的生命原来就继承的语言以及每一次迁移在他们生命中烙下的语言。缅甸华侨的母语一般上是家乡话,通常是广东话或客家话,家乡话是近亲之间的语言。他们在缅甸出生,在缅甸上学时使用的语言是缅甸语和英语。缅甸华侨在台湾生活时,同乡之间的语言非常多元,常用缅甸语、广东话和普通话。每一种语言像是他们生命经历缠成的线,拖着这些线一直往前走,最终钩织成一幅独特的移民地图,用心才能听见的地图。 这幅精彩的地图只能听见,既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传承。他们下一代的生活只使用台湾国语,原乡的距离已经太远,也没有缅甸经验和缅甸血缘的羁绊,移民地图中家乡话和缅甸语被划上了删除线。从血缘上看,他们的后代并没有失去什么,从“华”的血统继承了“华”的语言(这可恶的逻辑黑洞)。于是这一代人的时代结束后,这幅地图将如船过水无痕般毫无踪迹可循。 从此,家乡话是乡愁,缅甸语也是乡愁。他们几乎天天到缅甸街叹早茶,在这里用家乡话、缅甸语聊天,用舌头品尝家乡缅甸美食,用舌头熟悉的语言安慰多重的乡愁。 离开缅甸街前,我们又尝了印度冰和缅式优酪乳,果然不是我的南洋。 或许在某个时空,我的南洋在某处也会成为一条街,大家聚在一起听地图、回味口腔中即将被删除的味道和语言。
5月前
6月前
6月前
6月前
每当黄昏时候,我必然驱车散步小镇 海风掠过越来越秃的红树林释放微微凉意 养殖塲之必要航拍器鸟瞰展露田田绿浪 豪华楼宇之必要经济繁荣绚烂灯火点点绽放 泥滩局促,零丁招潮蟹弹涂鱼在繁衍童年的泡影 黄昏在多年以后依然顺着凛凛海风回到熟悉的河口 酒味的浪花,知命的年岁,仿佛归鸟孤影没入红树林 我不再傲立船头,迎风破浪,岸边一行行遇浪即化的足迹 有时俯身蹲着拾起掷去一枚蹬跳海波的石子 有时抬头望向远远船影散布远远波浪平静的海峡 海峡是条壮丽的生命缐我的年少曾在那里粼粼闪亮 阳光毫无保留,飞鱼和小船比肩滑翔,如梦青青绿绿漂浮 有时来不及抬头,乌云在北西北方向迅速汹涌而来 世界就只剩一艘慌惧在与翻天浪涛搏斗 阳光与阴影不断变换,阴晴人生的山道水路 每当黄昏时候,我必然驱车返回小镇 候鸟一般地晨出晚归,从另一座山往另一条河 或许我愿意,可是一直从未认认真真地问自己 羁留他乡,与父亲的海疏远,与母亲的河离异 总在我抬头期盼答案,每一朵陪伴的流云都顾左右而变换色彩 我疾速前进,我慢步前行,熟悉的木麻黄适时挥手 熟悉的青龙木倒在路边,不再黄花,不再黄澄澄的少年 十字路口,陌生的人点一根烟,弹一弹,灰烬飞散 机车有意无意绽放灰蒙蒙的烟硝迷茫了流逝的来时路 时间有意无意怜悯地与我一起停靠,等待,怔忡 歧路转折,落日催海送来余温,疲劳与温暖纠结 慈祥老榕树长须正轻风摇曳童稚的梦如荡漾的摇篮曲 马拉松在这里开展,从来不是输在起跑缐上 我的路还有多长,幽暗角落未成册的诗集厚厚尘埃 在余生,在日落与月升,偷偷啃食过去的骨与血 经过古老坟地,不见碑不见坟,只见狗尾草大摇大摆覆盖 没有清明没有乡愁,像天上流动的云只有流动的身世 我继续留下,小镇的身世却渐渐模糊,乡愁如影随形 好像被撞落路上,折翼的鸽子向我递来乞怜的眼光 车子加速,越过香火始终深锁的百年老庙,求神无门 终究我是隐匿这陌生的小镇,读书,与写作乡愁 趁着灰蒙的黄昏,驱车捡拾一路失落的年轻,迎风潇洒 我知道,那只是辽阔的海域,一艘迷航的小船 我知道,我必将抱着年轻时写的诗歌,唱给自己听 而我知道,小镇黄昏洒落朦胧余韵,或者灰云细雨 相关文章: 林惠洲/南洋魅影 林惠洲/秋风月影 林惠洲/废园札记
10月前
