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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

2022年有一部電影叫《人生大事》,看得我淚流滿面。電影主要的故事發生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女孩之間。男主從事殯葬業,小女孩是一個孤兒,兩個孤獨的靈魂就這樣牽扯到了一起。男主的父親去世前告訴男主,他的葬禮不要鋪張,也不要什麼靈骨塔和骨灰罈,越簡單越好,人本來乾乾淨淨地來,最好也是乾乾淨淨地走,最重要的是要體面。 男主最後不顧姐姐的反對,把父親的骨灰和煙花混在一起,一炮煙花把骨灰送上了天。給了他父親一個簡單、乾淨且體面的最後一程。 無獨有偶,最近在新聞上看到,有人把自己祖父的骨灰也用同樣的方式,貼在煙花上朝空中發射,給祖父美麗動人的最後一程,一家人則溫馨地圍觀這場盛宴。他們受訪時說了,這樣他們就會感覺祖父一直與他們同在。 把骨灰製作成寶石 這麼奇怪的“安葬”方式,相信很多人都會覺得荒唐。也有很多網友調侃,這樣所有人都會吸入他們祖父的骨灰。我只是覺得,只要他們一家人覺得這樣很美好,事實上也沒有什麼不好。比起煙花葬,我還聽過有人把骨灰製作成寶石、把遺體用防腐劑保存做成客廳的茶几,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也只是對已故的人一種愛與思念的表現,並沒有對與錯。 其實這也和我們的人生一樣,活著主要還是要自己覺得舒服。什麼世俗的禮節,社會的批判,只要我們不傷天害理,只要我們不妨礙別人,自己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顧慮那麼多。 人走到最後都要和這個世界離別,就像戲中所說的一樣,人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麼為什麼還要留下一堆的土墳靈位去麻煩後世的子子孫孫?過了兩代,他們也不一定理會你到底是哪一位。像這樣放一炮煙花,給自己的人生畫上美麗的句號,其實就很燦爛,很美好,很體面。
2星期前
那是一個半夜,我和我的老婆睡得正香,忽然之間就被手機的鈴聲吵醒。或許生活裡有很多事情冥冥中就已註定,平時的我習慣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可是那一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就把手機鈴聲打開了。 我接起電話,另外一頭傳來的是姨媽的哭聲,她哭著說我的表哥因為交通意外人沒了。我緩過神來之後安慰了姨媽,掛斷電話就給我的表姐打去了電話,告訴她這個消息。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表姐在電話另一頭的哭聲,姨媽也正在通知她這些壞消息。 我們整理了簡單的行李,連夜開車回到了麻坡,去到醫院的停屍間看見了表哥的屍體,所有人哭成一團。 殯葬隊把屍體擺放在家門口,一擺就是三天。陸陸續續有親朋好友來奔喪,有那麼幾個哭得面紅耳赤,可以感受到他們和表哥的情誼有多麼的深厚。 大活人成了壇中的碎沙 屍體被送到了焚化爐那裡,道士唸完經後送到後面焚化。身為家屬,我們只能安靜地在大廳等候。那一千多度的火焰在後面焚燒著表哥的屍體,那不可估量的傷痛在外面刺痛著等候的我們。到了下午,我們只是看見一盤零碎的白骨,有的似細沙,有的如石頭,有那麼幾塊看得出是大腿骨和頭顱。 道士讓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輪流把骸骨夾進骨灰罈,然後他們再把剩下的都倒進去,蓋上蓋子前還放了一些黃符。就這樣,一個曾經積極開朗,幽默風趣的大活人,成為了裝在骨灰罈中的一堆碎沙。 一路把骨灰送到了寺廟中的靈骨塔,全家人跟著道士唸經給往生者超度,表哥表姐們已經難掩心中的傷感,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唸經。等到骨灰上了塔,冥紙在烈焰中慢慢焚化,我們才離開寺廟回到了家。 一切塵埃落定,我回到了新加坡,不知道為什麼,忍了那麼多天的淚水終於決堤,在我老婆的懷裡哭成了一個淚人。 火葬燒掉的除了這一身的肉體凡胎,或許也燒掉了這一輩子的業障。如果真有來生,只願表哥他投身一戶好人家,吃飽穿暖有人疼,依然保持他的幽默開朗,幸福一生。
2星期前
“我討厭吹冷氣。” “我討厭坐這家公司的飛機。” “討厭……等下那個空姐又叫我把包包放在座位底下。” 女人終於受不了,“媽媽,你不要一直講話,很吵!” “討厭……討厭……” 這一幕,發生在我從新加坡轉機到吉隆坡的飛機上。說來好笑,因為自己的烏龍買錯了機票,我被迫從古晉飛往新加坡,再轉機到吉隆坡,用這種方式實現了去西馬帶護照的笑話。 那一段對話是我身旁的一對母女。母親坐在我旁邊,女兒則坐在靠窗的位置。從外貌上看,母親已是白髮叢生,女兒也差不多是中年的模樣。我靜靜地聽著她們之間的談話,但實則也沒有多少話,更多的時候是沉默,而她一開口就能聽見女兒的不耐煩。 沉默期間,我和那位母親對望,我用微笑回應她。即便她戴著口罩,但仍能從佈滿皺紋的雙眼中看出,她也回我以微笑。比起她和女兒的互動,我和她更多隻是點頭、微笑。 她從揹包掏出一面毯子,順便再一次抱怨空姐讓她把揹包放在座位底下的事情。女兒再一次說道:“好了,媽媽,這是規定,你不要一直碎碎唸了,聽到很煩。” 作為旁觀者,我自然對女兒的說話方式感到反感。我心想,這只不過是母親發了簡單的牢騷,為什麼回答的語氣是如此莽撞?當再一次留意那位母親的白髮與皺紋,我不禁心生憐憫和氣憤。可是,這終究是別人的家事,即使心有不滿,但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論呢? 於是,我閉上雙眼,靜待飛機抵達終點。 忽然間,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有些驚著了,扯我衣角的人,正是那位母親。 她笑著問我:“小弟,你是新加坡人嗎?” “不是,我是馬來西亞人。”我回答道。 “哦……你是來新加坡玩,現在回家喔!” 我有些尷尬,“不是的,我是去新加坡轉機到吉隆坡,我是東馬人。” “原來東馬去吉隆坡需要轉機,沒有直飛的航班嗎?” 我繼續笑著說道:“有呢,我只是買錯了飛機票。” “呵呵呵……”她忍俊不禁,“你是東馬哪裡人呢?” “砂拉越。” “砂拉越……”她不停重複著這三個字,眉頭緊皺,看似根本對砂拉越沒有概念。 於是,我再補充一句:“古晉。” “古晉!”她恍然大悟,連聲調也拉高了不少。“是古晉人,我知道了。我以前去過,你們那裡有很多熱帶森林。” “對啊。”我附和道。“你是去吉隆坡玩嗎?” “對,我在吉隆坡有房子,可以住在那裡度假。” 她問起我的年齡和工作,得知歲數之後,笑著說自己的孫子還小我兩歲,年紀差不多。我們只是巧遇的陌生人,卻說了很多家長裡短。不知不覺中,機艙響起廣播,通知乘客即將著陸吉隆坡,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就此打住,各自沉默著等待飛機著陸的那一刻。 機翼劃過白雲,大海與天空被一抹綠色分割,廣闊的油棕園顯現。不一會兒,一座座高樓大廈漸漸地拔地而起。飛機正在盤旋,尋找著陸的時機,片刻,機身開始往下滑翔,引擎聲愈發轟動,耳膜膨脹,我感到一絲疼痛。 震動之後,飛機著陸,前進的速度一點點變緩,乘客靜待在座位上,直到飛機徹底停下。之後,人們開始竄動、起身,紛紛準備走出艙門。這時候,那位母親再一次叫喚我。 她說:“小弟,你能夠幫我拿行李嗎?” 我沒有拒絕,起身將行李從頭上的櫃子裡拿出。 她接著說:“還有一個,是我女兒的。” 我心裡也想替她拿,只是狹窄的走道已經放不下多一個行李箱。她聽過我的解釋,似乎還是想要拿下行李箱。這時,她的女兒發話了。她說:“好了媽媽,不要緊張,等其他人先走。” 著急又任性的老太太 只是,她可真是一位著急的老太太。她迫不及待從座位出來,我被迫給她騰出位置,推擠身邊的人。此刻,我和她的女兒相視苦笑,各自無奈地搖頭。我懂了,她不僅是著急的老太太,也是任性的老太太。最後,她拖著行李,扭捏著身子向前走去,還不忘回頭與我道別。 她的女兒則是放聲提醒:“不要走遠!先在外面站著等我!” 走下飛機後,我關掉了手機的飛行模式。