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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

4月前
看《五月雪》,很难不想起侯孝贤的《悲情城市》,都是讲国家的禁忌悲痛历史。两部电影也有一个共同点,用了很多空镜头。侯孝贤的空镜头里面是饱满的馅,张吉安的空镜头…… 《五月雪》,张吉安的电影。一听到这部电影拍摄时,就告诉朋友我很想看。原因不是张吉安,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拍了《南巫》,在金马奖得了最佳新人导演奖,看过一些他拍摄的农历新年广告短片,就此而已,所以不会为他去看一部电影。想看《五月雪》,是因为它讲五一三事件,一个大马敏感禁忌的题材。作为马来西亚公民,吸引力太大了。 《五月雪》能在我国上映,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虽然预料放映版本不会是完整版,能上映好过不能上映。它在海外上映价值不大,五一三事件发生在马来西亚,这里人民能看到,这部电影才算是任务完成。 我做了一件没做过的事,求一个朋友帮我取一张《五月雪》的首映票,我要第一时间看。 《五月雪》上映后,在我国引起很多文化界、艺术界、知识分子的议论纷纷,有褒有贬,五花八门的内容,有学术性的深度长文,有与电影本身好坏无关的题外话。最好读的是谈电影里的隐喻,真的是影评比电影好看得多多了。 看了《五月雪》,也想插上一嘴,可是不会写有深度的影评。脸书友张锦忠说我可以写没有深度的观后感。 拎着满怀热情看《五月雪》,结果失望。上映版本虽然是被剪、被禁声和马赛克,但是看了张吉安的拍摄手法,很难想像完整版能改变我的第一印象。《五月雪》是拍给文化人看的电影,很明显动机是拿出国外参加影展的艺术电影。它的对象观众不是大马的普通老百姓,因为它太“艺术性”了,本地观众雾里看花昏昏欲睡会不少。我不是低估大马观众的观影水平,事实会摆在眼前。 五一三事件这题材,可以用山雨欲来风满楼或表面水静河飞底下暗流汹涌方式来拍,张吉安却用了曲高和寡的种种隐喻奏出一首催眠曲。 看《五月雪》,很难不想起侯孝贤的《悲情城市》,都是讲国家的禁忌悲痛历史。两部电影也有一个共同点,用了很多空镜头。侯孝贤的空镜头里面是饱满的馅,张吉安的空镜头是一个 空水桶。没有几分火候,是无法驾驭空镜头运用的。就如平庸作家很喜欢崇拜曹雪芹,但是写不出《红楼梦》文风的小说。 从第一个镜头,我就全神贯注看,也尽我所能去解读种种的隐喻。当我感觉某些隐喻是为了让电影看起来更有深度、有文化历史感时,我开始心不在焉了。直到阿英下德士进入小径寻墓地,突然又精神起来,因为喜欢那个跟着阿英背后走的镜头。阿英看到路旁的墓碑后,镜头一换,对着阿英的脸前进,观众由跟随阿英寻墓,瞬间变成了带路人。我的心又沉下去了。这段墓场重点戏肉,张吉安意犹未尽和前面的戏呼应。拆舞台当然是提醒大家前面的舞台,窦娥对墓碑唱戏重现她在戏院屋顶舞台式的悲痛哭诉伸冤。那场戏我是出戏了,我不太能接受这种艺术露骨的戏剧形式表演。墓碑前再唱我已无动于衷。 篇幅有限,因为五一三,鼓励各位去电影院看《五月雪》。喜欢不喜欢,看懂看不懂,是另一回事。
5月前
5月前
当晚我印象最深刻的致谢辞,来自于最佳导演萧雅全。他说他曾向电影监制侯孝贤致谢,但侯孝贤说:“不要谢我,你想跟我道谢你就去帮助别人。”萧雅全说,是侯孝贤教会了他“道谢是有重量的…… (图片取自金马影展脸书) 上周看金马奖颁奖典礼直播,我一个人隔着荧幕观看,有好几段竟然感动落泪。(难道人到中年容易流目屎?)。其实一场电影颁奖典礼约莫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得奖者的致谢辞,是那些感谢的话打动了我。 有的致辞很短,精简利落,意味深长;有的冗长啰嗦,犹如沉寂百年的睡火山终于盼到痛痛快快爆发的时机,一发不可收拾。有的措辞真诚,听得出由衷的喜悦和谢意;有的一副官腔,净说漂亮的场面话,不然就是借机强调自己拍片的苦楚多于感谢曾经相助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要感谢那么多人呢?明知道快要超时,还是不愿意漏掉任何一个名单上的名字。因为电影是团队创作,每个部门岗位环环相扣,绝非一个人可以单独完成的事。 [nonvip_content_start] 或许也因为,“道谢是有重量的”。