银色小锅里的水正咕噜咕噜的冒泡,我缓缓放入面饼、几条青菜、几个馄饨和一根香肠,再辅以少许盐、麻油、生抽和胡椒粉调味。滚烫的热水盖过了食材,不一会儿热水开始翻滚、食材浮于水面。我关火盛出,再放上事先准备好的荷包蛋便准备大快朵颐。 冒着热气的汤面被我吹凉后放入口中细细品味。我一边咀嚼一边回忆着熟悉的味道,却惊异于汤面味道的变化。望着眼前的汤面,我总觉得有种空荡荡的苦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曾经的鲜美可口变成了如今的乏善可陈。 我拿出妈妈写的纸条仔细对比,发现我的烹饪方式并无不妥。于是,我仔细回忆妈妈烹饪时的细节。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绑着马尾、穿着淡黄色连身裙的小女孩围绕在妈妈身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妈妈,你在煮什么?”“我在煮你的长寿面。”5岁的小女孩尚且不知道什么是长寿面,只是觉得看起来很好吃。 温热的白色汤汁混杂着青菜的清香让人食欲大开,她迫不及待地吃着刚煮好的长寿面。馄饨里的猪肉馅混杂着汤汁和荷包蛋的焦香,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眉头舒展,眨着眼睛偏头看向妈妈问为什么平时不煮这个好吃的面?“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是个特别的日子。”“是好日子吗?”她又问。妈妈温婉地直视她回道:“是个好日子,你出生的那天,我很幸福。” 当时的她觉得暖暖的,长寿面好像也变得甜甜的。或许发生变化的不是长寿面的味道而是厨师的心意和食客的心境。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碗盛满乡愁的长寿面如今多了一丝思乡的苦涩,却少了记忆里的甜和幼时的悸动。
10月前
从小在我的记忆深处,就留着一个小小的地名:澄海樟林村。那是写在信封上的一个地址。每年常会有几封信是从那村子里飞渡重洋,轻轻巧巧地飞到了我们家的信箱里。父亲每每收到写着樟林村地址的来信,总会一边蹙着眉头,一边却带着期待的心情用剪刀裁开封口,抽出封内的信纸,仔细地阅读。 我不知信内到底写些什么,父亲只教我认识“澄海樟林村”那5个字,而那5个字也被我的童騃遐想成神秘莫测的小小地图,藏匿在那些我从信封上剪下的邮票之中。那些邮票有农民割稻图、万里长城、黄山、赤脚医生和红军挥旗图等等,色彩鲜明地不断逗引着我张开想像的翅膀,飞入那遥不可及的迷梦世界。 每次父亲收到樟林村来信的那一天,总会擀面煮起潮州薄面汤,那仿佛是对乡愁的祭献。扁薄的面条放在锅里任热水滚到浮起来时,再加上猪肝片和少许碎肉,最后撒上了一些剁细了的芹菜,清淡汤面上,鲜翠莹绿点点,面香气从锅里一荡开,盛进小碗中,啜一口清汤,或吃一口薄面,就什么愁也解了。 父亲收到的那些信,后来不知为何全都给烧掉了。那时的许多事情,都在小孩心中被刻成了神秘的图像,如烟如雾,总是无可解说。只有那一小碗又一小碗漂着细碎鲜绿芹菜的薄面汤,却是记忆里解馋中最美好的真实。所以澄海樟林村、潮批和薄面汤,自童年起,就已静静连结成我生命里无法抹灭的印记。 有一次我问母亲,樟林村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走路去会多远?因为之前我就看过隔邻的一个失智阿嬷,老是喊说要走路回梅县松口镇,喊着喊着,突然就离家出走。等到被找回来时,却已经是两天后的事,家人说她走了很远的路,最后是被警察带了回来。母亲听后笑说:“樟林村在海的另一岸,很远很远,走路是无法抵达的,要搭飞机。”至于樟林村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母亲没去过,所以也无法回答。 父亲却几乎不谈樟林村的故事,也从来不曾提及他的童年事迹,仿佛所有的过去,都被掐断了一般,搁着一个渊远的悬念,深深埋在心底。