打開移動數據的那一刻,手機的消息通知聲立馬響個不停。我點開一看,是外婆發來的語音消息,好說有四五條,而且平均一條消息有十來秒。播放後,內容與我猜想的大致相同,無非就是問在哪裡、到了嗎,諸如此類的問題。我只是簡單回覆一句,秒數不到5秒鐘。 我心裡想說,怎麼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有點煩人。 這一刻,我停下了腳步。我發現自己與外婆的聊天記錄,竟然是如此失衡。翻去前面的記錄,外婆總會一次發許多語音消息,而我每次只是簡單回覆一句。後知後覺的滋味總是可怕的,我才意識到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與外婆說話的語氣逐漸變得不耐煩。 原來外婆也像那位母親一樣,偶爾發著牢騷,我卻包容了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母親。同時,我也扮演著那位女兒的角色,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走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裡,我不禁覺得慚愧,也有茫然。 我們總習慣將好脾氣留給陌生人,而將不耐煩留給親近的人。自私的我,還想著親人的包容是應該的,肆意地享受與索取,不曾有過猶豫。其實,我愛著我的家人,從牙牙學語到伶牙俐齒,從蹣跚學步到昂首闊步,我們再熟悉不過。那些無意間流露的壞脾氣和敷衍,只不過是我太理所當然。 對了,我也記起了飛機上,有關那對母女的一幀畫面。母親倚靠在女兒的肩膀,親暱得很。她說:“你看,好大一片的園!這些都是油棕!” 女兒的頭也與母親相靠,她微笑著,用手指向窗外說道:“對呀,很寬闊,也很漂亮。媽媽,等下你想要去吃什麼?” 母親撫摸著她的手臂,輕聲地回答:“什麼都可以,因為現在什麼都好吃。”
4星期前
婚姻經營有方,愛情才會在婚姻裡種下,並與親情融合。單純的愛是隻需要那一個人的陪伴,親情卻是用愛逐漸肩負起我們的家。 愛情是什麼?簡單來說,它是情侶之間的吸引力,繁衍的本能讓兩個人分泌出各種愛情激素。在這些激素的刺激下,兩人會產生心跳加速、面紅耳赤、思念對方等等反應。 陷入愛情的兩個人,他們心中對未來都有無限憧憬。他們願意付出一切,只為了讓對方感到幸福和滿足。這種激情和慾望,是愛情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寶貝,情人節快樂!”浩宇羞澀的棒著一束紅玫瑰遞給麗敏。倆人牽著手走在太平湖旁的雨樹下。 愛情之所以讓人著迷,乃因它能讓你怦然心動,讓你明目張膽的接受對方對自己的偏愛與獨寵。 然而,婚姻是一種法律和社會制度,讓兩個人在法律和道德上建立起合法家庭關係,及對彼此的承諾和責任。如果說愛情像一塊充滿糖霜的蛋糕,入口甜膩,讓人回味無窮,那婚姻則像檸檬蛋糕,甘甜中帶點微酸,偶爾還會誤食帶苦澀的果皮。 “老公,結了婚後的情人節怎麼沒再收過你送的紅玫瑰?” 浩宇埋頭在手機裡的新聞,頭也不抬淡淡地說:“RM 250一束玫瑰花,即不能吃又不耐,我傻啊!”麗敏眼睛裡星辰落盡,彷彿失了色彩。 愛情激素平均30個月之後便會開始消退,隨著它的減少和消失,激情也將變為平靜。這也是很多情侶進入婚姻後發現激情的火花逐漸消失,如果沒有做好婚姻的功課,也許無法適應新的轉變。 為了讓婚姻裡的愛情保鮮,我們來看看如何可以讓我們的親密關係更甜蜜。 1. 我們的快樂自己負責 健康的婚姻關係可以讓我們增加快樂,但只有我們自己可以對自己的快樂負責。若光是期待通過他人獲取快樂,我們將會增添失望並且失去掌控權。 2. 經營婚姻關係 共同花時間去參與活動,建立共同興趣愛好,或者通過約會來激發生活情趣,改善平淡的夫妻關係。 3. 分擔生活責任 如果長時間家務責任(家務、育兒、家庭收支等)沒有得到平均分配,憤怒、怨氣會產生,並通過各種無益的方式發洩出來。 4. 適當的表達情緒 生活中難免產生衝突或意見分歧,我們需要學習適當表達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從而建立恰當的關係界限,加強對彼此的尊重。避免通過指責、冷暴力或者高姿態的方式改變或控制對方。相反,在尊重對方的前提下,坦誠地說出自身感受、需求、信念或者價值觀來讓對方瞭解。 5. 溝通技巧 溝通時,可使用“我”字作為開頭,例如 [vip_content_start] 我認為、我覺得,或者我更喜歡…… 這樣可以減少互相指責的可能性和不快。 6. 允許個人空間 保有個人空間可以讓彼此有喘氣、與自己同在空間。 7. 不吝嗇表達愛意 一些小小的動作(例如:感謝並誇讚、善待對方、維護對方、充滿愛意的觸碰、聆聽,或者只是共同度過時光等)就可以讓對方覺得被重視。 8. 和諧的性關係 健康的性關係需要雙方自願,並且投入令其變得更加令人滿足,更加熱情。性是夫妻情感交流的直接體現。 從相擁的愛情走向婚姻殿堂,也許會少了花前月下、甜言蜜語,取而代之的是柴米油鹽、鍋碗瓢盆,但這小日子卻是踏踏實實的在過。 婚姻經營有方,愛情才會在婚姻裡種下,並與親情融合。單純的愛是隻需要那一個人的陪伴,親情卻是用愛逐漸肩負起我們的家。 今年你們有過情人節嗎?沒有過情人節沒有關係,但請拜託別讓玫瑰枯死在沒有愛情的婚姻裡。
1月前
“明天要吃什麼?煮什麼?” “吃外面……吃外面……” 兩個小外孫直嚷外婆不要煮,要吃外面,外面的食物真的那麼好吃嗎?一個星期三天吃外面不覺膩嗎?外婆的飯菜真比不上外面嗎?曾多次老伴叫我別隨同吃外面,隨便一個家常便飯好過吃外面。但為了不掃興,我儘量配合。這個小鎮沒有幾家餐館供選擇,也沒有什麼食物讓人念念不忘,來來去去總是那幾張熟臉老闆,吃得我真有點不好意思,在他們心裡肯定認為我們懶散不煮,或不會煮留不住家人的胃。 女兒一家四口與兩老同住,小康之家生活過得快樂溫馨。老伴唯一的煩惱就是煮,今天愁明天,明天愁後天,不知要吃什麼。我們已相處了14年,老伴為煮也已煩夠了,尤其看到半子低頭吃燜飯,什麼菜餚動都不動,淋上湯汁狼吞虎嚥不睬人。老伴心疼半子辛苦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又吃不上合口味的菜餚,彷彿自己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對不起半子也對不起自己,於是養成每一天臨睡前問好女兒一家要吃什麼才煮什麼。慢慢的我喜歡的客家菜,還有老伴拿手的潮州菜消失了。很多名菜老伴也忘了怎樣煮,取而代之的炸雞、炸肉、炸蝦、炸蘇東成了三不五時的家常菜。 三菜一湯對一個煮婦不是難題,問題是不吃冷菜,莫說隔夜菜,隔餐的都不吃,又不能預早煮,且回家時間又不定時,往往晚餐後還未消化夜已深。多年來老伴的飯量總是不超過兩茶匙,醫生建議割除過膽石的老伴晚餐時間不要超過7時。 為了飯桌上歡樂團聚,老伴唯有不聽從醫生勸告,強忍飽餐後失眠的滋味,注重飲食的半子從不吃辣,不吃罐頭更不沾醃製品,我家午餐肉、沙丁魚、臘腸臘鴨、鹹魚梅菜、腐乳、鹹菜,幾乎已要絕跡。這些食材不能吃不能用,那要怎樣煮成美食。湯汁要喝又濃又夠火候最少要熬上幾小時的,即席湯如紫菜、冬粉、冬菜、腐竹全不喝,所有菜餚湯類吃過的不可兩星期內重複煮。諸多的限制和不便,已讓老伴漸失煮意。 家裡養出了“衛生官員” 老伴煮食從不加味精,煮咖哩雞不加椰漿,炒菜只加天然材料,我們已習慣清淡吃法,外面的食物好吃,全因客戶喜愛加重了調味品。吃外面點了芋頭扣肉、好運豬手、五香東坡肉、人參燉雞湯……這些全都是隔夜菜,很少有餐館現做現賣。奇怪家裡的隔夜菜不能吃,怕有毒不衛生,這裡卻可以,因為是廚師做的。家常菜不好吃全因天天由那人掌廚,已變不出花樣,又不可加料,當然不合口味,說穿了就是不尊重做菜人,忘了初心入鄉隨俗,成了嫌菜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完全沒有換位思考,諒解煮婦苦衷。 老伴自嘲老了,“生意”難做。想當年孩兒小,煮啥吃啥,全沒煮之煩。現在家裡養出了“衛生官員”、“營養師”、“醫生”,無論做什麼煮什麼都不對。隨著你們已長大,胃口也變了樣。外婆的飯菜已比不上外面的香。她也不再執著觀念,吃外面就吃外面吧,只要一家人和氣吃得開心就好。吃外面已形成了享受,有空調,有冷飲,又可手機配飯,不用再為吃自尋煩惱,又不用飯後洗碗碟,難怪吃外面永遠受人歡迎,有誰還會顧慮健康與衛生?