当晚我印象最深刻的致谢辞,来自于最佳导演萧雅全。他说他曾向电影监制侯孝贤致谢,但侯孝贤说:“不要谢我,你想跟我道谢你就去帮助别人。”萧雅全说,是侯孝贤教会了他“道谢是有重量的”。 从事医疗口译之后,我时时刻刻置身于服务提供者和接收者之间,冷眼旁观人们在享有医疗服务以后,表达谢意(或不表达谢意)的态度。这世上没有一种给予是理所当然的,但很多人却认为那是自己应得的权益而不言回报,在接受了别人的善意后却不懂得感恩,更不会主动帮助更多的人。 一句谢谢,说起来很轻,但其实很重。 从一个人的致谢方式,也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情和底蕴。最佳男配角陈慕义的得奖感言不提自己的成就,而是用幽默的言辞逐一形容剧组幕后工作人员的辛苦,俨然一场脱口秀,俏皮有趣却赤裸裸地揭示了电影工业真正的幕后英雄。 道谢,也可以不说一句话。 大会宣布最佳摄影奖时,摄影师余静萍上台接过奖座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鞠躬了5秒钟,匆匆拥抱了颁奖人便下台。贵为金马奖成立60年来首位女性摄影奖得主,此刻有太多值得激动和骄傲的理由,但余静萍却选择了低调的姿态。后来她向记者解释,大意是说自己是一个躲在镜头后面的电影幕后工作者,光芒留给明星们就好。 我看到了一个谦卑的、虚心的,致谢的姿态。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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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诈骗猖狂,无孔不入,人人处于危机中,防不胜防。《孤注一掷》的宣传金句是多一人观影,少一人受骗。我天真无知以为《孤注一掷》是部写实警惕电影,原来是个骗局…… 《孤注一掷》一开场,男主角受弃置没被晋升为高层,他一怒之下辞职另寻高职。他在网上看到一份在海外有机会让他大展拳脚的工作,因此而掉入了诈骗集团设下的黑洞陷阱。 到达缅甸后那场街头绑架的追打戏,一看我就心凉了。接下去一场一场完全脱离现实感的戏剧化,我一直看一直摇头嗨嗨声。最令我鸡皮疙瘩是最后的“高潮”挽救受骗者戏。电影已不是想传达电话骗局的信息了,而是宣扬强国抢救陷入水深火热有生命危险的海外同胞的伟大使命感,和“战狼”是难兄难弟。 电话诈骗猖狂,无孔不入,人人处于危机中,防不胜防。《孤注一掷》的宣传金句是多一人观影,少一人受骗。我天真无知以为《孤注一掷》是部写实警惕电影,原来是个骗局。 《孤注一掷》是成功商业片,中国和马来西亚票房大丰收。《一时一时的》导演叶瑞良说他下一部电影要拍商业片,我祈祷他不好拍像《孤注一掷》这类商业片。票房再好,肯定招人吐槽,我必是其中最大声的一员。 [nonvip_content_start] 叶瑞良在脸书贴了他2005年在砂拉越制作电影系毕业的短片《当我们同在一起》的视频Link。我打开看了,讲父子关系,可以说是讲母子关系《一时一时的》的前传吧。 在没有充足资源下,为了节省开支,叶瑞良很聪明的用了小津安二郎、侯孝贤式不移动的中镜头、远镜头讲故事,把几场戏串起来就完成这部毕业短片。 《当我们同在一起》有些戏是不容易理解,所以我要自作聪明用有限的想像力来解读。比如父亲打了油,摩托车半途没油死火,是因为路途太远,还是父亲给了钱儿子买东西吃,因而不够钱只能打了半桶油箱?还有借宿马来同胞家,马来同胞替父子准备晚餐,为什么会炒一碟炒饭,一碟炒面,是因为父亲已知道儿子不喜欢吃面,要求马来同胞炒饭?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炒面,只能说这都是为了要拍儿子分一半炒饭给父亲,自己分享一半父亲的炒面来表达父子开始粘结的亲密关系吧。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最令人费解的是父亲来载儿子时,儿子在男厕所门上写的留言:我喜欢你,刘淑琳。勿忘我。刘淑琳是男生还是女生?不会是女生吧?女生怎么进入男厕所看到留言呢?假如刘淑琳是男生,儿子和他的友情可真有无限空间的想像了。《当我们同在一起》,短短十几分钟,却比《孤注一掷》的两个小时好看。 同时在油管看了几部叶瑞良的短片,不知他会不会办一个短片全集欣赏会,让有兴趣者一口气看完,来个座谈会,当作是场电影交流会?