孩提时的我们不敢问,因此只能把一些疑问,硬是压到柔软的舌头底下,及至很多年后,等到敢问而想问的年龄时,父亲却已过身多时了。 父不在,樟林村的信也不再寄来,但薄面汤仍在。在那悠久的年月,总常常在清明节时,仍由母亲擀面、压成薄扁和下锅。那蒸蒸腾腾的薄面汤喂养的,不是我们的乡愁,而是对父亲的思念。葬身在异乡的父亲,终究没再回乡,他选的坟头是在某座高高的山上,以望乡的方式,完成了他那回乡的遗愿。 父亲过世后不久,我曾在他的书柜中翻到了一本手抄诗集,以行书体书写。其中有一首写到樟林村和薄面汤的绝句,相当贴熨他的身世:“夜忆樟林岸边村,海风吹梦到心园。此身远若天涯近,薄面汤前老泪喧。”我不知他是在怎么样的境遇中写下这首诗,但那诗里弥漫的乡愁,却是相当直击人心的,尤其是对离乡背井的人而言,文字里的每一声调,都带着哽咽和几许的无奈。我没有父亲的际遇,那兵荒马乱中逃逸生死的惨酷经验,在一次又一次的离乡中,形成了难以痊愈的创伤感怀,然而在阅读父亲这首诗的当下,却深知父亲诗里所承载的生命抑郁重量,不是我所能承担得起来的。 毕竟,上一代与下一代的人,总是隔着一层看不到的烟霾,像岸与岸的对望,因为遥远,而模糊掉了身世。所以母亲常开玩笑地说:“你们这一代人啊,已经越来越背祖忘宗了。但幸好还有你们爱吃的薄面汤,还能维系着你们的心。但若是有一天,连我也不在了,没有人为你们擀面做汤,到时看来,大家也就应该散了了了。” 母亲的笑话很快就被时间之风吹散,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版上。我想,总有一天我要代父亲回到澄海樟林村去,看一看那从小就由父亲教我念懂的5个字,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而父亲乡愁升起处,其实就是我寻找火种的根源。 刚好2018年,世界古典诗词大会在潮州举行,我被邀请出席发表论文。因此趁开会之前,通过百度,我搜查上了樟林村的确切位址,辗转了两趟车,终于站到了村头。这座位于河海交泊之处的明清古村落,是潮州红头船的航泊之地,许多潮州人都是从这里入海漂洋,从此一去不再回来。包括我的父亲。那时我站在夕阳之中,看着已经搁浅的河水潺潺流去,两岸人家,门户紧闭,燕子低低从屋簷前飞过,燕尾剪过些许的落泥尘意,增添了村落古朴的色影。 我不知童年的父亲到底躲藏在哪一个窗户之下,偷窥着一个旅人的回来,寻找他父亲留在这里的童年故事。而在这片荒荒岁月的古村里,我似乎可以感觉到老年的父亲也正在我身后跟来,并通过历史记忆不断回望,他在曩昔一路欢笑踏过的小巷板路。而老榕苍苍,在那树下荡着秋千的是他吗?或是骑着单车揿着铃声远去的身影,是他曾经遗落在这地方的身影?我就这么的走过了这村落的八街六社,一些破落的宅院,一些破落的残墙废瓦,父亲离开后七十多年的岁月,都全缩入了时间的石碑之上,阴刻成了风雨沧桑而褪掉了的文字。 我经过一排排古朴老房,那些石窗石门斑驳了每一道时间走过的故事,以及风声在每一道砖与砖之间罅隙里的回响。而属于父亲的那一道罅隙呢?我从时间的罅隙窥望过去,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祖母,在灶前,正在擀面煮着一锅热腾腾的薄面汤,并以瘦弱的身体,驼着背,在岁月深处瞭望,等待那个骑着单车远行的孩子,悄悄骑着单车的回来。那就像那棵在河岸边百年老榕树的守望,以年轮不断旋转的挤压,而挤尽了一生瞭望的泪。 突然,从遥远处我依稀听到了潮声的呼喝:“起帆了……”那么飘渺,那么零落。从落日里,我似乎看到了父亲在远方,向我挥挥手,仿佛在说再见。 而从樟林村回到潮州,我突然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薄面汤,寻访了大街小巷,最后,却找不到这样的一个小吃。因此,从那一刻起,我告诉自己,回家后,我要跟母亲好好学习如何擀面,如何削作扁薄面,如何下锅煮一碗真正父亲味的薄面汤。 那是为了乡愁,也是为了思念父亲,更是为了我要重新认识自己,于那消失和寻索的过程中,慢慢去翻开父亲走来的路,以及穿过身世的烟雾,找到一个有根有柢,上一代与下一代有所连续的故事,并从时间翻过去的另一页,从头说起。 相关文章: 辛金顺/致诗人 辛金顺/鬼进城 辛金顺/暮景