2月前
不曉得大家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特別對遊子來說,回到自己的原生家庭小住幾天,有熟悉舒服的感覺,但同時也有微微的無力感。 由於最近公司允許我們申請在家辦公,有時我就會單獨回到家鄉工作,和爸媽一起住上好幾天,或者一個星期。這種感覺一開始好奇妙。一個我從小到大生活、長大的地方。在我結婚後的十多年沒回去同住過,最多也只是坐坐,暖個沙發。由於一些變化,我有機會回到家鄉後,就會和爸媽一起小住。好像小時候一樣。 躺在以前睡過的房間、每天起床後看見的是爸媽、三餐也是和爸媽一起……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我已經不是年少的我,他們也已經老了,生活也有些變化了。好多事情,我想依據我在外地的生活習慣,一個我總認為更好的生活方式。但原來,改變最多的是我,以前我不就是跟從他們的方式長大的嗎。 這段時間,我彷彿站在第三方的角度,看著爸媽之間的相處,也思考我的婚姻中是否有他們的影子。媽媽對爸爸的不滿,讓我心情陷入兩難。爸爸通常選擇無視,但有時也會頂個嘴。只要媽媽大聲一點,幸好爸爸就絕不反擊。剛開始回去的時候,我想改善家裡的溝通方式。所以我有時像個消防員,忙著撲滅爸爸的暴躁脾氣,也撲滅媽媽對爸爸的埋怨,覺得儘量撲滅不滿多一些,愛也就會多一些。爸爸對媽媽說話難聽的時候,我會急著阻止,讓爸爸別說這些話。好幾次下來,有一天爸爸突然學我嘮叨的樣子,看著爸爸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又氣又好笑。原來,在爸爸眼中,我的其中一面是長這個樣子的啊!這讓我立刻自覺,儘量不嘮叨,因為嘮叨是一個讓自己發洩卻沒有果效的溝通方式。接著又想讓他們的飲食更均衡、健康一些,想讓他們多動一些。可想而知,這種想要改變一切的心態,是我無力感的來源。 我想,我忘了先接納家人目前的方式,也忘了他們這幾十年下來的磨合,也許不是最完美,但目前看來也不是需要我過於擔憂的。有必要才來個小小的介入就好。爸爸很需要媽媽的陪伴,特別是要去商場買雜物,就問媽媽去嗎?媽媽雖然嘴上嘮叨著什麼都需要她,但也就跟著去了。而媽媽晚上不敢駕車,要去哪裡的話,爸爸嘴上也念著,但也載送了。也許就是這樣彼此依賴著,他們才能走到今天吧。雖然他們結婚四十多年,但爸爸說話不好聽的時候,媽媽還是會受傷、難過。但我就不知道,媽媽一直埋怨的時候,爸爸對自己的感受是什麼呢? 一起住一定會有不滿 在這小小的無力感中,爸媽一絲絲的關心彷彿從這無力感中綻放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比如有時在家吃早餐的時候,爸爸也會煮好兩顆水煮蛋給我,一開始挺不習慣的。或吃飯的時候,爸爸心血來潮夾個雞腿給我。爸爸再夾第二次的時候,我搖手說:“夠了夠了。”媽媽說:“她不吃雞腿啦。”爸爸就說:“我是不是沒有夾過給你?這個機會不多啊!”我看著他,笑著說:“好啦!謝謝你。”說得也是,我們在家沒有夾菜給對方的習慣。收到心意了,是感動的。 又比如我生病的時候,媽媽就會三番四次地來房間看我。然後硬要我去看醫生,我不去,只想先睡覺。我太久沒這麼被“管”了,有點不習慣。因為都是些傷風咳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妹妹說,媽媽說我固執,我笑了。原來,媽媽是擔心的。事後我開玩笑地對媽媽說:“媽,下次我生病會看醫生的。你也是哦,如果你生病不看醫生,我就會學你噢!” 爸爸心情好的時候,嘴巴也很甜,會說:“這個是給我老婆的!”而媽媽就會回懟,卻是笑著的。我相信,每個老婆都希望老公說甜言蜜語吧,而每個老公也希望得到老婆的尊重吧,老夫老妻更是,請別讓夫妻之間的情趣和幽默,被生活磨得光禿禿的!最重要的是,做孩子的我們,看見爸媽彼此之間的關愛的時候,反而是給孩子最好的禮物。爸媽之間的愛,比爸媽愛孩子,會更讓孩子感覺到家庭的幸福! 現在回到家裡小住的時候,看見一些問題還是會有小小的無力感。我瞭解,爸媽也有自己的應對模式,他們過去遇到的大風浪,也不是白白走過的。我要相信,他們是有能力的。我這個做孩子的,他們有需要的時候才介入吧,就給他們多一點鼓勵和耐心吧。 對已經結婚的遊子來說,能夠在爸媽還健在的時候,回到自己的原生家庭,24小時住在一起,是不常有的機會。一起住的話,不滿彼此是一定會有的,無需太過介懷。要提醒自己,那只是不滿意一個點,不是整個人,這是很正常的。 我會盡量學習珍惜、接納的。當我還有機會回到我原生家庭的時候。
2月前
農曆新年將至,這讓我不禁想起小時候家鄉那熱鬧的大掃除場景。 在我的鄉下,大掃除是重要的傳統,有著除舊迎新、迎喜接福的美好寓意。從農曆新年前一個月開始,家家戶戶便忙碌起來。走在鄉間小路上,隨處可見忙碌的身影:有人提著水桶,有人揮舞掃帚,還有人爬上梯子擦拭木板牆,整個村子洋溢著節日的氣氛。 “隔壁家都開始大掃除了,我們家就定在這個週末,大家記得都得在家啊!”媽媽迫不及待的向我們四姐妹宣佈。 我們家的大掃除其實並不複雜,僅需兩天時間,就能把家裡裡裡外外徹底清理乾淨。這聽起來或許有些誇張,但確實如此。 “週六先打掃各自的房間,小妹負責祖父母的臥室。週日大家一起清理客廳和廚房!”媽媽井然有序地分配任務。祖父母年紀大了,媽媽不讓他們動手,擔心他們勞累受傷。祖父母的生活極為簡樸,房間裡的物品不多,打掃起來輕鬆些,於是這個任務交給了最小的我。 我們的老家是一棟半磚半木的兩層樓房。樓上是臥室,樓下是客廳、廚房和祖父母的睡房。家裡只有一間浴室和一間廁所,但一家十口共用卻從未覺得不便。相比之下,如今的家雖然有兩間浴室,三個孩子總是爭著搶著,常常鬧得不可開交。 大掃除那兩天,媽媽沒空準備複雜的飯菜,早餐是簡單的經濟炒米粉,午餐和晚餐則是一大鍋白粥,配上罐頭菜心和炒蛋。雖然食材簡單,但在大家揮汗如雨的勞動後,這清淡的粥香格外溫暖,吃得心滿意足。 大掃除的第一天終於到來,我們各自整理自己的房間。衣櫃裡那些不穿的舊衣服會被集中裝進大紙箱,搬到儲藏室。過完年,手巧的祖母把這些舊衣物縫製成百家被、抹腳布和枕套。而衣櫃騰出的空間,正好留給我們新添置的衣服。 大姐負責清理天花板的蜘蛛網。她手握梯子,緩緩爬到頂端,然後喊道:“把‘麗麗掃’拿來!” 二姐放下手裡的活兒,立刻跑過去遞給她。這“麗麗掃”是我們用方言取的名字,其實是媽媽特製的掃把。她用小刀片颳去椰葉,只留下椰柄,再將幾十根椰柄捆綁在一起。這樣的掃把經濟實惠,不僅清理蜘蛛網效果極佳,用來掃庭院的落葉也非常方便。後來我上小學時才知道,它的中文名叫椰骨掃,馬來語是penyapu lidi,我們的“麗麗掃”原來是來自馬來語翻譯。 一家人分工合作,忙得熱火朝天。掃把不夠用時,大家傳來傳去,骯髒的抹布從梯子上丟下,清洗和扭乾的抹布再拋上,邊忙碌邊笑鬧,有人負責低處,有人負責高處,配合得天衣無縫。整個樓上熱鬧無比。床單、被單、枕頭套等需要清洗的物品被一一拿到樓下浴室外的水桶裡。