1年前
事后在总结时发现两个有趣的问题。比如汉文化四礼中的冠礼,中国早已废除,而日本今天仍在传承;从西汉开始的年号制度在20世纪初就取消了,日本却沿用至今。已过的日本年号,几乎源自中国传统典籍。例如“昭和”取自《尚书·尧典》的“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平成”取自《尚书·大禹谟》的“天平地成”…… 7月19日回历元旦那天,全国假期。在董总课程局的安排下,我以“从汉文化看日本”为题,给全马独中历史科教师上了一堂3小时的网课。 就广义来说,汉文化即汉族的传统文化,包含文学、艺术、宗教、道德、伦理等汉族的智慧结晶。汉字是汉文化的一部分,汉字文化圈以中国为中心,而日本是受汉文化影响最大的国家。若要了解日本,首先必须认识日本文化具有矛盾的二元特质。这个国家既开放又封闭、内聚又排他、固守传统又积极进取,骄傲又谦逊有礼。提起日本的美学理念,脑海中自然浮现“物哀、静寂、幽玄、风雅”这几个词。 作为东亚史课本的补充教材,要从庞大的汉文化资料中抽丝剥茧,找出日本文化元素,颇费一番功夫。说什么?怎么说?有点后悔平日没有好好留意TED的演讲影片。想到太多理论的演讲会让听众不耐烦,所以在制作PPT时尽量避免晦涩难懂的内容,发表语言尽量精简,并将内容锁定在国风文化的议题上。 [nonvip_content_start] 线上听众都是有涵养的教育工作者,安安静静地听完前面150分钟的“花言巧语”后,在Q&A环节中也没提出刁钻的问题,这该归功于主持人何玉万老师灵巧的应对。虽然在历史语境中的儒家文化选项无法做到十全十美,事先预备的短视频也因时间关系无法播放,然而整体活动流程顺畅,总算中规中矩地达成任务。 事后在总结时发现两个有趣的问题。比如汉文化四礼中的冠礼,中国早已废除,而日本今天仍在传承;从西汉开始的年号制度在20世纪初就取消了,日本却沿用至今。已过的日本年号,几乎源自中国传统典籍。例如“昭和”取自《尚书·尧典》的“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平成”取自《尚书·大禹谟》的“天平地成”。不过,从2019年开始使用的“令和”年号并非出自中国古籍,而是日本《万叶集》的“初春令月,气淑风和”。 日本从中国大量吸收唐朝文化,却又发展出符合自己国情的文化特色。从公元7世纪开始派遣遣隋使和遣唐使到中国,其后二百多年,唐朝的围棋、书法、音乐、舞蹈、陶艺、茶道、花道等唐风文化源源不绝地传入日本。日本国号的确立、中央体制、考试制度、政治律令等各方面的改革也多以唐制为蓝本。京都和奈良是最受唐风文化影响的千年古都,台湾导演侯孝贤为何拉大队去这两个地方拍摄《刺客聂隐娘》的外景?因为只有这里可以重现唐代风情。汉文化中很多好东西都不见了,令人深感遗憾。 保留传统思想的同时吸收中西方文化,发展出独有的日本国风文化。和魂洋才,和洋折衷,大和民族的确有了不起的特质!