12月前
12月前
1年前
01 / 航行手记 我们习惯为无法启航找借口 因为风缺席,大浪却依旧 集体选择忘掉 轻轻一呼,也能成风 于是我们被不安淹没 站在港口,妄想用眼睛 (它甚至分不清日月) 观海,搜集海平面的碎片 以贝壳为依据 猜测礁石的阴险 和暴雨的悄然到访 门铃没响,心里的沿海小镇 却一直嚷嚷 要我们别上风平浪静的当 或许应该关上窗户 隔绝岸上的言语 将世界从瓶子里释放 走入海面,不去想沉船和葬礼 风浪会不会绑架记忆 老船长说:“葬在前方, 是勇者最大的宝藏!” 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 只有前路绽放的朵朵浪花 “一片吃人的汪洋 已被帆船的刀划破 届时,我们早已航行至 世界的中心。” 哪怕身边没人也会有鱼群 如果搁浅也不必担心 只要你抬头,有天空的地方 就会有星星 02 / 访吉隆坡火车站 那天太阳很大 塔顶半圆,闪耀着英殖民的雕花 一个世纪的铁窗换了好多旗帜 日落不久又有旭日 多少年前巴生河还有鱼 火车曾经捎来报纸,墨 为这里铺满辉煌的条纹 国家又换了主人 车站脱了颜色 过去的人以拱廊为中心 呈辐射状散开,往四方走去 直到炮竹又炸开了岁月 那些更新更快的型号更符合都市的节奏 更合理地替代掉了老钟 铁轨生锈 楼梯有蜘蛛入户 对面有轻快铁到站 瓦砾对太阳祈祷 ——坍塌之前,有背包客用相机 把整个凋零的故事 统统带走 03 / 超简单! ——十分钟内学会法律(内附手把手教程!) a) 死刑犯的诞生 1. 要先有罪 2. 倾倒民愤少许。用受害人家属的眼泪稀释,搅拌至均匀 3. 依报纸头条的喜好,加盐 4. 重口味爱好者可再加醋 5. 一首波西米亚狂想曲后,冷藏 6. 等待半小时让事件发酵 7. 过滤掉民众(注:民众会导致成品不丝滑,影响口感) 8. 将剩余的灵魂放入地狱烘焙 9. 摆盘,佐文献摆上历史的餐桌 b) 快熟法律!人人都是死刑犯! 1. 将受害人放入一个错误的时代烫3分钟,即可食用 04 / 乡愁 提菜篮回租屋。问候 没有从钥匙孔传出 冰箱:食材的异乡 替啤酒找安身处。瞥见一眼 当年从家乡逃亡到机场 再隐居此地的 叁巴酱,才发现 已经酸了 鼻子 05 / 小日子 她梳头发他的吉他 他读诗集她的瞳孔 她敲打一种鼓他的胸肌哐啷 一种她是他的跃动 他的枕头她的大腿刺青 蝴蝶刺青他的肩膀也刺了他们的回忆 他的鼻息她的发香她的被单他的手臂 他的掌心微波她的体温 她的牙刷是他复活的早上 06 / 同学会 写给最亲爱的高二理D 倘若时间能汇成墨水 我们就不必担心信会搁浅 每翻此册必有页数跳舞,倒数 渐干的墨渍,写到结局 会不会剩下一张白纸? “时针和分针相拥,夹死 我的诗 还有舞步:大家的舞步 曾一起让聚光灯黯淡的舞步—— (好的时间是否能永远持续?)” 很多时候我们选择 杀死无数的自己,成就 明天的太阳或诸如此类 不相干的东西 像是试卷的红色笔迹,或那种 敬请期待第二部!的电影 男同学的心被校服烫平(而且要塞进去) 女同学的灵魂被发髻封印 但我们活过来了:一些则不,但不用哭,因为 活着是迟早的事 我们总有在地狱喝酒唱歌玩游戏的选择 享受活着就是对生活的狗屎 最大根的中指。 