撒上一把洗衣粉,加滿水,看著洗衣粉在水中化成泡沫,再把布料按壓進去泡著,工作與玩耍結合,其樂無窮。 相比之下,提水上樓才最累人。每桶用髒的水都得拎到樓下倒掉,再換乾淨的水提上來。姐姐們常說:“我們結實的手臂就是這麼練出來的,上山打老虎都沒問題!”而我年紀最小,提一桶水已是極限,搖搖晃晃地走到樓上時,桶裡的水早已灑了一大半。 “小妹,別提水了!你就負責擦牆上的灰塵吧!”二姐忍不住說,她還得幫我善後,抹乾地上的水跡呢! 難怪媽媽要讓最小的我負責樓下祖父母的房間,果然是最明智的安排。雖此,我總愛往樓上跑,湊熱鬧。 我們家的臥室牆面是漆過的木板,經過溼布擦、清水布擦、乾布抹三遍,牆面顯得乾淨光亮。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照在煥然一新的牆面上,看了倍感滿足,滿心歡喜。 為媽媽的孤單感到心酸 午後,房間大致清理完畢,剩下的只是將物品歸位。三姐的房間總是最忙,因為她愛看書,書桌上堆滿了小說、課外讀物,還有朋友送的紀念品,所以物品特別多。而床罩清洗乾淨後,就晾在後院的太陽下,不到兩小時就曬乾了。傍晚又能重新鋪回床上。 第二天,我們用同樣的方式清理客廳和廚房,但不再需要上下樓提水,輕鬆了許多。 多年後,我們四姐妹各自成家,回家團聚的機會少了。每到新年將至,問起大掃除的時間,媽媽總是淡淡地說:“不必要了,我平時隔三差五就把家裡收拾乾淨了。除了你們偶爾回來過夜,房間平時也是空著的。”聽著她這麼說,我心裡卻是五味雜陳,感動於她的體貼,又不免為她的孤單而感到心酸。 媽媽離開我們已經二十多年了,家鄉已發展為住宅區,不再是熟悉的鄉村。如今我站在了她曾經的位置。孩子們漸漸長大,各自忙碌,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少,更別提一起大掃除。 “記得有空打掃自己的房間,不然蟑螂來了別怪我沒提醒!”我對女兒說。她雖連蛇都不怕,卻對蟑螂避之不及。 “假期時洗洗你們的床單吧,那股男人味可不是誰都能忍受的!”我沒好氣的對兩個兒子說。即使他們答應了,也清理了房間,我還是會忍不住偷偷進去再抹多一遍。“怪不得那麼幹淨啊!”女兒發現後,總打趣我是個強迫症者。 今年的大掃除,我趁家人不在時,把客廳物品搬空清理,拍下照片發到群裡,寫道:“一個老女人的大掃除”。其實不算什麼大工程,但總想借機刷刷存在感。 “加油哦,媽媽!”女兒回覆,還附上了一個舉手臂的貼紙。 “媽媽先掃,我改天幫你。”小兒子說。但想也知道,這只是敷衍之詞。大兒子和丈夫乾脆沒回應,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其實我早已清楚他們習性,無他的,就只是想調侃他們一下。 每一次的打掃,彷彿是與過去的一次深情對話。我總能清晰地看見媽媽忙碌的身影,聽見她分配任務的聲音,那份溫暖與堅定似乎從未遠離。雖然我自知自己無法像媽媽那樣偉大和勤勞,但她對整潔的熱愛與堅持,早已深深影響了我。或許,這正是我與她最為相似的地方,也是我對她最深切的懷念之一。每每想起這一切,心中總會湧上一股溫暖,感受到無比的溫馨,足也。
2月前
夜晚時不時就發惡夢。夢裡出現的場面,經常是被魔鬼追逐,或摔入深坑,或掉入無底深淵。非常逼真。然後在喊叫聲中從夢中驚醒過來,才發現原來又是叫我虛驚的一場惡夢。 邁入老年之後,夢境出現的,經常都是與友伴相處和互動場面。已逝世的親朋戚友更是時常來到夢中,重現他們在生時與我相處的情景。 這一夜,睡夢中又一次遇到已榮歸天國多年的友輩。夢中相聚的友人,不僅一名,有好多位呢。他們陸續在我夢中出現。我們愉快地談心,互相訴苦,互相開玩笑。最後,正打算一同前往用餐。此時,卻醒了。醒來,遇到11月2日專屬基督徒的追思節 。 我們一家人都是信仰基督的天主教徒。兄弟姐妹和我在襁褓時期,就由阿嬤抱到教堂請神父為我們付洗。 童年時期,每年的11月一到,阿嬤總不會忘記備好了白蠟燭與火柴。追思節清早,我便跟隨阿嬤到教堂參加為紀念逝者的“煉靈”彌撒。之後,我們會乘坐馬來叔叔的三輪車,前往位於市區邊沿的武吉士令烈阿嬤稱之為聖山的墳場,探望已離開人間長眠於此的先人。阿嬤指示我在墳前點上蠟燭,撒聖水,然後作簡短祈禱,通常都是念天主經和聖母經。阿嬤指著墳冢,逐一地告訴我,那是誰誰誰。可是,我一個也不認識。他們都在我出世之前,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之後,我完全記不起那幾位先人墳墓的位置。墳山有數不盡的墳冢,路徑蜿蜒曲折。阿嬤卻不費吹灰之力,很快地找到了先人的“居所”。我私下尋思,說不定逝者早已認出阿嬤的聲音,前來相迎,指引道途。我卻要過了好幾年之後,才把那些路途記了下來。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興許阿嬤此時已進入耄耋之年,行動不便了。這時,我已有了家室。追思日子一到,便攜帶家小依循當年阿嬤的足跡,上了墳山。我們在先人墳冢前點上蠟燭後,就在心中默默的稟告逝者:阿嬤老了,走不動了,不能到來拜訪各位了。 人,自呱呱墜地之後,就開始面對無從預知的未來。人的一生,沒有預先擬定的行程表。人的未來,都在隱秘中。 父親七十多歲時,在半夜睡夢中遽然離我們而去。這是我三十多年來,首次遭遇家庭喪事。面對死亡突然降臨,給一家大小帶來了巨大的震撼。讓我對“死亡”產生了更大的恐懼不安。 很快的,父親逝世的噩耗就傳開了。住在田芭的鄰里親友,無不紛紛主動前來,或慰問,或為逝者唸經祈禱。大家充分發揮了互助精神。 我從小就害怕見到棺材,尤其是那種特大型兩頭高高翹起的棺材,更深感恐怖。奇怪的是,當年在家裡為父親治喪時,面對躺著父親的那具棺材,卻一點恐懼感也沒有。也許是基督徒通用的那種西洋式國際棺材,觀瞻上較平和,減低了恐怖心理。 過了一段時日,父親的墳冢墓碑已修建妥當。墓碑上除了鑲嵌父親的半身照,還註明祖籍、生卒年月。此外,墓碑下方也刻上了兒女我們的姓名。 緊接父親墳墓的左邊,尚有兩個空穴位。我們便通過墳場負責人協助,代為訂購,保留下來。準備作為阿嬤與母親將來的“歸宿”。 父親逝世6週年後,近百歲高齡的阿嬤也安詳地離開人間,安息主懷。目睹老人家呼出最後一口氣,走完人生道路的情景,是平生第一次體驗。很是震撼、哀傷,久久不能自已。 或許由於出生在田芭,自幼就具備鄉下人傻里傻氣的特質;又或許自幼就受到阿嬤過度呵護,養成凡事都缺乏勇氣去面對的個性。從小,我就異常懦弱。我膽子小,不要說遇到強悍之輩,要退避三舍,即便是對一些小動物,也避之惟恐不及,眼不見為淨。其中蛇和蛤蟆,更是我最為討厭的小動物,連多看一眼也讓我起雞皮疙瘩,全身不舒服。 除了對一些小動物心生厭惡,我也怕見到廟裡那些滿臉黑鬍鬚的雕塑神像。乩童的裝扮也讓我深感厭惡,對“跳童”儀式,更感恐怖。從年幼開始,一見到神經錯亂的瘋人,我就怕得要死,趕快避開。 說不怕死是假的! 小時候,住在田芭的亞答板厝。或許是家裡人口多,床位少,又或許自己膽小如鼠,夜晚我就愛睡在阿嬤身邊,如此就感覺安心穩妥,一覺到天明。 