1年前
陈伟智红人在脸书贴“台马中文电影交流会”特别放映一场《悲情城市》交流会,立马向他求票,原因是我没在大银幕看过《悲情城市》,只看了DVD。虽然这部电影不是以美学视觉格局拍摄的电影,非在大银幕观赏不可,既然有机会,哪有唐僧肉摆在眼前不吃的道理。 为了要在大银幕看《悲情城市》,生平第一次去Starling Mall GSC。泊车后拍照怕散场后找不到车,因为以前有前科,而且这次人生地不熟,更容易重犯。人算不如天算,散场后果然找不到车位。整个停车场空空荡荡,灯光也不亮,求救后才重见月亮。当时慌张不安的心情倒有点类似《悲情城市》电影人物在那年代台湾的…… 陈伟智红人在脸书贴“台马中文电影交流会”特别放映一场《悲情城市》交流会,立马向他求票,原因是我没在大银幕看过《悲情城市》,只看了DVD。虽然这部电影不是以美学视觉格局拍摄的电影,非在大银幕观赏不可,既然有机会,哪有唐僧肉摆在眼前不吃的道理。 [nonvip_content_start] 反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一定要在大银幕看不可。伦敦诗人知道我很想看《刺客聂隐娘》,一早送了一片正版DVD给我。他多次问我看了没有。没有。我想坚持等到有机会在大银幕才看。为什么这样固执,因为我知道它是以美学视觉讲故事的电影,看DVD会失去一定的效果。时隔34年,有机会在大银幕看了《悲情城市》,希望不久将来也能如愿在大银幕与《刺客聂隐娘》见面吧! 在大银幕看《悲情城市》有新感受吗?有。在黑暗空间看戏,更有专注力,音响效果好,背景一些声音,只有观众听到,电影里的人物是不会察觉的。那场开饭戏,家人坐下吃饭,侯孝贤用了不移动的标志中镜头,炒菜锅声很响。观众感觉身处厨房,和端菜佣人出入饭厅和厨房。镜头不动观众动了!这种别有用心的处理处处可见。 梁朝伟在《悲情城市》里的演出有如玫瑰茎上的刺,刺痛了我的眼睛。友人觉得侯孝贤安排梁朝伟演个聋哑的弟弟,是在隐喻一段不能说出口的历史,我听闻这个安排是因为梁朝伟没办法说台语,才造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认为设计梁朝伟这角色经营相馆为生才是更有居心,他拍下的人物照片是间接留下那一段不能说出口的二二八事件铁证。不是不提不说就可以抹灭某些事件,一如那张身穿白衬衫长袖黑裤站在坦克车前面的无名勇士照片,一次又一次提醒大家那天发生过悲惨流血死亡事件。 历史是不可以被改变和删除的。 散场后有个交流会,主讲人是台北金马影展执行委员会执行长闻天祥和《悲情城市》剪辑师廖庆松。闻天祥是个能言善道的演说家,廖庆松爆了个有趣的料∶原本《悲情城市》是要拍两百多场戏的,但侯孝贤只拍了一百多场,原因是觉得其他很啰嗦。我很好奇有没有漏了一些应该拍成的片段,同时电影里有没有拍了一段啰嗦的呢?想了一想,有。那段宽荣劝文清与妹妹宽美结婚的戏。 有个问答环节,想问一个问题。没问,因为我口齿不清,说话词不达意,不想在两位主讲人头上铺上一层雾水!