后来的人会一直分类 分类薪水、分类职位、分类 他妈的棺材多少钱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会活着。活着前提是 不怕死 如果生活又逼你考试 你大可直接涂鸦整份考卷: 让你写essay题你就写烂笑话 在空白的页面发泄一幅山水画 趁考官发春梦的时候和隔壁的同学来一场笔芯盒战斗 (不要作弊,因为我们不需在意成绩) 拿计算机算命 或用钢笔和尺组成最早的战斗机 (顺便坐时光机回到三年级) 如此一来你不至于埋葬从前 你可以抬头挺胸,告诉你的孙:阿公阿嬷 不曾死在白纸黑字里 可能有时候我们会懊悔一些蠢事 譬如穿一条内裤到处跑,用一首 毕业歌的时间搞革命 你未必会抵达峰顶 但很肯定双脚会诚恳地用伤疤记录每次的旅行 眼球到脚趾间的空隙被狠狠嘲笑的时候 不妨也跟着一起笑 笑是一种伞,可以撑开晴天 假使鸽子留下的只有鸟屎 我们也不至于被腐败的成熟 淋湿。 07 / 温习随想2 写于2022年10月,当时在准备SPM预考。对学习的热忱已被磨灭多时。 试题上的怪异图腾头爆青筋 用它们的戾气血洗整座城 “达成热平衡 是一场快乐的学习”他们告诉我 我觉得快乐和学习是两种相反: “我们不能假定红色的结晶物是快乐的 这样的结论很不理科不是吗?” 为了明天。你说我说大家说 为了明天更好的明天。便合法地把怪物 放入我的梦乡 惺忪的窗户被危机感狠狠撑开 架上猎枪,捕杀一地的分数 而知识充其量只是弹药 用过,就可以丢掉了 08 / 长大 你的眼窝似海 什么时候开始岛屿被淹没 眉间盘旋的海鸥 叙说着你对陆地的留恋 我们在岬角下车拍照你却说 不想吹海风 并在悬崖自动立成椰子树 椰子成熟后 潜入海底。 一声扑通中没人听见 你的眼窝似海 很深 很深 很 深 。 09 /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我们都是鱼 都赞颂游泳的姿势 直到一场工业革命的大迁徙 量产了海草和浮游生物——那日 湖泊出现钓饵 于是鱼游向流水线 为水厮杀 直到大家的鳞刻上币值 鱼骨间弹奏着一种哐啷声 硬币硬生生落成了 一湖池水的许愿喷泉 10 / 玩偶的商品详情 商品:玩具反斗城TM绒毛玩具熊-中等体型 售价:父亲的手茧+几年回忆 触感:柔软、适合拥抱 卫生状态:建议清洗 表面布满沙石,会刺激眼睛 味道:像妈妈 烧焦 完好状况:缺失右腿,左耳烧焦,眼睛 少了一颗,侧漏出棉花填充物和 初夜的血 保质期:5岁生日至第一颗炮弹降落 个人简介/ 陈弘毅,2005年生,22年开始写诗。常出没于健身房、图书馆和家里。自幼好文学,高中却进了理科班,水土不服差点暴毙死亡,诗是我的吗啡。会对电影角色表示“天啊这根本是我”。 拿过学校影片恶搞因此被约谈,回应是哈哈屁眼,影片重新上传。 规则一:你不谈论零刻度诗社。 快问快答/ a)文学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愿把文学称作人类情感最后的堡垒。文学是情绪、艺术和想像的汇集处,以文学的形式把上述形而上的元素表达成实际的内容。读一部引人入胜的文学作品,就如活过一段有趣的人生。这对于寿命有限的我们是一大福音。 如果你能感受文学,就不要去理解文学。学校教育会让我们对文学产生无趣、生硬、自说自话的刻板印象,实则不然。一直以来文学就是由情感组成的,如果硬要用标准答案解读文学,反而无法享受文学的美好。 b)你认为文学创作最难的是什么? 持之以恒真心很难。求学时因升学压力,以及在学校见识到的各种狗屎事,让我几乎每天都能产出一首诗来抒发内心的喜怒哀乐。后来毕业赋闲在家,反而写不出东西了。目前在小学(也是母校)担任临时教员一职,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生活制造新鲜感,避免灵感枯竭,或是作品内容愈加空洞。 