後來,父親在客廳一角為我弄了一個床位。我便離開阿嬤身邊,獨自睡一張大床。可是,睡到半夜,時常會被遠處隨風飄來的穆斯林誦唸聲浪驚醒。一陣陣的誦經聲,在寂靜夜晚聽起來,讓我久久不能入眠。 父親和阿嬤逝世後,每年的追思節,便由我載著妻小連同母親到墳場去。到阿公阿嬤和父親等先人墓前點上蠟燭撒聖水,為逝者祈禱。 有時候,我們指著阿嬤墓旁的哪一個空穴位,對母親說,那是為她準備的“來日住所”。笑問她會感到害怕不?只見母親搖搖頭,細聲回應:怕什麼。不怕。 我們便安慰母親,說:“是的,阿媽,不怕!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啦!” 不過,才說著說著呢。過不了幾年的某一天清晨,身體時好時壞的母親,就安詳地離開了人間。 眼看身邊的親朋戚友,一個緊隨一個陸續逝世,心中難免激起無限孤單落寞。身邊一個個可以談心的同伴陸續走了,寂寞淒涼的滋味不期然湧上了心頭。 都說,人的存在感就僅靠那一口氣。你看,前些時候,大家還嘻嘻哈哈,互相挖苦,互相訴苦,互相調侃。隔沒幾天,突然就傳來了某某安息的信息。對此,你我除了唏噓,還能作什麼?大概只能感嘆生而為人,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無能、無助。 邁入老年時期了。那天傍晚在住家附近散步。鄰居孩童見我牛山濯濯,滿臉皺紋,笑著對我說:“阿公,你很老了。是不是快要死了?” 家長便責罵孩子烏鴉嘴。我連忙說:“童言無忌。”的確,孩子天真爛漫,口不擇言。 不過,常言道:黃泉路上無老少。這卻是事實。 只是,面對死,老年人畢竟有優先權。因此,進入耄耋之年之後,時不時有人會對我提到死的問題。 例如:“有想到死嗎?怕嗎?” 答曰:“怕!那當然!不是說了嗎?我是沒膽的。不怕死是假的!” 話說當年年輕氣盛,熱衷參與教團華團活動,甚至扮演領導角色。有朋友看我如此的賣力,就調侃,說我是期望當“大限”到來時,會出現熱鬧送殯場面。對此,我無言以對。心想,人都死了,還在乎熱不熱鬧? 不過,要強調的是,人的一生是短暫的,決不能白白浪費掉。 年輕時,選擇教書為業。大約20歲開始,就一直與學生為伍,從早忙到晚。退休後,繼續參與指導學生閱讀報章工作。前後歷經半個世紀以上。雖然明瞭自己不是所謂的特出優良師長,曾作出什麼偉大的事績,對教育有什麼豐功偉績,但是我沒有偷懶、工作沒有得過且過,更沒有誤人子弟,總是戰戰兢兢,盡己所能。 已故國學大師季羨林在其《九十述懷》著作中的〈相期以茶〉短文中寫道:“人的一生是短暫的,決不能白白把生命浪費掉。如果我有一天工作沒有什麼收穫,晚上躺在床上就愧疚難安,認為是慢性自殺。” 他對死亡有如此的描述:“人總是要死的,在這方面,誰也沒有特權,沒有豁免權。永不停息,永遠變動,是造物主主理宇宙的根本規律。要求不變是荒唐的。萬物方生方死,是至理名言。”
2月前
我非常喜歡故事。可是,我家電視上的電視劇總是喜歡挑戰我的底線,一次次讓我發覺,原來跌宕起伏、“精彩絕倫”的故事,我也不是那麼喜歡。 我的媽媽熱愛煲劇。我曾為她推薦過好幾部電視劇,她全都看不長久,甚至第一集就開始滑手機——在多次發生這樣的事後,我確信我推薦的電視劇不適合她,所以我放棄了。 然後,我的惡夢開始了。 我們家買了個Google TV,為了讓媽媽消遣,我們教會了她使用裡面的YouTube功能,平臺上千千萬萬的影片任她挑選。她一開始總是喜歡選一些臺劇。這些劇有別的名字,八點檔,或是狗血劇。 劇情發展是這樣的:主角被身邊的人謀害,努力打敗壞人,壞人死了,壞人復生整容成別人,好人死了,壞人死了,壞人復生,壞人變好人,配角靈魂出竅,壞人找了個仿生人接近好人,各種撞車殺人、發射導彈殺人、拔管殺人……最後,主角成功平反,家和萬事興,完美結局。 聽起來很繞,但劇情確實如此。漫長的劇情扯著扯著,最後像是被腰斬的漫畫一樣,以最終反派的突然“自我爆炸”終結,像死掉的配角的臉出現在結局的天空中對主角笑,那麼地令人措不及防。 “為什麼倉庫爆炸,那個壞人還可以活下來?” “為什麼他們可以整容頂替別人?身形一模一樣嗎?” “這部劇又有玄學,又有科學?靈魂出竅奪舍他人真的能和仿生人的劇情出現在同一部劇裡?” “為什麼壞人變好後,以前做的事情,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一樣?不用坐牢嗎?” 自從媽媽開始自由看劇,我每一天都有十萬個為什麼。 不過,這些並非重點。如題所示,最可怕的,是這些電視劇的氣人程度。作為一個三觀應該算正的年輕人,我憎惡出軌劇情,更憎惡親屬知道了某人出軌後,出於“保護她或他”而隱瞞事實。 最面目可憎的,是過錯方那理所應當、“正義凜然”的嘴臉。 那張臉彷彿貼到了我面前,在對我叫囂,讓我頓時覺得心臟被髒東西攀附,噁心之餘讓人難以呼吸,怒氣無處宣洩,只能抓耳撓腮。 人真的不能透過電視機搧人巴掌嗎? 顯然不行,電視機會壞,那個巴掌會通過我媽的手來到我的臉上。 媽媽抱怨我沒陪她一起看劇 後來,臺劇看膩了,媽媽轉看古早大陸劇,劇情更氣人了。 那個年代的劇,很多都發生在民國時期——這個時代是一個重男輕女的重災區。裡面最面目可憎的不是男性,是壓迫年輕一代的大家族掌權的女性。輕賤女娃兒、拆散情侶、逼婚、逼生子……幾乎每一部劇都有這麼一個女角色,做盡這些事情。她們深受其害,又在身在高位時,不屑地俯視過去的“自己”,撕碎他人的尊嚴與夢想。 我並不是批評這種角色塑造以及劇情,相反的,這些塑造或許是合理的。人的觀念一旦形成,便是老樹紮根,屹立不倒,難以拔除。那時候的人無法拉攏我們,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也無法說服他們。對這種電視劇無感,純粹是我個人對於這些劇情的接受能力不足。 我曾逃避過這些電視劇。電視機在客廳,於是我躲到房內,將音樂聲開大,企圖將那些讓我發狂的對話掩蓋。媽媽卻總是抱怨我沒陪她一起看劇。 “可是那些劇很氣人,我不想看。” “就是氣人才好看,想要看後面怎麼樣。”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我重返客廳,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嘗試將那些劇情看進眼裡。這也是為什麼我明明憎惡這種“故事”,卻對它們的套路瞭如指掌。 氣。 氣炸了。 為什麼要將戲拍得那麼氣人……又那麼讓人好奇後續呢? 我在想看和不想看的心情之間反反覆覆,不知不覺看了很多集。回過頭,媽媽躺在沙發上玩手機遊戲。 …… 忘了說件事,我媽基本上一問三不知。無論我問她之前劇情發生了什麼,她都說不知道。 或許,看電視劇是假,她只是想要我多陪陪她。 自從到檳島上學後,我和媽媽的相處時光被縮減,只剩下了週六日。弟弟到吉打上大學,爸爸和姐姐每天早出晚歸,唯一能陪她看電視,度過炎炎下午的,就只有我。 這樣想著,想逃避的心思又吞回了肚子裡。 可是媽,能不能換個搞笑劇? 我要被氣死了!