2年前
贾樟柯的样子比他拍的片子清秀——当然,指的是他年轻的时候。有那么张照片我看见的时候是喜欢的。他专心地坐在侯孝贤身边听侯导说话,也许是因为摄影角度无心插的柳,我发现贾樟柯的鼻子长得真挺,乍眼看上去,竟出奇地秀气,就好像一座灰扑扑的老县城的村屋,突然有一扇窗被推开,露出雕得特别精致的窗棂,跟他在煤炭山上风沙滚滚的出身,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一个人,讨不讨人欢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总有别人做不了的事情。而我常觉得,贾樟柯拍出来的电影,有点像正午的太阳,由于光线太过猛亮,因此形成一个所谓的“闭环”,把所有他不屑、企图阻扰他的力量都隔绝在外,兀自在里头散发他自成一格的力量。就好像《小武》收尾的那一个镜头,贾樟柯让警察把小武带到街心,并将他铐在一根电线杆上,那镜头看得出来是即兴的安排,可却出奇地写实,并且那写实里头,有满得就快从屏幕里溢出来的迷惘与哀伤。这样的贾樟柯我懂。他习惯将他推向边缘的人物突然又拉了回来,然后用最漫不经心的方式,把我们司空见惯的世俗情感,包装得淡淡的,悠悠晃晃的,定格在镜头面前,让你慢慢去仔细品味——但更多时候,贾樟柯的镜头给我的感觉像个失业的民工,领着我们回到他生活的乡县,一路上彷徨地横行漫走,那画面又嘈杂又凌乱,让人禁不住心烦气躁,但他的嘈杂和凌乱背后,其实在表达一整个时代坠落下去的荒凉——澎湃的荒凉。 贾樟柯自己说的,他不爱好在电影里头舞刀弄枪搬弄传奇,也对电影里头漫天飞舞一幕幕压过来几乎让人窒息的视觉美学十分不耐烦,他最喜欢的是提着摄影机,以拍纪录片的方式拍剧情片,那么朴实,却又那么切实,完全不逃避自己跟边缘社会的联系,也从来不切断自己跟土地的关系,他把他看到的,老老实实地拍给大家看——而且从他的眼睛看出去,都是时代变迁底下最世俗的市井气,当中穿来插去的,都是最渺小最卑微的人物,贾樟柯一直都很迷信,他迷信小人物的朴实,才能刻画出时代的真实。岁月绝尘而去。往事一笼笼地蒸发开来,留下的,仅仅是这个时代的一缕缕轻烟。而贾樟柯坐下来,一格一格,对着菲林剪出他的电影符号——无所不在,晃荡着,弥漫着的迷惘。而我看见他手里夹着根烧了一半的烟,因为心神全栽进了菲林里,混沌沌地走散了,所以久久都忘了把烟递进嘴巴里。 [vip_content_start] 从侯导电影找到自己 而我喜欢贾樟柯,其实是从喜欢他写的电影文字开始。他是极少数我相信如果不拍电影,也可以考虑当作家的导演。而且他剧本里再怎么江湖气的情节,也还是保留他独特的文青气息和诗意。和前面几代导演不同的是,贾樟柯的电影没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霸气,不会一落接一落的全是大排场,也不会动不动就一字排开来都是大明星。 这也是为什么,我记得贾樟柯写过一篇文章提起侯孝贤,说侯孝贤拯救了他的艺术生命,让他没有死活往大制作大卡士大时代的胡同钻进去。他说,他第一次听到《悲情城市》这个片名,单是“悲情”两个字就马上把他击倒了去,后来《悲情城市》获得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贾樟柯蹲在县城邮局门前的报摊上读到这条消息,又兴奋又心酸,一个人骑着单车,在暮色就快罩下来的黄昏,看着沉默的远山和躁动的人群,用力地往前骑,往前骑,往前骑——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台湾导演,可以那么了解中国小镇青年的迷惘和彷徨? 我一直都很相信,每个搞艺文的人,只要够虔诚,总会等到另一个人善意的摆渡。贾樟柯第一次见到侯孝贤,是他带着第一部片《小武》到南特影展,他在酒店大厅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华人访问,才发现那个人是侯孝贤,他腼腆地站在一旁等候,心里面也不是没有不激动的,就单纯地希望可以跟侯导当面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什么的就很开心了。后来贾樟柯说,侯导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他,剧本虽然重要,但他是先有演员才有电影,他最关心的不是去拍什么样的故事,而是要去拍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可以为了一个演员而翻山越岭而海枯石烂地去更改故事,以期让那个演员在电影里,如期地炸裂开来。