好的作品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时候灵感不来,写出来的东西总会感觉不够好。要怎么确保灵感来了后能创作出好的作品,对我来说是一大考验。所以就算没有灵感,我还是会尽可能每天写点短诗,避免手感生疏。 c)请推荐三本当下你最喜欢的书。 1)《卡利古拉》阿尔伯特‧卡缪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月亮相关的作品。本书用极有诗意的方式描述生命的荒谬以及卡利古拉为对抗荒谬所做的疯狂行径,是一部经典文学作品,也是卡缪思想的哲学入门作品。要怎么对抗荒诞的生活,同时避免自我毁灭?答案:月亮代表我的心。 2)《小王子》 圣修伯里 当我发觉自己又要变成臭大人时都会再翻翻这本书。衷心祝福大家都能保有小孩子的眼睛,贪婪地认识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又及,故事里小王子星球的玫瑰很可能是史上第一个傲娇。 3)《人性的弱点》 道尔‧卡内基 推荐一本和文学没多大关系的书。本书对于人际关系和处理压力两方面都有独到的见解,并且贴心地以不同章节区分人际关系中常见的难题,内附实际例子和方法。本人获益良多,特此推荐,尤其推荐给年轻人。 相关文章: 陈弘毅/彼时, 文字首次呼啸而过 【零刻度诗社作品展】陈弘毅/小学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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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印尼的苏门答腊到加里曼丹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然后从非洲到南太平洋的所罗门群岛,我在大森林里度过漫长三十多年,这浪迹天涯的异乡人,在追寻着什么? 故乡一直是我心底最惦念的地方,哪怕是一朵云,一只在天空遨翔的苍鹰,都会构起我对家乡的遐想。在孤岛上看着漫天的彩霞和落日,也十分感怀。落日有漫天彩霞陪伴,谁陪我回家。 几十年的森林生涯,让我感悟不一样的人生,读老庄时,更能深刻体会。 在印尼的一个小岛上,看着一位孩子在钓鱼,钓了二尾就收竿离开。我问他为什么不多钓几尾? 他说,够吃就好了。然后背着夕阳的光彩,慢步走回去。 在加里曼丹原始森林的一条小河,天热,我把脚伸下水,鱼群涌围绕。我好奇问多洛伯,为什么这里的鱼不怕人? 他说,因为这里的鱼没被人伤害过。 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天堂鸟,总栖息在高高的树木上?是良禽择木而栖? 在苏门答腊的森林里,我走累了,在一棵大树下坐下休息,巧遇老虎! 由于害怕,手握着枪也在发抖。不料它竟然走开了。是运气吧? 工头彭琼说,是它吃饱了。 90年代,我到南太平洋的所罗门群岛,开始建立我的伐木事业。立稳脚步后,适逢公司准备发展油棕业,我想起了老友冰谷,一位诚实,经验丰富的油棕管理员,把他招来。 他很能干,工作非常出色。我门偶尔也会在洪娘拉——所罗门群岛的首都相聚几天。在这天涯海角有位好朋友谈天说道,真是天大的乐事,况且我们有共同的爱好。 他在这里两年后,他太太也过来了,是位厨艺很好的贤内助。 那一天,临近端午节,公司职员说林先生送来一大串粽子给他们,兴高彩烈。 粽子两个字,激起了心中阵阵的乡愁。在这天涯海角的异乡,能吃得粽子,何其珍贵,幸福。可是,等呀等,端午节过去了,粽子也没送来! 后来,他来到首都见我时,我追问他。 哎呀,对不起,我忘了。 是呵,从此你欠我两颗粽子——能抚慰异乡人心灵的粽子!