3月前
3月前
親戚到訪,一些客氣,一些則視我為晚輩,一屁股坐下張嘴就是教訓。 母親身子不好,之前沒發覺,去年驚覺後才去探各科醫生。一番打針吃藥,身體老化是不可抗,但能減緩。可腦袋不好使,失智症漸嚴重,想到有那麼一天,她連我都忘了,我想我會哭。但心底仍感恩,若是我失智,她腦袋清晰,她知曉她兒連母親都忘了,這等痛楚由我承擔,好過讓老人家受罪。 周遭親朋好友不時提問,母親狀況,在告知以後,透露惋惜之餘,似乎也漸漸接受母親的情況。母親不少朋友經常提串香蕉等等水果蔬菜,予我們家人,甚是感激,也藉此曉得母親日常待人為善,甚至有點江湖道義,才蒙周遭朋友憐惜。母親一直努力活成她想成為的樣子,對我來說,父親母親都是我學習的榜樣。 一些與母親私交甚好的親戚,在看母親的眼神,總是充滿憐愛。你如何待人,別人就如何待你,但若對方待你不善,則?“算了啦,”母親一揮手,啥怨情仇,如世間塵埃,一揮,煙滅之。越是長大,我越覺得這心態不易。拿得起,放得下,簡單6字放在生活上實踐,著實不易。 一位與母親私交甚好的親人,將至,我如臨大敵。像皇帝出巡,小官為了招呼周全必頭疼難眠。 對方乃財主一名,待我如下屬,除了責備,還是責備。我似要拿筆記抄寫,更被要求點頭認同。活著不易,這不易就出自這些人情世故。裝,這事兒,我越是長大越不想幹。於是心底矛盾生,夜裡就難眠。同理心難得,山裡老虎,總覺得慢吞吞蝸牛連蟲子都不如,天上白雲,又覺得老虎為充飢勞碌,不值。木星,火星,銀河系,我們豈能堪比微塵,在時間洪流下,我們或喜或悲或快活或捫心痛哭的那些光景,與大太陽大宇宙誕生至今的日子相比,不過它們的彈指剎那而已啊。 放下我執,反思,我不過也是固執,也是傲,經不起他人評鑑。修為太淺,以自我為中心,他人犯不犯我,全在我內心設的那條防線。若防線太闊,別人一斜眼,也是冒犯。每每思量至此,都禁不住想:爸媽會怎麼看? “算了吧,由他。” 是,由他,算了,他有他的修行路,這是我的修行路,父親母親,教誨的是。
3月前
我很少追看電視劇,但是《甄嬛傳》《琅琊榜》《慶餘年》這類佳作,卻是破例。 2021年我開始觀賞《慶餘年》,一看就欲罷不能。這個改編的爽劇,口碑和收視皆奪冠。雖然如今好多劇情已經忘記,但主角範閒的善良和正義感依舊是吸引我追看此劇的主因。最近看完了《慶餘年2》,我依然沉迷,意猶未盡,期待著《慶餘年3》。 《慶餘年2》一開始就是範閒已死的消息傳到養父範建的耳中,他到鑑察院找院長陳萍萍怒訴:“那是我的兒子,不是棋子!”為父之心,感人至深。反觀慶帝,只為己利,計謀深沉,直把親孩子當棋子看,真讓範閒心寒害怕。 孩子變成棋子,不念親情,不問道義,這是因為迷戀權勢、金錢、情慾所致,令人悲哀。範閒的正義善良卻是強烈的對比。他不甘成為被人擺佈的棋子,而要突破棋局,為蒼生仗義。但他不斷尋求突破和活路的底線與指引,是來自哪裡呢? 其實,我一直被那個鑑察院前的“石碑”吸引著。那是範閒死去的母親——葉輕眉的自由宣言。那也是不斷鼓勵範閒勇往直前的宣言。從古至今,立在宮殿、陵墓或寺廟的石碑多為了紀念或標記某件大事或精神而立。碑上鐫刻的文字,意在垂之久遠。葉輕眉刻意在鑑察院前立下這個石碑,意義深長。她的願望非常明顯,就是要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和睦相處,獲得自由。而範建的英雄氣概、救世濟民的浩然正氣,正源於這石碑不斷的提醒和鞏固。 《慶餘年》的核心不是爽劇或悲情,對於我,正是這座葉輕眉留下的石碑。碑上如此記載—— “我希望慶國之法,為生民而立,不因高貴容忍,不因貧窮剝奪,無不白之冤,無強加之罪,遵法如仗劍……我希望這世間,再無壓迫,凡生於世,都能有活著的權利,有自由的權利,亦有幸福的權利。願終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無貴賤之分,守護生命,追求光明……” 我國好些州屬都立有二戰抗日英雄紀念碑。每每旅遊,或在檳城,或在怡保,或在亞依淡,我都要去瞻仰這樣的石碑,並感慨萬分。葉輕眉的這個石碑,同樣傳達了崇高的道德價值和理念。現代人大多迷失了方向,多以金錢為王道,迷失本性,走上歪路,絲毫沒有羞恥和畏懼。但是範閒不同。他活出了英雄羅賓遜的氣概,他看重友情、忠貞、誠信,極力濟貧以及悲天憫人,讓我肅然起敬,彷彿看見了人間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改變世界的人都得付上代價 《慶餘年》第一季,範閒在鑑察院讀完落滿灰塵的碑文,知道母親葉輕眉因為要改變整個時代而死,但他不能繼承母親宏大的遺志,與世界為敵。他還沒有這樣的勇氣,他覺得這理想太艱難了,他只想獨善其身,好好活著。 的確,要改變世界極其艱難。人心叵測、道德淪落、天災人禍頻仍,價值觀乖離正道、荒謬絕倫的現代,以及錯綜複雜的網絡文化信息,無不宛如猛獸洪流,隨時能吞噬和淹沒我們。我們想要好好活著就已非常艱難了,更別妄想隱遁江湖。 但是人之異於禽獸幾希?僅僅是那惻隱之心嗎?人是上帝創造的萬物之靈,存有永恆價值與尊貴的道德,人原本就應該向往真善美,奔向永恆的國度。而在這奔向永恆的過程中,難免有所犧牲、挫敗,甚至捨生取義。自古以來,要改變世界的人,都得付上生命的代價。從前,要救贖全人類的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改變黑奴命運的林肯總統被刺殺;要人人平等的黑人馬丁‧路德‧金被刺殺,力求正直的司馬遷遭遇宮刑……在《慶餘年》中,葉輕眉也不例外地被刺殺了。 《慶餘年2》裡,範閒漸漸承繼了母親的遺願,勢要成為下棋的人,在棋局裡與仇敵惡霸對弈,也漸漸走入了江湖裡的陰險,幾乎喪命,步步驚心。人人平等的夢,可不是輕而易舉就可以實現的。 2020年5月25日,美國黑人佛洛伊德在手無寸鐵下被制伏在地上時,一度遭白人警員用膝部壓制頸部9分鐘而死去。這起事件掀起了示威浪潮,從美國蔓延至全世界。“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的標語,耀目錐心。我想起了1963年8月28日,馬丁‧路德‧金《我有一個夢想》的演講:人人生而平等。但,這畢竟是一個夢想。馬丁‧路德‧金去世至今,全世界仍然存有種族歧視。 這是一場無止境的戰爭,仍然需要更多人奮鬥才能實現夢想。儘管我們已經心力交瘁,已經灰心喪膽,但是,那個正義的石碑必須仍在心靈深處,屹立不倒。 我也想起牧師說過,紐約市的拉爾夫·本奇和平公園(Ralph Bunche Park)與聯合國總部大樓只相隔被稱為“聯合國廣場”的一段第一大道,其西北角花崗岩階梯的牆上刻有《以賽亞書》第2章第4節的一段名言:“他們要將刀打成犁頭,把槍打成鐮刀。這國不舉刀攻擊那國;他們也不再學習戰事”,遂稱該面牆壁為“以賽亞牆”。這個宣揚和平的《聖經》經文,和葉輕眉的石碑相似,都是要我們追求人人平等,不再為權利私慾,同室操戈、自相殘殺。 人生苦短,我們赤身而來,也將赤身而去,何必要爭奪這些浮雲般的凡塵世物,或爭個你死我活呢? 我家後山,豎立著許多墓碑,銘刻著各種年齡的生死。我印象更深刻的,是在馬六甲教堂的壁牆上,讀到好多生離死別的碑文。有一則是深情又傷情的丈夫,如此銘記妻兒逝世的經歷:“吾妻安娜馬利亞(Anna Maria, 1831-1856)死時24歲,而其三位分別是1歲、4歲、5歲的孩子,也在這母親離世15天內,因為白喉病去世。”文末引用了約伯記1章21節:“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是應當稱頌的。”大多碑文都寫明瞭故者的年齡和日期,都年輕得令人唏噓不已。既然生命如此短暫匆匆,為何我們不好好地和睦相處,好好地守護這片如天堂般充滿美麗生命的地球呢? 但願那石碑,一直在我們心裡豎立,擦亮;一如鼓勵牽引著範閒般,也鼓勵牽引著我們走向光明正道,直到我們自己變成了那個石碑。