但贾樟柯不是的。他的电影里只有微小如尘的人,从来没有明艳照人的女明星,即便女主角,几乎也是那个在现实生活中陪他在人生的江湖里出生入死四海为家的那个女人,因为只有赵涛才知道,贾樟柯想要把生活活成个什么样子,就是他想把电影拍成的那一个样子。 我记得陈丹青说过,成名之前的贾樟柯,总是深情款款,带着他拍好的片子到处走,一有机会就停下来播给大家看,而因为全片混杂着的都是东北话和山西话,没有配上字幕,所以每一场贾樟柯都站在最后一排,凡是演员一张开口说对白,他就熟练地同声翻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把陈丹青也给感动了——我特别喜欢《小武》的县城和场景,太阳热辣辣地,一整片丢到马路上,把小武无聊又躁动的青春烧得吱吱作响,而小武带着粗黑框眼镜,老是穿大两个码的西装,舌头总是顶着腮帮子,在一个大兴土木,把旧城的砖头一块一块地全拆掉,说是要迈向繁荣的小镇上,无所事事地重重心事——明明是一个专门偷别人东西的扒手,到最后,却让自己被这个时代给扒走。而在贾樟柯透过屏幕仿佛还嗅得着小武呛鼻的汗臊味的实验电影里,我渐渐明白,青春本来就应该用来丢失的。 中国电影里最懂诗的导演 而贾樟柯的电影常常在说的,不外是“消逝”这一件事——一座小县城原本的安静的流逝。一段青春躁动着的焦虑的流逝。还有一份爱情突然上升到半空然后还没有落下来就破灭的流逝。贾樟柯相信,流逝,才能证明曾经存在。他的电影不是剧情片,也不是纪录片,更加不是用尽心机在说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他要他的电影处于一种被掏空的虚空当中依然结实饱满的状态,这样他通过长镜头把整个时代记录下来的过程才有意思—— 另外我一直相信,贾樟柯绝对是中国电影里最懂得诗,也最有诗性的那一个。他喜欢海子,喜欢海子在诗歌里一寸一寸的借火车轰然前行的节奏计算时光的距离,他也喜欢坐在火车上,半夜停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站,而他把卡位上的窗帘撩开来,看见外头挂在田野上的月亮,油亮油亮地,清凉如洗。 我们都是江湖儿女。贾樟柯说,他从来没有打算诗歌化这个世界。我特别喜欢江湖这两个字,觉得江湖本身就是一首诗,它直接,它不矫情,它可以眼睛眨也不眨,替我们把身上的污秽都洗去,让我们可以平等地和命运交手,也可以平等地和敌手较劲。尤其我们谁不都在江湖里头闯荡游走,有些人一蹴而就,扬名立万;也有些人,一世潦倒,到最后还要错过爱情赔上性命。但江湖自有江湖的魅力,吸引每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朝它一纵身跃下去。电影是特别有灵性的艺术,总是玄妙地,改变着拍电影的人,也影响着看电影的人。没有江湖,哪来儿女,更成就不了电影的水里来火里去的江湖气,以及古代武侠小说里才有的,闯荡江湖的侠义感——后来贾樟柯才肯腼腆地透露,他结束第一段婚姻之后和赵涛谈的,也是江湖儿女的爱情,里头侠义的成分比柔情的成分多太多。 但贾樟柯是个知情重义的人,他常会想起高考那年他落榜了,因为拨不开的迷惘,也因为春风少年突然被忧愁扑上了身,于是他避走高原画画,把自己流放到一个连自己也不太认得自己的地方。然后有一年高中老同学聚会,他从北京回汾阳老家过年,大家见面时竟陌生并客气地暗中打量,掂量着谁比谁过得好,于是贾樟柯突然就觉得有点累了,一个人先离场,走出院子骑上同学的摩托车,漫无目的开了就走,最后竟停在一位老同学的家门口,他记得以前县城动不动就停水,一停水他就拉一辆水车到这位老同学家里拉水,而他进到屋子里,看见老同学的床单和被罩,甚至简单的一桌一椅,到现在都和当年他离开家乡前看到的一模一样——贾樟柯站在屋子里,两人终究没有见上一面,但那原地不动的回忆,却兜面一拳,狠狠朝他挥了过去。他只是很想知道,村子里的黑夜,肯定比城市里的黑夜还要黝黑还要深沉,他那老同学是不是也和当年的他自己一样,偶尔会在黑夜里看见自己黑不见底的未来,把头捂进被单,暗暗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或者刚巧相反,当其他同学们磕磕碰碰地在人世间奔走,应付着命运不怀好意的搬弄和刁难,其实只有这位老同学在北方寒冷的黑夜里依然四季如春?岁月如惊涛骇浪,就算海水还没有完全变蓝,贾樟柯依然乐意和过去的自己达成协议,将来还是要风尘仆仆地回到汾阳来,至少一年一次,回来给自己的记忆贺一贺寿。
3年前
3年前
3年前