2年前
归路走了半世纪愈走愈远 思念烙印50年愈深愈灼 终于明白 这一生注定走不回 从未离开的 故乡 斗室 老父哮喘呼吸(注2) 夹在裂肺咳嗽中 墙上 挚友留下那只猫 眼神犹眈眈静俟 伺机破纸而出 布躺椅旁 泛黄一册 《随园诗话》 闲适逍遥 焕发旧书味 混合着新煎草药的苦涩 在空气中弥漫 氤氲遥远依稀的 乡愁 几十年 初心层层斑剥 天真片片脱落 岁月的漫长里程里 记忆 绥慢分裂成不相干的碎片 偶尔静夜里 凝成断续哮喘 宿咳 悠悠随风迤逦 古厝旧巷 拨散白发 抹过耳根 缠上心头 伴着阑珊脚步 游离在一生也走不回去 那个 曾经不陌生的家 注: 1)〈在地乡愁〉意即人虽没有离乡背井,但故乡老家随着时代迅速的变化,物是人非,竟然只余一个支离的空壳,仿佛存在不同时空。纵使致力重游故地,也回不去家的温暖。而吾人,终究是萦绕旧梦的游魂。 2)五十多年来,念及先父为华教艺术付出的所有生命代价,最难忘怀的是他每念及华教几十年风雨触动郁思,引至哮喘发作,激烈的咳嗽,撕心裂肺,闻者转头落泪。病体苟延时,他常常望着墙上挚兄赠于的猫画,好像它有镇静功能,转移他的情怀,遥想远在唐山的知友、亲儿。袁枚的《随园诗话》亦是他老人家病榻的伴友。常常夜深时,倾读中心灵安静,暂忘病躯折磨。当时十一二岁的自己,少不更事,要逾耳顺之年,方解父亲壮志未酬的悲情。这一幕五十多年后,谁承想竟成了我内心对老家的向往,先父的遥思,物是人非的回忆符号。
3年前
那年大马教育文凭试发榜,领了成绩以后,前途茫茫然乎不知何处,后来到大港一所小学当临时教师,就已断定,将自己抛出去成一只踏泥的飞鸿吧。两年后去小镇往大城市追逐所谓的梦——念艺术学院。城市紧凑高调的步伐让我升起强烈的抗拒之心,隐隐的“桃源”思想还真崇高,心中已非常清楚,此非日后久居之地。 为什么要选择大港为定居之地?因为想逃离城市,毅然决定当卷袖再打虎的冯妇,回去同样的小学当临教吧,他人要笑就笑好了!之后每日就在老家与大港,两个村落之间丈量生活,一直到走入师训大门,生活步子依旧穿梭在小镇与渔村之间。 我必须找个安居之所。于是租了一所单层房子。再后来不小心娶了个老婆,一直到健一出生后,买了邻近花园的一所房子,从此我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大港人,转眼二十多年岁月悠悠过,至今已快把咱们住成了老大港矣! 住得愈久,我愈爱她。爱她虽然没有都市的华艳,却常有意想不到的温柔与温度。举头便是淳朴蓝天,飞云任尔饱览不在话下,午后常会有雨不经通报地将之包得厚厚实实,叽叽喳喳地击打出一屋子凉意,沁人心房。 方便购得新鲜海产 无数个清晨,窗外总有多情的鹧鸪发出温柔且节奏有度的清唱——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要不就是麻雀含蓄地以啾啾鸣声来凑场,那温情听着就让人欢喜,经常在惬意声里,翻身起床。偶尔还有自远处吠来之声,说真的,虽无陶公桃源之景,却有桃源之境。 大港地处沙白县境内,地方政府部门却大都聚首于此,省却了舟车跑官家处理公务的劳顿。她北接霹雳,南衔米乡,虽非沃野千里,却也出入方便。此地一半乡镇一半渔村,虽没有庞然商场,日常所需倒也轻易便能购得。每天清晨,渔船便驶入新鲜的海产,买鱼买虾,方便得不得了。 身为公家仆人,经常一纸官书下达就得四处奔波出席会议。每一回陷在城镇中的某条街道,瞧着窗外行色匆匆,如过江之鲫的车子,每一回都因我能身居悠哉闲哉的乡镇而感到庆幸。身为教师,我常认为哪里教书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又何必选做城市人。我已尘世人,宁做乡下汉。更何况,亲爱的老家浅顶去大港只有区区5公里 ,这让我兴致所至时更不惧乡愁! 小时候,有歌谣这样唱:浅顶鲎(潮语曰hao3),大港牛。浅顶因鲎鱼大量出没而得名;大港因何与牛牵扯上关系,是否此地大量生产牛只,却不知就里。也罢,岁月如歌,久居此地,发现港人生活态度也恰如牛只般勤奋刚毅。 当年的孩子已长成少壮,陆续往城里去了。不管将来他们流落何居,我与内人,将老死于此。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