8月前
常常聽人們說,愛情到最後都會變成親情,不過我的人生有不同的造詣,我的親情變成了友情。 去年年初,全家人相約電影院,看《真愛好媽》。恰好那天看電影的人很多,我們4人就沒辦法坐到一起。於是,爸爸和弟弟坐在前一排,我和媽媽坐後一排。這樣一來,反倒給我一種是和媽媽兩人約會的感覺。電影開始,18歲的何佳琪和她的媽媽美玲是主角。何佳琪在換衣服時,美玲忽然闖了進來,她感到非常難為情,美玲卻覺得沒什麼。電影演到這裡時,媽媽小聲說:“你看,這是你來的。”我也小聲地不甘示弱:“你看,這個也是你來的。”劇情裡的母女,好像現實中的媽媽和我,又或者全世界大多數的母女皆是如此,我們有著深深的共鳴。 後排有個小孩,有些頑皮——把太小的孩子帶進電影院,有時真的不是個好計劃。不過當電影裡出現媽媽二字,她也學著說一聲媽媽的時候,我竟不覺得她吵鬧了。若是旁人,定想讓他安靜點,我卻開始好奇那樣小的孩子,眼裡看見了什麼,媽媽對她來說又是怎樣的存在,我真想知道。我悄悄回頭看一眼,恰好看見小孩定定地看著她的媽媽,那樣的視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的心裡開始產生疑問了,似乎我們與所有母女無異,又好像是完全不一樣的。 沒有大人的高高在上 從小到大,我是從未對媽媽心生恐懼的,而她也的確如尋常母親一般,要是我,犯糊塗,會糾正;做錯事,也受罰。不過我在小學期間,一直髮現許多同學對自己的媽媽敬而遠之。他會告訴我他的媽媽對他多嚴厲,他又有多害怕、多牴觸;她也會閉口不談母親。然而,鄰里之間的流言蜚語總是有的,久而久之,大抵能知道他們家裡發生了什麼。但小學的這些同學其實也好久未聯繫了,我無法切確地知道他們與自己母親的關係現在到底如何了。不變的是,我從始至終沒能理解為何會有如此的母子或母女關係——猶如上司與下屬,猶如主人與僕人,沒有一絲與我們這般,像朋友的關係。 阿姐的朋友回去時是這樣評價的:“你的媽媽真有趣,還會跟我們這一幫小孩子一起玩遊戲。”這樣的評價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因為這在我們家不足為奇,在別人眼裡卻是難能可貴。那天阿姐的朋友來家裡拜年,我們玩的是猜字遊戲,玩法是大家把抽到的寫有題目的小紙張貼在額頭,自己無法看到,其他人就負責給提示,直到猜出答案為止。這樣的造型本就很搞笑,可媽媽還是願意配合我們,並且樂在其中。而且我們在遊戲當中會自然而然地把媽媽當成同伴一樣,不必有對長輩的畢恭畢敬。媽媽沒有大人的高高在上,這是彼此關係毫無隔閡與距離感的主要原因。我的媽媽最不像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在離家很遠的地方讀書時,會時常與媽媽聯繫,打電話也可以,發信息也開心。然後有一天,一個朋友忽然問我,一直跟媽媽說這說那,不會很煩嗎?我是全然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因為他與我對於媽媽的概念也是全然不一樣的。偶爾都能聽到他說:“媽媽們和我們有一定的年齡差,代溝是肯定的,所以很多事情,我是不告訴她的。”他的神色及語調猶如大發什麼偉論 ,我卻一直沒辦法認同。不過他這麼一問卻引我思考了起來。索性還是打電話給媽媽吧。要不說媽媽是我朋友呢,這種回覆真的算滿分了:“要是厭煩,就不會接你的電話;要是煩惱,就會不停打電話給你,說來說去就是任何一個煩字也沒和我沾上邊兒。”我的媽媽最不像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是我的朋友,最知心的朋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 我還記得小時候出席的某一場宴會,有一位不認識的叔叔向我打趣說,讓我過去與他同坐,但我不願,一直跟著媽媽。後來見我快哭了,又忙說:“長大了要學會獨立,不必一直黏著媽媽,難道你要一輩子跟媽媽坐嗎?”幼年的我是無比怯懦的,對那樣的大人感到恐懼,只會哭。於是,我要在現在的時空代替那時的自己回答他:“是的,一定要坐在一起的。我把媽媽比作朋友,所以也請您想一下,要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是否也會最先尋找自己熟悉的人或朋友?答案已經很清楚了。無論是朋友,親人或是母親,我們不離不棄。”
9月前
9月前
父親於二戰後,獨自從中國來馬來亞謀生。初期做水客,替人攜帶物品往返兩地,因此能常回故鄉探望及支付家用。不久父親在鄉下成親,夫婦雙雙赴馬開了間小洋貨店。隨著9個兒女出世,家庭開支飆升。但父親依然竭盡所能,不時寄錢回鄉。於是家境捉襟見肘,導致無能力再踏足鄉土,成為畢生憾事。 我們小時候從不明白父母既已在此地落地生根,何以還對故鄉念茲在茲。我們不滿,覺得利益被素未謀面的親戚剝削。但懾於父威,不敢表態。 父親與家鄉的兄長有家書來往。我們欺父親不諳英文,將中國來信放進標明Bill (賬單) 的收信袋,以示無聲的抗議。 平心而論,伯伯信中只報平安話家常,從不要求錢財物質。有次提到屋頂嚴重漏水,父親趕忙匯錢回鄉。結果我們的過年新衣就此泡湯。 1982年父親往生。彼時中國經濟開始增速,我們不再寄錢回鄉,惟魚雁依舊,母親口述,我們執筆。母親是童養媳,婆家即孃家,所以跟父親一樣,對故鄉甚為眷戀。母親多次申請回鄉,終於在1988年獲得準證,可惜她已病入膏肓。夫妻同命,至死無緣再嗅鄉土味。 母逝後,我們搬了家,不再與伯伯聯繫。本以為我們這房人家,已從伯伯記憶裡抹去。殊不知於2013年,伯伯的孫子輾轉通過大哥的客戶,把電話號碼交予大哥。 於是大哥與伯伯的孫子,即我們的堂侄,藉助微信,恢復兩房的聯繫。堂侄三不五時力邀我們回鄉走走。盛情難卻,於是今年兄弟姐妹4人,踏上神州。 甫出機場,堂侄一眼認出大哥,紅著眼眶說:叔叔姑姑終於回來了。走,回家去! 途中,他的父親,即我們的堂哥,頻頻致電問何時抵家。在離家約100米處大路旁,兩位老人家拄杖,顫顫巍巍立於冷風中,殷切望向來車。大哥感動地熊抱堂哥,哽咽無語。堂嫂在祖先牌位上香念道:子孫從馬來亞回來了,保佑他們健康平安發大財。再度惹淚。 接下來的4天,我們猶如參加了免費的梅縣永定旅遊團,因堂侄不讓我們付錢。且餐館商店小販景點門票處皆稱沒散錢,不收人民紙幣。我們搶著用支付寶結賬,卻永不及堂侄手快。 敘舊時刻,堂哥夫婦將往事娓娓道來。那久違的鄉音啊,摧人淚下。朦朧間,彷彿回到小時候,一知半解地聽父母話家常。念舊的堂哥還保留著我父母的臥室,置身其中如進入時光隧道,看到年輕夫婦喁喁細語,憧憬未來,卻從沒料到他們會客死異鄉。我想,如果父母是被火葬的,我會把骨灰撒在這故鄉土地上,以圓兩老夙願。 堂哥說他父親千叮萬囑,須牢記馬來亞的叔叔曾無私地伸出援手,助他們渡過無數個難關。所以堂哥自從家境漸好時,就千方百計尋找大馬親人,以再續親情。 我們得到貴賓式的待遇 很快的,這趟回鄉之旅到了尾聲。臨別依依,我們給堂哥夫婦深深的擁抱。我們這一代人,和先輩一樣,情感內斂,愛在心裡口難開,更甭說擁抱。是以我們從未擁抱過父母,極為遺憾。此刻擁抱著堂哥夫婦,宛如父母就在懷裡。感受著前所未有的溫馨,淚水溢出眼眶,對父母澎湃的思念也似乎得到了宣洩。 我們得到貴賓式的待遇,無以回報。於是往機場途中,趁堂侄不察,將身上的人民幣悉數掏出,放進幾個紅包袋,藏在車內。等進了候機室,方撥電告知堂侄,我們留了小小心意。 我們對家鄉親人的心態,從小時候的埋怨、青春期的抗拒、成年後的漠不關心、至初會面時的猜忌,全是負面的。然相處幾天後,發覺親人是坦蕩蕩的君子,真誠熱情地招待我們,令一開始存有些許小人之心的我們慚愧不已。進而覺得父親付與血濃於水的親人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愛護是正確、義無反顧的。 從父親這心態,我們始悟當年他為了我們的溫飽,選擇不回鄉,犧牲了他與親人的團聚。想想祖母日夜盼兒歸,父親卻無從再侍奉,他內心是多麼的煎熬啊!祈望父母與先人們已在天堂歡聚。謝謝您,爸爸,那些年,您辛苦了。
10月前
回一趟馬來西亞越來越吃力,尤其是轉機的周章很令我憂心。到了晚年深居簡出,開始擔心再不出門恐怕就會失去自己搭飛機的能力。我的兄姐比我更老,我回去看他們的可能性比較高,要他們來看我恐怕更難。這次外甥給我買了機票,於是回去跟大家相聚。 許多年沒見面,大家聚會,我有點生分不自在,雖說網上有交談,一旦面對面互動,我有門被敞開,被大家一覽無遺的感覺。其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只不過住得遠,血脈還是相連,沒有必要防禦或顧忌什麼。看哥哥姐姐們,興致很高,並沒有隔閡,彷彿我並沒有遠離過,彷彿我們只是小別,我出州生活,回來亞羅士打過年過節那樣家常。 三哥安排全體兄弟姐妹聚餐,我們論菜色、忙著品嚐我幾乎已經忘掉的菜餚,誰都沒有贅言,我想起小時候家裡吃晚飯的情景,各人有各人的風格:二哥稀里嘩啦地扒飯,二姐吱喳又慢嚼,總是最後一個離開飯桌,其他人則自顧自吃飯,沒工夫搭理。老來難得又聚餐,我感覺到這吃飯的情景,除了時空的轉移,其實就跟兒時相似,回想各人小時候的樣貌,竟想不起來,記憶裡我們只拍過一張大合照,我手中沒有這幀照片,只粗略記得大家的長相。 觀察各人,努力尋找他們往日的風貌,無奈眼前的臉龐個個乾癟如風乾橘子,皺紋蜿蜒如皴痕,就是眼睛,也散渙無神,風霜曾經掠過,怎樣也無法重現原有的丰采。我想到自己的容貌,也一樣衰敗,又何必費心去回憶逝去的年華呢!不如專注當下,重新擷取我們今日的共同點,把大家現下的歡顏笑語統統印記在心中,留待分別後再慢慢回溯品味此刻的愉悅。在老年還能兄弟姐妹相聚,是因緣更是奇蹟,慶幸我們都健在,才有這個機會。今日團聚,明日還能不能齊全,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願意去揣想,都全心全意把握這個時刻,我懂得時機稍縱即逝,抱著沒有明天的心態去跟兄姐交會。我們有過共同的童年,現在有了短暫的共同的老年,手足之情始終沒有變質,應該是上天的恩賜,也是父母親的庇佑。我們沒有辜負爸爸媽媽要我們手足間不棄不離的意願,對我們對父母親都是一種親情的延續和對生命責任的體現。 大家相聚時我自然會想起早逝的大姐。我們剩下的7個,聚會其實永遠不能齊全,只是大姐離開太久了,生活上已經把她摒棄,也許大家都不常想起她,7人相聚時都以為齊全了。可是,大姐活過,時空上的失聯並不會令她在我們的意識裡隱滅,雖然形體上她是不在了,她的音容及精神永遠不會消翳,是不滅的存在。這次在亞羅士打聚餐,我把大姐包括在裡面,想像她老年的樣貌,想像她可能的話語,這樣就感覺到我們都到齊了,是一個大團圓。不知道為什麼華人有這個傳統:樣樣都要團圓,總覺得只要遵循這個傳統,也不用追根問底,去實現它,就是一種幸福。 我在亞羅士打只逗留一個星期,哥哥們都有日常的事要處理,各忙各的,我回來探親,蜻蜓點水,大家都沒機會深聊。可是,就算有時間,我想我們也沒話可說,該問候的問候過了,該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問生活過得好不好,過得好大家安心,過不好大家也無能為力,我們都老了,已經走到有心無力、自身難保的境地,只能互相打氣,各自保重。但我畢竟回這一趟,大家見面歡聚,一切盡在不言中,只要心意互通,每個人都感覺得到每個人的關懷,便能夠天長地久,永懷心底,我們也不必求朝朝暮暮相依相護,大家有各自的生活,相知就夠。 她們都認為我會活最久 跟兩位姐姐相處的時間比較多,我們結伴去臺灣旅行。旅途中相處,彷彿又回到童年和少年的共處時期,時隔半個多世紀,我發現,姐姐們很多方面沒有改變,尤其是個性,跟當年幾乎一樣。想必我也沒有改變,因為我感到她們對我的態度就跟小時候一樣,總是替我出主意、好像我還跟以前一般沒有主見。我一向討厭旅行,這次爽快跟姐姐出遊,求的是大家在一起做點什麼,她們喜歡旅行,就一同去做。這一趟旅行是姐妹第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同遊,不知她們怎樣看待我們的臺灣行,於我這是一段讓我珍惜一生的時光,我們是僅此一遊、僅此一會,沒有以後了。 行旅中我們在每個景點拍照留念,欣賞風景的時候我聆聽二姐的話,她的多話一如從前,我也一如從前沒去注意她話語的內容,只專注於她的神情、聲調及身體語言,儘量把她的形象烙印心中,讓我可以保留。我們此後分別,我相信,很可能就是死別。也許我太過悲觀,可是,到了這個年紀,我寧可先作心理準備,好像這樣心裡就有了個底,等我們走到那個時刻,我就能承受死亡帶來的失落和悲痛。然而誰先走沒有一個定數,我們三人中算我最健朗,她們都認為我會活最久。她們沒有想到,先走的人其實比存活的人好過,人死了就萬事皆休,什麼感覺都隨風消逝,留下的萬事要由還活著的人去處理和化解。那種失去親人的悲傷,是需要長時間慢慢消解,在這個過程中所有的煎熬是要活著的人去承受的。 我們兄弟姐妹中我不希望我先走,因為我知道其他的七人會非常難過,寧可他們先走,這個悲痛由我來承受,不願意看到他們承受這個煎熬。無論如何,誰先去誰要承受傷悲我們無從左右,一切順應天命,我能做到的是把握大家在一起的機會,珍惜每一分鐘,把每個人的一顰一笑印記在心,陪伴自己過餘生。 三姐健康不好,從澳洲回馬相聚,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聚會,她還能不能回來不得而知。我倆都不多談,但我曉得彼此都知道這很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不知道她怎樣期許這一趟旅行,我則是抱著感恩的心來享受我們的共處時光。我們的居住地相離千里,要安排跟其他人會合並不容易,要一起出去旅行更難,這次成行彷彿冥冥中的安排,彷彿上天垂憫,讓我們能趁此行好好拾取互相的氣息,感受這份親情。我總感到,跟姐姐在一起,就有不可言說的安全感,一種安心,一種實在,所有生活上的問題就自然沉澱、輕微化,彷彿就算不能解決也能承受了。 我們其實不必促膝長談,只要一道進出,逛街或觀景什麼的,一兩句平常的關懷,分吃買來的食物,就是親情。只要生活在一起,短暫的10天,也夠沾濡互相的情懷,其中有你也有我,彌補我們生命裡曾經發生過的錯失和異議。所有的衝突如今統統顯得幼稚不重要,我提醒自己,以往對姐姐們的疏忽已經過去,所有的對和錯不可能重來和改變,再後悔或追憶都無濟於事,我要把握的是當下,此時此地,不要讓它溜走。逝去的放掉它,記取我們此刻共處的分分秒秒,感受她們也讓她們感受到我。 旅行後,三姐和我各自回居留地。姐妹在機場擁抱說再見。我不知道今後還會不會實體再見面,但有網絡聯繫,線上見面也頗真切。我回到瑞典,猶如作了一場夢。回到日常,生活上進進出出,馬來西亞的逗留是一個插曲,像唱一首歌,吟一闕詞,曲終人散,餘音卻縈繞心坎,能夠持續很久很久。每天做千篇一律的事,我還是我,但其中多了什麼,使到“我”有了更細膩的內容,更婉約的情懷,我,從此帶著一份親情,能夠在風雨縹緲中慢慢走向永恆。
10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